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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反诗

    轻烟弥漫,乐曲再响,乐音不再婉转悦耳,而是昂扬奋发之意,还夹杂了鼓点锣音,倒颇为雄壮。待乐曲停止时,烟雾也又一次散尽,大堂前台上五楼之花已不见踪影,站立的却是一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团团向四周躬身抱拳,朗声道:“今日浔阳楼播报,姑娘共得赏金两千八百两,多谢大侠英雄们打赏,小人这里代姑娘谢过大家了。”说罢深深一揖。

    他环顾众人,又道:“众所周知,姑娘接受打赏须得一个条件,打赏人不可具名,刚才有两位好汉出手大方,还分别了打赏八百两、六百两,不过留下了自己的大名。嘿嘿,无功不受禄,这一千四百两赏金已退回到浔阳楼账房,烦两位好汉去领回。本次所得两千八百两赏金,依姑娘惯例,其中一半捐给江南积善堂救助孤寡,这票银子虽不值钱,但是姑娘和诸位大侠的一番善意,还请绿林中的朋友给个面子,莫去沾手。”

    楚留香微微点头,低声赞道:“这姑娘做事倒是漂亮。”

    胡铁花扯了嗓子,大声赞道:“姑娘做事好生漂亮!早知要银子要分一半去捐助,我也该表示表示。”

    那白袍男子耳力目力皆是极佳,远远朝胡铁花看来,高声笑道:“多谢胡公子美言,小人这里便替姑娘做个主,楼上的胡公子楚公子、花间酒包厢的宋押司、大厅中鄱阳帮那桌好汉,这三桌的酒钱菜由小人去会账,诸位只管好吃好喝便是。”

    他再次一揖到地,退了出去。

    胡铁花哈哈大笑:“看到没有老臭虫,拍马屁得大声拍,不然白拍了。小二小二,过来过来,把你们最好的酒再来两坛。”

    楚留香道:“听到没有老酒鬼,二楼花间酒包厢有位宋押司,那就是我说的题反诗那个宋公明。”

    胡铁花道:“你什么时候又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宋押司是哪路毛神,我老胡不认识,江湖上也没听过这一号人物。我且考你一考,你说的反诗是什么,你若说对了,我倒吊着喝一坛酒。”

    楚留香道:“这个不难,我当然知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二人不停说笑,倒也未把此事当真,楚留香想起题诗,便唤了小二过来,问到二楼一侧果真有许多名流文士留下的诗篇,心中一微微动,又叫小二拿了纸笔墨砚来,写了几句,吩咐小二挂上去。

    胡铁花大声道:“各位朋友,都来看看我们楚公子的大作,老胡给你们诵读一番,哈哈!”

    眼见陆陆续续来了看热闹的人,胡铁花背起双手,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大声读了出来:

    “假如我又遇见了你,

    隔着悠长的岁月,

    我如何致意,

    以沉默,

    以眼泪。”

    他结结巴巴读完之后,楼间一片哗然,胡铁花也奇道:“这也算是诗么?不是四句不是八句,不是五字不是七字……”

    楚留香笑道:“你不明白,那是情理中的事。倘若有人明白,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这时,楼下大堂中拿过来一阵喧哗之声,大门入口处涌进来五六条汉子,为首是一名提了长剑的青衣儒生,后面几人是拿了锁链铁尺的衙役,青衣儒生团团作了一圈揖,道:“敝人黄文炳,九江城中一名小小的通判,知道今日有各位江湖英雄、武林高手在此聚会,敝人全无打扰之意。只是上头有令,不得不来捉拿题写反诗的狂妄之徒,各位给个方便,给个方便。”

    这一帮江湖豪客哪里把他放在眼中,又听得是捉拿题写反诗的狂生,更是毫无兴致,均自行喝酒谈笑,不与理睬。

    黄文炳放下心来,一挥手,领了这帮衙役上了二楼,冲入花间酒包厢,见长椅上斜斜地躺了一人,手舞足蹈,口中还哼哼唱唱,墙上墨汁淋漓,他两个时辰前见过的那首诗宛然在目,不由得心花怒放,厉声道:“铁证如山,把那反贼狂徒宋江锁了!”

    一伙衙役见对方只是一烂醉如泥的矮黑胖子,哪里有楼堂间那些江湖人士的凶狠模样,顿时气壮如牛,如狼似虎般扑上去,将宋江锁了起来。

    宋江看到黄文炳狂笑的面孔,回头一看墙上的诗,顿时酒醒了大半,心中大呼不妙。

    这时听到一个声音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好诗好诗!老臭虫果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愿赌服输,这坛酒我喝了。”

    说话间一名身材健硕、面容俊俏的汉子提了一只酒坛,东倒西歪醉熏熏地跨步而入,几名衙役刚才捉拿宋江轻而易举,此时胆气未消,吼道:“哪里来的醉猫,没见官家在此捉拿人犯么,给老子滚!”

