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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结拜

    李俊毅贪吃贪饮,也贪财贪名,同时还有些穷酸的臭毛病:既好吃又懒做,既好色又有心无胆...

    但他并不笨!否则仅凭运气,又怎能在这陌生的大唐世界里蹦跶这么久?

    盐州地界虽然多为荒原,但河流并不少。左右监门卫所驻营地附近就有一条朱渠,是营中的主要水源。要找到这条河流也并不困难,因为现在正是夏季,离不太远就能听见连绵不绝的蛙声。

    而眼前这人长得膀大腰圆,四肢挺拔,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脚下的皮靴又磨损很重,鞋底还沾着些湿泥。种种迹象看来,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条河流,甚至已经去过了,只是不便在河流附近呆的太久。所谓“远近没有河流清洗獐肉”显然是谎言!

    再加上这人那一头奇怪的发型,满身浓重的马奶味...

    于青岩和程元振都是性格谨慎的小太监,又是第一次带兵出来,所以每天都会派好几拨斥候把周围细细筛上几遍...他刚才闲逛时还遇到过两拨...周围又怎么会允许有这样装扮奇特的人存在呢?

    从见面开始,他就已经认定这汉子是个间谍了。

    只不过他一直觉得无所谓:因为他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唐军阵营中的人...反正唐军阵营中那些趾高气扬的小王爷们也没拿他当自己人。

    所以他心无挂碍地坐下来陪着这汉子喝酒吃肉。

    可哪知对方突然拔出一把刀来!顿时吓得他呆坐原地,连拔腿的力气都没了。

    然而就在他心慌意乱时,那汉子却提起一条烤肉腿,先用匕首麻利地将肉剃了下来,接着把腿骨放在一块圆石上,又一手调转匕首,用刀尾在腿骨上猛地一砸,然后把腿骨拿到嘴边,就着裂开的缝隙中用力一吸...

    “啊!”一大口之后,那汉子闭上眼,由衷地感叹:“这獐腿中的骨髓才是天下至美之味啊,若是直接烧炙腿骨,难以掌握火候,万一烧得太久,髓水干涸,便是暴殄天物了。所以非得这么裹着肉来烧,以肉之生熟,来定髓之味道。”

    汉子很快又砸开了一根骨头,递到他面前,他接过来学着样也用力吸了一口,“嗯!果然香醇滑腻,味道不凡,可这肉不就浪费了吗?”

    汉子轻轻一笑,回答:“为得至美之味,纵然有些许浪费又如何?”

    李俊毅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丛刚采来的山胡椒,用石头碾碎,涂抹在一条半熟的獐腿上,又浇了些朱提酒上去,再小炙了一会儿,递给那大汉,“来,再尝尝!”

    大汉接过手,稍稍有些疑惑,但随即一大口咬了下去...

    “嗯!小哥厉害啊,经你这么一调制,这獐肉上多了一种辛辣味道,腥味却不见了。妙!妙!”

    “嘿,我也没啥本事,唯一会做的就是烧点菜了。”

    “小哥说哪里话,古人云,精通一技者,必能贯通百艺!小哥你既然精善厨艺,还不算本事吗?”

    “这话是哪个古人说的啊?照这意思,我会烧菜,难道也能带兵打仗了?也太夸张了。”

    那汉子笑了笑,又灌了两口酒,长吁一声,道:“那又有何不可?夏末之时有个人叫做伊尹,原本只是个烧得一手好菜的奴隶,后来却辅佐商汤,于鸣条之役一战灭夏,成就了殷商六百年江山,后来还做过帝王之师。所以《周易》有云: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

    这汉子要是说的别人也就罢了,但说到伊尹,李俊毅还真认识,毕竟厨子行业里拜伊尹为祖师爷的人不在少数。

    但真正令他佩服的是这汉子的学识,此人明明不是唐人,却对汉唐文化历史如此了解,甚至还懂《易经》!他忍不住双手一拱:“多谢大哥指点!”

    “大哥?”那汉子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小兄弟,我和你一见投缘,你既然这样称呼我,你我不如结拜如何?”

    李俊毅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桃园,贾家楼,水泊梁山等一系列野史小说中的结拜场景一一浮现眼前,原来古人真的这么爽快!他也没想别的,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就在篝火堆旁,垒了三个小土堆,又插上三根炭条,一起跪了下来,开始互报姓名...李俊毅心想既然是结拜,还是真心实意些好,当即报出了‘李君逸’这个名字。

    大汉一听,呆在那里半晌不语。

    “大哥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大汉长叹一声:“兄弟心胸如此坦荡,我又怎敢相瞒,愚兄姓名...阿史那承庆。”

    “阿史那...你是突厥人么?”

