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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页证词

    科研团送信事件被解决后,山雀仍一直把它放在心上。他辗转反侧思考着,不相信自己会被淳树那老家伙算计,向组织发出了错误的情报。

    话说他早感觉淳树老爷子对他不信任,说不定已经试探猜出了他就是山雀……好在他已经死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所以……结果还是淳树合着不小心暴露了卧底的身份,才让自己去死来保全她?

    天底下竟有这样没头脑的人?山雀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但实际上,他就是因此怀疑起凝川的身份,认为她就是抵抗组织派出的卧底,只是他暂时没有任何证据。

    思虑了将近半宿,他有了一个临时的计划。

    他知道凝川养父母家的亲儿子最近加入了C19,已经由于过于“突出”的表现而受到组织成员的“特殊对待”。

    第二天他稍微做了伪装去拜访了广泽夫妇。敲开家门后,他直接拿出证件自曝了C19高层成员的身份,广泽二人看后自然立刻绽放出献媚的笑容,热情地把山雀迎进家门。

    环秋太太拿出家里最好最贵的茶水端到山雀面前,一边朝丈夫挤眉弄眼地暗示。

    广泽更是满脸堆笑,试探性地询问有关儿子进祎的事。

    山雀狡黠地抬了下眉毛,随口编了句好听的话便迅速跳过这个话题。他抬手看了下手中精致的雕花茶杯,慢慢讲出自己想了解下另一个孩子的事。

    “凝川那孩子更早就加入了我们C19。”

    “凝川?对对!”广泽夫妇想起有自称C19成员的人很早就找过他们,给了他们不少好处,还略带威胁语气地告诉他们关于漱冰改名凝川加入C19的事情。

    实际上都是淳树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做的,显然,在这点上他有先见之明。

    几句寒暄之后,山雀提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听说凝川很懂事,课余时间还要打工来补贴家用……”

    环秋刚要辩解,山雀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安静听他讲。“那么我想问一下,凝川每月为家里带来多少工资?请如实回答我。”

    “2000……”广泽声音忽然很小。

    “万分感谢。”山雀起身就要离开,“对了,调查保密性需要,希望诸位不要外传。”

    夫妻二人连忙点头如捣蒜答应下来,临走前仍千请求万请求希望C19对进祎宽容一些,把对方送走后两人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

    山雀回到抵抗组织总部找到了财务处的主管,表示希望查看下组织前阵子的支出。

    主管有些犹豫,但碍于对方身处高位,又多次为抵抗组织做出巨大贡献,还是点头答应了。

    和他预料的一样,抵抗组织前段时间每月不同时间都有固定2000元的支出,但自从淳树牺牲后这2000就断掉了。也就是说,凝川加入抵抗组织后为训练就没有再去打工,由淳树每月从组织拨款给她好向家里交代。

    山雀陷入狂喜之中,害怕事情暴露就趁对方不备开枪杀了主管,默默集齐所有资料后把一切恢复原状,准备上报C19。

    ……………………

    “听说了吗?抵抗组织变天了!他们财务处主管被杀了!”此事被发现后首先竟在C19传得沸沸扬扬,被人们津津乐道。

    “怎么回事?起内讧了?”

    “不不,应该是山雀搞的吧……”

    一时间对于这件事众说纷纭,但最终由于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兴奋劲儿过后便也搁置下来,无人再谈起。同时,我再次收到了白鸽的讯息,只不过……是警告的讯息。他告诉我,我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沿着附赠的秘密路线走,去与我的新接头人平旭见面。

    一开始我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对逃跑路线图做了研究,路线图设计得详细又巧妙,能够很好地蒙蔽敌人,从实地考察到绘制成图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日子过得很平静,直到——

    一沓由山雀署名的证词送来。

    甭管证词乱七八糟写了什么,最终结论一定是——我就是抵抗组织的卧底。

    X读得饶有兴致,最后得出结论,认为山雀太啰嗦了,只需小半页纸的观点他整整花了四大张纸来费口舌。

    “满纸都是废话。”他把资料码奇丢在一旁,告诉正清,“上报组织,调查下她吧。”

    然而组织最高层这次主动发来讯息,要求X立刻把我抓起来。

    “只靠这四页纸吗?”他嘲讽地回应。

    上级同样回应地冰冷,没有理由,只需立刻抓捕。

    是的,千防万防,但C19就是对“自己人”这样离谱,然而这时我已早有准备地暂时躲藏起来,希望他们不会再找到我了。

    我临时躲藏在已经被组织遗忘掉的废弃仓库里,时间紧急,准备今晚找时机立刻行动。

    我摘掉帽子,望着仓库壁上厚厚的蛛网,心里未免有些发慌。空气潮热,一股刺鼻的霉味萦绕在身旁,闷在里面着实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什么……我暗叫不好,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翻开帽檐布料,内心不安的猜想即刻成为现实——里面被装了定位器——让人崩溃!

