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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法家入汉

    法家士子饮下一尊酒,颇有自嘲意味。

    “公子,我法家乃新学派,游走列国皆无所得,屡屡论战而无人听,还有何好说?”

    多年奔走,却始终无人认可,他的心中岂无馁意?

    梅遇春笑了笑,将那日狄矛所说复述了一遍。

    “先生,我曾闻一论。儒家讲礼,然春秋国战礼崩乐坏;墨家讲非攻,而诸侯倾轧从不止步;王道讲爱民,而君臣民泾渭分明。唯有法家以制为本,乃是立规矩,讲顺序,先生何故自薄?”

    法家士子眼睛亮了起来。

    “敢问公子,这话是我法家哪位前辈所说?”

    狄矛的脸红了起来。

    梅遇春莞尔不已,指向狄矛。

    “先生,此论并非法家前辈所言,而是你身边的这位。”

    法家士子惊喜的望着末座的狄矛,大礼拜见,惊得狄矛连忙还礼。

    “这位先生可是我法家同道?”

    “先生弄错了!我只是我家公子的一介随从,连门客尚且不算,谈何法家士子,更当不起先生的敬称。”

    梅遇春止住了狄矛。

    “狄矛,你无须如此,我并未将你视作随从。”

    狄矛坦然的笑了笑,并不赞同梅遇春的话。

    “公子,狄矛原本待死之身,全赖公子良善,狄矛此生追随公子,不做门客!”

    这确实是狄矛的心里话,自己识字都是公子教的,谈何门客之身。

    法家士子有些不明情况,不过还是对狄矛很敬重。

    “不论如何,达者为先,兄台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可让在下敬重。”

    狄矛拱手谢过不语。

    梅遇春对法家士子所说的法制很感兴趣,法家是新学派,尚无可以传世的篇章,还属于小众学说,狄矛能看到的只因同行士子恰好有罢了,是以梅遇春也未曾接触到法家的核心精义。

    “先生,可否一解法家精义?”

    法家士子点点头,很是高兴。

    难得有人认同他的法家观点。

    “法家之道,重势重序。”

    “以流寇为例。”

    “国战以来,诸国有流民,九州多匪盗,何也?乃战之苦。然列国皆以军士治之,治而不得,治而复生,如此治法,或收一时之效,却无能根除之。究其原因,非兵士不精,非干戈不利,实乃无法制也。若列国纳人口以册,则何人为匪一目了然,若邢以峻则庶民畏惧。”

    “然匪盗之事,究其根本,实乃氏族之累。氏族财货海量,而无一丝与民,邦国进项为民赋,然亦入氏族府库。长此以往,则氏族一斥千金不改色,民众欲求饱暖而不得,岂能无匪盗也?”

    “若以法制治国,严于氏族,宽以庶民,氏族重税而民薄赋。以氏族之厚,重税不足动其基;以庶民之贫,薄赋可以改其命。氏族则无暴民之忧,庶民可享小康之乐。国人齐心,贵贱同志,国遂强矣!”

    法家士子很愤慨,却无可奈何。

    梅遇春有些震动。

    法家士子说的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一路上流民山匪何其之多?

    哪怕在相对富庶的汉国,同样如此。

    但贫民不能饱暖的同时,氏族却是一掷千金。

    就算自己,在岐都不也是穿着百金的狐白裘,喝着一斤千钱的消骨吗。

    他从未体会到自己跟贫民乃至流民竟有如此的天差地别。

    梅遇春很羞愧。

    自己为那个冻饿而死的小女孩立碑之时,几曾想过她之所以死是否是因为赋税过重而父母难养。

    而天下九州,有多少个这样的人呢?

    梅遇春不知道,但他清楚一点。

    很多!

    不计其数!

    “先生游走列国,有何体会?”

    法家士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悲苦。

    “列国氏族为宗,似我法家之言只怕永远也不能实现!”

    梅遇春默然。

    诚然,他作为汉国最大的公族公子,虽然认可法家士子的说法,但却不能左右汉国所有氏族的想法,遑论九州?

    他满饮一大尊酒。

    “先生可愿入汉说王?”

    梅遇春思虑再三,还是想将法家士子劝入汉国。

    至于父亲能不能采纳他的学说,他也没有把握。

    可至少,他以为没错。

    法家士子死死地盯视着梅遇春。

    “小公子是何人?”

    梅遇春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天下士子不事汉,我是知道的。但先生若是愿为天下入汉,我愿为先生引荐,成与不成全看先生。”

    法家士子很踌躇。

    法家现在虽然不受待见,却还不是人人喊打。

    但若是自己冒士子大不韪入汉说王甚至事汉。

    天下唾弃!

    法家士子清楚地想到了这一点。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冷汗簌簌而下。

    若不成,法家将沦为九州笑柄。

    但若成了,法家将为之一振,天下生民将功有赏,氏族将罪有刑。

    过了许久。

    法家士子松开了攥的发白的双拳。

    “我愿入汉一试,公子何以荐我?”

    梅遇春笑了笑,手指沾酒,在桌案上写下了一个字。

    梅!

    法家士子长舒一口气,他已经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此行有望!

    便是此次失败,在将来,仍旧有望。

    “还未知先生大名?”

    “在下李鸮。”

    “先生既答应入汉,若此时不成,又当如何?”

    “李鸮愿待公子二十年!”

    梅遇春慨然一拜。

    “先生何时入汉?”

    “今日!此时!大河滔滔,正好北上。”

    “我送先生?”

    “多谢公子!”

    ……

    大河之上。

    李鸮站在楼船甲板上,梅遇春和狄家兄弟在岸边。

    两人久久相望。

    船去天边。

    “公子,为何李鸮先生说愿等你二十年?”

    梅遇春似笑非笑。

    “莫非你没猜到我的身份?”

    狄矛一滞,讪讪缄口。

    狄破云山雾罩,便只当两人是在打哑谜。

    ……

    虽然早已看不到梅遇春一行人的身影,但李鸮却一动未动,仍望着茅津古渡。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块梅花玉牌。

    怀里有梅遇春赠送的五十金。

    他眼里的黯然已无踪迹。

    北上的路不算远,不过月余时日。心中的路更近,只在话语之间!

    他朝着前方躬身一拜,久久未起。

    公子遇春。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