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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公主之子

    金国,保州城郊。

    少年是金国鲁王挞懒之子。

    他与母亲乘坐马车,正在向南逃亡的路上。

    一小队金国骑兵在追赶他们。

    他只听车外呼喊连连。突然,车厢震荡起来,伴着马的嘶鸣,他与母亲跌出了车外。

    他只觉浑身疼痛难当,却见母亲倒在身旁。

    车夫和两个护卫已被刀斫而亡。

    可爱的马儿,倒在地下,身体被束缚在毁掉的马车上。马肚被枪刺出的几个洞孔,汩汩地流着献血。它悲伤的眼神,流露出恋主的情节。

    骑兵将他母子二人团团围住。

    “兀那汉子,你是何人,想对抗官兵吗?”骑兵队长突然呼喊道。

    少年抬眼望去,只见一精练汉子,纵马挺枪,立于阵前。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追赶妇孺儿童?”那汉子问道。

    “奉兀术(wùzhú)元帅之命,缉捕叛贼挞懒妻儿,敢阻挡者死。”骑兵队长道。

    少年以为那汉子将要离去。

    谁知那汉子却先发制人,一枪抡出去,顿时两个金兵人仰马翻。不及金兵反应过来,一枪又刺中一个,瞬间倒地。

    金兵见状,开始跃马反击,怎奈来人勇武,枪尖所到之处,金兵尽皆倒地。其中两个金兵机智,见不敌,早早拍马跑掉。

    那汉子没有追赶,却来到了少年身前。

    少年扶起母亲。母亲向那汉子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你们是挞懒的妻儿?”

    “正是。我是金国鲁王挞懒的妻子,这是我儿。”

    “我听闻挞懒正摄政金国,你们何以遭遇追杀?”

    “我官人挞懒与大宋使者和谈,力主归还河南之地与宋国。兀术与他政见不合,就污蔑挞懒叛国。大金皇帝合剌支持兀术,将挞懒贬官到燕京,还没多久又下诏诛杀。我们全家只能从燕京南逃,挞懒与其长子领兵被兀术骑兵追上,身死祁州。我与我儿侥幸逃脱至此,幸得壮士相救,以身幸免。”

    “大宋使者何在?”

    “大宋使者到会宁府不久便被兀术拘禁,其余消息妾身也不得知。”

    少妇三四十岁模样,一身雍容华贵之气,端庄而美丽。只是逃亡路上,惊吓之后,脸色惨白。

    少年浓眉大眼,危难之际,没有一丝的胆怯。只见他用身体护着母亲,怕再有什么闪失。

    “兀术主政,宋金势必再次兵戎相见。议和之事,也要作废了。”那汉子沉吟道。

    “听你口音来自中原,可是宋国人,敢问壮士姓名?”少妇问道。

    “在下陈广,宋国中原人士。”

    “壮士,臣妾有一事相求。”

    “请问何事?”

    “我乃宋国前太上皇赵佶之女,皇帝赵桓之妹,左卫将军曹晟之妻。靖康年被金人掳走,委身于挞懒。名唤金奴。”那少妇说道。

    陈广大惊,道:“大宋公主?”

    “是。妾封号荣德帝姬。”

    “公主殿下,恕在下无礼。”陈广随即下马作揖,继续道:“金兵暂退,势必重新引人马过来。我护送公主和令郎去回大宋。”

    赵金奴道个万福,却不准备走,继续道:“我不善骑马,金兵追来,定会被擒。金国人不杀宋国皇室女子。我不过再嫁他人而已。但只求你救我儿脱险。”

    “母亲,我要你同我一起走。”少年一听母亲之话,呜咽着说道。

    赵金奴抚慰着儿子。

    陈广却觉得此事有些棘手,心下有几丝逃避之意。

    “我儿金名叫做鸽懒,但他实则是宋国禁军左卫将军曹晟之子。靖康年间,曹晟全家被金人所杀,惨遭灭门。我只求壮士救我儿去到大宋,为曹家保留此血脉,便感激不尽。”赵金奴哀求着陈广。

    赵金奴靖康年被掳,北上之后被挞懒索要过去,做了妾。赵金奴开始有一些抗拒,宋国的礼法让她刺痛,故国的远去让她悲伤。

    不到一年,她诞下一子。挞懒大喜,请求金国皇帝封赵金奴为次妇。挞懒正妻死后,金奴就成了正妻。时间久了,赵金奴归宋无望,兼之挞懒待她不赖。她也就安心呆了下去。原本她已经认命,但是命运偏再次嘲弄了她。