    眼前面对的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我痛恨起自己的一时疏忽。但……我很肯定,自己有检查过一遍呀!但怎么会……现在逃又能往哪里逃?

    嗒!嗒!是脚步声!那拿枪的刽子手寻着定位器过来了!嗒!嗒!他是那样的歹毒!故意走得那样悠闲自在,殊不知自己规规整整的步伐活像部运作的丑陋机器!

    朽掉的门被我锁死了,对方推得不耐烦,掏出带有消音器的手枪打坏了门,两颗弹壳掉在地上,整出两声脆响。

    他进屋了,顺势带好门,整个漆黑的身影犹如鬼魂样一步步逼近我,近到一定距离时,他停下脚步,漆黑的屋里也终于能够瞅清他的面貌,果然是X。

    我警觉地又退后几步,拿起藏好的匕首对着他。窗外天公也不作美,彤云密布,传来几声沉重的闷雷,让我更加喘不过气。

    然而,X扔下枪摊开手微笑着说。

    “过来啊,你老师我身上仅有的两发子弹都用来砸门了。”

    一幕幕虚幻的回忆忽得滚电影般在脑中一气闪现,我仔细地反复分辨,却还是在每一帧中都看到眼前这个充斥着矛盾的身影。

    我伸出去防备的手颤抖了一阵,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过他。我痛恨起自己的懦弱,完全下不去手。

    雨下大了,哗哗的声音甚是吵闹。

    “你背叛了我……”

    “这不是背叛,我本就是你们的敌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效忠于C19。”

    “你的身份是什么?”

    “和你们所了解的一样,我本名为漱冰,是死去的卧底夫妇秀尘和知沅的女儿。”

    话音未落,X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抓住我,声音着急又有些疯狂。

    “你……骗了我,不行……你不能死,……我要放了你……不过,得让你生不如死……”说完,他狞笑着举起手里的注射器。

    在注射器进入身体前,他犹豫了一下,附在我耳旁说,“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似乎是失望太深,仇恨太大,注射器扎的很深以至于有血从留下的伤口中飞溅出。突然,他也剧烈颤抖了下,满脸惊讶,发出痛苦的呻吟。因为我还是偷偷捡起刀插进他的胸膛,他冷笑了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拔掉凶器,一个踉跄撞开门,开始跌跌撞撞向前跑。

    还处于C19的老巢,身后不可避免是组织成员的怪叫。

    “在那儿!快追!”是森裕的声音。

    然而,我早就考察过,对这一带的地形太熟悉了,并且想到自己人就在不远处,生的希望忽然又强烈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无尽的黑夜像个怪物把我吞噬。嘈杂的枪声呼声,甚至是无人机的呼啸依旧噩梦般的从身后袭来,子弹也不住地落在脚边,全身各处被飞来的子弹碎片刮伤。但我只能前进,别无他法。

    不知是幻觉,还是错觉,我感觉身后追兵的速度出奇缓慢,似乎追赶地很敷衍,射击的子弹也丝毫没有要对准我的意思……

    尽管如此,还是不敢松懈,再坚持一下,转过前方一个拐角……森裕等人来到前方的拐角,惊讶地发现再也不见了我的踪影。

    幻觉又来了……前方,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快跑!

    危险!快跑!

    我想冲她喊叫,但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力气,眼睁睁看着对方幻影一般的魂魄飘过……消失了?

