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问心
如果有可能，徐友庆真的不想对这位獐道人下杀手。甚至如果它此刻转身逃走，他都未必会去追赶。但对方死志甚坚定，他也便不再留手。
徐友庆作为齐云宗新晋亲传弟子，一身高端雷系玄功，本就克制妖物。全力施为之下，哪是一个乡野妖修所能抵挡。交手不到十合，徐友庆一指点破獐道长护体罡气，那带着雷电的指力瞬间洞穿獐道人的胳膊，鲜血直留。
獐道人本就不是徐友庆的对手，此刻又受了伤，行动受限，更无抵抗之力。只一会儿，就又挨了好几下。不过徐友庆终还是留了手，每下都刻意避开要害之处，那獐道人看似浑身浴血，实则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獐道人见此情形，忽然停手，跳出战圈。徐友庆见了也收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
那獐道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道友既不忍下手，那还是老朽自己来吧！休叫道友为难！”
他说罢，紧闭双目，暗运玄功，刹那间全身毛孔，都向外喷射出幽兰的妖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转瞬之间，他这人形身躯在火光之中，迅速崩解，现出原形来：长五尺，高两尺，浑身黄棕色的毛发，间有红色的花纹，正是一只火纹獐。很快，它的毛发已经焦糊，发出刺鼻的气味。它仰天嘶鸣，似痛苦的哀嚎，又似解脱的呻吟。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它忽然睁开眼，将目光投向躲在树后偷偷观瞧的秦川和刘翕和。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决心，奋力地睁开嘴，喷出一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直奔刘翕和射去。
随后这只火纹獐，也如被他处决的江洋大盗一家和白石知府孙德胜以及当时在府中的一众官兵杂役一般，烧尽皮肉，只剩一堆白骨。
刘翕和见那珠子射来，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用手去接。没想到还真的让他轻松接到，珠子入手温热，灵气暗涌，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他连忙检查周身，担心自己是不是着了那獐道长的道。
徐友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收好吧，这东西可珍贵得很。”
刘翕和这才放下心来，把珠子收在储物扳指中。徐友庆随后说出这珠子的来历。
凡是兽类化形之后，都会在体内形成一颗妖丹。这妖丹是妖修一身修为的核心所在，同时也承载着它的灵智魂魄。一般情况下，释放妖丹，是一名妖修最后的对敌手段。若还是不敌，它们可以选择自爆妖丹，爆发出超出自身几倍的威力。但自爆妖丹之后，一身修为尽毁，包括灵智也会消失，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故此妖丹十分难得，除非是在他还来不及自爆的情况下将其斩杀，或是其自愿献出妖丹。二者又有所不同，其中又以后者尤为珍贵。斩妖所得的妖丹，魂魄残缺，又带有怨念，很难驱使。而自愿献出的妖丹，魂魄灵智均完整，更带了几分守护之意，历来是炼器师们奉为神物。因为通过一些高深的炼器方法，可以以之作为原材料，直接炼制出拥有完整器灵的宝器。更重要的是，这自愿献出的妖丹，就因为“自愿”二字，带有认主的特性，只有它认定之人可以发挥它的特质，其他人就算有幸得到，也无法使用。
徐友庆带着刘翕和和秦川一起动手，就在獐道人等待三人所坐的大树之下，挖了个大坑，将獐道人的骸骨埋了进去。没有立什么碑，也没有摆什么贡品，只是草草掩埋，留下一声叹息。随后，徐友庆带着两位弟子，登上孰湖飞车，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飞车飞上半空，往芫山飞去。车厢之中，徐友庆看了看秦川，又看了看刘翕和，忽然淡淡一笑，问道：“你们觉得，这位獐道人，罪及死否？”
刘翕和立刻摇头：“灭族之仇，怎可不报？况且，它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秦川皱了皱眉：“可是，他毕竟杀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徐友庆又问道：“那若是他只杀了知府一人，罪当几何？”
秦川正色道：“便是只杀一人，也当抵命。”
徐友庆继续问道：“若是当初书童烧死的不是一群獐子，而是一群人，幼子幸免于难，多年以后寻仇杀人，又当如何？”
“这……”秦川略一沉思，还是说道，“当告之于上官，依法惩处，岂可妄动私刑？”
刘翕和反驳道：“事隔多年，哪里有人证物证，如何去告？”
“这……”秦川一时无言以对，但打心底不赞成这种做法。
刘翕和噗呲一乐，又说道：“人尚且有处去告，那獐道人哪里告去？莫非告说，这知府多年前，曾烧杀獐子无数？”
徐友庆笑了笑，问道：“我问你们，虎伤人，可有罪？”
二人齐齐点头。
徐友庆又问：“虎吃兔，可有罪？”
