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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红衣

    雎献临走前,在白鹭飞还给我留下了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制的司南。

    原来他会写昭越的文字:“司南”——这样字样的纸条就被压在这个小东西下面,放在我白鹭飞的书房之中。

    坐在后园中的亭子里捧着这司南,心不在焉地研究着背面那一行压根就看不懂的戚国文字。之前被雎献从屋顶救下的猫儿来到了脚边,喵喵叫着,脑袋来来回回地蹭着我的裙摆。一身橘色的皮毛蓬松发亮,一到光明处便光彩照人,像一团红彤彤的晚霞一般,在暗处便如浓墨重彩的一幅画。

    我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多么暖和又柔软的小东西:“我可以抱抱你吗?”猫儿看着我,“喵呜”地应了一声算是允准,我便把它抱在了怀中抚弄。

    在书院时周围总热热闹闹的,可一回到白鹭飞,这猫,这园子,这司南,还有外头的街道,便无不让我想到雎献。

    现在都已经过去七天了,却好像比第一天还难过。七天,他应该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吧。

    为了继续探寻到他的所在——就像之前从人群中、从同一片空间里时刻寻找,辨认他一样,我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得更深更远,结果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漫无目的的缥缈虚空之中。

    许是犯了相思的缘故,夜里总睡不好,白天断线的次数就更频繁了。这天旬假,明知朋友们会下山来相见,结果因在后半夜才睡去,醒来时已是巳时。

    收拾一番来到园中,下了山的三人正围着阿淙打听那桩还魂的奇事。

    这时听到一声声凶狠的猫叫,园子里众人纷纷仰头去看,原来对面的屋顶上,那只橘猫正同刚落在屋脊的猫头鹰示威发狠——这家伙,明明下不来,真不知它是怎么三番两次上去的。

    有翅膀的那位看上去有恃无恐,十分淡定。只意思意思往旁边挪了挪脚。

    聂英子思索着:“这鸱鸮(chīxiāo)是不是喜欢我啊,在书院也跟着,下山来也跟着。不会是认主了吧,我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好好养啊?”

    喓喓:“你能抓住它吗?”

    聂英子:“你帮我抓啊!”

    喓喓:“……”

    苏玧也道:“你不是想养兔子吗?”

    聂英子:“阿宛去市场看过了,说兔子养起来很臭。还是算了吧。”

    苏玧:“你连喂猪都不在话下,还怕兔子臭啊!”

    刚说完就被聂英子抬手打了一下。

    猫还在和猫头鹰对峙(duìzhì),而猫头鹰终于觉得无聊了似的,一转头就飞走了。

    猫看着猫头鹰离去的背影,也自觉无趣地坐下了,低头若无其事地舔起了爪子。阿淙叹了口气:“我去搬梯子。”

    我:“先看看吧,如果它能找到法子下来就算了。”

    一行来到凉爽的水廊下胡乱坐了。明明才三天不见,聂英子却不等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这几天没人说话,我都快憋死了。还好我聪明,把想说的话都记了下来……”说着就掏出来一张纸条。

    这里话还没说完,纸条就被苏玧一把抢了去。

    透过纸背可见潦草的字迹排了一行又一行,苏玧自作主张地念道:“今天上课,梦到了兔子,又和秦月他们吵架了,他们说周铭……”

    聂英子无可奈何,尖叫着扑过去。于是廊下追逐打闹起来,惊得鸟飞鱼跃,一时间整个园子都热闹了不少。

    ……直到两人以一个得意,一个生气,一个道歉,一个拒绝结束了这场闹剧。

    苏玧意犹未尽地笑道:“反正你现在都要说的,我们看看怎么了?这儿不都是朋友吗?”

    聂英子:“你藏着坏心,不是数落我就是笑话我,我们才不是朋友呢?”

    “不是吗?”

    “不是。”

    “那看来我刚到手的曾老的《灵珠传奇》,也只能另赠他人了。”

    “你有《灵珠传奇》?”聂英子脸色稍稍有了变化,“……不可能,《灵珠传奇》早就被抢光了。”

    “我哄你我就是那池子里的大乌龟。”苏玧随手往旁边的水池里一指。

    聂英子不肯服输:“你有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可能平白给我。”

    苏玧:“怎么不能了,你不是没抢到吗?只要你承认我们是朋友,我就给你。谁让我不巧刚好买了两本呢?”

    聂英子眼睛一亮,才拧着眉头踌躇了片刻,就立刻改口道:“我们是朋友。我们当然是朋友了,就因为是朋友,才能说得出不是朋友这种玩笑话呢!”说完乖巧地笑了一下。看得我们这些旁观者也心里直乐。

    苏玧满意地笑了,应道:“好吧,那我明天把东西送到你教室去。”

    “还要等明天啊?”

    苏玧:“我又没随时随地带在身上,总不可能现在飞上山去给你取吧。”

    江小凝使坏地看着苏玧,笑问道:“没有带在身上吗?”

    苏玧眼神立刻发了急,三两步就走过去捂嘴:“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两人又像往常一样闹起来。

    喓喓靠着廊柱站着,这时想起来:“英子,你不是和那书斋的老板很熟吗?他那儿出版了新东西都会给你留一份的啊,怎么这次的书会没抢到啊?”

