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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说书

    强自整理了心情,再回来见朋友们时,客人并不算多的大堂里正在说书。

    看大堂里客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是被台上如临场再现的说书故事振奋了精神,凝结了心神的样子,便也着意在人丛里站一站,只借着好听说书的幌(huǎnɡ)子和楼上苏聂二人挥了挥手,以求喧闹中躲个清静,按捺(ànnà)心绪。

    只听台上一白须老先生道:“……话说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到了该歌舞助兴的时候。于是这国公府的双生子坐不住了,在老国公的催促下便登台献舞,来了一支《春嬉》舞。

    “传说国公府这对双生姐妹出生时应了天上的一明一晦(huì)双朝星,紫月元年一降生就给国公府带来了好运。国公府不仅洗清了往日的冤屈,还重新受到了皇帝陛下的看重。而这姐妹俩自小也是生得粉雕玉琢,如花似玉,姐妹俩一静一动,一个端庄一个聪慧,不光被整个国公府视为掌上明珠,还凭着那两张一模一样,倾国倾城的脸被誉为紫月双娇,历来为人所追捧倾慕。

    “只可惜前缘已定,因果相循,这对双生姐妹或许正是自小被娇养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反而惰怠(duòdài)雕琢,日渐平庸。

    “这日上台献艺,本来也是国公府眼中千载难逢、大放异彩的好时候,却不知这对双生姐妹是疏于练习,还是太过紧张,竟然在表演时当众出现了纰漏(pīlòu)……”

    说书说到这里,台上的老先生忽然操一只筷子,用面前一把手琴弹奏出了《春嬉》舞的前奏——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转头看到了喓喓,便趁机小声问道。

    喓喓:“这是这段时间大泽县最流行的话本,每天各个酒楼里都要说上好几遍呢!”

    我有些难堪:“那也不能……”

    喓喓:“许是聂英子的意思,你知道他最喜欢说书了,之前托阿淙订位子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他说书的事。他说不准正是为了你才点了这一出呢。”

    “为了我?”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听说书吗?还说皓公主只是徒有虚名。恐怕他这是在借此和你较真儿呢!”

    抬眼看去楼上,聂英子果真留意着我的反应,一面开心激动地挥手,一面示意我继续听……

    台上继续道:“……此时国宴上,昭越的君臣和戚国的来使已经雄赳赳(xiónɡjiūjiū)满座一堂。宫娥宦人们则垂着袖子,谨慎小心地立侍在四周。大殿之上足足几百双眼睛齐齐盯着舞台之上。于是丝竹声绕梁而起,双生姐妹身着华丽的长袖舞衣翩翩起舞。

    “可突然之间,也看不出是姐姐还是妹妹先错了一个拍子,接着另一个又抢了一个拍子。乐声不止,台上的舞步也越敢越乱,终于姐妹俩在更换位子时一个绊倒了另一个,也不知是踩了裙子,滑了步子,扯了袖子,抢了位子,总是两人齐刷刷摔倒在舞台上。而最令人措手不及的是,其中一人的舞鞋还被踢出去,丢到了一位宾客的汤碗里!”

    说到这里,酒楼大堂里一片寂静,我转眼才去看,听众们竟然都被说书先生的情景带了进去,一个个紧张得屏气凝神起来。

    “嘻嘻,哈哈哈哈——”这时台下忽然响起一声娇俏的忍俊不禁的女子笑声。

    我惊讶地支着脖子去看,又听见一声男子的笑声,接着夹杂着最初的女孩儿笑声和男子笑声,更多的笑声响了起来,酒楼里上上下下也都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喓喓笑得尤其可乐。

    “啪——”惊堂木一响,大家的笑声便停下来。

    老先生继续道:“话说这双生姐妹当着戚国人献舞,却当众摔倒,还将一只舞鞋踢了出去。一时间大殿里上上下下,无不左顾右盼,面面相觑。彼时事关重大,我昭越作为东道主,可谓颜面尽失。就在这紧要关头,皇帝身边的小宫女却突然笑出了声来——嘻嘻嘻!……”

    看老先生模仿着少女掩面窃笑的动作,和那阵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笑声,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就是台上老先生的口技!!

    老先生学着女孩子笑了几声,这活泼的笑声又引得众人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身边喓喓也又一次噗嗤笑出了声。

    “……听见小姑娘这一笑,皇帝也没忍住,‘呵呵呵……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接着那位宾客看着面前汤碗里的舞鞋也低头捂着嘴狂笑不止。于是昭越大臣们笑了,其他侍女宦人们也笑了,最后,戚国人也笑了,旁边伴奏的乐官停下了演奏,也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所有人指着那只还堂而皇之地摆在食案上的舞鞋笑得憋红了脸。

    “只有那姐妹俩,在这阵笑声里落荒而逃。谁知连逃跑都逃得不利索,中途又是踩了裙子被绊(bàn)倒,又是摔倒时扯掉了舞台边上的幔(màn)子,这副没完没了的滑稽(huájī)场面逗得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大笑不止……”

    说到这里,说书暂告一段落,而楼上楼下也再次适时响起了一阵沸腾的欢呼叫好声。

    一行上了楼,英子只激动得双眼放光,道:“怎么样,这出故事还算有意思吧?”

