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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红山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巍峨高大,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山,只是些高不过十米八米的小山包。是因为火山岩的形成原因,这群红色的小山包坐落在黑色的小山包和黄色的沙漠之中,才显得格外醒目,并由此而得名。

    还是在沙窝子里固跩的时候,表哥就透了话给我,说:“整个小红山只有你一个女人,进进出出有许多不便也是很正常的。对那些衣衫不整光腚拉碴的人,开始你会觉得碍眼,待长了也就习惯了。”对表哥的话我不好说啥,点头答应也就是了。

    汽车还在岭岗子上行驶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有人顶着烈日光腚拉碴的从地窖子里冒出来。窄小的裤头绷在身上。这般情景没让我觉得脏眼,只是让我感到了几分心跳。

    矿工们不知道车上来了个女人,直到车子停在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才发出惊异的目光。可以看得出,他们的目光不是因为自己的衣衫不整而惊异,而是因为我的美丽而惊异。我能给他们带来惊异是我的骄傲。我自信有这个能力让他们惊异,这也正是我这个美女作家的价值所在。

    对这群衣衫不整的男人,表哥不好因我的到来去约束他们,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她是我的表妹田晓衣,著名女作家。从今天起,她就在咱们小红山住下来体验生活。我还是那句老话,不管谁来到小红山就是一家人,这叫五湖四海皆兄弟。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们会相处得很好的。不过,我还是要告嘱大家一声,毕竟男女有别,该照顾的大家照顾一下,该避讳的大家避讳一点,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对表哥的话,尽管人人心里流着馋涎,嘴头子上却没表现出软弱,大声吼着说道:“老板的事就是咱的事,老板的表妹就是咱的表妹。就算撑破了眼珠子,也不会有人动她一指头的。”交代下话,有了承诺,矿工们便忙着卸起了车。

    刚才的话是表哥对大家说的。除了刚才的嘱咐,表哥还特意把我交代给了黄金贵。黄金贵四十多岁的年纪,中上等个头,身材偏瘦,憨实的面孔上透着精明和沉稳,话语交谈中又流露着很深的城府。他没有像矿工们那样赤身露膊,长衫长裤尽显一派斯文。表哥说过,他是表哥从路上捡来的。用表哥的话形容,是无意中捡到的一块金子。黄金贵一个人出来自驾游,两人是在一家餐馆里认识的。表哥是个万人熟,不管和谁见面就能插上话。通过交谈,表哥得知了黄金贵出来的目的,遂邀请他到戈壁大漠的矿山游玩。黄金贵对戈壁大漠向往已久,对金矿开采也颇有兴趣,于是就答应下了表哥的邀请。偏巧,矿长离职后正缺个主事的。表哥见黄金贵谈吐不俗,就一厢情愿地让他做起了临时矿长。表哥一再强调是应急,让他帮着拢一拢队伍,以免出现管理上的真空。借了这个短暂的间隙,表哥便开始游说我,试图让我来填补黄金贵走后的管理真空。

    我来的时候,黄金贵在矿山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一个身份不明,自驾游出来玩的人,被连哄带骗弄到山上一待就是半个多月。按理说一般人早打退堂鼓了。可黄金贵不但没打退堂鼓,似乎待得还很滋润,表哥不赶他走他也不说走,俨然成了矿山的常任矿长。

    这种平静的生活是因为我的到来,才在黄金贵的心里掀起一层涟漪。他打破从前的平静对表哥说:“你的鼓动,填补了我的认知真空,也满足了我对戈壁大漠的神秘向往。新矿长到了,真空期结束了,我也该走了。”对他的决定,表哥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安,说:“黄兄,你听我一句。矿山不是内地,有事可以打个电话。这里交通不便,通讯不畅,万一遇到个突发事件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够应付得了的。你走了我不放心。要是有可能的话,你留下来带她一段时间。这是我的想法,也是我的请求。”对表哥的心声,我也不好无动于衷。是我隐隐看到了深埋在黄金贵身上的故事,附和着发出邀请,说:“是啊,黄大哥。咱们又不是交接班,非得我来你走。矿山情况复杂,我什么都不懂,身边要是没个说话撑腰的,怕是我很难在这里待下去。相识是缘分。为咱们相识一回,你就留下来再陪我几天好吗?!”黄金贵看着我,是被我的真诚打动了,答应留下来带我一段时间。说是带我一段时间,其实是想留下来保护我。矿山人员状况他心里清楚,他是不想让我吃亏。