    “是!”

    “那么那个叫阿史那从礼的...”

    “是我三弟。”

    两人一起沉默,过了许久又异口同声地问:“还结拜吗?”

    直到那土堆上的炭条都快灭尽时,李俊毅突然提议:“要不还是拜一拜吧,只不过誓词得改一改。”

    “兄弟想怎么改?”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你我兄弟虽然是敌国,但互相投缘,所以只有国仇,没有家恨。今日在此结拜,彼此祝愿身体健康,若有一日决死于战场,自当为对方收尸,不使遗骨荒野。”

    他是不是真有义气为对方收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没啥勇气去‘决死于战场’的,至于国仇家恨云云,更是玩笑...他对大唐的感情才刚建立起一点点,又哪有什么忠心可言?然而对于这次结拜,他还是很看重的,所以还是在誓词中加了一句诚心的‘祝愿身体健康’。

    “好!”阿史那承庆大笑一声,“好一句只有国仇,没有家恨!这番誓词正合我心!”

    两人互称了姓名,论了年纪大小,然后对着土堆一起拜了几下,又互相拜了几下,再喝了几口残酒,咬了几口剩肉,就此礼成。

    李俊毅开门见山地问:“今日大哥会到这里来,是来刺探军情的吗?”

    “既然贤弟问到了,愚兄也不再相瞒,我还有个妹妹...”

    李俊毅早就想到了阿兰。

    “...我这个妹妹,从小喜好弓马,经常随我们进出军中。上月我三弟奉命进击扶风,她却突然失踪了。我兄弟多方打听,才知她竟然落到了贤弟手中。我三弟千里追寻,却连番为你所败。迫不得已,我只得亲自赶来,看是否能找到贤弟好好商量一番。”

    “原来是这样!我说那个叫从礼的,怎么一直缠着我们不放。原来他真正的目标是你妹!所以当初在南河沟袭击我们的也是他,后来玩调虎离山把我们骗出灵武城的还是他!你这三弟厉害啊。”

    “唉,你猜的不错。”阿史那承庆连叹了几声后又道:“贤弟,今日你我既然已在誓词中说得明明白白,只论国仇,不问家恨。而此事又是愚兄的家事,贤弟可否卖愚兄个面子,将我妹送还?”

    他才说到一半,李俊毅就已经开始后悔把誓词说得太简单了...他倒是有心把阿兰送还给这个结义大哥,但似乎阿兰不太可能乖乖听他的话!而且阿兰现在已经跟着尉迟翎去了,换言之她有了更威猛的大姐头做靠山,他哪敢去捋虎须?

    唉,到目前为止,他在大唐遇到的所有美女的武力值都太高了,根本不是他可以撼得动的。

    “大哥,实不相瞒,我和令妹也谈过的,但据她所说,你们似乎...想把她嫁给安禄山?”

    “不错。可贤弟有所不知,此事关系着我一族安危,若有选择,愚兄岂肯如此?”

    “容我多问一句,你说的这个安危,难道非要把你妹妹嫁出去,才能消除吗?”

    阿史那承庆再度长吁叹气,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答:“我同罗所部,曾为铁勒九姓之一,与突厥同族,所以你们汉人也常常认我们就是突厥人。从贞观年间至今,我们与大唐之间一直是恩怨难分,时而依附,成为大唐北部屏障,时而分离,远牧漠北。直到天宝初年,我父阿史那阿布思率全族南迁,归附大唐,被唐皇封为奉信王,又赐汉名为李献忠,将族众安置在了营州。当时我族老幼都以为从此太平,不必再远遁漠北了。一时间男女共舞,全族共庆。”

    “可这太平日子却没持续多久...天宝十一年,我父随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北击契丹,不幸遇败。那安禄山便将一切过错推到我父身上,又奏请唐皇要我父率全族离开营州,归附范阳,听他调遣。我父不服,上书唐皇陈言,哪知那安禄山深受帝宠,又曾拜贵妃为母,唐皇只偏信于他,竟然下旨强迫我父率全族迁移。我父被逼愤恨,终于率部反出营州。”

    “唐皇听闻之后,勃然大怒,遂命各路唐军与回纥部,葛逻禄部,共同围攻我族,我父寡不敌众,战败被擒,被押送至长安,唐皇不听我父辩解,竟然将其斩首...”

    “我去!”李俊毅听到这里时,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就骂:“老皇帝真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追究下来,安禄山也不是什么好鸟,为啥你们现在又跟着他造反呢?还要把妹妹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