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费尽心机
看守所的提审室内，孙何成被带了出来。
他坐到椅子上，依旧面无表情，一副岿然不动之态。
尚未说话，余敏杰先把一沓纸往孙何成面前伸手可及处一扔。这沓纸看上去像是什么报告，可孙何成连眼都懒得向那斜去，对之恍若未闻。
邱昊见状也不气愤，他知道孙何成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是不准备开口了。
于是，邱昊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早年辍学混社会，不过学了不错的汽修手艺。那个年头，汽车也算是稀罕货。有了这门手艺，你吃口饭是不成问题的。1995年，你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在酒吧遇见了尚在大学读书的林馨。”
说到这，邱昊故意停了下来，为的是观察对方的脸色。很明显。孙何成在听林馨的名字时，整个人都有所动摇。
邱昊继续说：“当时她险些吃亏，是你挺身而出，和谢晋打了一架，还进了派出所。这事儿虽然平息了，但你和林馨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你或许对她一见钟情，不断追求。可她告诉你，她早就喜欢上了她的同学——余亮。尽管如此，你没有放弃，继续缠着林馨。林馨是个与任何人都有良好相处之道的人。她即便拒绝了你，也一样会和你保持朋友的关系。长此以往，不知是你某方面的确打动了她，还是婚后的她感受到了丈夫的关心不足。总之，你得到了和她进一步的机会，即便你只能卑微地当个第三者。可这一切突然变了，已经委身于你的林馨，有一天突然要和你断掉一切关联，真心实意地回到丈夫身边。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心中顿生恶念，认为余亮是干扰你和林馨在一起的唯一障碍。”
“你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得知余亮要出席一个杭州会议后，你在他的车辆的刹车上做了手脚。可不幸的是，天意弄人，没想到你亲手害死了你最深爱的人。”
孙何成越听双拳握得越紧，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扣入肉里。当邱昊说到死的是林馨时，孙何成按捺不住，用拳猛击台面。好在受限于手铐，没有太大的破坏力。可即便如此，闻声的门外警员还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没事。”邱昊示意看守所的民警安心。
待孙何成稍稍平静，邱昊又道：“车祸一出，你虽也难受林馨的死，但更担心东窗事发。于是，你逃到了加拿大，一去20年。一来你觉得时间已久，车祸之事定然查不到你头上；二来长年累月对余亮的恨在你心中愈燃愈烈；三来余亮近年来的名气在国际上也越发出名，令你更是气愤难消。你抛下一切回国，在研究院找了一个可以接近余亮的保洁工作，要伺机谋害余亮。”
“余亮以前没见过你，你自然不必担心被他认出来。可是他们项目组并非三天两头可以随便进出。这也是为什么你花了三个月时间，仍旧没有设计出一个杀他的计划。前天一早，你难得地获得了一个早班前进入的机会。我猜你本想是查探余亮办公室的。可意想不到的是，在进入他办公室前的转角，你撞到了一个女孩儿。一个和林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曾告诉我，你看到她时非常的诧异。我原本不知道原因，直到我看到了林馨的毕业照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你没有想到会遇见一个如此相像的人。与此同时，你还无意间获得了女孩儿掉下的一瓶氰化物毒药。你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带上毒药进了余亮办公室。当然，你戴了手套。”
“当你看见一杯泡好的咖啡时，你应该猜到了女孩儿已经在其中下了毒。不知道是你希望余亮必须死在你手上，还是你不希望一个酷似林馨的女孩儿会成为杀人凶手，而起了保护欲。不管是哪一种，你决定把咖啡倒掉，并洗干净了杯子，重新倒入了水和毒药。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女孩承认了在杯中下毒，可我们却没在杯中发现咖啡，也没有发现她的指纹的原因。”
