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薇
我认识爱德华是因为他的女儿小薇。
那还是二十年前，我们在山谷里的小巷子里相遇。远远一瞥，擦肩而过。
我回头看着她匆匆离去的纤细背影，有些不忍。我们在寻找同样的东西。我想，她也知道这一点吧。
后来，我们又在难民点遇到过几次。每次我都会松一口气。
可我为什么会特别的在意她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太年轻了。十来岁的花季少女，甜美的外表，干净的衣着，根本不应该这么早就想着出发。
她都经历了什么？
我渐渐生出想了解她的愿望，也许还有劝慰，帮助等等。但每次，我们都擦肩而过。
直到有一次下雨，我们被留在巷子里的雨棚下。
听着劈里啪啦的雨声，我看到她在不经意的搓着衣角，我就像对老朋友那样，很自然的说：“带你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可好？”
说完，我转身钻入小巷中。
她跟了上来，雨水飞溅在我的脸上，清清凉凉。
我们转了几个弯儿，来到一个黑漆漆的门洞里。
我指了指围墙后，那栋小楼二层的那扇亮着橘色灯光的小窗户。
她跟我一起看着，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
一会儿，窗户开了，一个扎着青色头巾的姑娘将窗台上的花盆搬到一边。又一会儿。一个年轻却留着络腮胡子的小伙子踩着堆放的杂物，爬了上去。
姑娘探出身，把他拉了上去。
他们在窗口前紧紧拥抱，甜蜜亲吻，低声细语。然后消失在了窗户之后。
我低声对她说。
“你还小，有没有十四岁？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妙的东西，你都没有尝过、试过就要走，未免太可惜了。”
久久的，才传来她犹如蚊子声般细微的声音。
“那你呢？你也不是很老啊。”
至此以后，我开始带她一起流连忘返于那一扇扇五彩斑斓的窗户之下。
我们不是偷窥，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
后来，我听到了那首《少女的祈祷》，我的脑海中有了Zero，她让我回到多数人的世界里，渐渐放下寻求离开的心。
但我还会去定居点。因为小薇还在那里游荡。
我主动跟她聊天，带她徒步，播放音乐，甚至一起读书。但效果都不好，她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她从那口抑郁的深井里拉出来。
她就要走了。对此，我看得出。
我决定带小薇去时光之桥。
那是我第一次带人去时光之桥。
我拉着她的手站在悬崖边。
“其实，我早就找到了这里。你看，远处是森林，背后是高山，脚下有环绕的河水，早上有朝阳，傍晚有彩霞，四季的山风不徐不急，还有飞鸟相伴，最重要的是无人打扰。”
“真是太好了。”她看着悬崖底，胸口起伏不定。
但我带她来，可不是为了鼓励她的。
“可是，我刚才的话都是我经过美化过的。我们总会美化我所愿意看到的，刻意回避另一面。”
“回避了什么？”
“你知道，真要从这里跳下去了，会发生什么吗？”
“会很快结束…”
“不，你错了！你会失重，慌乱，恐惧，然后身体释放出大量的肾上腺激素和皮质醇，前额叶皮质会变得异常灵敏，从而引发时间膨胀。”
“时间膨胀？”
“对，就是时间变慢，那一刻，你会突然觉得，跌落的过程十分漫长。以至于，你会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你的过去，当下，以及未来。”
“未来？还会有什么未来？”
“有的，你会情不自禁的去想你死后的样子。比如，你温暖的身体会吧嗒一下，摔得四分五裂，鲜血直流，冰冷僵硬，然后被蛇鼠撕咬分食。没多久，就会发出可怕的臭味，成为蛆虫的乐园。但最可怕的是，即便再恶心，你都不能后悔了。一旦跳了，就再也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摸不到这个世界和你自己。那是最纯粹的黑暗与虚无，一种无以言表，不敢想象的恐怖。”
小薇皱眉看着我。看得出，她并没有沉浸到我的话中。
我摇摇头，抬手指向远方的地平线。
那里有一颗泛着油光，如咸鸭蛋黄般鲜艳的红日。
她跟我一起看着。
我们的脸上都铺满暖暖的红光，头发在风中起伏，甚至连身后的影子都动了。
我的影子在小薇的影子上猛然一推。
她一声尖叫，跌出了悬崖。本能让她像溺水了般的到处乱抓，可她什么都抓不到。
顷刻之后，我才把她拉了回来。
“那一瞬间，你感到了吗？”
小薇瘫坐在地上，无声痛哭，她的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汇成了一汪浑浊的水潭。她一反常态的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讲起她的父母，意外去世的弟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姑姑…。
