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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谁家第六感这样啊

    虽说习武之人不惧寒暑,但在桌前坐久了,李琛还是觉得有点脊背发寒。那种寒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自心中而起,先是钻进骨缝,吹得整个人都冷飕飕的,接着又攀上肌肉蔓延到皮肤,最后化成冷汗自脖颈缓缓流下。

    看着眼前的油灯爆出灯花,李琛拿起旁边的剪子修了修灯芯,又挑动了几下让那如豆灯火燃的更亮一些。

    此时在这个客栈的房间里,那些家具和陈设的投影,也在跳跃的灯火映照下拉出一片片模糊难辨的阴影,仿佛正有什么危险潜藏在黑暗中,冲着李琛缓缓探出爪牙。

    虽说没有学什么卜卦之类的手段,但李琛无论是从原身记忆中搜到的李明翰的教诲,还是后来李霓裳与他提过的部分,都着重说明了练武之人纳天地之气于己身,自然而然的也有拥有某种灵觉。

    或者该说是神奇的第六感?

    心里咕哝了几声,那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几乎让李琛难以安坐,他干脆起身拿起外袍穿在身上,伸手捏灭了油灯,推开客房门到了廊道里。

    此时外间已响过二声更,楼下的伙计正在拼起来的方桌上捂着厚被子睡得正香,听到楼梯响动连忙起身攥紧了抱在怀里的短刀,还未开口喝问便听到李琛压着嗓门的话语声:“是我,别慌。”

    借着外面透过窗纸投进来的朦胧月光,用力睁大双眼的伙计看到三楼的李客官已走到中堂,正冲着紧闭上闩的大门负手而立。

    “李客官,您这是......”

    “睡不着,出去走走。”李琛没去动那门闩,而是走到一扇封着的窗前,摆弄了一下打开了插闩,把窗户推开支起回头看向已然掀被起身的伙计:“记得把窗户关好。”

    “好嘞。”习惯性答应了一声,和衣而卧的伙计把短刀掖在被子里,起身走向李琛:“李客官,夜半天寒,要出门还是白天吧。”

    “记得关窗,小心进了贼你家掌柜把你皮剥了。”李琛调笑一句,伸手搭在窗沿上一借力便“飞”了出去。

    虽说他未习轻功,但血神经寰转周身,早已改变了他的体质,别说跳个窗户了,就算从三楼蹦下去......李琛怕摔断腿。

    “唉......”慢了一步的伙计走上前,只能看到窗外肩披月华的李琛冲他摆了摆手,便消失在了黑夜中,正要拿下支着窗扇的木棍,却借着月光看到窗台上摆着的两个大子,顿时眉花眼笑地把窗户关上,心里觉得明天等李客官回来,一定给他盛碗撇沿儿的汤饼。

    嗅闻着自苍莽山方向吹来的,带着些微潮气满是森林气息的冷风,李琛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道路两旁一人合抱的大树虽说也已被冬日薅光了叶子,但在冷风吹拂下还是发出了哗啦啦的细碎摩擦声。

    向着季和堂方向沿路并未走多远,李琛便看到了当街站着的那古怪的感觉源头,她双手自然垂落身侧,正抬头望着天上如钩弯月。

    根本不需靠近细瞧,李琛便能从那一大堆的问号中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严道长。”

    并未去看躬身行礼的李琛,严善水只是继续看着月亮,直到又是一阵风吹过,带起她散落在鬓角的碎发,才缓缓转过身,一双眸子落到李琛身上:“当年明翰道友带你上山求医时,我便知晓你是匹养不熟的狼,迟早会反噬于他。”

    苦笑一声,在植物视野中,眼前人气势蒸腾如正在当街燃烧炽白色火炬,光是看过去就有种眼睛要被刺伤的感觉,李琛干脆靠着离道边树近了些反问道:“这就是严道长要来杀我的理由?”

    没有搭理李琛的问题,严善水语调依旧是平仄不分:“修行之路如披荆斩棘,不进则死!世间之人多愚钝,强行走上这条路也多是半途而殁途耗精神,只有天生秒窍之人,才能自混沌中窥伺天机一二,从中寻得破路之法。”

    心里琢么了一下严善水这番无头无脑的话,再联系一下她称自己师傅是明翰道友,李琛顿时明白了其中关节,脸上苦笑更甚:“严道长说我是师傅的拦路荆棘了?”

    眼中难得闪过赞许之色,严善水对李琛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地夸奖道:“果然是潜龙,他日若是易地而处,你或许也是个能坐而论道的妙人。”

    双手缓缓负在身后,严善水冲李琛走了一步,这一步踏破了两人间某条看不见的界限,一股无形的风自严善水身前起,吹到了李琛面前,让他只觉得面皮发涩。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中,又像是被什么缠绕了四肢,不知不觉中连血液运行仿佛都缓了些许。

    像是没察觉到李琛的窘迫,严善水站定脚步:“裴大性子憨厚却不愚钝,是个守业之材;孙二虽心思跳脱却难为一片忠心,此次破而后立想必也会收敛心性,未来也是左膀右臂之材;唯独你......”

