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九寸心 » 第33章

第33章

    沉昭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

    她再一次对陈殊的身份有了怀疑。头脑简单又纯粹热烈,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年龄尚小的唐双儿尚且还在初遇时存着几分私心,陈殊又如何能对两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这样热情?

    她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冰糖鸡腿放在桌边,闭眼在心中呼唤刀灵。

    许久以后,刀灵轻轻应了一声。由沉昭灵力后凝出灵体的呕哑声音不同,刀灵直接在识海中发出的声音只是低沉,却并不难听。

    沉昭问刀灵:“你知道什么是观命吗?”她在与刀灵面对面交谈时,因为忌惮那个存在的注视,所以完全不敢提起这个名字。

    又是一阵沉默,在沉昭以为刀灵这次又要用沉默来无声抗拒这个回答后,她听到刀灵开了口:“观命山……是一个传承很久的隐世宗门。”

    沉昭猛地睁开眼。

    她想到了断鸿记载着星斗门诸多事宜的纸,有一张纸上,写着和星斗门有着许多来往的宗门。

    而观命,同样在那一部分。起初她只以为断鸿是调查出了某个与星斗门有关的大能后随手写在那里,但是刀灵的回答却否定了这个猜想,观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宗门。

    出现在与星斗门有往来的那一部分,说明这两者之间必定存在联系。断鸿的记载看似混乱,实际上有关联的都是写在一起的。隐世宗门和一个才兴起的星斗门能有什么联系?

    大概只有星斗门开山师祖就是从这个隐世宗门里叛逃出去的这一个联系了。

    越想沉昭越心惊,断鸿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断鸿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那她最初对沉昭的友善态度又是从何而来?

    “不要再想了。”罕见的,刀灵主动出声打断了沉昭混乱的思绪,她道:“你太弱了,我能够苏醒还是因为灵液,如果不是那碗灵液,你只有金丹了才有足够的灵力唤醒我。”

    灵液?沉昭思绪一凝,想起那个困住她的阵法:“是那碗茶?”

    刀灵嗯了一声,道:“里面有足以让你突破到金丹的灵气,大部分都被九寸心吸收了。”她声音停了停,说:“你心绪纷乱不宁,盲目突破可能会让你困在心境中。”

    沉昭承认这一点。虽然不知道心境究竟什么样,但想必不会太简单。

    见刀灵对问心有所了解,沉昭问:“问心要求的无情道,究竟是如何无情?”

    无情道,折剑山剑君季不秋同样修行此道。她从许多人那里听过季不秋的无情道,听说她本来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折剑山师祖弟子,后来意外修习了无情道,断情绝爱后实力大涨一举突破,在四方大会上大放异彩以至于让她师尊——折剑山那位最强的师祖自惭形秽,选择离开折剑山四处游历。

    又有说法是她生性如冰山雪莲一样高洁而清冷,哪怕天下第一的仙人也不能让她脸上的冰雪融化分毫,但是她的爱人意外死亡,季不秋脸上的寒冰化作雪水,天人永隔让她痛苦不堪,所以她才会选择无情道。

    纵然沉昭带着季不秋的三道剑气,但她没见过季不秋。不如说,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季不秋。所有人对季不秋的印象,都只来源于许多年前她的那一剑。

    月下美人,剑染寒霜,她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斩出那一剑,冰凉的月光与耀眼的剑光不知道灼亮了多少人的眼睛。

    从此,她成为了新一任的剑君,在沈玄死后无人敢接下的剑君之称。

    比起离经叛道的沈玄,修士们显然更加愿意接受一位冰冷的但并不多事的剑君,于是他们为季不秋编出了许多过往,而后口口相传。

    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如何修成的无情道,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说法究竟从何而来。仿佛有一天一个人说季不秋修无情道,人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然后给她的无情道加上无数的前因后果,受了情伤、遭到背叛又或是天性如此。

    刀灵只道:“无情并非断情绝爱,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沉昭静默片刻,低声道:“天道无情,引渡甘霖润泽万物,天道有情,降下雷霆灭绝生机。”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沉昭解下九寸心,仰躺在床上,心绪在此刻平和如水。

    次日,沉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提刀翻身下床,走向门边,听到门外的人大声叫她:“姚沉姑娘,城主有请。”还有伴随着陈殊不满愤怒的声音:“有病吧,大清早扰民。”

    沉昭绑好白绸,推开门。

    趾高气扬的男人站在门外,见门开了,上下打量沉昭一番,看见沉昭身上破旧的衣服,嗤笑了一声,说:“咱们城主有请,姑娘,走吧。”

    陈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大叫:“你什么态度啊?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男人装模作样地回头看了陈殊一眼,道:“自然是我们南城城主的态度,不然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能借用城主府的名义,那还了得。”他同样用轻慢的态度打量着陈殊,说:“衣服倒是好料子,只是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才能被绞了头发?”

    陈殊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她咬着牙,她身边的唐双儿白着脸死死抓住她的手,害怕她动手打人。

    沉昭制止了二人的对话,淡淡道:“带路吧。”

    男人不屑地看了一眼沉昭,冷小着嘀咕了一声:“装模作样。”惹得陈殊差点又要奋起骂人,得亏唐双儿拼命拉住她,才让她冷静下来。在沉昭跟上男人后,她眼珠子一转,也跟了上来。

    男人皱眉:“你们来做什么?”

    陈殊指了指自己与唐双儿,挑眉:“你们南城城主的家难道那么小?小到容不下我和她两个?”

