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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女侠也得吃饭

    缓缓睁开双眼,李霓裳低头看着已然不再青紫肿胀的右手,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碎骨还扎在肩头的血肉里,但起码她已经疏通了一半的经脉,与人争斗倒是不太可能,起码右手算是真的保下来了。

    而且......

    缓缓呼出一口胸腹中积着的浊气,感受着依旧空乏的气海,李霓裳只是庆幸自己没有大病一场,受了重伤不说还淋了场大雨,一条命去个六七成就已经是偷天之幸了,至于其它的就容后再虑吧。

    低头看向眼前陶碗里摆着的几个清洗干净,外皮却已经有些萎了的果子,李霓裳伸手拈起一个放到唇边小心翼翼啃下一口,入口却还是一股子酸涩难当的味。她不由有些怀念第一天吃的那几个夹了酱肉的蒸饼,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着那日要是不贪嘴,说不定今天还能省下几片酱肉佐着这果子吃。

    听到外间响起草叶给拨动的声音,李霓裳应声抬头看向门外,见到李琛正提着一支短矛走了进来。

    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身上披着长草混着树枝扎的半长披风,腰上扎着还泛着绿色的草绳,脸上还用捣碎的木炭抹成斜条纹样的李琛,冲李霓裳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两只用草绳拴着的兔子:“师叔,你看我抓来什么了,一会给你炖点汤喝,我还摘了些茱萸回来配味儿。”

    有些讪讪地放下手里捏着的大半个野果,李霓裳偏开视线不去看那两只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兔子,悄悄咽了口吐沫才回道:“其实......师侄不必如此费心。”

    “不费劲,这些天我嘴里也淡出个鸟来了,师叔你那果子也甭吃了,等会我砸碎了放锅里去去肉腥气。”李琛脱下斗篷挂到门口勉强当做门帘挡住夜风,走回火塘前扒拉了几下覆在其上的灰烬,夹起还带着残火的木炭吹了吹见上面泛起红亮火星才搁回火塘,不多时便把火重新升了起来。

    趁着等锅里水开的功夫,李琛就着外头的残阳,用手里新打出来的黑曜石刀很快便把两只兔子洗剥干净。拿到窗边细细翻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寄生虫之后,内脏舍去不要,剩下的依着关节切块,道了声得罪从李霓裳面前碗里拿出两个果子,就着火塘边的石头砸碎合兔肉一起扔到锅里。

    李霓裳也没有开口问询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李琛在锅前忙碌,看着他等水开后用手里当做筷子的树枝搅了搅,合锅端出去一会又换了锅净水进来,重新把锅吊在火塘上。

    把手里一小撮奇怪的植物扎了个疙瘩扔进锅里,李琛用筷子搅了几下,又朝着火塘里加了根柴,才看向李霓裳笑道:“手边只有那屋中前辈留下的盐,合着这辣草倒是能吃,就是有些委屈师叔了。”

    【奇怪的辣味草药(可食用,微弱毒性)】

    这东西辣味实足,尤其是晒干之后整根磨成的粉末更是让李琛试嗅了一些之后打了半天的喷嚏,而且这种草药怪就怪在不吸入之前无臭无味,不然李琛不会那么容易就搞定追踪队伍带来的猎犬。

    李霓裳缓缓摇了摇头,看着连日操劳面颊凹陷的师侄,她本来想劝上几句,可话出口却又吞了回去,毕竟此时自己连挪一下位置都难......

    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就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李霓裳挑起一边嘴角,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往日里......哪有这种挑嘴的时候。”

    “哦?”李琛挑起半边眉毛看向李霓裳,身为穿越者他也很好奇天仙也似的师叔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察觉出了李琛的讶异,李霓裳思索片刻才缓缓答道:“在城里、镇子上,自然就会买些吃食,不过哪还有的挑拣,大多时候都是有甚就吃甚罢了。倒是当年我在泉州,那里大多时候都是吃鱼,吃的我现在想起来嘴里还泛着鱼腥味。”

    “那在这边呢?”

    “各种各样的饼罢了,汤饼、蒸饼、烤饼,佐一些酱菜也能填饱肚子。”视线落到那已经泛起些许涟漪的锅上,淡淡的肉味混着屋里的血腥味一点点钻进李霓裳的鼻子里,让她禁不住又悄悄咽了口口水:“至于赶路时候,大多都算计好了时日带着干粮,若是有了耽搁吃完了就路边采一些野果......官道两边野兽早就给捕绝了,想要吃肉得深入很远......还不一定抓的着。最多就是嘴馋的厉害,去找猎户买些肉,便宜也新鲜。”

    “不过吃起来倒没你这么讲究,多是烤熟囫囵入腹罢了,要找人炖煮既要付一份柴禾钱,还得留下些许当人的润锅,殊是不美。”

    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李琛忍不住脑补出一个窈窕仙女坐在路边石头上,面容呆滞生啃冷硬饼子就咸菜喝凉水,只能望着空荡荡的树林想象肉味来解馋的凄惨模样。

    赶紧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想法赶出脑海,深受水浒传和其他武侠小说影响,总觉得这种凄惨模样和快意恩仇、小二来二斤牛肉好酒只管上的认知偏差的厉害,李琛下意识开口叫道:“这也太惨了吧?”

    迎上李霓裳诧异目光,李琛赶紧补救道:“师叔,不是说咱们江湖中人去哪都大碗酒大块肉来着?”