讲了这么长一串，邱昊有些口干舌燥。他拿起水瓶喝了一口，但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孙何成。
从对方表情可以得知，自己说的故事基本与事实是一致的。在说之前，其中很多细节是邱昊和余敏杰推测出的，但现下看来，完全合情合理并接近真相。
听罢之后，孙何成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激动，一副任凭风雨的模样。
他云淡风轻地道：“你们没有证据。”
邱昊和余敏杰都一怔。虽然孙何成的声音毫无特点，可三天来第一次听他开口，还是令人不免好奇。邱昊看向余敏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来时约定好的。如果孙何成死扛到底，什么不说，便由余敏捷釜底抽薪。
“你说的没错。我们不但没有证据，而且还带给你一个好消息——那个女孩子已经自首了，并供认了投毒。所以，只要你死咬不放，那这罪她算是帮你扛下来了。”余敏杰刻意流露出痞气，显得事不关己，“刚才讲的往事里少了一件事。余亮和林馨有个女儿，在林馨车祸时才一岁出头。车祸的两个月之后，这个女娃便被人偷走了，不知所踪。好巧不巧，她正是前天你撞倒的那个女孩儿。”
孙何成闻言突然抬头，并不开口，但眼中一片豁然开朗，随即又变得浑浊。他嗫嚅道：“余亮的女儿为什么也要杀余亮？”
余敏杰冷哼一声道：“我们做了鉴定，那并不是余亮的亲生女儿。”
余敏杰说着，把视线投向孙何成手边的材料。
孙何成身子一哆嗦，缓缓把目光向那材料移去。《亲子鉴定报告》，那近在咫尺的文件上，并不明显的抬头映入眼帘。
林馨的女儿出生于1998年11月，这一点孙何成清楚得很，当年林馨就有告诉过他。孙何成一直以为，那是林馨和余亮的孩子。他也一直猜想，林馨之所以提出和自己撇清关系，正是因为女儿的出生。但眼下，有人告诉自己，这个女孩不是余亮亲生的，其意义不言自明。
孙何成的双手开始颤抖，他努力控制着手，向报告一寸又一寸移去。仿佛那报告充满魔力又无比危险。
“这是你与那个女孩儿的鉴定报告。”邱昊又一次说道，“你女儿名字叫‘雪’，纯洁如雪。你见过的。”
孙何成缓缓抬起头，茫然、惶惑、欣慰，各式的情感五味杂陈。
“她，她，她是——是我女儿？”
“对，她是你女儿。你不但给了她生命，如今也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只要你继续死不承认，那她杀人的罪名难逃。”邱昊说得色厉内荏。
“不，那毒是我下的！我下的！和她没关系。”孙何成的泪水滴滴答答不受控制地往下淌，“你们不要为难她，放了她！都是我做的！”
王大川的家中，邱昊和余敏杰依旧坐在昨天来时相同的位置。只不过，现在面对的是王大川和王泽浩两个人。
“邱队长，余警官，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虽没有逐客之意，可连王泽浩也听出父亲的语气中并不十分欢迎两人的到来。
“自然是公事。”邱昊回答得不温不火，“向余教授行凶的人确定了。他叫孙何成，是你们研究院的保洁员。他同时也是20年前林馨和尊夫人车祸案的凶手。”
“什么？！我妈妈的车祸不是事故？”王泽浩吃惊道，“这个孙何成，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王大川的表情则更为复杂，一时语遁。而邱昊对他何以无言的理由了如指掌。
邱昊接着道：“孙何成早在1995年就与林馨相识并追求他。林馨嫁给余亮后，孙何成积恨难填，便在余亮的车上动了手脚，却弄巧成拙，误害了闫丽娜和林馨两位。之后，他逃去了国外，并在最近又回来了。他为了接近余亮，应聘了你们项目的清洁工。前天，他正巧撞上了王雪，并因此获得了王雪掉出来的氰化物。他利用这氰化物，把毒下到了余亮的杯中。这就是他两次作案的大致情况。”
“王雪拿着氰化物做什么？”王大川假装错愕道。
这个反应邱昊心知肚明，王大川一定会把疑点往王雪身上引。
“当然是想杀自己的父亲。”邱昊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余教授是阿雪的父亲？”王泽浩的吃惊比之前更深。
