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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白鹭飞

    隔天上午,阿淙再次送来了芙蓉糕。

    抱着三盒芙蓉糕回到教室时,别致的糕点盒立刻就引得几个眼尖的人围了过来。“哇小玉,这不会是传闻中的芙蓉糕吧?还一口气拿了三盒,这是要请客的架势啊!”“是芙蓉糕吗?我看看我看看……”

    很快更多的人也走了过来:“哇塞,好香哦。不愧是白鹭飞的糕点啊!”“小玉我可以尝尝吗?”

    “……那上面这两盒你们拿去分吧,最下面这一盒给我留着。”

    “真的?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太感谢了小玉!”“好嘞!”一群人欢呼着,随着两个盒子回到了教室,自然而然分了两拨。一面热热闹闹地商量分食,一面不住惊叹:“还真是芙蓉糕啊?”“哇,好香啊,小玉你哪来的门路啊,一口气拿到了三盒?!”

    我回到位子上坐好,把仅剩的这一盒交给苏玧:“这个是给你和江小凝的。你不是说他生病了之后胃口不好吗,这个很好吃的,他应该也会喜欢的。”

    苏玧打开盒子闻了一下:“……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给自己留点?”

    我:“我早吃过了。只是聂英子,念叨了许久,只好再馋上一天了。”

    苏玧若有所思地收下盒子,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同学们吃得好生欢喜,才道:“这芙蓉糕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令人回味无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大庖厨。”

    我:“宫里出来的大庖厨?”

    苏玧:“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所以那白鹭飞的点心和菜色才这么不一般呢!”

    我:“那小酒楼的名字叫白鹭(lù)飞?”

    苏玧:“是啊,白鹭飞。名字也够特别的吧!”

    “是啊,是够特别的……”——不过,宫里出来的庖厨,白鹭飞;别人拿不到的东西,阿淙却轻而易举就拿来了。云璧还说花样多得很,让我别一样就吃腻了。还有旬假那天喓喓和云璧心照不宣的眼神。

    对了,这芙蓉糕的香气,总觉得有几分熟悉……这不就是以前吃过的馥(fù)云饼吗,除了名字和花样不一样,闻起来还真差不多!

    思索着刚起身,苏玧就叫住我道:“诶,你去哪儿啊?”

    “怎么了?”

    “没有,看你急匆匆的好像有要紧事的样子。”

    “哦,我只是去找喓喓说两句话。”……然而走到半路又折返了回来。心中这般猜测,万一猜错了岂不是自作多情?至于说,若这两个家伙当真是故意哄我,那到时候就看是谁捉弄谁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美味的芙蓉糕在不光是东苑,而是整个书院都扬了名。

    茶室里有先生发愁:内人回娘家探亲,非要一盒白鹭飞的芙蓉糕,你们说我去哪儿给他找来?走廊上弟子们谈话:听说某某昨天吃到了白鹭飞的芙蓉糕,是不是真的,我们在外头排了半天的队都没有,不是骗人的吧?杏林里情侣之间怄气:还说你在意我,怎么人人都有芙蓉糕就我一口都没吃到,看来你说的要一心对我好都是假的!教室里:我今天一早就打发小厮下山去买了,就不信还买不到!到时候买他三五盒回来,让在座诸位也一起开开眼界……

    甚至期间待在斋舍养病的江小凝自打吃了芙蓉糕后,也对旁的食物都失去了兴趣。还公然发话说,谁能给他送芙蓉糕他就喜欢谁。竟还真的用这个别扭的理由成功拒绝了络绎不绝前去探病的人,得了几日清静。

    不过与此同时,舆论焦点又被转移到了这几天天天拜托苏玧给他送芙蓉糕的我身上。

    好在彼时喓喓径直告诉来求证的人,说这些芙蓉糕都是他精心准备的。之后奇怪又好笑的是,这些流言和猜测也就顿时偃旗息鼓(yǎnqíxīɡǔ)了。

    聂英子和喓喓为期一个月的喂猪惩罚宣告结束的那天,江小凝的病也好了。

    于是英子欢欣雀跃地邀请我们旬假一起去白鹭飞吃饭,一为庆祝江小凝病愈,一为庆祝他和喓喓脱离苦海。

    苏玧对此表示怀疑:“白鹭飞?我们订得到位子吗?”

    聂英子却道:“放心吧,有阿淙在呢,他保管能帮我们订到位子。”又转头问我道:“小玉,你觉得,我们一起玩,请周铭来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苏玧:“周铭?这周铭又是谁啊?”

    聂英子:“是我一个同学。他人挺好的,就是呆呆愣愣的,没什么朋友。”

    苏玧:“那就请啊,多个人也不错。”

    “可是,我怕他不来。小玉,要不你帮我请他吧。要是你请他肯定会愿意来的。也不用写帖子那么正式,转头我跟他说一声就行,就说你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我:“好啊。”

    一直心不在焉的江小凝忽然警觉起来:“为什么要小玉请?小玉也认识他?我生病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了?苏玧?”

