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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奇想

    “任务代号:凤五村”

    “命运干预:第十三次”

    “现状反馈:我非常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即便偏差微小到并不会影响到工作成果。虽然我依旧没有理解了这次实习的意义,但很感谢在正式登上星梯前接受了这样一次微不足道的‘教训’。另外,为了避免更大意义上的偏差,我将动用任务收尾的特权,着手进行第十三次干预……”

    凤五村商街酒吧,人声鼎沸。二十三坐在吧台靠边的位置,手中烫金纺锤封面的笔记本自动书写着古体文字。

    “我想起你了!”爆炸头酒保兴奋地打断了二十三的记录,“你每天晚上都过来,每次都点一样的东西,还对情趣商店的东西特别好奇,一遍一遍的问我,哈哈哈!”

    二十三眼角一抽,合上本子就要走。

    “你等一下!”酒保叫住二十三道并推过来一杯蓝色啤酒,酒液上漂着的鲜红辣椒粉在张力作用下形成了一个似竖立中指的图案:“你的雷霆啤酒加辣椒,我请。”

    又大声补充了一句:“庆祝我们向健忘的过去告别!”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整间酒吧。

    “兄弟你看着面善,我们好像一起组队勘探过倒悬山?”二十三身后不远处,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人用北洲语询问另一位高大的男士。

    被问到的人瞬间泪流满面:“十二年了啊,艹特么的,交班的同事告诉我这鬼地方邪门儿,说会莫名忘掉一些事情。老子不信,结果特么忘了走了啊!我那风骚的妻子肯定已经改嫁了!”

    “那你准备回去吗?”

    “想不想回去是一回事,能不能活着回去又是一回事。但老子也不亏,我在凤五村又娶了一个,今天才想起来,娶的是我以前的队长,哈哈,爽!反正她也认命了……”

    二十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两颊泛起一阵苦涩,心说:“好特么难喝!”

    他穿过刚刚恢复记忆、无处发泄、但求一醉的人群,出了酒吧,举着伞,绕远跑了一趟程致家的小巷,一口气走到了九头山顶,照例从西南峰进入了倒悬山浅层。

    “我等遵从命运的诅咒,以因果为牲,供您饱食。愿您不吝封赏,佑我族群……”

    其背部冰刀裂口处再次飞出无数红色丝线,二十三驼峰耸动,一条鲜血淋淋的巨鱼从丝线中间钻出,并扑腾着向远处游动,血珠甩了满地。这时,丝线骤然抽回,尽数向着血鱼缠绕,将其严严实实捆成了粽子,只将半截鱼头留在外面。

    鱼目中竟流露出人性化的无奈,鱼嘴开闭,向着虚空喷出一团凝实的紫气,紫气在一根红色丝线的穿引下向着倒悬山中间层飞去,悄无声息地没进了孟婆的汤碗中。

    汤碗顺着红线延伸的方向化作一道流光,一头扎进了倒悬山深层。

    “糟了!”程致大惊失色。

    咚!

    鼓声再次响起……

    “醒来吧阿托斯!”这响彻天地的失魂叫声来自孟婆。

    远空再次浮现出硕大无朋的光影,竟是此前肉鼓上那只紧闭的竖眼!

    “醒来吧阿托斯!”孟婆厉鬼般的大叫再次响起。

    嗡!

    竖眼睁开了!

    紧盯光影的程致与一只可怕的竖瞳对视了,他仿佛看到了竖瞳中倒映着漂浮在暗夜中的巨大陵寝,还有陵寝中那个……

    “噗……”程致猛吐了一口血,那个曾在历史影像中出现,会在他意识中自主建构形象的东西再次出现了!

    “滚!滚出去!”

    这次,他没有健忘来叫停这场“仪式”了。

    若他此刻能看到第三视角的记录,便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漂浮两米多高,异变的天地万物在他周身不断生灭,背后浮现出一只沸腾的肉鼓和一支瑰丽绚烂的长笛,长笛一端是瑰丽的粒子风暴,另一端是正在滚动的物质坍塌。

    而此时程致的意识里:广阔无边的陵寝中坐起了一个星球般巨大的晦暗身影,无比强壮的肩臂未动分毫,却向着程致九十度转动了祂的头颅,露出一张布满陨石坑般巨大毛孔的僵硬巨脸,以直达灵魂的声音道:“吾名提普……”

    “谁特么关心你叫什么啊?”程致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溃散了,距离变成一个植物人大概也只差毫厘,“而且你特么不是应该叫阿托斯吗?”

    就在程致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浑厚威严的男声突然在他的意识宇宙中响起——正是皎皎肚子里响应祈语的那个声音:“冒名者,滚!”

    砰!

    那恐怖的一切甚至一秒都没撑过,瞬间便炸作尘埃,消散于黑暗。

    接着,一具太阳般广大与光亮的人形巨影在程致意识中升起……

    “普鲁?”

    他轻声呼唤,竟发现这光的巨人好像在冲他笑!?

    “呕……”

    程致从意识世界中脱离后,已经趴在地上呕了快三分钟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神秘的东西一定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大!而且看起来越神秘的事物就越大!

    他感激又安心地看了眼身边站着刚刚替安娜送信回来的皎皎,想来自己能在意识中获救一定是与它有关的。皎皎还带回了一封回信,只是现在来不及看了。

    抬眼看向远空,确认了竖眼已再次闭合,只是鼓声依然在持续……

    程致从玉轮中拿出水,猛灌了一大口,随即爬上皎皎的头道:“去找关长海。”

    信使在中间层找东西的效率是不容置疑的,行进了没有两分钟,皎皎便停下来,还贴心地把程致放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给他指好方向后,便钻进了袖珍毛皎。

    关长海看起来有点狼狈,毕竟之前就发现他对鼓声的反应有点大。

    程致把已经篆刻了雷印的玫瑰色金属递给了关长海道:“雷符刻好了。”

    “你刻的?”