“不对，不对，你们是不是......”王大川一个激灵，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邱昊立刻抓住不放，问道：“你是想说我们搞错了，即便王雪和余亮在DNA上匹配也不一定是父女。因为上回电话中你讲过，一个穿越时空的人，即便在另一个时空有DNA相关联的人，也未必是血亲。你当时讲这句话时，我就觉得你解释得有些过头。那时我不明其中原由，现在想来，原来你一直在做铺垫，一旦我们对比了余亮和王雪的DNA，你就可以以这个理由来否认他们的父女关系。但你又必须伪装得对此事一无所知，自然就不应该知道他们得父女关系了。”
王大川脸一下苍白，额头冒出汗来。
“什么时空穿越？”王泽浩一脸茫然。
邱昊没有回应王泽浩，而是继续对着王大川追问：“王教授，你是见过林馨的。而她与王雪如此相像，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王泽浩显得似乎更加混乱了。
邱昊仍然不理王泽浩，接着对王大川说：“你费尽心机不让任何林馨的照片出现，却忘了你们有张毕业照被裱在学校了。你对一切了如指掌，因为正是你构划了这一切。”
此时，王大川与王泽浩虽都哑口无言，但表情和眼神却南辕北辙。
“隐藏相片一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二是不让王泽浩看到。你的计划实在是缜密。”邱昊终于转向王泽浩，严肃又不忍的问道，“泽浩。你知道你爷爷吗？”
“我爷爷？我出生前他就不在世了。”王泽浩望向父亲寻求肯定。可王大川却避开了目光。
“你爷爷叫王晨，他还活着。”邱昊没料到有朝一日会以如此沉重的口吻来说一个人还活着。
王泽浩张大了嘴，似乎不信。
邱昊深叹口气，又转回对王大川说道：“20年前的车祸以事故结案，你心存怀疑和不满。把所有的愤怒向余亮发泄，是你偷走了他的女儿。而且你觉得只有让他的女儿杀了他，才能解你的心头之恨。于是，你开始了一个长达20年的杀人计划。”
“你把他送到了你父亲王晨那儿，让王晨将她带到与世隔绝的深山中。从此，王晨开始扮演你——王大川。你们为余亮的女儿建造了一个楚门的世界，为她取名王雪。在你们编制的这个世界中，王雪出生于2021年，而人类已因余亮制造的病毒泄露而毁灭，其中包括王雪的父亲、母亲。”
“既然王晨扮演了你，那王雪的父亲自然是你的儿子王泽浩，而母亲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王雪在这个设计好的世界中，以为和自己的爷爷王大川在未来生活了近20年。她根本不知道其实今年并不是2043年，而王大川也不是真正的王大川，更不是她的爷爷。”邱昊越说越愤怒，而王泽浩也听的目瞪口呆。
“直到有一天，在你的精心设计下，可怜的王雪无意识地‘穿越’了。也许仅仅是你们给她下了安眠药，然后让她在王泽浩工作的医院附近被发现。你早就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她必定会跟着自己以为重逢的父亲王泽昊找到你，因为你是她唯一认识的人。事情果然依你所想进行着。王雪来到家中，因为你和你父亲王晨十分相似，王雪一眼就认定你是她的爷爷。你只需等她自己提出要求接近余亮，而你又特意地告诉她氰化物的所在，王雪自然会拿着它对余亮下手。”
“你的计划差点得手了。但巧合的是，孙何成撞见了王雪。因为王雪长得像林馨，孙何成一时起了为她顶事的念头，于是把王雪下了毒的咖啡倒了，重新在水里下了毒。所以真正杀死余亮的人是孙何成。”邱昊悻悻的道，“你的计划虽然接近完美，但有个无法捏造的事实，那就是DNA。在你看来，王雪是余亮的女儿，一旦比对DNA就无法自圆其说。对于王雪和王泽浩的DNA比对也是同理，一旦发生就可以证明他们不是父女。于是你想好了说辞，正是我们电话中的那段对话。你得知我们对王泽浩提取了血液后，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表面上是质问，其实真正目的是把这段想好的铺垫告诉我们。”
“其实回过头来想，这件事有很多疑点，并非完美无瑕。”邱昊总结道。
“哦，有哪些？”王大川这么一说，无疑是自认罪行了。他此时已然缴械投降，只是想知道自己半生所设计的这一切有何不完美之处。
王泽浩直笔笔地看着父亲，仿佛那是个他从来不认识的人。