    “我就是捣乱的是吧?”

    很是诧异地望了眼李琛,显然没想到对方在自己放开的气势压迫下还能回嘴,不过一想到对方可能的身份,严善水便又向前走了一步。静静地看着李琛脸上先是沁出细小汗珠,然后这些汗珠汇聚到一起,变成涓涓细流沿着面庞滑下,自下巴滴滴落地。

    “严......严道长,杀头还要,要宣罪,好歹也让我做,做个明白鬼!”

    看着单手撑在树干上勉力站直的李琛,严善水微微点了点头回道:“修行之路崎岖难行,有歧路、有外魔。”

    “我,我是外魔?”

    “不。”严善水冲着抢答的李琛娓娓道来:“你是明翰道友的心魔。”

    抬头望了眼天上弦月,严善水又向前踏了一步,此时两人距离已拉近到不足一丈,看着眼前汗出如浆连站着都无比艰难,只能依在树上的李三,她眼中无悲无喜:“距离三更天还有不到两刻,打更人绕行到这条路上还需一刻,此地离着季和堂足有一里半,你若是想拖延时间求援,怕是途耗心力了。”

    “不若瞑目待死,我保你无觉无痛。”

    “你若杀我,我师傅那里,你,你如何交代?”

    正要提起的脚重新落回原地,严善水盯着李琛似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也罢,此事不点破,以后也是我的心魔。”

    “还请,明示!”

    “今日见了颇多蹊跷之事,我本想去季和堂探查,但一路上细细想来却发觉有一处关窍未通......”

    “那根异竹,是你做的吧?”没搭理瞳孔巨震的李琛,严善水自顾自说道:“林仙此人性子吝啬,李霓裳本该伤重不治,这两件事中唯一的变数,便是李三你了。”

    “万一......”

    缓缓摇头打断了李琛的抗辩,严善水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还有那破庙,与你这条脱了樊笼的困龙,本该十死无生的事,到你这里又生变数......”

    “看你面色,还是不甘。”缓缓点了点头,严善水续道:“昔日追捕血魔,以我纯阳宫为首,血魔此人的手段,门中也记载颇多,其中便有血魔以血炼出的魔剑,现在依旧收藏在宫中。”

    “以血为脉,就算凡铁也能让真气在其中畅通无阻,颇有几分传说中的神兵之风。”

    严善水终于踏上最后一步,她缓缓放下双手:“如今我送你入轮回,斩了你与明翰道友的羁绊是因,这果自有我来担,是打我也好、杀我也罢,不用你操心了。”

    一番话说完,严善水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剑缓缓递出。明明是一招再普通不过的仙人指路,但在她的气机笼罩下,李琛只觉得眼前处处是剑影——无论他动与不动,眉心都会被那两指戳个通透,接着便会被狂涌而入的真气把脑子搅得稀碎。

    看着眼前人根本就是一副宁杀错不放过的架势,李琛也顾不得藏什么底牌了,汲取术瞬间发动,依着的大树转眼间便走完了枯荣百年,瞬间给抽干了草木灵气。没了支撑断裂的树枝还未落地,便被严善水周边环绕的真气搅了个粉碎,化成纷纷扬扬的灰白色尘土,随着她的牵引在指前勾勒成了凸出寸许的剑影。

    燃血大法,发动!

    李琛体内原本微不可闻的潮音骤然增大,听着有如天边飓风兴起,鼓催着滔天海浪猛扑向前即将吞噬一切。

    顾不得什么伤不伤经脉血管了,叠浪劲层层而起,此时这一关冲不过去再说什么都是屁话!李琛双眼骤然变得血红,几乎已看不出瞳仁,而在那同样是血红色的视野中,李琛终于从那炽白色的身影中,看到了几条线由她的腹部而起,一直连到了手指上。

    这一切说起来要很久,但从严善水向着李琛眉心递出剑指,到他燃血做出应对时,才刚刚吸了半口气罢了。

    在那似慢实快得超出思考速度的剑指即将戳上眉心,连李琛眉心的皮肤都受到无形压迫开始凹陷下去时,他终于挣开了笼罩全身的无形锁链,左手猛地竖起挡在额前,同时向后仰头尽力拉开双方距离。

    “咦?”

    严善水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被自己剑指戳穿的手掌,那五指正向她弯曲如钩,显然是要握上来。

    手臂继续向前,正要突破眼中那比纸都强不了多少的手掌,用外放的真气把它搅个稀碎时,严善水原本无悲无喜看李琛如观草木的眼神却突然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