    矿工们忙着卸车放水的时候,黄金贵也在忙着为我准备住所。矿工们住的是用明槽子改造而成的地窖子,只有黄金贵一个人住在帐篷里。黄金贵嫌地窖子里人多空气不新鲜,表哥就在旧货市场花很少的钱给他买下了这顶帆布棉帐篷。

    买下这顶帐篷,黄金贵没在矿工们居住的地窖子前安扎,而是选择了远离地窖子足有三百米的一块平展展的高岗硬地。选择高岗硬地也是有讲究的。在戈壁大漠大风刮起的时候,低洼背风处容易囤积沙子,只有高岗和平坦的地方不易囤积沙子。黄金贵很会选择地方,足以见出他的精明和阅历的深浅。

    在离黄金贵的帐篷约五十米的一个岭岗下,有一间废弃不用的半卧式地窖子。以前曹木林在这里住过。他嫌来回吃饭远,又觉得一个人冷清,后来就搬离了这里。黄金贵领我看了他居住的帐篷,又看了这间半卧式地窖子,最后让我选择住在哪边。

    挑来选去,我也不知道住在哪边好。只有一点可以让我放心,就是不管住在哪边距离黄金贵都一样远。最后是黄金贵为我选择了半卧式地窖子。理由是,夏日里戈壁滩白天的气温很高,帐篷无法阻挡高温下的热浪,人在帐篷里是无法入睡的。黄金贵也只是夜里回帐篷里居住,白天他睡在一眼废弃的井里。这间半卧式的地窖子,是借一个岭坡搭建的。它没有后墙,只有东墙西墙和南墙。常年的风沙侵袭,东西两墙被沙子掩埋了大半。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一个半卧式的地窖子。

    地窖子里还保留着一张破旧的床板,床板上铺着纸壳子,已被厚厚的沙子所掩埋。地面上囤积着半米多厚的沙子,把门掩得死死的,进不去也推不开。从半掩的门缝里看进去,细柔的沙子上布满了跳鼠活动的脚印。沙漠里短粮缺水,就是不缺老鼠。

    黄金贵没让我动手,他安排了两个小伙子帮我打扫地窖子。两个小伙子的出现,让我的两眼顿时一亮,似乎感觉到了他们就是表哥说的能让女人产生激情的男人。我认真地端详过两人,他们的长相没有一个像表哥描述的那样。我在心里自问,难道表哥说的张艺谋、陆毅和郭富城还没有出现?后来我才知道,表哥确实是撒了个大谎。他所说的张艺谋就是曹木林,陆毅就是常醒,郭富城就是叶河。三个人除了曹木林我还没有见到,常醒和叶河就是我脸前的这两个小伙子。从长相上说,他们与表哥的描述相差甚远,根本看不出有多少相似之处。好在两人也是帅小伙,从这一点上来说表哥没有让我失望。

    对这两个帅小伙,我只能用高个和矮个来介绍他们:个高的叫常醒,个矮的叫叶河。在小红山,除了黄金贵,常醒和叶河是我最先认识的两个人。这天下午两人没有出工,帮我把地窖子作了一番彻底整理。有了这个地窖子,我在库鲁克塔格大沙漠就算安了新家。

    表哥把我托付给黄金贵,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下了山。下山的时候他没有和我打招呼,怕搅了我的睡梦。

    对这个新家,我说不上迷恋,也说不上好。在这荒无人烟和寸草不生的戈壁大漠上,住在一个被沙土掩埋着的地窖子里,除了能产生恐怖,也实在生不出愉悦的心情来。

    对这个我并不怎么喜欢的新家,要想喜欢上它,只能慢慢地适应和培养感觉。好在表哥把我托付给了黄金贵,让我有了依靠。靠着他,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差不多变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在文学创作上,虽说我小有名气,可骨子里我还是一个女人,是个心计不是太多,胆子也不够大的女人。在人多的都市里待惯了,来到这戈壁荒漠,在没有人陪伴的夜晚,一个人冷冷清清,孤独和胆怯是困扰我的头一件大事。这个时侯,我渴望有一座坚固得像堡垒样的房子,炮轰不动,野兽进不来。可是眼下就不同了。我住的房子,房顶一脚就能踏破,墙壁三面透风,房门挡不住狗。这样的居住状况,就连夜里的睡梦都会被吓醒。

