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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来客

    凤五村这个名字的由来,要先从“天矿”说起。

    什么是天矿?

    有书道:逸散在全世界的神秘与各地风土、文化和传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反应,形成神迹!祂们或大或小,或可步入;或可常住;或如海市蜃楼;或似一场梦、一阵风、一声低语,其中能产出资源的神迹,统称为天矿。

    却说凤五村地处轩辕国东北部,原名风乌村。十二年前,一座天矿在九头山上空毫无征兆地具现而出。彼时,磁场摩擦的强大力量将林木丰茂的九个山峰瞬间炸成了只剩几根焦木的秃子,同样遭受罹难的还有正在采山菜的王家女儿。

    村里的老人认为是王家女儿替大伙儿承住了天矿降临的煞气,保全了整个凤五村的安宁,于是取了她这一辈犯的“凤”字,又因其排行老五,将风乌村改名为凤五村。读音相近,既有纪念,又得护佑,村名们拍手赞同。

    但可惜,现在整个凤五村还记得这段历史的也只剩几个人了。

    不!更恰当的说法是,这个健忘的村落有几个人的记忆好似从未受到过影响,其中就包括程致的爷爷程吉富。

    此时,程致正坐在爷爷对面细嚼慢咽吃着早饭,餐食是邻居婶子前夜送来的酸菜水饺,又煎了下。

    程吉富面颊瘦小,脸上布满褶皱,和程致一样也是平头,右耳永远夹着一根铅笔,给人极精干、睿智的印象。

    程吉富一大早便发现程致总是在偷看自己,目光碰上,这孩子又赶紧低下头去吃饭,有些莫名其妙。

    “你(您)最近有遇到什么事吗?”收拾碗筷时,爷孙俩异口同声问向彼此。

    程吉富有些诧异,随即应道:“爷爷能有什么事?”

    “那我也没事,就是看您亲切。”程致随口扯了个谎。

    盖因其中缘由根本无法解释,总不能说,每年程致生日前后,他都会发现自己的爷爷突然变得陌生,然后相处一段时间后,又会恢复正常吧!

    那种陌生感细微到只有朝夕相处又对爷爷崇拜有加的程致才能发觉,例如左撇子的爷爷先用右手去拿牙刷;例如原本深邃的眼神突然看起来有点单纯;例如从不进孙子房间的爷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程致身后……

    奇怪的是,程致最近却没有发现爷爷有任何异样,这让他一时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洗干净碗筷,程吉富见程致径直走到门口拿起了衣架上的雨衣,便问道:“今天还要上山吗?”

    “善始善终嘛,最后一天了。”程致有些低落,但尽量笑着回应。

    冒雨外出是因为凤五村的一则传言——在九头山顶,若能把石头扔进天矿不落下来,便代表其力量可以突破超凡枷锁,将获得觉醒的机会。

    为此,程致请超凡的唐家宝帮忙验证过,真的可以扔上去,也确实掉不下来,这个试验也曾在凤五村轰动过几日。

    因为这个传言,每年凤五村医院都要接待好几个被落石砸伤的人,后来异常事务署介入才改变了这一状况,但其实这件事情的发展全部是歪的。

    扔石头的和被砸的总是那么十来个人,当事人会在砸伤事件后很快忘记那场事故。但因为他们在家里醒目的位置用文字记录了这则传说和自己的行动计划。于是,他们便一次又一次去砸,一次又一次被砸,然后一次又一次忘掉。

    所谓异常事务署介入,也不是什么令行禁止(这套在凤五村是行不通的),而是直接跑到这些人家里,没收了这些文字记录……

    当然,也还有几个临近十二岁的少年,仍坚持着每天去扔石头,风雨无阻,程致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穿越风雨赴约的程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不久,怪事也在爷爷身上降临——程吉富打扫卫生时眼前忽然一黑,许多属于他却又不完全属于他的陌生记忆灌进了脑袋,他眉头紧蹙,担心地看向程致离开的方向,轻轻道了句:“是你在向我预警吗?”

    倒悬山,绝对称得上神迹。

    祂与九头山呈镜像倒挂在天空中,也因此而得名。

    从地面看,低空部分对应了倒悬山的浅层,与九头山相对,同样有九峰;高空部分对应其中间层,是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山石、林木与溪流无序糅杂的“片段”;目力极限的更高处对应倒悬山深层,是布满天空,惊心动魄的电弧。

    远远视其全貌,道道雷霆从低空处酝酿,穿过高空的云层和逆着泼的雨,倒劈进大气,在不知多高的地方汇聚成一个雷和雨交织的河流。

    此外,倒悬山和九头山之间有一种特别的力场,或许是天矿现世时的磁暴遗留的效果——每座峰顶方圆百米左右的区域,风雨便自觉避开,形成九处避风港。

    普通人在山脚闲逛说不定会被外溢的电弧狠狠啄一下,但到了山顶反而安全起来。若遇到现在这样的大风雨天,会出现九道连通倒悬山和九头山,由水汽构成的中空龙卷,颇为壮观!