    男人哼了一声:“罢了,给你们开开眼。”

    几人路上没再交谈,男人的态度已经可以证明南城城主的态度,他对带着断鸿嘱托而来的沉昭并不看重。甚至可以说,他也不看重先城主的下落,他如果真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心系先城主,不会等到第二天才派人请沉昭。

    不多时,男人便带着三人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陈殊望着雕梁画栋与锦绣华堆,很没出息地哇了一声。

    男人又发出一阵令人不适的咂舌音,陈殊翻了个白眼,嘲讽他:“又不是你的,怎么?现在看家的狗还要负责帮着主子炫耀它看的家了?”

    她说话太毒,唐双儿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然后迅速低头作沉思状,假装自己是一只一头扎进雪地里的狐狸。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手上灵光浮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沉昭上前一步,站在陈殊与唐双儿前面,道:“真是不好意思,她就是因为这嘴惹恼了不少人,说出了某些人的秘密才被绞了头发,不过她年纪小,想必以道友海量,一定不会计较小孩子的无心之言。”

    陈殊乖巧眨眼,道:“不会吧不会吧说你两句还生气啦?你可别当真啊,我开玩笑的,你可别玩笑都开不起啊。”

    一顶帽子盖下来,男人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他只想问,陈殊到底小在哪里?她看着都有二十余岁了。

    好在一个声音及时响起,将被双重嘲讽的男人解救出来:“带姚沉来月亭。”

    沉昭也听到了这个传音,她皱起眉,传音并没有让唐双儿与陈殊也跟着去的意思。

    果然,陈殊与唐双儿刚刚抬步,便被一股力道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开,陈殊面露惊异,那声音又道:“两位姑娘去陪伴我的一位友人,她不常见人,两位言谈生动有趣,想必定能与她结为好友。”

    沉昭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在这位实力不详的城主面前动用浊气。

    随着领了命令带路的男人来到月亭前,沉昭微微诧异,北地天寒地冻,可是这里却有潺潺流水声,周围的水汽清润,还伴随着游鱼跃出水面的声音。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纵然南城不如外面寒冷,却也达不到这样舒适温暖的环境。这片地下有阵法能够引来活水,还有阵法能够维持温度。

    但是阵法的维持是需要灵气的。这片区域不算小,维持这样大小的阵法,哪怕维持阵法需要的耗费的灵气不多,在日积月累之下,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男人的脚步声停了,沉昭也跟着停下,她听到刚才传音人的声音:“孔免贵,下去吧。”

    男人低声应了一声是,沉昭立在原地,走近了,她才从流水声中分辨出在场属于其他人的呼吸声。

    月亭中还有其他人?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城主钟杉道:“宋兄,真是对不住,我这些年几度派人打听,直到现在才有了师姐的消息,心急如焚,与你的切磋怕是要耽搁了。”

    回答钟杉的那位宋兄听着比钟杉还要年轻些,带着几分踏尽落英的随性与插花走马的风流:“不碍事,我还要在这里多停留些时日。”

    言下之意便是多的是时间切磋,钟杉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他不敢看对面人,怕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了然眼眸,只好看向亭外那个叫做姚沉的少女:“你说,断鸿得到了我师姐的消息。”

    沉昭嗯了一声,开始胡编乱造:“她说她在冰原中找到了先城主已经损坏的本命灵器。”

    钟杉握着茶杯的手一紧,问:“她如何能够分辨出我师姐的本命灵器?”

    沉昭半真半假道:“她从徐松口中问出不少东西,也得知了先城主的本命灵器是一对板斧。而那对板斧就被遗弃在某个雪狼族群的领地中。”

    钟杉手中茶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只是空洞洞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呢喃:“我找了师姐这么久,原来她真的已经……”最后的字他不忍说出口,只是痛苦地闭上眼,脸上慢慢滑下一滴泪。

    他对面的人则是在他闭眼的瞬间流露出几分牙酸的表情,因为见不得他这幅令人作呕的样子,转头看向沉昭。

    但是粗略看过一眼后,他有些奇怪,问:“小丫头,你从什么地方来?”

    沉昭浑身一凛,瞬间对这个问题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我从言国来。”

    好在那人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加追究,很快便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没人搭理的钟杉有点尴尬,他摆了半天表情,就等着他们二人来询问或者安慰自己,可是一个个的跟瞎了一样,对他视若无睹,哦对,姚沉好像真的看不见。

    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钟杉只好长叹一口气作为表演的收尾,然后看向亭外:“那断鸿呢?她为什么没回来?”

    沉昭道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她进入冰原太深,受到灵兽袭击,受了重伤暂时不能回来。”

    这个回答在钟杉的意料之中,他摇着头苦笑道:“断鸿啊,就是太拼命,这样也不好,冰原深处多危险啊,听说还有化神境的灵兽活动,她这样贸然进去,当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沉昭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听见钟杉又道:“那我让断鸿做的事,她都做了吗?”

    什么事?沉昭虽然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您的命令,想必断鸿阁下都是遵从了的。”

    原来除了调查城主死因,断鸿还有别的任务吗?沉昭看城主对自己的态度,那份任务不像和沉昭有关的样子。而且还遮遮掩掩,他没有直接在第三人面前将任务的具体内容说出口。

    钟杉嗯了一声,没有多加追问,对他对面的人道:“却山兄,我只怕要离开南城一趟。”

    他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哦?”

    钟杉肃然道:“我师姐为了救我死在了灵兽口下,我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她的本命灵器带回来。”

    他脸上的表情那样坚定,看得宋却山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嘲讽的笑意,只好抬袖捂住自己的脸,道:“钟城主当真一往情深,让人见了都为之心碎。”

    钟杉起身,黯然道:“是师姐对我恩重如山。”

    然后对宋却山拱手,离开了这座三面挂了一层纱,风吹过还有铃声轻响的月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