    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额……”

    聂英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啊,最近县上最流行的故事,《皓公主智解来使》。你没听过说书,也该知道这段传闻吧。这一出说的是去岁京中的旧闻,讲的是戚国来使入京的时候,国主在光明大殿设宴款待来使的故事。据说当时那些戚国人在大殿上耀武扬威,百般刁难。幸好我们的皓公主聪明机智,提前扮作了一个小宫女站在国主身前,不仅几次给国主出主意,化解了危机,还高谈雄辩,说得那些戚国人还不了嘴……”

    聂英子说了半天,看我的反应平淡无奇,脸上的光彩便悄然褪下了:“怎么了,你不喜欢啊?!你们不觉得这儿很精彩吗?是不是没听懂啊?这个笑的宫女就是皓公主啊!现在都还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就因为简单的一笑,就把双生子留下的烂摊子堂而皇之地遮掩过去了!这一笑可是要在青史留名的!”

    “不是不喜欢,是我本身就不爱听说书……”我急着要把此事揭过去。

    聂英子却固执地道:“怎么会有人不爱听说书呢?!连周铭这个书呆子都喜欢听说书,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肯定是你没听进去,或是这个故事对你来说不够有趣。”

    转头一看,无意辩解的周铭已经默默低了头,红了脸。

    我:“或许吧,……我以前也没怎么听过说书。”

    聂英子:“你慢慢听,总会喜欢的。其实接下来这一段更好,皓公主可机智了,面对对方那么多人的刁难,却面不改色,从容不迫,你要是听进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说话杜副总管已经亲自带了几个人来替我们上菜。

    也是为了看看我饮食的情况。点的菜上完,又额外送了一道雪片鸡肉羹(ɡēnɡ),两只虾。

    聂英子:“我们没点这两道菜啊?”

    杜副总管:“在座几位都是我家小姐的朋友,我家小姐自来书院,承蒙诸位关照,今日的宴席就当我白鹭飞的一点谢礼,不成敬意。”

    说罢又看着我吃,非要我样样都点评一番才肯作罢。

    待杜掌柜走后,我才在几人讶异的目光中解释道:“这酒楼其实是我舅舅开的。他听人说我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又怕我下了山没个落脚的地方,就让人在这儿开了酒楼。——我也是刚知道的。”

    不知情的苏聂二人都愣了,周铭倒还一副沉得住气的样子。

    好半晌,苏玧才道:“……你是说,你舅舅,”聂英子也重复道:“你是说这白鹭飞是你舅舅专门为了你开的?”

    我:“……可以这么说。”

    聂英子惊讶地张大了嘴:“亏了阿宛(wǎn)之前还为了芙蓉糕和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呢!原来这白鹭飞竟是你家的!”阿宛是聂英子的丫头。

    苏玧:“难怪你们天天都能买到芙蓉糕,却是这个道理。”又道:“难怪阿淙一来就订到了位子,还给我们订了个包厢!……”

    一连听苏玧说了好几个难怪,又换聂英子兴奋地搓着手道:“小玉,这么说的话,那以后我们岂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芙蓉糕也有,银丝鱼脍(kuài)也有,也不怕订不到位子了?!真是太好了!……”

    苏玧:“那你舅舅呢,我们是来做客,听方才杜掌柜的意思,又是白吃这一顿,也应该拜会拜会他老人家吧?”

    我顿时笑了:“他老人家不在这里。”

    苏玧:“不在这里,是……”

    我:“不在彼泽山。”

    ……一行吃了饭,又带他们来到后园中闲逛。

    云璧在前头带路,领着我五人穿廊过院,一路走走停停,且看且说,终于自一道暗桩石桥曲径通幽来到一处准备了茶水点心的临水台榭(xiè)。我找机会避开了朋友们,才问云璧:“方才的说书故事,你也听过吗?”

    云璧:“据说这个故事去年开始就已经在简中流行了,眼下在县上也已经流行好长一段时间了。之前流传的都是京城传过来的版本,不过最近又经过了一些改善,听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那这故事比起实际情况怎么样?”

    “八九不离十。”

    我:“可这宫里发生的事,民间的说书先生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

    云璧不假思索道:“这种事不加禁令,都是瞒不住的,而且越是有意思,就越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

    照如此说,这只是巧合,并非是人有意为之……我不敢贸然下定论,只是回想起来当初的那场宴会,其实自己当时是为了置身事外才扮成了宫女,却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地影响了后来的局面。

    ……“花满渚,”苏玧一字一顿念出水榭边上的刻字,又举目四望,“这哪是什么酒楼啊,分明是个别具匠心的私宅嘛。”

    这一阵子也转够了,便同其他人陆陆续续坐下喝茶。

    云璧:“这里说是酒楼,事实上算是主人送给我家小姐在这县子上做落脚处的,只有前头才用来营业待客,后面这一片花园楼阁,就当是我家小姐的私宅也未为不可。”

    苏玧点点头:“不过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弄成个酒楼呢?就简简单单一个宅子不好吗?”

    云璧:“主人也是想到小姐没法在此处长住,开酒楼也算是给这里的人找点事做,另外,他希望小姐能广交朋友,多见识经历,自家有个酒楼,迎来送往,喝酒聚会岂不方便?”

    听完这话,苏聂二人再次感叹:“你舅舅对你可真好。”苏玧又念道:“不知道小凝什么时候能到。”

    ……江小凝没等到,我先等来了一封来自韩湫的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