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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细雨阴风山神庙(四)

    “那么大一个村子啊,那么多人,一晚上全没了。”

    这位里正其实姓张,他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如此说道。

    但马上他就将手掌靠住嘴巴,一脸神神秘秘,仿佛要说什么大秘密:

    “那天正是我带着几个乡兵去了西坪村,真是可怕啊。”

    “村里还有炊烟飘起,灶台还有温热余食,路牙口有拉车的牛驻步不前。”

    “但人没了,灶台前落着板勺,桌案前摆着碗筷,牛车旁遗着牛鞭。我仿佛就能看到啊,那些人前一刻正在做饭、吃食、赶牛——”

    “——然后一个突然间,人就消失了。”

    “然后勺碗落到地上,牛鞭落到地上,我甚至在一间屋里看到只剩一身衣裳孤零零掉在地上。”

    “真是瘆人啊,那幅场景。那天回了后,我还害病好几天。”

    “那天同我和乡兵一起的,还有几个出村多时的西坪村人,事发时皆在外地,眼见当时场景,尽皆恸哭啊!那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张里正刚摆出哀伤的表情,想挤出些眼泪来,就被尹恪打断了。

    “张里正——”

    尹恪将视线从手中的案卷处移至张里正那矫揉造作的脸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语速很慢。

    “你说的这些案卷上都有写,我自己会看。我有想知道的会再问你。”

    张里正看着尹恪那生寒的微笑,抖了个哆嗦,轻轻给自己掌了个嘴,安静地陪立一旁。

    柳相龙只是看过来一眼,就将视线重新移回案宗。

    事实上,这案宗所写的确是和这张里正所说不差。

    当然这并非是夸这张里正真诚,因为这案宗的署名正是张里正本人。

    村庄的大致情况倒是清楚。

    偏偏失踪案一事,写的牛头不对马嘴,如同他的叙述一般,满是他的主观色彩。

    真是没水准,尹恪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个被叛军扶上台面的家伙属实是个草包。

    尹恪草草看完后,将案卷合上,转头询问。

    “当时在西坪村的,除了那些事发时离村的,确定一个活人都没剩下?”

    “没!我和几个乡兵里里外外都搜遍了。”

    张里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一旁的柳相龙看着手中的案卷,纠结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出声问道:“动物呢,村庄里的动物,猫狗鸡鸭之流可都还在?”

    张里正一拍手掌,呼道:“这点倒是奇了!村里的牛、猫、狗倒是都在,偏偏鸡鸭也全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没写在案卷里?”

    张里正扭捏答道:“忘了,忘了,以为这事不打紧。”

    柳相龙:“……”

    尹恪心念一转,传声给柳相龙:“柳兄可是通过这禽畜之事看出些端倪来了?”

    对于这类事,柳相龙这一秘宗弟子自然比他经验丰富得多。

    柳相龙也传声回应:“有些许眉目,但还是得去西坪村看看情况再下论断。”

    这时,那表情丰富的张里正似是又摆出了些犹豫的神色。

    好像是介于一种“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状态。

    “里正还有什么想说的?”柳相龙追问道。

    张里正得言,却看向尹恪,终于开口了:

    “是这位仙官方才所问,当时的西坪村还有没有活人,其实嘛,倒还算是有一个。”

    “那天我等寻遍西坪,一无所获。一直到日头西斜时,有人听得西坪靠近山林的一侧,似有人声。”

    “我带了了乡兵前去察看,到发声处,只见得数只鹿竟在啃食一人!”

    “我遣了乡兵将鹿群逐开,终得见其人。据当时在场的西坪村人说,此人乃是村里猎户。兴许是事发之时入了山林捕猎,因此逃过一劫。”

    “总之这人虽浑身有伤,但幸亏我到的及时,侥幸活得一命。”

    张里正说到这里,还颇有些得意。

    柳相龙将手中案卷一摊:“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也没写在案卷里。”

    张里正挠了挠头:“那猎户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受了刺激,失了魂。问不出话来了,我想着对案情也无甚帮助了。”

    尹恪无语。

    “失魂?”

    这个说法属于民间论调,很不“修行者”,柳相龙一时没能理解。

    “失魂便是说人或是失了清明神智,得了疯病胡言乱语,或是生命体征尚在,但迟迟不醒僵若朽木。兴许是被摄魂了。”尹恪传声提醒柳相龙。

    但也可能是精神疾病或脑半球受损导致的植物人症状,尹恪在心里默默补充到。

    听到摄魂二字,柳相龙不由得严肃了些。

    “那猎户何在?”

    “我将他安置在了鸡足村中。”张里正老老实实回答。

    尹恪和柳相龙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

    “先去看看他。”

    张里正愣了愣,老实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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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阴山山脉连绵山林也可以算得上物产丰厚了,虽然阴山算是个天然屏障,但却做不得战略要地。

    往日阴山乡与外界交往不深,也算是如个桃花源般,生活原始了些,但乡民们的生活却称得上不错。

    就算是起了兵马事,也不过是炎军来收波钱,抢波物资;叛军再来抢波物资,换批官员。

    习惯了,只抢些钱粮这还得说声谢呢。

    一直到西坪事发,这才真正是人心惶惶。

    在张里正的带领下,尹柳二人在鸡足村中穿行。

    从村子中间的乡府往外走,建筑也慢慢从屋宅变成了窝棚。

    鸡足村应该有几十间屋宅,基本都集中在乡府周边,也就是村落中心,毗邻着乡镇道路的那片区域。

    天还在下着雨,这雨已经有数日不曾停歇了。

    方才的门侍帮着张里正撑着伞,但走在泥泞地上却还是显得有些上下狼狈。

    尹恪、柳相龙皆戴斗笠,尹恪多一件蓑衣。

    柳相龙踱步雨中,却浑身不沾一滴水。这让尹恪颇觉好奇。

    尹恪可以确定柳相龙并未使用某些避水的法诀。

    兴许是某种法器的功效?尹恪默默猜测,但也未去询问。

    修行界探别人的底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很容易让人觉得你不怀好意。

    带路的张里正在一处窝棚前驻步。

    这处窝棚几乎就在鸡足村的边缘,有些肮脏破旧,甚至有些漏水。

    尚未翻开棚帘子,几人就能听见窝棚里传出模糊的呼喊。

    张里正脸色也是不好看,像是觉得极为晦气,有些犹豫地转头向两人说:

    “这猎户名唤李鑫,往日西坪村人都喊他阿鑫。今个失了魂,神智已是不清,嘴里总念叨着些不干不净的话,两位仙官……”

    “你在门外候着,我们自己进去便是。”

    说着,尹恪掀开帘子,柳相龙随之跟上。

    进门后先是一股酸臭味道,再一看,一黝黑皮肤的年轻人躺在榻上,只莫约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阿鑫浑身被简单包扎,躺倒在榻一动不动,两眼却睁得很大,死死盯住天花板。

    他在反复念叨着:

    “…山神…鹿…鹿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