她勾勒出一个外表光鲜靓丽，却被金钱、名利、欲望和背叛侵蚀的千疮百孔的可怕家族。
我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跟她一起落泪。
至此以后，我们便以兄妹相称，发誓不离不弃，一起逃离那口可怕的黑井。
没多久，小薇的父亲爱德华找到了我，他感谢我的帮助，希望我可以照顾小薇。
我一把撕碎他开出的支票，痛斥他的冷漠和自私，告诉他小薇需要的是家庭的爱，而不是用钱买来的关心！
爱德华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后来，我收到一封招募信，接着又是一封，几番之后，我还是加入了图书馆。
我才知道，爱德华就是图书馆馆长。
在工作中，他疯狂的嘲讽我，咒骂我，逼得我几乎每晚都要加班。后来，又派我去拿撒勒之外的避难所，参与那些可怕又危险的任务。
但他也在不断的升迁我。
当他进入议会后，推荐我成了图书馆馆长。
那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他提出让我娶小薇为妻。
我拒绝了。
他还是不懂我和小薇之间的情谊，更不知道这种情谊建立于何处。
我警告他，不要再试图操控小薇。她长大了，她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她的小说世界虽然充满了阴郁，但也总会出现一抹红色。
借着酒劲，爱德华扇了我一巴掌，骂我不知好歹，就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则回敬了他一拳，骂他除了小薇，他那一大家子都是情感荒漠里可怜可悲的狗。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和小薇的关系渐行渐远，却和爱德华的关系却越走越近。
事到如今，我萌生退意，想去学校教书，但他不同意，他要我最后帮他完成搅黄Iris项目的工作。
即便我现在已经了解到，Iris的理念并不可怕，甚至相当有前瞻性，但也不得不站队在议长这边，再次陷入到立场与事实的冲突之中。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工作与生活竟会在秋川笙子，这个神秘又颇具魅力的女人身上交汇。
如果，秋川真如议长所说的那样背景复杂，我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份简单的感情吗？
那还是二十年前，我们在山谷里的小巷子里相遇。远远一瞥，擦肩而过。
我回头看着她匆匆离去的纤细背影，有些不忍。我们在寻找同样的东西。我想，她也知道这一点吧。
后来，我们又在难民点遇到过几次。每次我都会松一口气。
可我为什么会特别的在意她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太年轻了。十来岁的花季少女，甜美的外表，干净的衣着，根本不应该这么早就想着出发。
她都经历了什么？
我渐渐生出想了解她的愿望，也许还有劝慰，帮助等等。但每次，我们都擦肩而过。
直到有一次下雨，我们被留在巷子里的雨棚下。
听着劈里啪啦的雨声，我看到她在不经意的搓着衣角，我就像对老朋友那样，很自然的说：“带你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可好？”
说完，我转身钻入小巷中。
她跟了上来，雨水飞溅在我的脸上，清清凉凉。
我们转了几个弯儿，来到一个黑漆漆的门洞里。
我指了指围墙后，那栋小楼二层的那扇亮着橘色灯光的小窗户。
她跟我一起看着，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
一会儿，窗户开了，一个扎着青色头巾的姑娘将窗台上的花盆搬到一边。又一会儿。一个年轻却留着络腮胡子的小伙子踩着堆放的杂物，爬了上去。
姑娘探出身，把他拉了上去。
他们在窗口前紧紧拥抱，甜蜜亲吻，低声细语。然后消失在了窗户之后。
我低声对她说。
“你还小，有没有十四岁？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妙的东西，你都没有尝过、试过就要走，未免太可惜了。”
久久的，才传来她犹如蚊子声般细微的声音。
“那你呢？你也不是很老啊。”
至此以后，我开始带她一起流连忘返于那一扇扇五彩斑斓的窗户之下。
我们不是偷窥，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
后来，我听到了那首《少女的祈祷》，我的脑海中有了Zero，她让我回到多数人的世界里，渐渐放下寻求离开的心。
但我还会去定居点。因为小薇还在那里游荡。
我主动跟她聊天，带她徒步，播放音乐，甚至一起读书。但效果都不好，她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她从那口抑郁的深井里拉出来。
她就要走了。对此，我看得出。
我决定带小薇去时光之桥。
那是我第一次带人去时光之桥。
我拉着她的手站在悬崖边。
