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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一缕深心 百种牵系

    这是一支写给黄昏的歌。

    就像丽君在淡淡幽情专辑里的那支,当然也是朱淑真的那首。

    不是说我不相信欧阳修的才情,也不是说不喜欢六一居士。就像几年前在为《生查子·元夕》写故事的时候说的那样,只是想着,这阙词如果出自朱淑真,会觉得更美好而已。说白了,不过是一厢情愿。

    邓丽君淡淡幽情这支专辑里,收录的该是唐宋词吧。印象最深、反反复复听的,除了《生查子》可能也就是《雨霖铃》了。大概是那年端午节前后,在课上吟诵这阙词,脑海中浮现了许许多多虚幻的回忆。若说因为同一种心境,而不能自已的诗词,除了雨霖铃还有不少吧。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虚幻罢了。杜秋娘《金缕衣》也好;司空曙《贼平后送人北归》也好;那片反反复复看的《贺新郎》也好;以至于后来异史氏的《竹青》、《香玉》、《婴宁》,始终都是心意难平。“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春未开始的日子里,要说春恨确实有些煞风景了;若要问及缘由,不过就是想念周娥皇了。

    关于黄昏的记忆有很多。美好的还真没什么,傻气却有不少。把躺在草场地上看白云苍狗的日子撇开,凭栏远眺的时刻也都放在一边,那么黄昏于我,也没有多少可纪念的了。逡巡彳亍,往来踱步,为谁为何,早已记不得。许是半段诗,许是一句歌。校舍后面有一垒山石,山石顶上是一座孤亭,也许曾经有过名字,只是忘记了。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夕阳斜斜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影子。亭子的石栏上有落叶,晚风微凉,脚下是极纤细的尘土,鸟雀的啁啾时歇时起,偶尔也有一两双情侣或好友经过。亭子在他们的心里,总是有别的更好的回忆的。但不管如何,有关亭子的记忆总是美的,无论黄昏,还是清晨。

    是从何时起开始喜欢冬季那种凉凉的空气的呢?不记得了。戴月披星的日子总是经过的,或在晨露浸透的草地上,或在闷热无趣的稻田边。数着步子,怀着一份期待的心,又或者只是出于好奇。单车、电话、收音机、随身听;拱桥、秋雨、明月夜、天边星。或在小卖店里听着老板娘的八卦,或在食堂橱窗前看着炸素鸡上裹着的一层辣。挣扎不见得是为了蜕变,席慕蓉呀,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喜欢广场的上对话,至少不太喜欢给过的答案。年少时,人总是天真的,带着一股痴傻劲儿。否认什么,又要承认什么呢?一段记忆就只是一段记忆,有心人把顽话当真,玩笑者几时认过真?长江头尾不见人,长江两岸,亦是流不断的遗憾。振风塔与雷峰塔的塔铃,在风起时,会发出一样的声音吗?一架摆在操场上的钢琴与摆在金色大厅里的,差了多少呢?有人低头是一种天生的媚,有人颔首是一生脱不掉的卑微。有人把梦作真,有人以真为梦。有人说过誓言,有人忘却心志。因为一个人爱过一个城市,因为一座城再不去爱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梦死醉生的有,借酒浇愁的也有,黄昏时有过晚霞,也起过骤雨。有人朝朝暮暮,有人贪欢忘晓,也有人青灯古刹,有人泪眼朦胧。观音阁里的小贩,也识明朝杏花;锄玉桥旁的卖花女,自有柴米油盐。晒谷场上驴打滚的小鬼,也曾惦念着月光码头。风吹过来,是要把消息捎给谁?敲门声、梦呓者,有人笑了,有人哭了。“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有人在花间斟酒问月,便有人为多情晚照写诗。是活着为了记忆,还是记忆是活过的证明?有人在花荫下、夜深时哭泣,也便有人拥着你的后背低语。“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伤心者古就有之,寻梦者何曾停过?为何要感叹夜夜除非呢?笑到眼泪打转,也就不介意哭到撕心裂肺。

    时开时落的是花,常开不败的多是塑料。真正明白了“林花谢了春红”,早已不是背诗的那个年纪。在宏村,在黄昏,一株桃花,旁边便是小溪。然后想到了金庸和夏梦,看着一片片绯红杳然逐水而去,突然明白,把握不住的遗憾,是怎样的心痛。相见欢啊,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牌呢?那时杜撰《鬼丈夫》的一些故事,听着叶欢的《鸳鸯锦》,恍然了悟,失而复得才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事。陈喆总是会整这样的戏码,让人心里跟着揪得慌。当强烈情感变成心安,那种幸福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杜工部经过秦州、同谷的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终于得建成都的草堂,怎会不与春花比娇俏,怎能不以诗才而自矜呢?

    那日读白行简残诗,不觉间就想到了冯梦龙。虽则好笑,倒被古人的那副较真劲给折服了。常回想,行简居易之人可有烦忧呢?太湖石、华亭鹤,身在洛阳,而心怀江南。白莲、白鱼、白石;情起、情寂、情适。《忆江南诗》是要留着的,那么心在浔阳江头的悲苦,真就消散了吗?委身山水,寄情小池,心中便不再有牵绊了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也便放下了吗?说是自愈,到头来,是活成了自娱还是自愚呢?来来来,酒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想回夕阳里的金谷园看看,也想望一眼黄昏时的燕子楼。最开始,曾因一句诗留下一个未知的故事,后来几经辗转,终于知道那个名字是绿珠。绿珠是石崇的吗?红拂是李靖的吗?李香君是侯方域的吗?素来不喜欢有人拿“民族气节”来说某些女子,总觉污染了那些个原本卓绝的存在。在这点上,连黛玉也是恨的。“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曹霑你起来,把这首诗改成贾雨村的,我就原谅你。还“姽婳将军林四娘”,老贾你出来挨打!因为这首诗,就喊你禄蠹了,你倒是腆着脸来辩啊。倒不是说,威武英气的不能是女子,只是说,有些事应该由对的人来做。妇好、花木兰、秦良玉,哪怕击鼓战金山的那位,自然是英雄,史书自当立传而使其功绩百世不朽。只是这些借错误的人说出来就显得挺膈应。谁允许你们这帮酒池肉林中出来的浪荡子在那里“红拂、绿珠、香君”地高叫乱嚷?

    “我有一段情,唱给诸公听”,其实无锡景调是不讲理的。倘或真有一段情,也自当唱给心中之人听。这与诸公何干?为何要让无干的人知道呢?《雅歌》第八章里面说:“她若是墙,我们要在其上建造银塔;她若是门,我们要用香柏木板围护她。”也许写了一晚,这是要找的答案吧?把最美好的情愫放在心底,把黄昏留给黄昏。已是深夜,盼望安寝。最后再读一遍晏小山的《鹧鸪天》,愿酒醒春尚好,春燕早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