    那汉子正是胡铁花,嘿嘿一笑,也未看这些衙役一眼,身体猛然跃起,双脚倒卷在房梁上,脚上头下不住地晃荡,又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口中对着那坛酒运劲一吸,犹如苍龙汲水一般,将那一坛足足三斤的酒水尽数吸入腹中,这才翻身落地,对着题了诗的粉墙,一拍肚子,满腹刚刚吸入的酒水化作一道水箭,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他潜运内力,酒箭力道强劲,将一面粉墙冲得七零八落,别说是墙上的字迹了,连粉墙之后的黄泥也给冲了出来,弄得一面粉墙黄白黑混作一堆。

    这时,房中施施然又走入另一名男人,轻摇折扇,看上去颇为潇洒,拱手行了一礼,笑道:“黄通判,在下楚留香有礼了。字迹既已不在,反诗也是无从谈起,咱们就化解了这场恩怨吧,要知江湖恩怨、官场恩怨,都是计算,不过算来算去,最容易算到自己啊。”

    黄文炳见本来已是掌中之物的大富贵瞬间化为乌有,不由得惊怒交加,拔出剑来,大声叫道:“你这两个贼人,竟敢与反贼同谋,毁灭证据,把他们也给我拿了!”

    楚留香摇了摇头:“楚某的名字不知道情有可原,连老酒鬼这种绝世武功居然看不出来,可见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随意伸手,一把将黄文炳手中长剑夺过来,伸出两指挟住剑尖,微一运力,啪地一声,剑尖便给他扳了一寸下来。

    黄文炳叫道:“你这贼子,这剑是官家家之物,你也敢损毁……”

    楚留香面带微笑,如此又连挟连扳,把一柄长剑扳了五六截下来,剩下半截剑身,不足一尺长了。

    黄文炳此时再是无知,也明白对方是自己做梦也梦不到的武功高手,他素知这些江湖中人目无官府法纪,要取自己性命犹如踩死一只蚂蚁,顿时脸如死灰,长叹一声,道:“楚大侠如此说,敝人遵命便是。”

    楚留香看着他焦黄的面皮,森然道:“九江满城人都叫你黄蜂刺,可见你人品低劣,心思歹毒是众所周知的事,天下读书人万万千千,卑劣之徒也不少,但像你这般狠毒阴险的的,也是难得一见。”

    黄文炳眼睛转动,一言不发。

    楚留香叹了一声:“我今日阻拦你抓宋江,却是改变了你全家被屠,你被剜心凌迟的命运,对你只有大大的好处,只可惜你不会明白的。你走罢,但愿你日后好自为之,再行卑鄙歹毒之事,可就没人帮你改变命运了。”

    一群人灰头土脸撤去,胡铁花也随众人出去,反手关上了门,房中便只剩了楚留香与宋江二人,宋江长跪在地,高声道:“宋江受此大恩,永世不忘,日后楚大侠但有吩咐,黑三郎万死不辞!”

    楚留香上前一步,看着这个又黑又矮,青衣小帽的汉子,将他扶了起来,凝视他的面孔,轻声道:“小智,小智是你吗?”

    宋江愣了一下,看着这张英俊的面孔和满脸关切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楚留香又一次问:“你再想想,你是小智吗?”

    宋江茫然道:“孝至?宋江草字公明,倒是有一个孝义黑三郎的浑名,确实不是大侠说的孝至。”

    楚留香神情渐渐凝固,失望地说:“既然如此,想必是在下猜错了,公明兄,咱们就此别过。”

    宋江问道:“莫非楚大侠在寻找什么人?宋江虽然百无一用,但在江湖上倒还有些朋友,这些朋友遍布各地州府,都是大有本事的人,楚大侠只点头个头,大伙儿必当为楚大侠尽犬马之劳!”

    楚留香道:“好!我要找这人……”

    他忽然语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人,又该如何去找,只得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楚留香看着宋江一脸的疑惑,定了会神,又道:“今日恰逢其会,楚某帮你渡过此劫,日后命运如何安排,却是难以预料。楚某有一句话想赠予公明兄,倘若将来有一日你聚啸山林,高举义旗,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只望公明兄届时千万别走朝廷招安这条路,免得伤了兄弟们的心、害了兄弟们的命,到时候后悔莫及、悔之晚矣。切记切记。”

    宋江垂头道:“楚大侠高义,宋江谨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