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孟颜回过神来，晚碧说了这么多，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两人十岁那年，两场出行带来的错位的命运而已。可如果命该如此，那么她跟师父，晚碧跟秦小姐，终究会在某个地方相遇。这一切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她不能，晚碧也不能。

    “我打算离开秦家了。”晚碧既已下定决心，也不打算遮掩：“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情。你我皆知秦小姐跟傅庄主情投意合，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我希望你不要占着徒弟的身份做一些阻碍他俩的事情。”孟颜不知这话从何说起，顿时便懵了：“我从来都没有！”晚碧冷笑道：“之前我们每年去无月山庄，不论去哪儿、做什么，只要傅庄主在，你总会出现。你若真有心，就应该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不是么？”孟颜语塞，一来她确实觉得秦雁芙哪哪儿都好，像姐姐一般，想多跟她亲近，二来师父喊她一起便去了，也没曾多想，难怪在别人眼中觉得有意为之。晚碧见孟颜并未否认，便觉得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处：“孟颜，你都得到那么多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了，为何还要霸占着傅庄主？小姐对你那么好，你的良心不会痛么？”孟颜着实没有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犯了如此的大错，心里懊悔不已，忙表态道：“晚碧，这件事情是我没考虑周全。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晚碧嗤笑一声，良久并未再开口。孟颜同样沉默着，经过今天这一番交谈，两人再回到从前的关系怕是不大可能了。

    其实无需晚碧提醒，没有人比孟颜更清楚，傅州辰对她意味着什么。在孟颜十岁之前，她的整个世界就是那座偏僻的平潮小城，她以为她也会跟周围的绝大部分人一般，早早地结婚生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偏偏偏离了轨道，早早地将她卷入其中。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所在的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绚丽多姿。在她以前闻所未闻的地方，有人看着截然不同的风景，有人过着跌宕起伏的人生。对孟颜而言，纵使将来她听从母亲的话，再次回到平潮生活，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曾见过的别样的世界。

    许是耽搁太久，孟颜想起今天还有评测，再不回怕是要挨训了，便提出先行离开。晚碧自顾着看着窗外，仿若未闻，直到孟颜快走到厢门，晚碧转过头喊住了她，一张脸似笑非笑：“孟颜，你就不怕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么？”孟颜心头突地一紧，有种莫名的心慌，但也未作停留，径直开门而去。

    此一别，再相见不知又是怎样一幅光景。

    等孟颜回到江家西苑的时候，众人早已准备就绪。按照惯例，江家家主会全程坐镇，由于江啸和临时有急事离开了青城，本次考核由江家长子江明昊替代参与。江家学子一期不过三十余人，由抽签方式分组别进行比试。许是刚刚跟晚碧见了一面的缘故，孟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比试进行了一半，孟颜方才意识到下一组便轮到自己跟乔慕灵。

    测评正式开始，乔慕灵率先出招，一记无影掌又快又狠，直直地冲孟颜胸口劈来，孟颜刚侧身险险躲过，乔慕灵又是一招偷天换日，看似继续攻击胸口，实则偷袭下腰。与势如破竹的乔慕灵不同，今天的孟颜明显有点不在状态，一直在防守。崔芸站在下面，不禁替孟颜捏了把汗，乔慕灵算是一众学子中比较突出的一位，容教习曾当众夸她悟性高，虽说测评向来点到为止，崔芸还是担心孟颜会吃亏，毕竟乔慕灵和孟颜曾为琐事起过一些争执。除了崔芸，裴彦也有同样的担忧，以两人的实力来说，孟颜本来就不敌乔慕灵，而今天开局不过短短两招，乔慕灵已经明显占了上风。孟颜许是意识到形势不利，想施展自己擅长的轻功扭转局势，却被乔慕灵死死缠住，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果不其然，不过十来招过后，孟颜败下阵来，不过乔慕灵最后一招看似凌厉，但是并未真正落到孟颜身上，倒也是颇有风度。

    孟颜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绕是她勤学苦练，与武艺精湛的乔慕灵还是差距不小。她只遗憾今日状态不佳，本以为可以再多交手几招的。崔芸和裴彦倒是发挥正常，尤其是裴彦，不管是轻功还是剑术拳法，皆是出类拔萃。江家父子素来对裴彦颇为欣赏，此番江明昊更是觉得他是不可多得之才。

    考核结束后，崔芸见孟颜心事重重，以为她还在为此次结果难过，便一本正经地帮她分析起来：“颜儿，从根源上来说，我觉得你这次并没有输给乔慕灵。”孟颜本来还在回想晚碧说的话，冷不丁听到崔芸的言论，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崔芸见孟颜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故意强忍着笑意继续道：“据说乔慕灵来江家之前是武峰山剑客陆大侠的弟子，本来功夫底子就好，你来江家之前，除了轻功不错，其他也就会个一招半式的，你俩起点就不一样。”孟颜还是不明白：“所以呢？”崔芸清了清嗓子：“所以，不是你输给了乔慕灵，而是你师父输给了她师父陆大侠。”孟颜听的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啊？”崔芸则是一脸自得，一副你来夸我的表情。孟颜可不干了，几乎要蹦起来：“我师父怎么可能会输！…崔芸，你给我站住！”崔芸没等孟颜说完便赶紧开溜，两人一片嬉闹。

    申时，暗卫的密信已抵达无月山庄。信里汇报了晚碧跟孟颜见面后便离开青城，但并未提及二人交谈的内容。说来这也是傅州辰早前吩咐下去的，他派暗卫的目的只是为了确保孟颜的安全，至于孟颜在青城正常的人际交往，或是与他人的对话，暗卫不得加以干涉或监听。因为傅州辰觉得，孟颜不会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皆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至于孟颜这次测评结果，他当然也已知晓，傅州辰倒是认为，能跟别人交手十来招，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他的小姑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晚碧给秦雁芙的书信则是在第二日方才送达。对于晚碧的决定，秦雁芙并不意外，在她看来，晚碧的离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或许在别人眼里，她给予晚碧的很多：就像当年，她知道晚碧对行医及药材方面兴趣颇浓，所以便经常找借口带她一起去藏书室；她也知道晚碧顶着陈家的压力，故而对陈家在姑苏的生意多加照拂。但在秦雁芙看来，晚碧于她，是恩人，是自小长大的玩伴，是她心事唯一的倾听者，是她更需要晚碧。年前的时候，当她问及晚碧对婚事以及未来的打算，晚碧心事重重而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便知道，这一天不远了。秦雁芙虽有不舍，但尊重祝福，此一去山高水远，只希望晚碧能遇到属于自己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