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立秋·蟾光且照玉人楼

    立秋，梅兰芳先生的祭日。听着『春江花月夜』的古筝曲，突然想起了贾雨村的那句：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日子过得太快，十年的光景倏忽即逝。看看自己现在的状况，倒也算得“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了。

    签完合同回来已经快八点了，天空中却还挂着淡淡的晚霞。脑海中这样的场景不知道重现过多少回：在一个城市的角落里徘徊，残阳如血，身边穿行着的是一群熙熙攘攘、利趋利往的陌生人，一个个看似很快乐，又仿佛不是。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刻想起庞德的那首『在一个地铁车站』，其实好多事物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只不过是某个人或是一群人某一时刻的煞费苦心而已。

    毕业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思考过了。最近益发懒惰了。那天读村上春树的那本『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才算是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了一会。其实很清楚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合群的人，至少以前都不是。又或者，我也应该再去找寻丢掉的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呢？

    就在某个寒冷冬夜，站立在庭院里，脚下是满地的寒霜，夜风吸进肺里、凉凉的，让人觉得很清醒，好像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活得如此明白过。那样的感觉，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从没有停息过，或许人就是这样的吧，总是会思考些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的问题。

    不觉又想起琼瑶『白狐』里的白吟霜了。想起那片缠绵无尽、漱齿犹香的元曲：香梦回，才褪红鸳被，重点檀唇胭脂腻，匆匆挽个抛家髻。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寄！中间匆匆，又是好些时光。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在叹息中转瞬而过。回头望望，有多少事是真的舍不得？

    法国浪漫主义诗人拉马克曾经说过：旧时往日，我欲重寻。其实诗人自己也明白，好多事都是寻不回来的。不过是徒增烦恼、空留叹息而已。

    好多人都羡慕叶芝对茅德·冈的深情，羡慕那首传唱了大半个世纪的小诗：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不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她们昔日浓重的阴影。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首诗不过就是叶芝求婚失败后，给自己写得安慰的言辞呢？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尽管多数时候，它也是最吸引人的。

    那个下午，坐在图书馆前面的空地上。手里捧着的，还是那本翻旧了的『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隔着一池浑浊的湖水，望向对岸的樱花树。有谁知道，那底下曾经长出过一株油菜花呢？就算知道，又有几人记得呢？就算记得，又有谁懂得独立在微风中的孤独滋味如何？彼时的心境与此刻的境遇仍旧吻合，望着西下的残阳，突然想问一声，五年了，那株小小的油菜花，你可还认识河对岸的我？

    就在那里，有人曾经倾尽心力，去描摹那阕『越女赋』，遥献浙水之神。而今日，临安城于我来说，又有几多牵念呢？绕着西湖岸边的那座孤冢，徘徊再四、逡巡不前，指尖划过每一寸冰冷的角落。西泠桥的芳魂，还是在那个下午的斜阳里，我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你。而自始至终，或许你都没能认出我。

    桃花流水窅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心的牵念，我愿你好。

    我打江南走过吗？丁香巷里来回彳亍的，是不是今时今日的我？而那撑着油纸伞的人儿，今夜这牵连不断的乐曲，你可曾听得？

    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