“王雪一直问王晨，也就是她认为的爷爷，自己的父亲母亲是什么职业？可从未从王晨那儿得到回答，因为实际上那个时候，真正的王泽浩尚未成年，你们不知道他将来会做什么。还有年代的问题。你们给王雪的电脑大约是2010年左右。虽然给了她当时最新的电脑，可如果世界真湮灭于2021年的话，电脑应该更加先进。我看到其中问题是因为王雪说我们市局电脑的样子和她未来用的很像。而市局的电脑差不多是10年前配的。”邱昊再度转向王泽浩，“还记得书房的电脑么？王雪之所以不会安装你那台电脑，因为她从未见过HDMI的接口。类似的问题还有你们给他的CD、U盘，都是当时的产物。很多故事中想编造的，总有时代问题，只不过一切未解开前，我们也忽略了这些。”
“可你们怎么会想到，我设计了这样一个计划呢？”王大川想刨根问底。
“因为一句话。”邱昊眼里泛起了精光，“电话中你曾对我说，只要没证实不对的事，就当没有发现，你还强调这是科学家的原则。而王雪说她爷爷在几次寻找人类幸存者未果后，曾说‘好几次都没找到，肯定没有了活人了’。这句话完全违背你所说的科学家的原则，令我心生一个想法，两个王大川不是同一人。可是王雪又认定了两个‘时空’中王大川是同一人，所以一定有一个和你长相相近，有年长一辈的人。”
黄昏的市局门口，王泽浩与王雪相对而立。
邱昊、余敏杰站在远处，看着已知真相的两人，心中不是滋味。良久，两人一语不发，相拥在一起。
邱昊心中苦笑：等回家告诉冰冰，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一想到杜冰冰，邱昊立刻想起了她爸爸的案子。
回到楼中，邱昊又来到档案室，值班的是上一次接老沈班的人。邱昊一问，小警员姓齐。
“小齐，20年前的案子，指纹是不是不在系统中？”邱昊问。
“是这样的。公安网的新系统是在2010年建立的，2010年之后的案子，所有的指纹自动入系统并对比。但如果是之前的案子，那么必须手动把指纹调出来对比，总之只能手动，”小齐认真地解释。
“好，那我帮一个忙。”邱昊把杜冰冰父亲被杀案的档案放到小齐面前，“这个逃逸的樊远，他的指纹和系统中的匹配一下。”
樊远，你到底逃到哪去了？
他坐到椅子上，依旧面无表情，一副岿然不动之态。
尚未说话，余敏杰先把一沓纸往孙何成面前伸手可及处一扔。这沓纸看上去像是什么报告，可孙何成连眼都懒得向那斜去，对之恍若未闻。
邱昊见状也不气愤，他知道孙何成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是不准备开口了。
于是，邱昊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早年辍学混社会，不过学了不错的汽修手艺。那个年头，汽车也算是稀罕货。有了这门手艺，你吃口饭是不成问题的。1995年，你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在酒吧遇见了尚在大学读书的林馨。”
说到这，邱昊故意停了下来，为的是观察对方的脸色。很明显。孙何成在听林馨的名字时，整个人都有所动摇。
邱昊继续说：“当时她险些吃亏，是你挺身而出，和谢晋打了一架，还进了派出所。这事儿虽然平息了，但你和林馨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你或许对她一见钟情，不断追求。可她告诉你，她早就喜欢上了她的同学——余亮。尽管如此，你没有放弃，继续缠着林馨。林馨是个与任何人都有良好相处之道的人。她即便拒绝了你，也一样会和你保持朋友的关系。长此以往，不知是你某方面的确打动了她，还是婚后的她感受到了丈夫的关心不足。总之，你得到了和她进一步的机会，即便你只能卑微地当个第三者。可这一切突然变了，已经委身于你的林馨，有一天突然要和你断掉一切关联，真心实意地回到丈夫身边。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心中顿生恶念，认为余亮是干扰你和林馨在一起的唯一障碍。”
“你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得知余亮要出席一个杭州会议后，你在他的车辆的刹车上做了手脚。可不幸的是，天意弄人，没想到你亲手害死了你最深爱的人。”