    看着手舞足蹈的师侄,李霓裳展颜笑道:“那是你师傅宠着你们,哪舍得你们吃苦。再者说......大碗酒大块肉也是要银钱的。”

    “抢不就得了!那些个为富不仁的、鱼肉乡里的,不要他们命就是老天开眼了,收他点买命钱还亏着他们了?”

    “......”看着满面红光的李琛,李霓裳险些一口气行岔了,缓了片刻才轻声哼道:“我就说你那不着调的师傅,少带你们去听那些个评书......写话本的那些小说家哪有真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大多都是人云亦云罢了......”

    话语戛然而止,李霓裳幽幽叹了口气看向李琛:“自来都是只见人前显贵,谁又知他人后如何凄惨?”

    “那......”李琛有心想问他那出手阔绰的便宜师傅,到底是哪来的银两顿顿带他们下馆子,但一想到师傅那祸国殃民的容颜和动不动不知道怎么刷新出来,非要当他们徒弟三人的师娘,送钱送吃的还送秘籍,恨不得当场传功的生物,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究还是受了影响......”又轻叹一声,李霓裳认真地对李琛一字字解释道:“常人都说你们师傅吃的是盖头下的饭,可你们怎会不知?他那一手好字,就算去长安城里也算千金难求,哪还用得着弯腰求那五斗米?”

    “那师叔呢?”

    缓缓摇头,李霓裳大方回道:“我哪有你师傅的才情,不过是接些护卫和走镖的活计罢了。富户多有女眷不便显露人前,但总归是有人甘冒奇险,或是求色、或是求财,所以自然就有了我这等人的容身之处。”

    间李琛面露思索神色,李霓裳生怕这师侄行差踏错,轻哼一声把人从思绪中叫了出来,板着脸肃然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叔,那我便代你师傅告诫你一句:别觉得现在被官家追捕便要去行那犯忌之事。休说上了衙门的悬赏榜面临的就是无休无止,指望你人头去换赏金的猎人。光是你师傅和我这一关你就过不去......再者说,那捕头刑历刀悬在头顶又如何?他能管得了淮南道,那离了这里便是,天下之大哪还不能容身?”

    也是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两抹红晕泛上李霓裳面颊,她缓了片刻顺过气来才对面露思索神色的李琛提醒道:“师侄,那锅......滚了。”

    下意识答应了一声,李琛收回思绪探头看向锅内滚了一会的兔肉,用手里筷子戳了戳觉得还欠些火候,摊手拿起一旁盐罐子从里面捏了几撮盐下去,用筷子搅了搅尝了尝筷头的味道,把其中一只碗当做勺子朝另一只碗里舀了大半碗的汤水。

    起身双手捧着碗走到李霓裳面前,李琛实心实意地说道:“师叔,肉还得等上一会,洞里阴冷,先喝口肉汤暖暖身子。”

    淡淡应了一声,李霓裳很是满意地接过碗,刚把它凑到唇边吹了吹便听李琛问道:“师叔,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还望能从你这里解惑。”

    “嗯?”

    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词句,坐回到火塘前的李琛才看向李霓裳缓缓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探索周边,找到了那个猎户说的那条河,走了大概快二十里就看到有人烟了,不过没找到那个破庙。”

    干脆把碗放下,李霓裳催促道:“你想问什么?”

    “我第一次没敢进村,今天再去本来打算去打听一下消息,却看到穿着皂色衣衫的人在村中出现。悄悄跟着那些进山的人走了一段,发觉他们这次来了不少人马,光是进山的队伍就起码有三支,不过我没瞧见刑历他们。”

    “你是想问我几时能自如行动?”李霓裳缓缓点了点头:“此时便可,我门中有门秘法,怎么也能护你撞破他们的埋伏冲出去......不若现在就走?今天天色尚可,新月如钩也能瞧的见路。”

    “我不是说这个,他们想要进来还得至少两三天,此时就算是漫天撒网,捉着咱们这条鱼还得有一阵的。”李琛摇了摇头,用筷子拨弄了几下锅中翻滚的肉块:“更别提我还布了些陷阱故意留下破绽,把他们引到东边去了。”

    转过身看向满脸疑惑的李霓裳,李琛缓缓问道:“师叔,我是想那捕头刑历真的是因为他妹妹看上了我师傅,求爱不成自缢而死,才来追杀我们的?”

    “怎么可能。”李霓裳轻蔑笑道:“能做到捕头的,肩膀上扛着的又不是木球,那日他不只是调动了衙门里的捕快,连城里驻着的轮台府骑兵也调了出来。别说只是一个羽卫带着战兵合计的十二骑了,就算从里面出来条狗,也不是他刑历一个区区捕头就能使唤的动了。”

    翻检着脑海里的记忆,李琛只觉得一切线索都打成了死结,轻声叹道:“所以我就想不明白,到底我师傅怎么得罪他了?我们也没有榜上有名啊。”

    也是跟着思忖片刻,李霓裳正要开口,却听到李琛声音再次传来:“所以......师叔莫怪我话多,我怎么想......那刑历的行事都有点奇怪......可把所有我能想到的理由都抛开,好像也就剩下了我师傅了......”

    明白李琛遮遮掩掩想说什么,正在思索中的李霓裳下意识跟着叹道:“你师傅那张脸啊......”

    一时间小屋内静的骇人,只剩下柴禾烧起时的哔啵声和锅中滚沸的动静在两人耳中响起。

    对视片刻,两人都知晓了对方心中所想,禁不住一同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