    少年怔怔地望着母亲,甚是惊讶。父亲挞懒常年在外征战,母亲在家陪伴他,母亲是他最亲近的人。母亲让他识汉人文字,说汉人话,读汉人书。他看母亲念佛拜佛,自己好奇,就去读心经、金刚经、无量寿经。他也曾耳闻母亲是宋国的公主。母亲时常让他谨记自己身上流淌着汉人的血,有着宋人的基因。

    在女真人的文化里,贵族的孩子从小骑马射箭,练习武艺,他从来不丢下。父亲挞懒每次征战归来,检查他武艺,他都表现的非常优异。挞懒欣喜非常,对他母子二人也越发的好。

    可是如今,他不知道自己是姓完颜,还是姓曹。他虽然心慕宋国的文化,却也没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宋国汉人。父亲挞懒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呢,这个曹晟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可惜他们都死了,他无法听到他们的心声。他看着眼前的母亲,觉得她是如此的命苦。

    “此事可稍后再议,在下愿保公主母子归宋便是。再不走金兵就又要来了。”陈广说道。

    赵金奴只得答应。三人各自乘马快行。

    茫茫郊野,地势平坦,全无遮挡。赵金奴确实不善马术,是以行程不快。不数里之后,果真被大批金兵追上。

    金兵人多,饶是陈广武艺高超,左突右冲,也只能带曹中原突围。赵金奴被金兵包围,对陈广、曹中原二人喊道:“记住,不要去从军,也不要去见宋官家。切记。”

    赵金奴希望儿子能平淡过一辈子,毕竟从军易死。宋国皇帝赵构是她弟弟,她早已从对他的期待转为无奈和愤恨了。靖康年的时候,她曾经期待赵构,带着他的勤王大军来拯救汴京,可是他却跑了。

    一个无凭无据的外甥上门,再去找他,很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陈广和曹中原拍马疾驰,金兵紧追不舍。十几里地之后,山林纵横,陈广、曹中原拍马进入,辗转几个路口之后,竟然把金兵甩掉了。

    陈广、曹中原二人都筋疲力竭。见金兵早已没影,找到了一处山间溪水洗漱、喝水、饮马。

    曹中原怔怔地发呆,心痛不已。父亲身亡,母亲被掳,遭此大难,他恨不得自己立马长大。又想到自己的身世,他彷徨着。

    “大宋官家那里你是不能去的,你母亲不在,去了也没人相信你。你母亲说你是曹晟之子,曹家被灭族,未知真假。”陈广问道。他不知道怎么处置和安慰这个孩子,心有怜悯。

    “我姓曹这件事情,不比你知道的更早。我也不知道曹家的情况。”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学好本事,报仇救母。”曹中原语气坚定地说,眼神里仿佛充满了愤恨和怒火。

    陈广一怔,看这小子身材魁梧,问道:“你准备学什么本事,又如何救?看你身量不赖,习过功夫不曾?”

    “会骑马射箭,枪法也学得一些。你厉害得紧,我学的枪法远远不如你使的。”曹中原道。

    金国女真族,男子从小就要学习狩猎、骑马、射箭等技艺,不到成年就参军作战。他们还发明了令宋国军队吃尽苦头的重骑兵铁浮屠和轻骑兵拐子马,长柄武器豆是必学的技能。

    “来,使两下我瞧瞧。”陈广说完,把枪递给曹中原。

    曹中原挥动起来,居然有模有样,很是熟练。他挥的很用力,发泄着内心的不畅。一套动作下来,气息均匀,没有喘大气,却已身心疲软。

    陈广见曹中原所使枪法,虽然简单,却很适合于军队作战。

    陈广天生自由惯了,不想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他考察曹中原,看他有功夫在身,想着即便他自己谋生,也必不是难事。

    这几天两人一路南下。俩人边行边聊,话语间竟然十分投缘,似乎有一见如故之感。一个浪荡自由,一个豪迈不羁。

    路过市集,有黑市买卖马匹的,陈广置换了两匹。又去买了几个馒头,当做干粮。

    有宋一代,马都比较贵。即使开了榷场,金国、西夏也都禁止卖马给宋,但是杜绝不了金钱的诱惑,还是有很多人走私贩马。宋也同样,图书、铜钱等禁止向辽、西夏、金国出售。靖康之变时,金国就搜集了大量的图书字画回去。

    二人各自乘新马而行,速度快了很多。

    陈广打算到太行山,去跟一位故人会面。

    岳飞托付他帮忙办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拦阻宋国前往金国的议和使者。第二件则是来太行山联络北方义军,会面即与此事有关。

    薄暮时分,已到太行山脚下。只见群山连绵纵横,气势磅礴,树木繁茂,让人感受到古老而雄伟的气魄。

    二人还没来得及欣赏太久,就听到一声口哨,呼的钻出一票人来。

    陈广心想,遇到山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