孙何成越听双拳握得越紧，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扣入肉里。当邱昊说到死的是林馨时，孙何成按捺不住，用拳猛击台面。好在受限于手铐，没有太大的破坏力。可即便如此，闻声的门外警员还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没事。”邱昊示意看守所的民警安心。
待孙何成稍稍平静，邱昊又道：“车祸一出，你虽也难受林馨的死，但更担心东窗事发。于是，你逃到了加拿大，一去20年。一来你觉得时间已久，车祸之事定然查不到你头上；二来长年累月对余亮的恨在你心中愈燃愈烈；三来余亮近年来的名气在国际上也越发出名，令你更是气愤难消。你抛下一切回国，在研究院找了一个可以接近余亮的保洁工作，要伺机谋害余亮。”
“余亮以前没见过你，你自然不必担心被他认出来。可是他们项目组并非三天两头可以随便进出。这也是为什么你花了三个月时间，仍旧没有设计出一个杀他的计划。前天一早，你难得地获得了一个早班前进入的机会。我猜你本想是查探余亮办公室的。可意想不到的是，在进入他办公室前的转角，你撞到了一个女孩儿。一个和林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曾告诉我，你看到她时非常的诧异。我原本不知道原因，直到我看到了林馨的毕业照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你没有想到会遇见一个如此相像的人。与此同时，你还无意间获得了女孩儿掉下的一瓶氰化物毒药。你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带上毒药进了余亮办公室。当然，你戴了手套。”
“当你看见一杯泡好的咖啡时，你应该猜到了女孩儿已经在其中下了毒。不知道是你希望余亮必须死在你手上，还是你不希望一个酷似林馨的女孩儿会成为杀人凶手，而起了保护欲。不管是哪一种，你决定把咖啡倒掉，并洗干净了杯子，重新倒入了水和毒药。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女孩承认了在杯中下毒，可我们却没在杯中发现咖啡，也没有发现她的指纹的原因。”
讲了这么长一串，邱昊有些口干舌燥。他拿起水瓶喝了一口，但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孙何成。
从对方表情可以得知，自己说的故事基本与事实是一致的。在说之前，其中很多细节是邱昊和余敏杰推测出的，但现下看来，完全合情合理并接近真相。
听罢之后，孙何成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激动，一副任凭风雨的模样。
他云淡风轻地道：“你们没有证据。”
邱昊和余敏杰都一怔。虽然孙何成的声音毫无特点，可三天来第一次听他开口，还是令人不免好奇。邱昊看向余敏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来时约定好的。如果孙何成死扛到底，什么不说，便由余敏捷釜底抽薪。
“你说的没错。我们不但没有证据，而且还带给你一个好消息——那个女孩子已经自首了，并供认了投毒。所以，只要你死咬不放，那这罪她算是帮你扛下来了。”余敏杰刻意流露出痞气，显得事不关己，“刚才讲的往事里少了一件事。余亮和林馨有个女儿，在林馨车祸时才一岁出头。车祸的两个月之后，这个女娃便被人偷走了，不知所踪。好巧不巧，她正是前天你撞倒的那个女孩儿。”
孙何成闻言突然抬头，并不开口，但眼中一片豁然开朗，随即又变得浑浊。他嗫嚅道：“余亮的女儿为什么也要杀余亮？”
余敏杰冷哼一声道：“我们做了鉴定，那并不是余亮的亲生女儿。”
余敏杰说着，把视线投向孙何成手边的材料。
孙何成身子一哆嗦，缓缓把目光向那材料移去。《亲子鉴定报告》，那近在咫尺的文件上，并不明显的抬头映入眼帘。
林馨的女儿出生于1998年11月，这一点孙何成清楚得很，当年林馨就有告诉过他。孙何成一直以为，那是林馨和余亮的孩子。他也一直猜想，林馨之所以提出和自己撇清关系，正是因为女儿的出生。但眼下，有人告诉自己，这个女孩不是余亮亲生的，其意义不言自明。
孙何成的双手开始颤抖，他努力控制着手，向报告一寸又一寸移去。仿佛那报告充满魔力又无比危险。
“这是你与那个女孩儿的鉴定报告。”邱昊又一次说道，“你女儿名字叫‘雪’，纯洁如雪。你见过的。”