    九头山并不高,距倒悬山也并不算远,但却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普通人和旧历的飞行工具排斥在天矿外,除非有特定能级的超凡者在场,才可进入倒悬山。

    九头山南侧峰顶,三个少年把各自书包里的石头倒在一处。他们一人名叫李剑,个子最矮,长得虎头虎脑,头发剪得极短,活像个乖巧的沙弥;另一人叫郝郝,脸生得瘦长,穿着临塘天矿生产的可以温养身体的锦衣;最后一人便是程致,他不似李剑的乖巧,站在三人中,凸显出一股书卷气。

    郝郝一边挑拣着趁手的石块一边道:“差点儿就忘了咱仨的约,还好橙子教我们把要办的事儿写下来,睡前贴在脑门上。我把这方法告诉我爸了,他今天好悬没把云梦集团来谈收购的大老板放了鸽子。”

    “你家啤酒厂要卖掉吗?”李剑心直口快。

    “卖的话还要看他们怎么谈,但我家大概率是要搬走了,也算是为了我吧,我不想自己比别人差!我爸原本以为是村里的水让咱们记性不如村子外面的,但这么多年卖出去的雷霆啤酒,用的就是这的水,也都是没问题的。”郝郝没有继续说出结论。

    三人默契地没有就着“搬走”这个话题继续言说,静得有些压抑。

    “你们有超凡的迹象了吗?”程致的话打破了沉默,却带来了更久的沉默。

    郝郝失落道:“瞎子都说了,这事儿急不来,而且也是有十二岁以后超凡这种例外的。”

    李剑看了看三人手里拿的石头闷声道:“瞎子叔还说扔石头就能超凡这事是骗大傻子的。”

    郝郝接着道:“想那不开心的干啥,来都来了,咱就比比谁扔的远呗。”说罢,挥着拳头大的石头就往天上甩。

    程致颠了颠手里的石头提醒道:“别砸到人。”

    “这鬼天气没人出来了。”郝郝道。

    “嗖……”

    “砰……”

    山顶只剩一颗颗石头飞出和落地的声响,就像少年的心事,简单、直接、干脆……

    话分两头,倒悬山浅层西南侧峰顶。

    一个憔悴的年轻人席地而卧,身侧搁着一把黑伞,隔夜的篝火还未熄灭,残余的火焰并不向上燃起,反而趴伏在木炭上向下燃烧。

    年轻人背部的驼峰突然蠕动,他便条件反射似地快速坐起身来,四下望了望,旋即放松下来,食指向上虚指,释出一缕寒气,其指尖半尺处骤然凝出一柄锋利的冰刀。

    冰刀随指尖运动,转到年轻人背部,“嗖”的一声,扎进了蠕动的驼峰。

    “我等遵从命运的诅咒,以因果为牲,供您饱食。愿您不吝封赏,佑我族群……”

    随着年轻人的低语,其背部冰刀贯入的裂口处,向四面八方延伸出无数红色的线。红线不受任何阻隔放射而去。片刻后,拳头大小的紫色气团从虚空中钻出,沿着红线汇进了驼峰之中。

    九头山顶,程致突然感到心悸,紧接着一股纯粹的恨意从意念中分泌了出来。这是一种非常具体的恨,就像是自己的一切被莫名押上赌桌,一只恶魔推过来一把左轮手枪,然后轻蔑地说:“如果你赌到了那颗子弹,就只有两个选择……”

    “子弹!子弹!”程致眼里闪过一抹鲜红,无意识地轻声念着。

    子弹?

    哪里有子弹?

    程致红着眼捡起不知谁丢弃在这的半截砖头……

    郝郝和李剑发现了程致的异常,齐齐喊了一声:“橙子?”

    程致并未应答,左臂蓄满力量,一声怒吼将砖头扔了出去。砖头被奇大的力量裹挟,撞出一声音爆,竟呼啸着打进了倒悬山!

    “哎?”这是郝郝和李剑异口同声的惊呼。

    “哎?”这是倒悬山里憔悴年轻人被石头击中的惊呼。

    “哎?”这是程致恢复意识后看到一个人从天上掉下来的惊呼。

    一个半小时后。

    李剑带着异常事务署的人和郝郝汇合,却没找到从倒悬山上掉下来的人。

    “你们三个都看到了?”署长王凤军问郝郝。

    “亲眼看到的,我们就在旁边那个山顶。”郝郝指着来的方向,有些无措。

    一个身着玄色制服的女子从一根焦木后走出来,对王凤军道:“头儿,仔细查过了,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物体掉下来的痕迹。”

    “这三个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不会说谎……”话到这里,王凤军眉头一皱,突然发觉自己对这三个孩子小时候的记忆竟一片空白,好一会才继续道:“一种可能是两个山峰外面的龙卷干扰了视线,掉下来的是飞禽之类的……”

    王凤军扫了眼不停摇头的两个少年,继续道:“还有一种可能,有超凡者没经过我署报备,擅自进入倒悬山,下来后故意隐藏踪迹,不排除是恶神组织和异途者,小朴你先开车去村里查一下,我一会跟你汇合。”

    “是!”女署员脆声应道,转身钻进一个锈迹斑斑的亚金色悬浮车,车身除了印有吉春天矿的标识,再无任何装饰。

    墨蓝色的光焰推着悬浮车,在两个少年羡慕的目光中飞离。

    王凤军再次打量着仍在调整呼吸的两个少年,问道:“还有别的发现吗?”

    “啊,程致他……”

    “咳……”郝郝借着喘息轻咳了一下。

    李剑敏锐捕捉到郝郝的信号,接着说:“他,他这么久还没叫人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