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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论战台

    底柱山在晋国国境内。

    三门峡坐落在崤山与函谷之间,自古天险。

    九州志异有载:上古大河泛滥,禹治水至此,此地三山绝险,阻断大河,遂唤盘古开天之斧,劈山为峡,曰人、神、鬼门,并鬼石、神石隔断,大河三流,如长天之门。

    这便是三门峡名称的由来。

    隔断大河的底柱山千年水激,不改其高,楚天子经此,曰大河砥柱。

    于是底柱山又叫砥柱山。

    春秋国战之时,晋国国力最盛,府库甲兵,皆是诸侯之冠。

    豫州姬氏不甘寂寞,遂起三十万兵攻赵,战场便在这三门峡。

    崤函天险名不虚传,赵氏以十万抗之,凡三年,晋不得胜,乃退之。

    不过这般天险仍旧到了晋国手里。

    春秋十八年,赵国初代国君赵琰病逝,朝臣迎太子即位于晋,作为条件,赵国割让三门峡。

    从此三门峡成了晋国西北的大河砥柱。

    梅遇春从龙门到此已经月余。

    茅津古渡。

    楼船到这里就不能继续往前开了。

    梅遇春带着狄氏兄弟下了船。

    此地居人不多,因地形太过险峻,无法建城成聚。

    但慕名而来领略崤函雄奇的士子却络绎不绝。

    来品评凤酒的酒客更多。

    这便有了陕邑。

    陕邑多酒家。

    为险而来者多好酒,为酒而来者更不待言。

    凤酒悠长丰满,浓而不腻,清而不淡。白衣挎剑儿多不喜欢凤酒,他们更钟情于热辣奔放,汪洋恣肆的赵酒。

    但在行万里路的儒家士子眼中,凤酒正合浩然之气。

    此地多儒生,更多挎剑儿。

    白衣挎剑儿虽不好凤酒,却好三门峡的天赋奇绝。

    晋人好古风,高冠博带也是寻常。

    眼前有酒肆,是楚室天子时期的风格。

    木椽雕三门峡奇景,屏风绘九州山河图,酒器用云纹铜方尊,席案有诸子百家言。

    好一个梧桐春!

    梅遇春很喜欢晋国风习。

    可狄氏兄弟却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生活孤苦,饱腹已是难得,又哪里进过这般酒肆?

    凤酒靡费,一两五十钱。

    梅遇春在狐岐城酿造的消骨一年一窖,所出不过千斤,也只是一两百钱,这凤酒产量何其大,却要价五十钱,可见其贵。

    狄矛险些看呆了眼睛,一两酒不过一口,却够他们兄弟十几天吃食了。

    梅遇春要了两斤酒。

    他自己倒不是嗜酒之人,只为品评罢了,大部分还是为狄氏兄弟买的。

    狄矛亲眼看着自家公子将千钱换做桌上凤酒,从小操心两兄弟生计的他心疼的直嘬牙花子。

    狄破倒是淡然许多,他不似哥哥那般持家,公子若买自己喝便是了。

    梅遇春持铜方尊饮了一口,凤酒确实名不虚传。

    看到狄矛的样子,他笑了笑。

    “大争之世人皆有死,或早或晚而已,若是归去,浮财何益?”

    梅遇春离岐之时,母亲往他的行囊里装了百金之多。

    且他并未将两兄弟当做使唤随从。

    狄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公子见笑。”

    “无妨。”

    狄矛终于放开来,与自家兄弟推杯换盏,酒入喉头,心中极热。

    梧桐春有两绝。

    一曰老凤酒,二曰响屐舞。

    梅遇春曾听方圆说起过这响屐舞。

    只是梅遇春从未出过汉国,所以今日也是首见。

    晋国士大夫在府喜穿木屐,这种风习很快传入民间。

    晋女歌甜,木屐踢踏,翩翩起舞。

    酒不醉人。

    梧桐春分两层。

    一层乃是大堂,中央乃是歌舞台。

    二楼是雅间,说是雅间,实则只是以屏风隔断,中间设一平台,曰论战台。

    九州百家士子争锋,宣扬各派学说。

    而几乎所有的士子大型集会之所都会设下论战台,以为士子各抒己见之用。

    梅遇春上了二楼。

    方圆曾传授他音律,只是他却并不善于此道,更不热衷。

    梅遇春清楚的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所以比起响屐舞的美轮美奂,他更想听听士子论战。

    狄矛也跟了上来。

    狄破斗大的字也只识得两箩筐,自然便是独自留下赏舞饮酒了。

    雅间相比下面更热闹。

    诸派士子都想在学说争鸣上盖过他人。

    且大凡士子论战之地,总有诸侯耳目,若能一鸣惊人,无疑是一条通天之路。

    晋国现今的相国便是在论战台上击败众人的白衣士子出身,获得了晋王赏识,出将入相,士子极致。

    台上有人。

    “诸位,诸位。”

    “自汉室落幕,十年国战划定诸侯,二十年过后,列国已是干戈隐隐。”

    “当今天下四强,晋国首强。晋国独占一州之地,物阜民丰,甲兵锐利,晋国有明君,开言纳谏,不拘用人;晋国有强臣,晋相鹫生,兵家之宗,将相一身,晋国有此,可称一霸。”

    四周响起了喝彩声。

    “好!”

    “兄台高论!”

    ……

    一法家士子跳上了论战台。

    “非也!”

    “诸位,诸位。”

    “在下法家士子,晋国虽有明君强臣,财货却多在宗室氏族,兵戈利而无战心,财货足而府库穷,战有功而庶民贱,攻赵三年一无所得。晋国无法制,君不知为君,臣不知为臣,民不思为民。晋国虽强,强在底蕴,若无法制之教,三代必为常国。”

    下方传出了喝骂声。

    “你法家论调乃一家之言,怎敢空论?”

    “下去!”

    ……

    法家士子面色黯然,走下了论战台。

    法家是新学派,尚无足堪扛鼎的人物,其观点在当今氏族林立的九州亦是离经叛道。

    他不知道受过多少嘲讽。

    后方那个士子继续口若悬河,却没人注意他的落寞离去。

    梅遇春对此人很有兴趣。

    他虽然还不知道此人口中的法制为何物,但其对晋国的评判确实一阵见血。

    外祖与方相爷爷论战时便有过相同的观点。

    “先生,可否共饮?”

    那法家士子回过头,只见是位五六岁的挎剑儿,便没了兴趣,只是拱手见礼。

    “在下有他事,恕不能奉陪。”

    梅遇春笑了笑,拱手道:“先生晋国评判洞若观火,然岂不知天下十七国,皆是氏族当家?春秋新制,以公族为宗,氏族为辅,大夫为军,庶民为兵,实则还没有明显的缺陷流出,邦国大体安定,先生所言,如揽月之梦。”

    法家士子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孩童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来了几分兴趣。

    “春秋新制眼下尚算合宜,然氏族无恒强,二十年无战,因此庶民安定,无战有功不赏之忧。若一朝国战再起,则氏族平民矛盾相交,邦国危难只在眼前。”

    梅遇春眼里有些惊讶,此人见事很是独特。

    “先生,请?”

    “请!”

    两人对面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