    头天夜里睡下,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怕这怕那总是胡思乱想。不知熬到什么时候,我从床上爬起来摸着去了黄金贵的帐篷。我没有进他的帐篷,站在外面,我说:“黄大哥,你睡了吗?”黄金贵还没有睡,他问:“有事吗?”我说:“没什么事。只是,我有点怕睡不着。你说,在这戈壁荒漠里有没有祸害人的狼虫虎豹?要是有的话,会不会有危险?”黄金贵说:“这里是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区,哪来的狼虫虎豹。你尽管放心睡觉,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听了黄金贵的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回到地窖子躺下,把寨门子顶好,一夜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天已经大亮。我有早晨方便的习惯。在这戈壁滩上连个茅房都没有,方便的事怎么解决?带着这个问题,我找到了黄金贵,说:“黄大哥,这小红山连个茅房都没有,方便的事怎么解决?”黄金贵说:“这戈壁滩浩大无边,走上十天半月都不兴遇上个人的。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你想怎么方便就怎么方便,完全是你的天下。”对这样的回答,我并不满意,说:“戈壁滩虽大,可小红山并不大,眼皮子底下就有二十多号人。就打不避远路的,还能不避眼前的?!”黄金贵觉得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他特为我划出了一块领地,说:“毕竟男女有别。我看这样吧,地窖子以北和地窖子以东,方圆一公里归你使用,别人不可踏入半步,怎么样?”对黄金贵的慷慨,我差点笑出声来,说:“别把空间浪费了,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大的地场。”在我的建议之下,黄金贵对他的方案又重新做了修改,说:“嫌空间大好说,咱往小处撙一撙就是。我看这样吧,地窖子后面的岭沟子全部归你所有,别人不得进前一步,怎么样?”对这次的领地划分,我没有提出异议,就接受了下来。

    来到小红山半天就有了自己的领地,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多少叫我觉得有些好笑和滑稽。我也知道这是特殊环境下的生活游戏。我喜欢这种游戏。

    第一次走进我的领地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这里遗留着前居住人的大片痕迹。这痕迹不是别的什么什物,是一脬脬风干了的粪便。这些风干了的粪便布满了大半个岭坡,远远望去像一群沙漠跳鼠。面对这一发现,我不禁惊叹道:这戈壁滩上的奇事太多了,连人屙出的粪便都能成为一道景观!在强烈的风沙面前,这道景观为什么能够保存下来,我询问过黄金贵,他说:“沙子不在平整的高岗和岭坡上停留,只在窝风的低洼处堆积。那道景观历经风沙而不衰,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在小红山表哥挽留住黄金贵是正确的,他不光是我的保护神,还是我精神依靠的伙伴和生活上的老师。在精神和物质都匮乏的戈壁滩上,我觉得寸步离不开他的存在。

    每天早晨醒来,都会有一桶水放在我的门前。这是我一天的生活用水,是黄金贵特批给我的,别人享受不到这个特权。在远离人烟的矿山,水比油贵,谁都不能随意地挥霍和浪费,这是一条严格的矿山制度。衣服脏了捎下去洗,洗干净了再捎上来,选场里的碾子工还担负着为矿山洗衣服的任务。

    送水是黄金贵安排给常醒的任务。常醒没空就由叶河代替,别人想送还不够资格。黄金贵这么安排,不知缘于什么初衷。我在猜测,难道是表哥有意安排的?是为了能让我产生激情,以此吸引着我在戈壁滩上待下去?是也好,不是也罢,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上次帮我整理地窖子的时候,我和常醒就认识了。这个小伙子很沉稳,也很文静,不管是语言还是行为都有着一套循规蹈矩的程式,不用担心他会对你构成威胁。送水时如果见面,他会向你笑一下,然后叫一声田姐,说:“水送来了,是放屋里还是放外面?”有时我会说放屋里,有时我会说放外面,我怎么要求他怎么做,不会出现半点差池。叫我不解的是,他从不在我面前多作停留,更别说是进到我的屋里坐坐。他的这种反常行为反而吊起了我的胃口,并促使着我去接近他。

    相比起来我和黄金贵走得比较近,差不多到了有啥说啥的地步。对常醒不即不离的神秘,我曾探问过黄金贵,说:“黄大哥,常醒以前是做啥的?我觉得他身上潜藏着一种特质,不像是一个没有文化常年在外打工的人。”黄金贵说:“我光知道他是浙江人,别的没听他流露过。这小伙子本份,但神秘,内心深处像是藏着什么隐情。”我说:“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隐情?”黄金贵说:“这就难说了。一个人一个内心世界,别人是很难估摸的。你刚来乍到,等接触久了,走进了他们的内心世界,一切也就明了了。”我没有急着往常醒的内心世界里钻,而是采取了慢慢渗透的做法,让他先了解我,然后我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