孙何成缓缓抬起头，茫然、惶惑、欣慰，各式的情感五味杂陈。
“她，她，她是——是我女儿？”
“对，她是你女儿。你不但给了她生命，如今也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只要你继续死不承认，那她杀人的罪名难逃。”邱昊说得色厉内荏。
“不，那毒是我下的！我下的！和她没关系。”孙何成的泪水滴滴答答不受控制地往下淌，“你们不要为难她，放了她！都是我做的！”
王大川的家中，邱昊和余敏杰依旧坐在昨天来时相同的位置。只不过，现在面对的是王大川和王泽浩两个人。
“邱队长，余警官，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虽没有逐客之意，可连王泽浩也听出父亲的语气中并不十分欢迎两人的到来。
“自然是公事。”邱昊回答得不温不火，“向余教授行凶的人确定了。他叫孙何成，是你们研究院的保洁员。他同时也是20年前林馨和尊夫人车祸案的凶手。”
“什么？！我妈妈的车祸不是事故？”王泽浩吃惊道，“这个孙何成，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王大川的表情则更为复杂，一时语遁。而邱昊对他何以无言的理由了如指掌。
邱昊接着道：“孙何成早在1995年就与林馨相识并追求他。林馨嫁给余亮后，孙何成积恨难填，便在余亮的车上动了手脚，却弄巧成拙，误害了闫丽娜和林馨两位。之后，他逃去了国外，并在最近又回来了。他为了接近余亮，应聘了你们项目的清洁工。前天，他正巧撞上了王雪，并因此获得了王雪掉出来的氰化物。他利用这氰化物，把毒下到了余亮的杯中。这就是他两次作案的大致情况。”
“王雪拿着氰化物做什么？”王大川假装错愕道。
这个反应邱昊心知肚明，王大川一定会把疑点往王雪身上引。
“当然是想杀自己的父亲。”邱昊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余教授是阿雪的父亲？”王泽浩的吃惊比之前更深。
“不对，不对，你们是不是......”王大川一个激灵，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邱昊立刻抓住不放，问道：“你是想说我们搞错了，即便王雪和余亮在DNA上匹配也不一定是父女。因为上回电话中你讲过，一个穿越时空的人，即便在另一个时空有DNA相关联的人，也未必是血亲。你当时讲这句话时，我就觉得你解释得有些过头。那时我不明其中原由，现在想来，原来你一直在做铺垫，一旦我们对比了余亮和王雪的DNA，你就可以以这个理由来否认他们的父女关系。但你又必须伪装得对此事一无所知，自然就不应该知道他们得父女关系了。”
王大川脸一下苍白，额头冒出汗来。
“什么时空穿越？”王泽浩一脸茫然。
邱昊没有回应王泽浩，而是继续对着王大川追问：“王教授，你是见过林馨的。而她与王雪如此相像，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王泽浩显得似乎更加混乱了。
邱昊仍然不理王泽浩，接着对王大川说：“你费尽心机不让任何林馨的照片出现，却忘了你们有张毕业照被裱在学校了。你对一切了如指掌，因为正是你构划了这一切。”
此时，王大川与王泽浩虽都哑口无言，但表情和眼神却南辕北辙。
“隐藏相片一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二是不让王泽浩看到。你的计划实在是缜密。”邱昊终于转向王泽浩，严肃又不忍的问道，“泽浩。你知道你爷爷吗？”
“我爷爷？我出生前他就不在世了。”王泽浩望向父亲寻求肯定。可王大川却避开了目光。
“你爷爷叫王晨，他还活着。”邱昊没料到有朝一日会以如此沉重的口吻来说一个人还活着。
王泽浩张大了嘴，似乎不信。
邱昊深叹口气，又转回对王大川说道：“20年前的车祸以事故结案，你心存怀疑和不满。把所有的愤怒向余亮发泄，是你偷走了他的女儿。而且你觉得只有让他的女儿杀了他，才能解你的心头之恨。于是，你开始了一个长达20年的杀人计划。”
“你把他送到了你父亲王晨那儿，让王晨将她带到与世隔绝的深山中。从此，王晨开始扮演你——王大川。你们为余亮的女儿建造了一个楚门的世界，为她取名王雪。在你们编制的这个世界中，王雪出生于2021年，而人类已因余亮制造的病毒泄露而毁灭，其中包括王雪的父亲、母亲。”
