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至寒 » 第二十二章 我见证

第二十二章 我见证

    冷!

    好冷!

    程致现在的状态非常差——灵魂离体的状态再次出现了,但渐强的冰冷和沉重却不断侵蚀着他的感官,这种病态与玉轮遥远的牵引力形成对抗与拉扯,带给程致一种异常痛苦的撕裂感。

    直觉告诉程致,如果再不解决自己现在的问题,迎接他的将会是从灵魂到肉体的彻彻底底的消亡。程致强拖着被禁锢在地表的感官移动起来,努力回想着造成现状的原因,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掀开了桌上的笔记,然后是一抹无从躲避的黑影……

    在魂灵的感知下,桌上那本笔记已经不见了,只能看到自己的肉体僵直地躺在水泥地上,裸露出的皮肤上尽是粗糙的黑色斑块。

    “我该不会已经死了吧?”想到这一点,程致意识中却忽然涌出一股淡漠,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吴先生送给他的书和对他说过的话,“按照吴先生的说法,我似乎是在这份绝望中得到了一种奇怪的力量。”

    借着这股莫名产生但并不稳定的诡异支撑力,程致携着感官飘出了房间,想试着能否飘到学校获得吴先生的帮助——虽然魂体状态下影响他人是希望非常渺茫的,但爷爷、家宝哥、王叔这些相熟又可靠的大人都不在,找吴先生已经是程致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要在意识中叫声救命吗?

    程致想过,但是没有这么做,因为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如果在魂灵状态下念出前往玉轮的咒语,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即便活下来了,还有意义吗?

    淡漠的力量果然没有持续太久,程致在飘到大河边的时候已全凭自己的意志在运动了。同时,雨中似乎存在着另外一种侵蚀魂灵的力量,给程致一种在油锅中翻滚的灼痛感,没有了肉体的缓冲,这疼痛来得更加直接,更加肆无忌惮!

    好消息是,这灼烧魂灵的力量和禁锢感知的病态对冲了一部分,只要能忍住剧痛,就能多调用一些精神力和行动力;坏消息是,太特么疼了!

    “疼一点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程致一边飘向学校一边仰头看向苍穹,想看看这场下了不知道多久的大雨到底有什么特别,却突然被凤五村上空的画面震惊得无以复加。

    倒悬山不见了,祂的位置被替换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肉鼓……

    “呕!”

    “怎么魂灵也有巨物恐惧症的吗?”程致一阵无语,但还是忍住恶心看向天空,因为他终于通过这一幕理解了——那场瞎子叔和基德曼女士参与过的大战——到底为凤五村带来了怎样的平衡。

    肉鼓似乎正处在沸腾的边缘,即便程致面对的是一个无声的画面,但他似乎“听到”了无比巨大的血肉蠕动和摩擦的咕噜声,以及噩梦中那浑浊的鼓声和无数的秽语。但不同于噩梦的是,他眼前的大肉鼓被四道通天彻地的锁链禁锢着!

    但这四道锁链的状态却岌岌可危:

    其中一条在肉鼓上绕了无数圈,燃着爆裂黄色火焰的锁链,应该就是瞎子叔的力量,但可以看到火焰正在不断向着一个光球汇聚、消失,这或许和瞎子叔疯魔的状态有关。

    另一条上下洞穿了巨鼓的锁链由繁复的影像凝聚而成,显然是基德曼女士时间神途的力量,但这条锁链正在被一点点“擦除”,仅程致观察的片刻功夫便已被抹去了明显的一节,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基德曼女士的魂灵正在遭受什么重大的变故。

    下一条横向贯穿巨鼓的锁链呈半透明,锁链形态是四个里最完整的,但它与肉鼓相交的地方好像被污染了,上面张满了肉芽一样的可怕凸起。

    最后一条从地面斜插进巨鼓的锁链由无数紫色的气团汇聚而成,这条锁链似乎在吞吃着巨鼓,两者交接的地方已经有了很大一块缺口。这条锁链的尾端有着极多的分支,较明显的分支延伸到尽端是四个巨大的紫色光球,其中一个光球与正在吸收火焰的光球是重合的,且与另一个光球挨的极近……

    再沿着其他不算明显的分支看去,发现虽然细小到不易察觉,但其实它们连接了凤五村的家家户户,就连程致感官漂浮的位置也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紫色光点。

    “这条锁链竟是和凤五村每个人都有关联的!”

    就在这时,程致突然发现四大光球之一正在快速坍缩,看到这一幕时,那个曾让他在九头山顶失去神志的感受再次袭来了!

    “是二十三!”程致的意识中涌出巨怒,“他果然在针对凤五村!他要释放那个引发村子畸变的恶神!”

    继续推想,如果那个正在吸收火焰的大光球就是瞎子叔,是否意味着其他光球也分别对应了一个特别的人?再推想下去,这个特别的人遭遇了什么才导致了光球的坍缩?

    “会是爷爷吗?”

    程致越想越怕,赶紧调转方向,扛着不断增强的痛苦,带着自己的感知飘向了那个正在消失的光球……

    “千万不要是爷爷!”

    半小时后,程致已经沿着大河飘到了凤五村最外围,这也是他记忆中与父母作别的巷子,再往外便是出村的路。

    此时,程致的魂灵已快要油尽灯枯,精神透支严重,感知断断续续,似乎马上就要跌入长眠。模糊中,他看到了远处一个逆着光的身影正在起身,扛起了另一个躺在地上的苍老身影。

    “别走!”程致拼着极限追去。

    但是,雪崩一样袭来的冰冷和沉重让他无法寸近。

    “就快要到了!明明快要到了!”