    苏玧:“我什么也不知道。”

    聂英子这里大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就笑了。又正色道:“对了,这周铭他很容易紧张,一紧张就脸红说话磕巴(kēbā),你们到时候对他友善点,可不许笑话他啊!”

    苏玧恍然大悟:“哦,原来周铭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上课的时候被先生抽起来,结果结结巴巴地答不出话还被大家嘲笑的那个人啊!”

    江小凝看样子也放了心:“哦,他啊。”

    聂英子着急了:“……当着他的面你们可不许提这种事。”

    苏玧点点头,又一脸坏笑道:“你对人家有意思啊!”就被聂英子操起筷子打了一下手背:“要你管!”……

    几天后,旬假如约而至。

    在阿淙的帮助下,聂英子果真顺利订到了白鹭飞的位子。一行人穿过半满的大堂,上楼来到了雅间,不由得望着楼下门外频频流连驻足的行人感叹一句难得运气。

    苏玧瞅(chǒu)着下头那几个方才在大堂里和我们擦身而过的熟人刚刚走出门外,道:“这个王焕之差不多也是我们书院数一数二阔绰的弟子了吧,他三天两头地来都订不到位子,我们竟然轻而易举就订到了包厢?”说罢又历数这白鹭飞在这大泽县何其炙手可热,这里头的装潢(zhuānɡhuánɡ)何其雅致格调,酒菜何其美味,来历又何其古怪传奇……

    好容易等酒倌儿上茶报菜名了,苏玧才安静下来。

    聂英子:“江小凝呢,他怎么还没来?”

    苏玧神色复杂地道:“哦,他说他要见个故人,赶得及就过来,赶不及就不来了。别管他了。”

    聂英子皱皱眉头,又看了旁边一声不吭的周铭一眼:“算了,他不来就算了,这个失信于人的家伙,我们才不稀罕等他呢。”

    等酒倌点了菜出去,喓喓也坐不住了:“小玉,跟我出去走走吧。”

    “也好。”

    其他人不明所以,可看喓喓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只得留步。

    一行下了楼,随喓喓经大堂来到一处后院;穿过这人进人出,端菜上酒的后院,便是一座将大厨房隔开来的小厅。

    自无人的小厅过来,便置身于一道曲折的回廊之上,而入眼的却是一座生机勃勃的花园。至此,酒楼大堂里的宾客满座,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外头所有的喧闹之声就都一下子被抛在了身后。

    原来这酒楼后头还藏着这么一座园子。只见这园中建着华亭楼阁,堆着山水石树,树上鎏金(liújīn)笼子里养着鹦鹉,水中尖尖菱荷(línɡhé)下游着鲤鱼。一眼望去,虽则小巧,倒也精致齐全。

    喓喓期待地笑着:“你看这地方怎么样?”

    “嗯,还不错。”

    刚说完,对面的走廊上云璧便引着两个人走过来。

    把眼细一瞧,不正是御厨丁四娘和舅舅身边的内侍杜谦杜副总管?事情果真和我预料的一般无二,这白鹭飞是舅舅的主意。

    虽说心中早有预见,可一见了宫中的故人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起了舅舅。心头莫名惹起了千思万绪,叫人压也压不住。

    低头抹了抹眼睛,才想起来自己先前的盘算。本来要借此吓唬喓喓和云璧一顿的,可看到眼前两位大人俯身行礼,称呼“殿下”,又笑得一脸和蔼,顿时就没了恶作剧的心情。

    “两位大人快请起。”

    杜副总管道:“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大泽县来照顾殿下的。”

    丁御厨道:“听说殿下来到彼泽山后身体见好,胃口大长,陛下很是欣慰,嘱托我一定好生照顾殿下的饮食。”

    我转头看了喓喓一眼,他心虚地低了一下头。

    其实想也知道舅舅有人会向舅舅汇报我的消息,这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我当初才这么排斥增加随从,被更多的人看着。可眼下,不管是来了更多人,还是被看着,抑或是自己的情况被事无巨细地告诉给舅舅,这桩桩件件哪一样都让人计较不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地叹了口气,可一开口还是没忍住转头哭了。

    云璧:“小姐?”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云璧忙引了两位大人退下,又悄悄地,拉着喓喓躲到了一边。泪眼朦胧里,目之所及,一景一径全都有我往日在御花园中最爱流连的那些地方的影子,紫薇花荫,九曲连环桥,山石洞窟(kū),秋千架,花满渚(zhǔ),甚至还有半截小石舫……只连忙取了药丸吃下,信步走到园中避开走廊上喓喓和云璧的视线……

    刚进宫的头一年里,我想方设法也要出去回我母亲和乳娘姜阿妈身边,为此不息绝食抗议。

    那时,便是舅舅带着我抵抗那个“不近人情的陛下”,偷偷带我去膳房找吃的。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就是那个陛下,而被他威胁了给我煮食的厨娘丁四娘,也只是在配合他演戏而已。

    我的舅舅,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个把我真正当人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