    聂英子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没抢到,只是给别人了。”

    喓喓:“给别人?”

    英子:“这……算是我欠他的吧。”

    江小凝随意地靠着身后的护栏,漫不经心地敲着手里的扇子:“看来是英子小姐以前横行霸道、蛮不讲理时欠下的债。”

    聂英子面露惭愧,却没否认:“除了让一本书,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了。”又瞪着江小凝道:“难道你以前欠下的债就了结干净了吗?还好意思说我呢!小心你哪天也被以前的债找上门来,还不起叫你哭都没地方哭去!”说完朝江小凝做了个鬼脸。

    江小凝摇着头笑笑,没话了。

    聂英子顿了顿,忽然振奋精神地道:“对了,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决定了,我要继续尝试写话本。”

    我:“你不是说写话本太难了吗?”

    聂英子:“是很难,不过这几天我又好好想了想,还是觉得你们说得对——”眼睛看着我和喓喓:“真要做一件事的话,必须要坚持下去。坚持到三五天的时候,就问问自己能不能再坚持三五天,坚持到一个月的时候,就问问自己能不能再坚持一个月。虽然之前我什么也没做成,但好歹学了好多生字和成语呢!那些成语我以前也说,但是从来就没想过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又应该怎么用才算正确……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有长进的,再坚持看看,说不定真的会成功呢?”

    苏玧:“那你想赶紧嫁人,相夫教子的愿望呢?不是说念书好累,想赶紧嫁人了吗?”

    聂英子:“念书是累,可要找个如意郎君比念书难多了,我还是以后再慢慢想这个问题吧。”

    江小凝这时由衷地叹了句:“有想做的事真好。像我这样活着,真是没劲透了。”

    ……一行闲聊时看我面前的点心碰也没碰,聂英子才说起自己前两天生病的时候没有胃口是一件多么难受多么糟糕的事。又同我道歉,说以前没能感同身受,一度还以为我只不过是在装样子。

    而后一行便在江小凝的提议下商量着去白鹭飞外面吃饭,换个口味。

    虽然现在的我因为味觉再次变得迟钝,对美食实在没什么兴趣。但听聂英子说起某街有个戚国人开的馆子,还有戚国来的故事可以听,便最终决定了去那儿吃饭。

    出门时即将迎来一天中天气最热的时候。天空零星悬着几团无精打采的乌云,街道两侧垂挂的旌旗(jīnɡqí)纹丝不动,连一丝风也没有。

    饶是如此,旬假的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不过人人都打着伞,至少也得摇一柄扇子。

    迈出屋檐下的阴影站到街上,竟被强光晃得眼前一黑。而脚下经过暴晒的地面正在发烫。

    江小凝赶紧把手里的伞给我遮过来:“这么热,要不让人去点了菜送到白鹭飞来吧。”我:“英子不是要去听说书吗?没事的,反正我每天都要出门走走。”

    刚说完,一阵如鲜花般醉人的微甜香风便从街道的一头吹来。

    转脸一看,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红衣黑发的曼妙女子。女子执着一把红伞站在路中央,不断流动的人群中,唯有他一动不动端端站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

    那是一个相当美的女人,说不定还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人。那一团红在风中飘摇着,把周围的空气都点燃了,街边的行人,商铺,全都黯然失色;所有的声音也都沉入了水底。

    我和江小凝都看呆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眼,从那个女人的眼睛里窥探到了某种永恒的东西,是轮回过滤不掉的东西……

    聂英子走下来:“江小凝,你害不害臊啊,看美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江小凝一晃神:“什么美人?”

    我也跟着左顾右盼起来:“哪来的美人啊?我也看看?”

    聂英子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好像是我糊涂了。”

    从戚国人开的馆子里出来,苏玧便和江小凝单独走了。

    其实以往旬(xún)假,大家也是在白鹭飞吃过饭后待一会儿就散。

    毕竟大家喜欢逛的地方不一样,衣食住行,吃喝玩乐,都各有各的品味和安排。但后来一群人渐渐熟悉了,才发现苏玧和聂英子一样热衷于话本;苏聂二人和喓喓一样对兵器相关的东西感兴趣,喓喓和江小凝一样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在此基础之上,大家又都喜欢美食和热闹。

    因此几人越法熟悉后,便不自觉开始因为共同的目标而随机组队;再后来,就自然而然地变成做什么都一起行动了。

    我们不仅会一起去看表演,一起逛街,还会一起看暗巷的角斗比赛和奇能异士表演,一起去小乌涧钓鱼散步,一起专程去刚开张的铺子吃酥酪(sūlào)……要不然,就索性待在白鹭飞听说书,或是把时间消磨在漫无边际的闲聊里。

    不过今天,苏玧大概是想到了江小凝不知何时就会离开书院,便邀了他单独去秦楼楚馆喝酒聊天。——这是二人以前在旬假的日常活动之一。

    唯一不同的是,这天回到白鹭飞时,江小凝还带回来一个女子。拜托我给他安排一个容身之所。

    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要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似乎是多么容易而常见的事。所幸他这回遇到了现在的江小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阿离哥哥可喜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