二人齐齐摇头。
徐友庆：“虎伤人，人可寻仇否？”
二人齐齐点头。
徐友庆：“人伤虎，虎可寻仇否？”
这次二人却没有立刻做出反应，陷入了思考。
徐友庆笑了笑：“在世俗之中，人也好，兽也罢，大多不同物种之间，本来就存在对立的关系。所以，道理只存在于同种之间。不同物种之间，强者为尊，完全没有对错可言。但在修仙者的世界里，天道至公，众生平等。无论飞禽、走兽、鱼虾还是虫豸，只要开启了灵智，这种对立就不再存在，理智高于本能，才有所谓的善、恶、对和错。然而事实上，每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物，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极为复杂的因果，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对？何为错？谁能评说？谁又有资格评说？以为师的想法，如果那獐道人仅仅杀了那五个江洋大盗，和那个书童知府；如果他只是以江湖手段，将人袭杀，而不动用妖火；如果他不是将这个府衙里所有人，无论是否当初纵火之人，全都灭杀。也许听完故事之后，我会带着你们，转身离去，不再过问此事。”
他闭目片刻，继续说道：“问心，对于修行者来说何其重要。诸恶莫做，诸善多为。门规里的这八个字，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我们修行一世每时每刻都要践行的真理。”
他说完这话，就没有再开口。一行人安安静静地飞回了芫山齐云宗。若说问心，徐友庆也只修行了四十多年。自修成金丹之后，更是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以往外出执行任务，都是由师兄师姐们带着，虽然偶尔作为旁观者，让他自己拿主意，但至少有师兄师姐们在边上盯着，心里有底。可这次，他成了师兄师姐们的角色，才真正体验到了那种心情。他和两个徒弟说的话，又何尝不是跟自己说的。
回到灵柱峰，秦川和刘翕和回到秦翕小筑。铁嘴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蹿上秦川的肩膀。这次外出，秦川没有带着他，在没有办法和它形成有效且可靠的沟通之前，徐友庆不建议把它带离芫山。所以秦川把他留在了家里，既然它那么喜欢那颗花纹蛋，秦川干脆就给它个任务，专门守护那两颗蛋。不过几天不见，他又长大了不少，也重了不少，已经不能再趴在蛋上了，只能小心地卧在边上。
而与此同时，两个蹦蹦跳跳的人影追着一个“爬行动物”，迅速从二人眼前经过。二人定睛看去，居然是徐凤缘！几日不见，这小丫头居然会爬了！
徐友庆作为齐云宗新晋亲传弟子，一身高端雷系玄功，本就克制妖物。全力施为之下，哪是一个乡野妖修所能抵挡。交手不到十合，徐友庆一指点破獐道长护体罡气，那带着雷电的指力瞬间洞穿獐道人的胳膊，鲜血直留。
獐道人本就不是徐友庆的对手，此刻又受了伤，行动受限，更无抵抗之力。只一会儿，就又挨了好几下。不过徐友庆终还是留了手，每下都刻意避开要害之处，那獐道人看似浑身浴血，实则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獐道人见此情形，忽然停手，跳出战圈。徐友庆见了也收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
那獐道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道友既不忍下手，那还是老朽自己来吧！休叫道友为难！”
他说罢，紧闭双目，暗运玄功，刹那间全身毛孔，都向外喷射出幽兰的妖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转瞬之间，他这人形身躯在火光之中，迅速崩解，现出原形来：长五尺，高两尺，浑身黄棕色的毛发，间有红色的花纹，正是一只火纹獐。很快，它的毛发已经焦糊，发出刺鼻的气味。它仰天嘶鸣，似痛苦的哀嚎，又似解脱的呻吟。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它忽然睁开眼，将目光投向躲在树后偷偷观瞧的秦川和刘翕和。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决心，奋力地睁开嘴，喷出一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直奔刘翕和射去。
随后这只火纹獐，也如被他处决的江洋大盗一家和白石知府孙德胜以及当时在府中的一众官兵杂役一般，烧尽皮肉，只剩一堆白骨。
刘翕和见那珠子射来，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用手去接。没想到还真的让他轻松接到，珠子入手温热，灵气暗涌，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他连忙检查周身，担心自己是不是着了那獐道长的道。
徐友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收好吧，这东西可珍贵得很。”
刘翕和这才放下心来，把珠子收在储物扳指中。徐友庆随后说出这珠子的来历。