“既然王晨扮演了你，那王雪的父亲自然是你的儿子王泽浩，而母亲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王雪在这个设计好的世界中，以为和自己的爷爷王大川在未来生活了近20年。她根本不知道其实今年并不是2043年，而王大川也不是真正的王大川，更不是她的爷爷。”邱昊越说越愤怒，而王泽浩也听的目瞪口呆。
“直到有一天，在你的精心设计下，可怜的王雪无意识地‘穿越’了。也许仅仅是你们给她下了安眠药，然后让她在王泽浩工作的医院附近被发现。你早就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她必定会跟着自己以为重逢的父亲王泽昊找到你，因为你是她唯一认识的人。事情果然依你所想进行着。王雪来到家中，因为你和你父亲王晨十分相似，王雪一眼就认定你是她的爷爷。你只需等她自己提出要求接近余亮，而你又特意地告诉她氰化物的所在，王雪自然会拿着它对余亮下手。”
“你的计划差点得手了。但巧合的是，孙何成撞见了王雪。因为王雪长得像林馨，孙何成一时起了为她顶事的念头，于是把王雪下了毒的咖啡倒了，重新在水里下了毒。所以真正杀死余亮的人是孙何成。”邱昊悻悻的道，“你的计划虽然接近完美，但有个无法捏造的事实，那就是DNA。在你看来，王雪是余亮的女儿，一旦比对DNA就无法自圆其说。对于王雪和王泽浩的DNA比对也是同理，一旦发生就可以证明他们不是父女。于是你想好了说辞，正是我们电话中的那段对话。你得知我们对王泽浩提取了血液后，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表面上是质问，其实真正目的是把这段想好的铺垫告诉我们。”
“其实回过头来想，这件事有很多疑点，并非完美无瑕。”邱昊总结道。
“哦，有哪些？”王大川这么一说，无疑是自认罪行了。他此时已然缴械投降，只是想知道自己半生所设计的这一切有何不完美之处。
王泽浩直笔笔地看着父亲，仿佛那是个他从来不认识的人。
“王雪一直问王晨，也就是她认为的爷爷，自己的父亲母亲是什么职业？可从未从王晨那儿得到回答，因为实际上那个时候，真正的王泽浩尚未成年，你们不知道他将来会做什么。还有年代的问题。你们给王雪的电脑大约是2010年左右。虽然给了她当时最新的电脑，可如果世界真湮灭于2021年的话，电脑应该更加先进。我看到其中问题是因为王雪说我们市局电脑的样子和她未来用的很像。而市局的电脑差不多是10年前配的。”邱昊再度转向王泽浩，“还记得书房的电脑么？王雪之所以不会安装你那台电脑，因为她从未见过HDMI的接口。类似的问题还有你们给他的CD、U盘，都是当时的产物。很多故事中想编造的，总有时代问题，只不过一切未解开前，我们也忽略了这些。”
“可你们怎么会想到，我设计了这样一个计划呢？”王大川想刨根问底。
“因为一句话。”邱昊眼里泛起了精光，“电话中你曾对我说，只要没证实不对的事，就当没有发现，你还强调这是科学家的原则。而王雪说她爷爷在几次寻找人类幸存者未果后，曾说‘好几次都没找到，肯定没有了活人了’。这句话完全违背你所说的科学家的原则，令我心生一个想法，两个王大川不是同一人。可是王雪又认定了两个‘时空’中王大川是同一人，所以一定有一个和你长相相近，有年长一辈的人。”
黄昏的市局门口，王泽浩与王雪相对而立。
邱昊、余敏杰站在远处，看着已知真相的两人，心中不是滋味。良久，两人一语不发，相拥在一起。
邱昊心中苦笑：等回家告诉冰冰，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一想到杜冰冰，邱昊立刻想起了她爸爸的案子。
回到楼中，邱昊又来到档案室，值班的是上一次接老沈班的人。邱昊一问，小警员姓齐。
“小齐，20年前的案子，指纹是不是不在系统中？”邱昊问。
“是这样的。公安网的新系统是在2010年建立的，2010年之后的案子，所有的指纹自动入系统并对比。但如果是之前的案子，那么必须手动把指纹调出来对比，总之只能手动，”小齐认真地解释。
“好，那我帮一个忙。”邱昊把杜冰冰父亲被杀案的档案放到小齐面前，“这个逃逸的樊远，他的指纹和系统中的匹配一下。”
樊远，你到底逃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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