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至寒 » 第十五章 神秘体术

第十五章 神秘体术

    凤五村朴实河,文书上记作蒲石河,村里人只叫它大河。

    这是程致、郝郝、李剑上学的必经之处。水浅时,少年们踩着许久前村中老人搬来的几块石头过河,可以节省二十分钟脚程;水深时,要走主街那边的石桥,浪费时间不说,那条破败的街道也不会给人什么好心情。

    这一早,三个少年行至大河边,却见水边立着一排老人,一动不动,也不打伞,距湍急的河水只差半步。

    三个少年赶紧跑过去,帮着就近的老人遮雨,但见老人们只是失魂盯着快要没过土堤的河水,嘴中不断重复着:“醒来吧阿托斯,醒来吧阿托斯……”苍老的声带挣扎着挤出尖声,分外瘆人。

    三人吓得赶紧退到远处,程致随即冲着其中一位老者大喊了一声:“刘金斗!”

    让程致百味陈杂的一秒过去。

    “我怎么在这?”

    被喊到的老人身体一阵抽搐,继而迷茫地看向四周,又发现了其他老人的异样,急呼道:“老张?老贾?你们怎么了?别吓我啊!”

    “刘爷爷,叫他们全名就好了。”程致提醒道,然后又退了两步,把木然的表情藏到了伞下。

    村里老人们相互熟识,又往来密切,不一会几个老人便都变回常态。

    “老刘,这是怎么回事?”一位老太问迷茫着问。

    “不知道啊,我正睡觉,然后小橙子喊我,我就……哎?那孩子呢?”三个少年的位置只留下了三把伞。

    “橙子你厉害啊,你怎么知道叫他们原名管用的?”李剑紧跟着程致,疾步走在雨。

    “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郝郝不像李剑那般心直,敏感地发现了程致突如其来的沉默。

    是啊,程致当然知道如何唤醒老人,他也当然有秘密。

    原本还在庆幸和窃喜噩梦的缺席,真正的噩梦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降临到了现实!

    “你们说,如果村里所有人都疯了,我们成了唯一清醒的人,该做什么呢?”程致突然慢下来,不再想着徒劳躲避这场大雨,只是紧了紧自己的领口,怀里有书包,书包里是吴先生的书。

    “把全村人的名字记下来?”李剑道。

    郝郝听完一笑,程致听完沉思。

    “我没有秘密,就算有,也很快就不是了……”程致说完,思绪也随之飘远。

    几人来到学校,站在教学楼门口拧着校服里的水,却见一个扎着马尾、眼神清亮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女孩名叫温旭,就住在程致家巷子口,走到近前便直勾勾看着程致,视线突然扫到程致背心里线条健美的小腹,脸一下就红了。

    郝郝和李剑冲程致做了个鬼脸,异口同声道:“我俩换个地方。”

    “有事?”程致问道。

    温旭算是程致从小到大的玩伴之一,但到了中学之后,竟变得陌生起来,她总是突然站到自己面前,说几句话又突然离开。

    “没事不能找你吗?”温旭下意识躲开程致的视线,旋即一想,“我又不怕他”,便又直勾勾地看向程致。

    “当然可以找我,但是我猜你今天肯定碰到事了。”程致想到河边的老人,有些心慌。

    “我今天碰到杨金刚和邢晓,他们把我叫到一个柴火垛子里,让我把裤子脱了!”

    “什么玩意儿?”程致惊呼。

    “我没惯着他们,一人扇了他们俩一巴掌,我就跑了。你不用替我报复他们,我就是,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事!说完了,再见!”温旭雷厉风行就要走。

    “你给我站那!”程致立即吼道。

    感觉到程致话里的火气,温旭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敢动。

    “对不起啊,不该冲你发火,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注意,那两个混蛋有什么异常吗?”程致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感到不安。

    “没事,你肯定是关心我嘛,异常啊,我没注意,哦对了,他们居然在那吹泡泡!”

    “吹泡泡?”

    “对,我不会看错的,那个柴火垛里,好多粉红色的泡泡。”

    程致暗暗记下这个信息,同时盘算着去找下这俩人,有问题就顺藤摸瓜,查查异常的来源;没问题就,没问题的问题更大,揍一顿再说!

    杨金刚和邢晓也是程致一个巷子的邻居,要大程致一些,小时候总带着程致玩。后来他俩偶尔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程致便与他们疏远了。

    凭程致的了解,正常状态下他们还不至于对温旭这么失礼的事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来是和村子的异常有点关系。尤其是杨金刚,程致肯定是要管的,他妈妈人很好,经常会往程家送饭菜。

    复苏学课后,程致跟着吴先生来到她办公室,将《战后》递了过去。吴先生这次竟没有检验就直接将书送给了程致。

    “您不考我吗?”程致不解地问。

    “书不是用来考校的,再说上次你已经证明过了。”吴先生理所当然道。

    “可您不怕我来骗您的书吗?”

    “你看过《战后》,有什么感想吗?”吴先生压根没接程致的话头。

    程致略微思索道:“我读到了书中那个破碎世界中闪烁的人性光辉,他们每个人都善良美好,即便这与他们生存的悲惨时代形成了巨大的冲突,所以这就是您希望我从中汲取的力量吗?”

    “恰恰相反,我认为你所谓的人性光辉就是个笑话,唯有悲惨本身才具有真正的力量,那些善意在这份力量面前,微不足道!”吴先生见程致欲言又止,又道:“怎么,这本书已经属于你了,你连为它辩护的勇气都没有吗?”