“其实，我早就找到了这里。你看，远处是森林，背后是高山，脚下有环绕的河水，早上有朝阳，傍晚有彩霞，四季的山风不徐不急，还有飞鸟相伴，最重要的是无人打扰。”
“真是太好了。”她看着悬崖底，胸口起伏不定。
但我带她来，可不是为了鼓励她的。
“可是，我刚才的话都是我经过美化过的。我们总会美化我所愿意看到的，刻意回避另一面。”
“回避了什么？”
“你知道，真要从这里跳下去了，会发生什么吗？”
“会很快结束…”
“不，你错了！你会失重，慌乱，恐惧，然后身体释放出大量的肾上腺激素和皮质醇，前额叶皮质会变得异常灵敏，从而引发时间膨胀。”
“时间膨胀？”
“对，就是时间变慢，那一刻，你会突然觉得，跌落的过程十分漫长。以至于，你会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你的过去，当下，以及未来。”
“未来？还会有什么未来？”
“有的，你会情不自禁的去想你死后的样子。比如，你温暖的身体会吧嗒一下，摔得四分五裂，鲜血直流，冰冷僵硬，然后被蛇鼠撕咬分食。没多久，就会发出可怕的臭味，成为蛆虫的乐园。但最可怕的是，即便再恶心，你都不能后悔了。一旦跳了，就再也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摸不到这个世界和你自己。那是最纯粹的黑暗与虚无，一种无以言表，不敢想象的恐怖。”
小薇皱眉看着我。看得出，她并没有沉浸到我的话中。
我摇摇头，抬手指向远方的地平线。
那里有一颗泛着油光，如咸鸭蛋黄般鲜艳的红日。
她跟我一起看着。
我们的脸上都铺满暖暖的红光，头发在风中起伏，甚至连身后的影子都动了。
我的影子在小薇的影子上猛然一推。
她一声尖叫，跌出了悬崖。本能让她像溺水了般的到处乱抓，可她什么都抓不到。
顷刻之后，我才把她拉了回来。
“那一瞬间，你感到了吗？”
小薇瘫坐在地上，无声痛哭，她的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汇成了一汪浑浊的水潭。她一反常态的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讲起她的父母，意外去世的弟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姑姑…。
她勾勒出一个外表光鲜靓丽，却被金钱、名利、欲望和背叛侵蚀的千疮百孔的可怕家族。
我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跟她一起落泪。
至此以后，我们便以兄妹相称，发誓不离不弃，一起逃离那口可怕的黑井。
没多久，小薇的父亲爱德华找到了我，他感谢我的帮助，希望我可以照顾小薇。
我一把撕碎他开出的支票，痛斥他的冷漠和自私，告诉他小薇需要的是家庭的爱，而不是用钱买来的关心！
爱德华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后来，我收到一封招募信，接着又是一封，几番之后，我还是加入了图书馆。
我才知道，爱德华就是图书馆馆长。
在工作中，他疯狂的嘲讽我，咒骂我，逼得我几乎每晚都要加班。后来，又派我去拿撒勒之外的避难所，参与那些可怕又危险的任务。
但他也在不断的升迁我。
当他进入议会后，推荐我成了图书馆馆长。
那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他提出让我娶小薇为妻。
我拒绝了。
他还是不懂我和小薇之间的情谊，更不知道这种情谊建立于何处。
我警告他，不要再试图操控小薇。她长大了，她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她的小说世界虽然充满了阴郁，但也总会出现一抹红色。
借着酒劲，爱德华扇了我一巴掌，骂我不知好歹，就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则回敬了他一拳，骂他除了小薇，他那一大家子都是情感荒漠里可怜可悲的狗。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和小薇的关系渐行渐远，却和爱德华的关系却越走越近。
事到如今，我萌生退意，想去学校教书，但他不同意，他要我最后帮他完成搅黄Iris项目的工作。
即便我现在已经了解到，Iris的理念并不可怕，甚至相当有前瞻性，但也不得不站队在议长这边，再次陷入到立场与事实的冲突之中。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工作与生活竟会在秋川笙子，这个神秘又颇具魅力的女人身上交汇。
如果，秋川真如议长所说的那样背景复杂，我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份简单的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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