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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演技派的胜利

    站在门前抽动了几下鼻子,李琛用力吞了口吐沫压下又爬到喉咙抓挠的那股子渴意,还未敲门便听到屋内人柔声说道:“进来吧,动作轻些。”

    依言轻轻推开木门,一股合着浓重药味的血腥气息便迎面而来,在这间里外两进的客房里,李琛首先看到的便是外间圆桌上正静静燃烧的蜡烛,接着便是分隔里外间的厚重布幔,那些古怪的味道便是自布幔后头传来。

    “把门带好,流烟现在见不得风。”

    回身把门关上,李琛左右看了看缝隙都用布条塞住,窗纸都厚厚贴了好几层的窗户,走到布幔前伸手把布幔掀开条缝隙,侧身便挤了进去。

    一进去李琛便闻到了更为浓重的药味,以及夹杂在其中浓的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它像是一记迎面重锤险些把李琛打了个跟头。

    视线在一旁正向外袅袅散着青烟的典雅香炉上停留片刻,压下胸中那再次开始翻腾的渴意,李琛看到李明翰正把手从上躺着的人暴露在外的惨白手腕上移开,抬起头望了过来:“流烟伤的很重,每日都需要我渡些内力帮她护住心脉吊着命。”

    轻手轻脚走上前,绕过搭在床头的纱幔,李琛看着平躺在床上嘴唇煞白,记忆中熟悉无比的师姐,呆愣了片刻才移开视线。

    把孙流烟的惨白手腕放回薄被里,李明翰帮她掖好被角,起身向着外间走去:“流烟现在离不得人,咱们就在外面吧,声音小些便是。”

    走到布幔前,李明翰正要伸手掀开条缝,却突然停下动作,回头看向依旧盯着孙流烟不放的李琛:“琛儿,出来吧,莫要再看了,仙儿说现在最好少让外人接触流烟。”

    闷着嗓门应了一声走向外间,李琛微皱着眉头,心头刚闪过的那抹灵光让他意识到些什么,却像是伸手去水里捞月一般,怎么都抓不真切。

    会错了李琛此时表情含义,李明翰领着他来到外间桌前,翻开扣在茶盘里的茶杯,亲手给李琛倒了杯冷茶:“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仙儿说现在药石之力已至穷尽,剩下的便是看流烟自己了......不过,总归还是能好的。”

    像是明月被阴霾遮盖一般,李明翰端起茶杯却未送到嘴边,只是盯着里面那悬着的茶梗,过了片刻才把茶杯放回原处:“我原以为已经失去了两个亲人,却没想到流烟能熬过最危险那几天,琛儿你也回来了。”

    明明是喜庆的话语,此时在李明翰口中说出来却像是每一个字都缠上了化不开的忧愁,也就是现在对面坐的是李琛了,不然换个人过来说不定已如蛇一般,滑入他怀里小心翼翼去揉散那聚在眉间的念头了。

    【孙流烟(濒死,大量失血......)】

    看着鉴定结果里那一连串的各种伤势,李琛心里暗暗庆幸好歹没有感染和脑死亡,而且能把这么严重的伤稳住......奇迹既然已经发生,说不定师姐她真能醒过来。

    这时那灵感又悄悄冒了出来,仿佛在提醒李琛,有什么东西他忽略了。

    禁不住在心里把刚才鉴定完的东西都过了一遍,除了那一炉正在燃烧的,有宁静安神和些许消毒作用的熏香外,便不剩下什么了。

    虽说能消毒的熏香也挺离谱的就是了。

    看眼前的徒弟又习惯性沉默下来,心情不佳的李明翰也没了再开口的心思,直到眼前燃着的蜡烛爆起一朵灯花来,他才重新开口劝道:“琛儿,我知你与流烟往日多少有些......口舌之争,但那都是小事,流烟她平日里最宠得便是你,哪怕是让你气得偷偷掉眼泪,也不忍苛责与你......”

    “我明白,师傅。”

    “又是这样......琛儿,你心里有什么事儿说出来便是......想必小裴也跟你说过了,当时我......”

    重重叹了口气,李明翰抬头看向眼前端坐的李琛,语句愈发温柔:“我身体什么状态我也从未瞒过你,那一剑含怒出手未有任何保留,已是耗尽了我这些时日积攒的真气......”

    看着师傅名字后面出现的那个像是蓝条一样15/100的进度条,生怕让对方看出不对劲的李琛没敢去问,决定等熬过这一关再去好好翻翻原身记忆,可此时李明翰说的情真意切,眼看都要开口道歉了......

    李琛连忙摇了摇头:“师傅,这些话莫要再说了。”

    抬起头看向李明翰,李琛想到裴勇眼中蓄着的泪水,禁不住声音也沉了下来:“师傅,我那日骑马去引开追兵,本就没想活着回来,一心想的都是能让你们赶紧离开,再不济也能给师姐挣个生还机会......”