    “对,长海哥哥,我想请你帮我再做两件事。”

    关长海接过雷符,爽快道:“你说!”

    “第一件,送我去一趟浅层;第二件,尽可能帮帮凤五村。”

    “没问题!”

    两人再次通过快捷通道回返,只是巨石内的水道中已经开始星星点点出现些血肉组织,程致也越发低沉。

    到达浅层后,程致循着记忆向着西南方向快步奔去,他已不对关长海隐瞒自己的实力了。

    地面正在逐渐软化,关长海还适应了好一会,但程致却如履平地般越跑越快。

    行至半道,却见山顶迎面走来一道身影,在程致和关长海身前从容停下——二十三,他身上扛着的是程吉富。

    “又要杀我爷爷吗?”

    “嗯,再杀一次。”

    “不是,现在流行这么打招呼吗?”关长海被这两人的对话搞得一脸懵逼,然后冲二十三道:“你把老爷子放那。”

    二十三笑着摇了摇头:“基于职业习惯,本来要带去西边杀的,但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原则,既然难得遇到观众……”

    “我艹,你特么来真的!”关长海惊呼一声,手里搓了个火球便冲了上去。

    但为时已晚,一根冰锥已经扎进了程吉富的眉心。

    关长海登时怒火中烧,挥出一道炽热燃烧的砂砾向着二十三打去。二十三将程吉富的尸体随手一扔,也洒出了一道冰珠。

    冰火对撞,看似微小的颗粒却迸发出强大的威能,冰与火的残渣飞溅,将方圆数百米的林木射的千疮百孔。

    程致面沉如水,盯着爷爷的尸体一动不动,任由溅射的能量将他吹得衣衫破烂、鲜血淋漓。

    咚!

    战斗中的两个高手听去都有一丝迟滞的浊鼓之音,在程致听来却得到了一丝清醒。

    “我不能死!”程致低声自语,随即唤出皎皎,骑到它头上便跑。

    这不是中间层,皎皎虽然快过程致,但已不可以协同参战;二十三也不是疯了的概念违禁物,相反,他冷静得让人绝望——如果程致留下,他将面对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程致狂奔了十几分钟,来到了小安娜们藏身的山谷,发现她们竟都眼巴巴地等在这里,又在看到他后流露出真诚的喜悦。

    “你看起来有点儿不太好。”白裙小安娜轻声道。

    “还好,来得有些匆忙。”程致从皎皎身上爬下来,顺势看了看已经被划成布条的袖子和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

    “需要帮忙吗?”

    “你们已经帮了我太多了,应该回家了。”他面对一面之缘的关长海尚且还能发出需要交割性命的求助,但面对小安娜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橙子,再见!”

    “皎皎,再见!”

    “呜!”

    “小安娜,再见!”这一声道别说得很慢,他不知道自己拖慢的这两秒在期待什么,或许一声“我不走了”,或许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或许是一份重逢的约定……

    小安娜们消失了,就好像从未来过。

    暗红色的草在空地外的风雨中飘摇,就像她们临别时的挥手。距他不远处,堆叠成小山的财宝上搁着一封信件,就像一座埋葬着过去的坟冢……

    “见信好,橙子”

    “鉴于实在吵不清楚你这些礼物的分配,就将它们留下了,等于每个人都拿走了一份。我们虽然经历了很多人生,但总是在用十二岁的标准挑挑拣拣,觉得无趣便去往下一段人生。似乎漫长的岁月加起来也抵不过被困在倒悬山浅层的日子,这份守候让我们成长,也让我们更加清楚该如何走向未来的我留下的十字路口……也希望当你有一日走进那样的路口时,可以多一些笃定和安宁!”

    “就不做约定了,你可是奇迹的代行者啊——十二岁的安娜·基德曼”

    咚!

    咚!

    咚!

    倒悬山里的一切都已经与噩梦中的情景重合……

    程致与关长海汇合了,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二十三这样的老银币不可能和势均力敌的对手缠斗下去的,这种人恨不得把杀完人的咖啡都提前预定好才会出手。

    凤五村巷口,关长海望着满目疮痍、畸变丛生与遍地尸骸呆愣在原地,程致则沉默着向着黑金中学走去。

    他在恢复记忆时便已猜到了眼前的一切——噩梦重演了,只是少了丧尸般的村民,宅院也多已废弃——因为他发现,记忆中除了被二十三称为王种的人和正在成长的半大少年们,其他所有人的衣着和外貌多年来从未改变过!而且,如爷爷那样的陌生感在很多人身上都曾出现过,但他们能复生吗?

    另一个事实也佐证了程致的猜测,他出生那一年之后,凤五村便再没有新生儿了。曾经健忘就可以解释的一切,现在看来却处处透着诡异和迷浊。

    如此看来,噩梦中的畸变发生在现实并不是最令人绝望的,更绝望的是,这场灾难可能在十二年前便发生过了——凤五村的所有普通人早就已经死了,这其中也可能包括了程致自己!

    原来过往的生活才是梦,是靠村子里所有人相互交织的合理化共同构筑的梦,只是这梦可能被包裹在一场神迹之中,神迹赋予尸骸以虚假的生命,但在梦醒的那一刻,真正的现实才被残忍地暴露出来。

    但这十二年里孩童的成长让程致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他迷茫地冲向学校去寻找一个真相,不知道迎接他的是生的奇迹,还是又一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