    程致脸一红:“吴先生,本来我还要问您为什么让我背诵的段落都是描绘苦痛、灾难、疾病和战争的,现在我明白了。我不认同您的观点,悲惨的尽头必然是原始和虚无,人不可能在这两者中获得真正的力量,反而是人与人在面对悲剧时交互的善,汇聚成希望,带来了对抗泯灭的力量和意义。”

    “第一,我不想和你讨论普通人的逻辑,在这个充满神秘和超凡的世界,你又怎么知道无中不会生有;第二,诚如你在书中见到的那样,你口中的善,让他们抛下原则、放弃机遇、忤逆规律甚至失去生命……在此时此刻,对逝去的他们而言,剩下的却只有泯灭。”

    办公室绯红的光打在吴先生侧脸上,显得有些陌生,步步紧逼的话锋给程致带来莫大的压迫感。

    黑金中学室内射击场,课程已经开始了十分钟,子弹击靶的声音不绝于耳。李剑捂着耳朵来到授课老师面前,大声道:“程致和吴先生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授课老师惊奇不已,无论是吴先生还是程致,怎么想都是和这几个字绝缘的,“你怎么知道的?”

    “门开着的,根本也没背人!”李剑喊道。

    “真新鲜了!”授课老师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对李剑说:“你去练枪吧,我先去看看。”

    没一会,吴先生办公室门口围满了观摩的老师,屋里两人本就有点面红耳赤的意味,又被室内装潢映衬得更显针锋相对。

    “程致你给我听着,我没有在任何观点上自相矛盾,坚韧的意志是泵,可以从苦难中汲取力量,这是定数的力量,而你所谓的善只会不断消磨你的意志!”

    “我不认同!您这是在顺应苦难,并非对抗苦难,能汲取到的也可能是纯粹的恶……”程致口干舌燥辨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吴先生不会是在故意促成这场争辩吧?

    “能听明白吵得什么不?”一个文静的女老师问赶过来有一会儿的枪械老师。

    “啊,懂,人性本恶嘛!”头疼不已的枪械老师应付道。

    “切……”

    “文化人的嘴皮子真吓人,一个脏字都没有,但就是……”野外求生课老师嘀咕道。

    忽听得屋内吴先生猛一拍桌子,气急道:“你居然用生死之说来反驳我?你知不知道整个凤五村,不,整个丹霞市,没有人在这个领域比我更权威!你用我的权威来反驳我的观点,不是很搞笑吗?”

    程致掷地有声顶了回去:“这就是您在苦难尽头汲取的力量吗?穿着学术霸权的外衣,否认着其中包藏的恶,用自相矛盾的结果,批判善存在的意义?”

    “嘶!”门外老师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在长久的安静中各自散去,吴先生要培养程致作复苏学者的态度早就在黑金中学有了共识,看看热闹就好。

    办公室里,吴先生几乎瞬间便切换回平时的态度,程致则沉浸在脸皮发麻、胸腔起伏的状态里有些沉迷。

    吴先生用平和好听的声音道:“复苏学会的各地分会总是不定期举行辩论,讨论的范围涉及到复苏历的神秘猜想、旧历知识在复苏历的映射,以及超凡争端引发的道德人伦问题,或大或小的话题不胜枚举,甚至有很多超凡者在旁听辩论时获得启示,当场突破极限。复苏学者的辩论和旧历的辩论完全不同,现场不设置规则,以势压人的也有,临阵倒戈的也有,大打出手的也有,当场自尽或者开枪杀人的都有,你以后会有机会看到的。”

    程致忙起身深鞠一躬道:“谢谢吴先生教导!”

    吴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两本书递给程致:“一本是学会出版的《复苏学者从业指南》,另一本是旧历的藏书《人间》,我仍然不考校你,你读过、背完便来找我。”

    程致郑重收起两本书,再次道谢,便告辞了。

    程致刚走,吴先生背后的阴影中现出一个全身罩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你教他的东西越界了。”声音低沉但雌雄难辨。

    “复苏学者的基础认知而已。”吴先生轻松道。

    “和我装什么糊涂,一本《战后》、一本《人间》,我猜你第三本书就要送他《幽冥》,你不如直接把终焉神途的秘密告诉他算了。”黑斗篷并没有遮掩自己的嫉羡。

    “进步不小嘛小浊,几年不见,你竟然初窥门径了。”吴先生语气中带着调侃。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小浊急道。

    “小浊啊,他是有机会超越终焉的。”吴先生语重心长。

    “他就一定比我强吗?”斗篷下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

    “正好相反,他资质愚钝,若不是最近有些机缘,这辈子怕就要废了。”吴先生道。

    “那怎么?”小浊难以理解吴先生的选择。

    “对终焉来说,苦难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运……你以为我离开故土,又是为了什么?”

    夜色降临前一个小时,程致回到巷子,没寻到杨金刚,便先回了家。

    在爷爷的指导下炒了两个菜,算是半出师,学了一遍垒灶台的方法,又在爷爷震惊的目光下描画了一遍雷纹。程吉富对于程致的变化适应得也很快,只是看着孙子每天处在心事重重又争分夺秒的高压状态有些心疼。

    在程致的视角来说,昨晚给爷爷唱的歌,不知道他理解了多少,但爷爷眼睛里确实少了一些担忧。晚饭时听他说,一年没去过倒悬山的他,今天和家宝哥去过两次。

    鉴于皎皎在现实界的巨大化,程致对于将短棍拿出来这件事有些迟疑,在和爷爷商量过后,决定自己在玉轮完成雷符的复刻,而爷爷将在现实指导程致纂刻的发力技巧。

    最后一个问题是,爷爷并不认得他从冬的财宝(破)里找到的材料。按爷爷的说法,只能先将雷符纂刻出来,再带去倒悬山试试。

    夜,正在临近。

    程致来到与皎皎相约的野地,却先遇到了瞎子叔。

    一个正处在疯狂边缘的瞎子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