    他无法在魂灵状态下流泪,但精神世界已泪如雨下。

    “不要走!不要走!”

    这徒劳的呼喊似乎穿越了时空!曾几何时,弱小的程致没有追上父母的身影,现在他拥有着超凡的体魄,却依然,却依然……

    “爷爷!”

    “爷爷!”

    程致用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不断呼唤着。

    那个扛着老人的身影突然停下脚步,就在程致以为他的呼唤被响应的时候,却见那黑影轻轻挥了挥手,巷子里突然刮起一道凛冽的寒风。

    寒风瞬间枯萎了两旁的树,给沿路的院墙粉上了一抹冰霜,又冻结了程致的魂体,带着他残喘的感官快速飘远。

    程致绝望地关闭了魂体的视觉,他依然没有选择唤一声救命,只任由这股寒风带他走向生命的尽……

    “砰!”

    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突然袭来,还有随之一同消失的灼烧感。程致靠着短暂恢复的微薄意志,感知到了每一寸毛发都在传递着关切的皎皎,以及那滴在魂灵上异常舒适的雪!

    “你来了呀!”程致在精神中温柔道。

    “呜!”皎皎竟“听到”了程致的想法,可爱地应了一声。

    “在普鲁的见证下……”程致用再度燃起的求生的希冀在精神中念着,但祈语随着他魂灵的彻底冻结戛然而止了。

    一秒钟后。

    “我见证!”那个浑厚的声音再次从皎皎肚子中响起……

    黑金中学。

    心绪不宁的吴先生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白熊正站在她的门口,还有其怀里虚抱着一个“魂体”?

    五分钟后。

    程致的魂灵率先苏醒了,他“看到”了吴先生和她身体中闪烁着的星辰般瑰丽、绚烂的紫色光芒,显然她也对应着四大光球之一。

    吴先生此时正蹲在自己肉体旁边,像是在施展一种玄奇的术法,其周身盘旋着无数黑白两色的精灵,纤长的食指轻轻点在程致的胸口,虚空中随即浮现出一个白色的纸桥,精灵们纷纷飞向纸桥,有的化作了迷人的天使,有的化作为可怖的魔鬼,各自趴伏在纸桥的不同位置上。

    接着纸桥基底飞出一块白砖的虚影,印在了程致胸口的黑鳞斑印上,白砖轻微抖动,从黑斑中吸出一块黑色的鳞片,鳞片“倏”的一下钻进了白砖,又跟着白砖重新填补回纸桥的基底……

    “竟是黑鳞病!”吴先生紧蹙着眉头低声道。

    吴先生话音刚落,程致肉体上的硬质斑块便陆续消失。紧跟着,一股久违的拉扯力传递给了程致的魂灵,他终于再次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灵魂出窍在神秘领域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能力,甚至已经不能用机缘来定义其获得的难度,人们更愿意称之为神迹。”吴先生用平和的声音对程致道:“据说在灵魂出窍后,可以看到连超凡者都无法触及的神秘世界。那么程致,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程致在精神中的泪奔终于在肉体上姗姗来迟,眼前已模糊一片,忽然想到救了自己的皎皎,作势要起身,却发现身体还有些不听使唤,于是求助地看向吴先生道:“我的信使!”

    “放心,我让它出去帮我送信了。”吴先生扶起程致,准备送他到炕桌旁边躺下,但发现程致极抗拒地向后缩,便将他送回了主屋。

    “吴先生,快来不及了,我的爷爷,还有凤五村,都遇到危险了!”程致躺在程吉富的房间里无助道,一番憋闷了许久的话终于得以倾诉!

    吴先生看着程致的泪越流越多,眼里闪过一丝浓重的不舍,轻声道:“你别急,慢慢说,我会帮助你的!”

    程致满腔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继续哭道:“我之前无法解释自己的发现,便想先尽量找到更多线索,即便我切切实实看到了,也不能随意言说,可以用曲子,或用纸上的文字和图画才能传达,但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也不知道原来您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应该先告诉您的,求您帮我,我需要找到爷爷,还需要去倒悬山中间层找一个人……”

    吴先生从程致语无伦次的话中快速梳理出关键信息:“把你看到的画给我看。”

    程致拿到画纸和铅笔,尽量控制着恢复了一点的僵硬肌肉画出了巨鼓和锁链,简单写上巨鼓的威胁,并在其中一条锁链的末端标注了瞎子、爷爷和吴先生。

    “包括我?”吴先生微微失神问了句,在得到程致肯定的答复后,果断道:“你先跟我回办公室拿一件东西,然后找你爷爷,最后去倒悬山!”

    程致拼命点了点头,哭得更凶了。

    “果然永远可以相信吴先生!”程致如是想着,近期积攒的顾虑几乎一扫而光。

    出门后,感受到吴先生搀扶着自己行进的奇快速度,程致心中一定——吴先生表现出来的实力越强,对于事态的帮助也就越大。

    可是,事情的总是不会按照人的意愿发展。

    办公室门口,吴先生突然生硬地停了下来,随即吐出一口夹着碎冰的黑血,在程致惊慌无比的目光中倒了下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是针对我的……”

    吴先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