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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这里,就是北地么?”

    在白意主动介绍过方位以后,陈殊这个身份不明的人露出的第一个表情竟然是怅惘,她看着数不尽的山与雪,眼睛中闪过的情绪像是在怀念某个放在心中珍而重之的朋友。

    但很快,那些小小的让沉昭感到困惑的情绪在陈殊一个喷嚏中化作烟尘,她揉了揉鼻子,眼睛极亮地看向沉昭:“你们是要去哪里啊?”

    不知道是出于某种雏鸟心理亦或是单纯看脸,陈殊对沉昭极为信赖,要不是她们压根没说上几句话,唐双儿都觉得她都能做出抱着对方的手臂卖乖讨好这种事。

    沉昭的眼眸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亮,衬得她原就艳极的容貌更加夺目,她温和地对陈殊说:“我们要去南城。”

    一旁的唐双儿见了沉昭这番做派,不知怎么的,回忆起她不与人交谈时冷淡而内敛的眉眼。

    陈殊本就对沉昭颇有好感,听她主动提起,眼睛一亮,说:“南城?好巧,我也要去,能和你们一起吗。”

    沉昭自然是从善如流,她道:“原来陈姑娘与我们竟然是同路,当真有缘。”她最后一个字咬得很轻,如吹起一片羽毛。

    陈殊挠了挠自己的短发,只是颇不好意思地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知道北地,知道南城……难不成是用了乾坤挪移符?乾坤挪移符称得上当世罕见,能拿得出乾坤挪移符的人,手里有她师父做的药石也不稀奇。这似乎是最符合情形的答案,但是沉昭还是不能完全打消疑虑,她按着刀柄,食指慢慢叩击着刀鞘。

    陈殊哪里知道她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只因为一件衣服就被人怀疑上了。她看着延伸到天际的雪,兴奋地在地上走了几步,又捧起一堆干净的雪,拢起手用力挤压,听雪粒在手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玩得好不快活。

    白意见她这样喜欢雪,开口劝道:“天寒地冻,陈姑娘可别冻着了。”

    陈殊愣了一下,丢掉手中的雪,赧然道:“不好意思,我没见过雪,一时有些激动。”

    她看着不知道何时开始落的雪,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融化在她手心,带来一丝凉意,她手握成拳,笑着说:“真好啊。”

    她真的来到了这里。

    既然老天都给了她这个机会,她怎么能辜负?

    莲九这个人……一定要死。

    后面路上没再遇到什么昏迷不醒的姑娘,也没遇到奄奄一息的白胡子老爷爷,唐双儿将她娘为她准备的干粮拿出来分了吃,连半道加入的陈殊都得到了一块烙饼,将她感动得够呛。

    几人走累了便停一阵子歇息,歇好了又继续赶路,再加上没遇上大雪,她们在傍晚时分便来到了南城城门口,顺利得不可思议。

    看见登记处三三两两的人以后,沉昭对唐双儿递了个眼色,停了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陈殊看着宏伟的城池一时出神,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差点撞上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沉昭突然开口:“既然南城到了,你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陈殊瞳孔一缩,眼珠还没开始转呢,就听到那个一看就是高手的蒙面女人开了口:“就此别过?”

    原来不是对她说的啊,陈殊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下一刻,沉昭叫出的名字让她这口气悬在喉咙出上不去下不来:“白意,你还不打算说真话么?”

    白意?!

    就算带着面纱,也不妨碍旁人从白意的声音中听出柔和的笑意:“我并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只是冰原上一个不知过往不知去处的游魂罢了。”

    沉昭本就是随便诈一诈,也毫不意外白意不肯松口,她看见城门口上一批登记的人已经离开了,解下绑在手上的白绸,说:“就此别过。”

    白意只是微笑,说:“近来应当是南城城主的诞辰了,全城同庆,祝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她竟然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沉昭掐着那一根白绸,看了一眼还在状况外的陈殊,伸手将白绸挂在眼前。

    陈殊还发着愣,一回过神就见沉昭三两下绑住眼睛,急道:“诶?这是做什么?”

    与沉昭同行的三个人,唐双儿似乎想通了一些事,她听到源自她的杂音少了许多;白意戴着白纱,没有直接与沉昭眼神接触;陈殊的则是完全听不到,这也是沉昭怀疑她的原因之一。

    沉昭说:“我眼睛与正常人不一样,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语气低落下来,面上挂着勉强的笑,看得陈殊心都碎了,她愤愤不平道:“明明眸色不同的人有那么多,你何必介意那些没眼力见的。”

    “是么,从小只有我与旁人不同。”沉昭继续道。

    陈殊的声音陡然拔高:“明明……”她说了两个字,还没有点出来的人名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后硬生生变了个腔调:“那么多妖族,还有异域人士……”

    她的转折太生硬,哪怕是傻子也听得出来,不想说,还是不能说?沉昭若有所思地隔着白绸打量疑点重重的陈殊,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进城吧。”

    她们三人来到登记进城人员的地方,负责记录的女人诧异地看了一眼断发的陈殊,才问:“姓名?”

    “姚沉。”“王铁蛋。”“……陈殊。”

    哪怕是在人来人往的南城,王铁蛋这个名字的份量都让记事眉毛抖了抖,她瞪圆了眼看着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姑娘,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独属于这个名字的魅力:铁,经历了百般锻打与高温冶炼,成为了最锋利最坚硬的器具,正如面前这个坚毅的小姑娘,也是经历了无数磨练,才走到这里。蛋,虽然是脆弱的,但孕育了生灵,纵羸弱,且看生生不息,就像这个小姑娘,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

    她不禁发出诘问,问苍天,问大地:“谁家大人缺德成这样给这么一小姑娘取名叫铁蛋啊?”