    突然自嘲一笑,回忆涌上心头的李琛此时也分不清他说出口的这些话,到底有几分是演技,有几分是出自原身记忆影响的真实想法:“其实不瞒师傅,在那破庙中待死的时候,我心中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嗯?”

    笃定地点了点头,李琛续道:“我原以为自己只是个师傅收养来的废物,每日就像那路边等着施舍一口的野猫野狗似得,师傅养我也只是为了那点善心,付出的不过就是些没人要的干饼罢了......每次师傅、师兄还有师姐,用那怜惜的眼神看我,都让我觉得浑身难受像有刺在不断戳我心口一样......”

    如同搬开了心中大石,李琛长吁了口气看了眼那低垂的布幔,收回视线盯着杯中茶水,口中话语却是未有停歇:“我也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总觉得那是给一个废物的施舍!就像是庙堂里那些高僧,您去低声下气的求肯,他们就施舍点眼光下来看看我,然后摇摇头。”

    “那怎么是......”

    “师傅让我把话说完,这些话我在胸口积了十几年了,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顶着发烫的眼眶,李琛嘶哑着嗓门小声叫道:“所以师傅,我待死时是真的心中欢喜,想着起码能还了你们对我的这份恩......”

    定定地看了李琛许久,李明翰才昂首向天轻叹一声:“痴儿......世间事哪还能算的这么清楚。”

    “我原以为你只是怨我没有尽心治你、恨我总是找不到你能修习的武功、甚至是......不给你我所负的真传,却没想到......”

    叹息连连摇着头,心情巨震说不出是喜还是苦的李明翰再也没了询问心思:“琛儿,能知你真正心意我本该大喜,可现在流烟还......唉!”

    “夜已深了,你暂且去休息吧,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别与小裴同住一间了,叫他给你单开一间,也好安静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伸手拍了拍李琛手背,李明翰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凡事有我在,天塌下来我顶不住还有你师兄,还有......流烟,你去安睡便是。”

    应了一声站起身,李琛走到门边正要伸手开门,却听到身后传来李明翰沉闷的声音:“琛儿,这几日多来看看你师姐,记得换上干净衣服,洗干净手脸便可。你师姐她......想必也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再次答应了一声,刚开门李琛便看到裴勇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边,虎目含泪双臂垂落双手攥的骨节发白,一看到人出来便用力点了点头,冲着屋内嘶哑着嗓门小声叫道:“师傅,我领着师弟去睡了。”

    盯着眼前满溢茶杯的李明翰没有回话,只是冲着门外摆了摆手,示意裴勇赶紧把门关上。

    伸手如同铁钳一般攥住李琛手腕,还不等那能把臂骨挤出裂纹的力道化成痛楚,裴勇便急急放手仿佛捧着易碎的瓷器一般,捧着李琛的手腕轻轻吹了吹,紧张又憨厚地连连道歉起来:“啊,我这......师弟你没事吧,给我瞧瞧......”

    低头看着手腕上多出的青紫指印,李琛苦笑一声把手腕藏到背后:“师兄,师傅说让你给我单开一间房呢,咱俩别在门外戳着了。”

    “哦哦,对,你瞧我.......”

    用力一拍脑门,裴勇盯着通红的额头,一扶栏杆便跳了下去,快步跑到柜台那里很快便开好了房,又三步并做两步噔噔噔爬上四楼,献宝似得对等在楼梯口的李琛叫道:“师弟我给你开了间角落的,安静的很,赶紧跟我走。”

    领着李琛到了屋内,裴勇有些着急地搓了搓手:“师弟你先睡,我就在东边从打头数起第二间,有事你喊我一声就是。”

    应了一声,看着裴勇像生怕把门掰坏似得,小心翼翼关上门,不多时又有伙计上来给屋内送了壶新泡茶水合着瓜子等几色填嘴小点,又给撑开了一侧的窗户去去潮气,李琛依着从李霓裳那里学来的习惯,掏出两个大子递给千恩万谢的伙计。

    等到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时,他才坐在桌前,小口嘬着涩口的粗茶......

    就像是刚才一样,就算现在复盘,李琛自己都很难分辨出他说出的那些话,到底是真的来自于原身的想法,还是把那些情绪加工之后的副产物。

    不过......

    好歹也是过了一关了,不是么?

    听着外面传来禽类扑煽翅膀的声音,李琛心有所感起身走到窗边,与那立在树枝上的乌鸦对视了片刻,突然回身走到桌前抓了把瓜子,撒了些到窗前:“跟了一路也累了,吃些东西。”

    看着那乌鸦动也不动,只是歪过头与他对视,李琛也笑了笑不再多言,放下窗户便躺回床上。

    就像是李明翰所说的一样,李琛此时心头大石接连放下,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便一梦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