凡是兽类化形之后，都会在体内形成一颗妖丹。这妖丹是妖修一身修为的核心所在，同时也承载着它的灵智魂魄。一般情况下，释放妖丹，是一名妖修最后的对敌手段。若还是不敌，它们可以选择自爆妖丹，爆发出超出自身几倍的威力。但自爆妖丹之后，一身修为尽毁，包括灵智也会消失，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故此妖丹十分难得，除非是在他还来不及自爆的情况下将其斩杀，或是其自愿献出妖丹。二者又有所不同，其中又以后者尤为珍贵。斩妖所得的妖丹，魂魄残缺，又带有怨念，很难驱使。而自愿献出的妖丹，魂魄灵智均完整，更带了几分守护之意，历来是炼器师们奉为神物。因为通过一些高深的炼器方法，可以以之作为原材料，直接炼制出拥有完整器灵的宝器。更重要的是，这自愿献出的妖丹，就因为“自愿”二字，带有认主的特性，只有它认定之人可以发挥它的特质，其他人就算有幸得到，也无法使用。
徐友庆带着刘翕和和秦川一起动手，就在獐道人等待三人所坐的大树之下，挖了个大坑，将獐道人的骸骨埋了进去。没有立什么碑，也没有摆什么贡品，只是草草掩埋，留下一声叹息。随后，徐友庆带着两位弟子，登上孰湖飞车，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飞车飞上半空，往芫山飞去。车厢之中，徐友庆看了看秦川，又看了看刘翕和，忽然淡淡一笑，问道：“你们觉得，这位獐道人，罪及死否？”
刘翕和立刻摇头：“灭族之仇，怎可不报？况且，它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秦川皱了皱眉：“可是，他毕竟杀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徐友庆又问道：“那若是他只杀了知府一人，罪当几何？”
秦川正色道：“便是只杀一人，也当抵命。”
徐友庆继续问道：“若是当初书童烧死的不是一群獐子，而是一群人，幼子幸免于难，多年以后寻仇杀人，又当如何？”
“这……”秦川略一沉思，还是说道，“当告之于上官，依法惩处，岂可妄动私刑？”
刘翕和反驳道：“事隔多年，哪里有人证物证，如何去告？”
“这……”秦川一时无言以对，但打心底不赞成这种做法。
刘翕和噗呲一乐，又说道：“人尚且有处去告，那獐道人哪里告去？莫非告说，这知府多年前，曾烧杀獐子无数？”
徐友庆笑了笑，问道：“我问你们，虎伤人，可有罪？”
二人齐齐点头。
徐友庆又问：“虎吃兔，可有罪？”
二人齐齐摇头。
徐友庆：“虎伤人，人可寻仇否？”
二人齐齐点头。
徐友庆：“人伤虎，虎可寻仇否？”
这次二人却没有立刻做出反应，陷入了思考。
徐友庆笑了笑：“在世俗之中，人也好，兽也罢，大多不同物种之间，本来就存在对立的关系。所以，道理只存在于同种之间。不同物种之间，强者为尊，完全没有对错可言。但在修仙者的世界里，天道至公，众生平等。无论飞禽、走兽、鱼虾还是虫豸，只要开启了灵智，这种对立就不再存在，理智高于本能，才有所谓的善、恶、对和错。然而事实上，每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物，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极为复杂的因果，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对？何为错？谁能评说？谁又有资格评说？以为师的想法，如果那獐道人仅仅杀了那五个江洋大盗，和那个书童知府；如果他只是以江湖手段，将人袭杀，而不动用妖火；如果他不是将这个府衙里所有人，无论是否当初纵火之人，全都灭杀。也许听完故事之后，我会带着你们，转身离去，不再过问此事。”
他闭目片刻，继续说道：“问心，对于修行者来说何其重要。诸恶莫做，诸善多为。门规里的这八个字，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我们修行一世每时每刻都要践行的真理。”
他说完这话，就没有再开口。一行人安安静静地飞回了芫山齐云宗。若说问心，徐友庆也只修行了四十多年。自修成金丹之后，更是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以往外出执行任务，都是由师兄师姐们带着，虽然偶尔作为旁观者，让他自己拿主意，但至少有师兄师姐们在边上盯着，心里有底。可这次，他成了师兄师姐们的角色，才真正体验到了那种心情。他和两个徒弟说的话，又何尝不是跟自己说的。
回到灵柱峰，秦川和刘翕和回到秦翕小筑。铁嘴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蹿上秦川的肩膀。这次外出，秦川没有带着他，在没有办法和它形成有效且可靠的沟通之前，徐友庆不建议把它带离芫山。所以秦川把他留在了家里，既然它那么喜欢那颗花纹蛋，秦川干脆就给它个任务，专门守护那两颗蛋。不过几天不见，他又长大了不少，也重了不少，已经不能再趴在蛋上了，只能小心地卧在边上。
而与此同时，两个蹦蹦跳跳的人影追着一个“爬行动物”，迅速从二人眼前经过。二人定睛看去，居然是徐凤缘！几日不见，这小丫头居然会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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