    陈殊也震撼地看着唐双儿,她半道入伙,只说了自己姓名,此刻才算得知了同行三人的名字。

    唐双儿眼神飘忽,好在记事也不是真的想要问出一个答案,她在桌前的纸张上提笔写下三个人的名字,拿出一枚玉质印章对三个人道:“伸出手来。”

    陈殊站在记事左侧,出于某种习惯,她下意识探了一眼记事面前用于记录名字的纸张。纸似乎是新拿出来的,记下的人名不多,她还只来得及看见最前面的一个名字,记事的手便敲了敲桌子,陈殊老老实实收了视线,对记事伸出左手。

    冰凉的印章盖在手背上,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陈殊用指尖摸了一下,没感觉到有东西残留。

    记事给三个人盖了印章,看了一眼天色,道:“行了,进去吧。再过段时间城门就要落锁了。”

    她左右扭动了一下身子,活动了僵硬的筋骨。沉昭点点头,越过她走进城内。

    一行人在阴沉的天色中走入城中,记事捏着玉印,望向白意离开的方向,神色莫名。

    一入城,便见识到了与唐双儿镇上迥然不同的氛围。人来人往的街上,有叫卖矿石草药的,有卖丹药符纸的,有卖小零嘴的,好不热闹。

    陈殊不自觉地向沉昭靠拢了一点,几个人站在城门口极其打眼,有人注意到她们,热情地走了上来打招呼:“几位是新来南城?”

    沉昭温和地笑了笑,说:“正是,这儿真是热闹。”

    那衣裳整洁的青年登时眉开眼笑,说:“可不是!咱们城主的生辰快到了,又和今年的择璞撞在一起,城主早就吩咐下来,这几日免了宵禁,全城的吃喝玩乐由他负责。”

    沉昭道:“这样,那麻烦您带我们三人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青年自然答应,他自称何达,在城里经营着一家小旅店,见过了不少走南闯北的人物,据他所说,就连修士他都接待过不少。

    几人跟着何达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人声渐远,沉昭脸上还是带着笑,陈殊颇为不安地看了一眼何达的背影,和唐双儿咬耳朵:“蛋,这人是不是有问题?”

    唐双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称呼,随后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陈殊,在对方真诚的视线中艰难开口:“我不知道。”

    但是姚沉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沉昭数着何达的脚步声,在数到三百七十的时候,对方停了下来。少有人至的巷子里,何达转身看着沉昭,道:“姑娘,也该坦诚相待了吧。”

    沉昭偏了偏头,道:“什么?”

    陈殊不想他都把人带到这里了,对方还是不肯说实话,但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做不得假,不由得道:“阁下……”

    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突然而来的匕首打断,“锵”的一声,匕首钉在何达左手边的墙壁上,何达脸色一变,又惊又怒地看向匕首飞来的方向,只是那人似乎只是为了警告,何达神识扫过去,早已经没了人影。

    沉昭这才温温柔柔地开口,一点没提那把匕首,一副眼睛看不到耳朵也聋了的模样,道:“不过,我来之前,倒是受了一个人的委托。”

    何达惊疑不定地再次用神识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人后才颇有些急切地开口:“什么?”

    下一刻,他就看见面前的蒙眼女人翻手拿出一枚玉印,道:“受城主门客断鸿的委托,向城主汇报先城主的下落。”

    何达脸色大变,瞬间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转身逃走。

    接连三声金铁相交的声音响起,三把匕首封住何达所有去路,有人懒洋洋地开口:“何达啊何达,几十年了,你还在做梦呢?”

    何达脸色铁青:“什么时候?”

    一个女人从阴影下走出来,手中转着一把匕首,漫不经心道:“自然是你出城主府的那一刻。”她说完,没再理会何达,眼神一转,看向沉昭与她身后瑟瑟发抖完全在状况外的两人,语气意味不明:“还真让断鸿找出来了。”

    沉昭收了玉印,坦然道:“自然,徐松虽然死板,但恰好与断鸿大人有旧,所以在离开前,他将先城主的遗物交了出来。”

    女人歪了歪头,说:“那可真是,大功一件啊,断鸿怎么不自己过来领城主赏赐?”

    几乎没有停顿,沉昭道:“她并没有告诉我去向,只是告知了我如何行事。”

    女人嗤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嫌弃道:“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当了这么多年狗,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像是完全没听出来女人对断鸿的轻蔑,沉昭道:“大人,断鸿大人嘱托我要亲手将东西交给城主大人,不知道城主大人……”她语气殷勤,惹得女人心生厌烦,不耐道:“城主还在接待贵客,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沉昭这才讪讪收声,女人挑眉看了一眼何达,淡淡道:“城主不对你们出手,是因为城主还念着旧情,他手眼通天,府内大大小小的事,什么发现不了?收起那些小心思吧。”

    一阵风拂过,女人离开了。

    等到何达默不作声地选了另一个方向离开,沉昭也开口:“走吧,找个地方住下。”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唐双儿与陈殊愣愣跟上。

    花了一点铜板问了路,几人顺利来到一家还有空房的旅店,沉昭开了三间连在一起的房间,将钥匙分给了二人。憋了一肚子问题又怕在外面被听到的陈殊在沉昭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问道:“现在的城主是谁?”

    “先城主师弟。”沉昭道,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殊一脸茫然,又看向身边的唐双儿,面对她的也是一张懵懂无知的脸。她后知后觉地想,四个人八百个心眼,她和铁蛋倒欠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