    我也险些昏过去。

    接头人希望的灯火在闪烁……模模糊糊的,我好像看到父母满意的脸庞。从此以后,我四年的卧底生活落幕了……

    所幸的是四年并没有浪费掉,我也为抵抗组织填补了情报网的空缺,算是没有辜负大家的期盼。

    我还惊异于白鸽救人的效率,不过据平旭先生解释,当初白鸽打入C19时被赋予的任务便不是替抵抗组织获取情报,而是设法解救抵抗组织的卧底。

    为躲避C19的追踪,平旭先生带我离开了环水前往C19势力薄弱的遥远的异地。

    事情渐渐平息后,我们还是回到了环水市,我被改回了本名漱冰,在抵抗组织的保护下继续自己的学业。

    然而我知道,找不到我,C19就不会善罢甘休。我明白自己本不应该再活着,心里也不希望让自己再去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终于有一天,或许还是因为阴魂不散的山雀的暴露,我真的遇到了C19的森裕。我把他引到南洮园东南拐角的竹林,希望借此蒙蔽他的视线。

    但趁我一时未注意,森裕还是毫不犹豫地朝我开了两枪,认为万无一失后便快速离开了。

    幸运的是,第一枪打偏了,第二枪并未致命。但剧烈的痛感还是让我昏过去了。

    头很痛,熟悉的小女孩的魂魄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平行时空中的自己?我胡乱地想。

    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人走来把我抱起来,是……再次被救了吗?

    再次惊醒,我已经躺在诊所的病床上。一个外表邋里邋遢的白大褂医生倒在床前凳子上睡得正香。

    我惊讶地下床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努力想回想起遇袭那天发生了什么。然而当我无意中站在镜前的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敢不相信了……自己竟变成小时候的模样!

    我回想起那晚看到的魂魄,莫非……自己穿越了?

    “不要乱跑!小心伤口裂开!”一声大喊把我拉回现实。

    “医生,现在是几几年?”

    “当然是2024年!你……失忆了?”

    …………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汶冬。”

    ……………………

    一切的一切就是这样。

    “所以我的身体为什么变小?”

    “经过初步的检查,我们推测是由于你离开之前X在你体内注射了毒药,后来毒液与组织特制的这两发子弹相互刺激,生成了一种特殊抗体,从而启动了身体的被动防御系统。你的身体变小正是这种极不稳定的防御系统下副作用的展现……不过这只是初步推测。”平旭解释道。

    “所以,漱冰……不,现在应该是汶冬,虽然现在你应该休息,但你愿意继续协助我们,为打败C19而献身吗?”

    “当然……”

    不知讲了多久,以至于再次被拉回现实后,汶冬已泪眼婆娑,挤出最后一个字后悲伤到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

    夜晚,X又习惯性地喊,“凝川!凝川?”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他不再说话,来到窗前。

    刚刚接到森裕确切的消息,他已经按照X的命令把她杀死了。X还亲自找到上级,表示自己愿意对凝川的事负责,为C19赎罪,但破天荒地被上级宽恕赦免了。

    毕竟,当年让X把凝川带在身边本就是上级的决定。

    X当时便体会到了上级当初把凝川交给他的真正原因,原原本本就是一个险恶的阴谋。

    上级看出X内心上的空缺,故意让作为孩子的凝川接近他,等到两人培养起感情后再借口杀掉,既能起到压制他的威慑作用,又能额外助长他的仇恨感和复仇情绪。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山雀寄来证词后,上级毫无理由地要求他立刻抓捕凝川。

    一开始,X确实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保护她,让她接受最残酷的训练以迅速提升她的实力,并且心里哪怕产生一丝柔情都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唯有让她变的强大,才有可能摆脱被组织无故诬蔑杀掉的命运,因此X只能借着残酷的训练保护她。

    可惜,到底还是无用功……凝川本来就是抵抗组织的人。

    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杀掉凝川了。但一切结束后,心里反而没有解恨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失落与空虚。

    “向老师!你会偷偷摘掉面具去抽烟吗?”

    “向老师!可以看看你的枪吗?”

    “X大人!请消消气,千万不要怪罪于他!”

    “您左手上真有‘X’的标记吗?”

    “X大人……”

    一幕幕往事伴着凝川灿烂的笑容闪现在眼前,在她出现之前,他从没有真正心情好过,多年的相处,他早已把凝川当做自己的孩子。

    凝川走后,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声誉并没有受到影响。

    但他被欺骗了感情,并且又成为孤身一人。

    他成为C19中人人害怕的魔鬼,杀的人更多了,上级并没有制止他处置组织成员,因为他想借X这个精明的人之手除掉最后真正的敌人,因此需要让X重回凶恶的本性。他变的更令人捉摸不透,喜怒无常,淋漓的鲜血完全不能满足他残暴的欲望。

    随着天上的流星划落,他为被他自己杀掉的漱冰留下真诚的祈祷。

    这便是汶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