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曾经的我们
从刘雅君这了解了住户的基本情况后，三人打算上楼。
拾级而上时，脚下木板如反抗被人踩过般地发出沉闷而干涩的呼叫。邱昊想象着若在噤若寒蝉的夜里，有人通过这楼梯，发出的这般声响，多半会被人听见，但前提是有人得醒着。
到了二楼，正对面就是死者顾琳娜的房间，201室。推门而入，阳光一下子就充满了四周。朝北的窗外，远洋路上的车流已渐渐成形。对面的办公大楼中，依稀看得见有人的走动。那家网红奶茶店，已由穿着如蜜蜂般的店员开启了大门。店员们一边准备着开业的事务，一边不时朝街这边看来。毕竟有一群众包围的地方，就有是非热闹可看。
201的房间不大，约莫20平米，陈设相当简单。窗下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而其上还挂着一个外接的键盘和另一个设备，没有鼠标。
余敏杰近身凑过来，看了一眼那个设备，回头道：“这是个袖珍打印机。怎么会有人带这种东西？”
葛俊良也走到电脑边，不解的问道：“外接键盘也显得很奇怪。笔记本本身就具备键盘，为何要外接一个？而且没有外接鼠标。笔记本的设计是为了方便自带键盘和可触摸鼠标的使用，所以这两者是靠在一起，可以单手操作的。而如今这个笔记本，单单外接个键盘却没接鼠标，反而又让自带鼠标的使用变得极为不方便。”他边说边模拟一手使用外接键盘，一手操作鼠标的样子，的确如其所言，相当别扭。
除了书桌外，房间大多保有原本的状态。床上枕边有一部苹果手机，邱昊等人没有密码，自然无法打开。
“顾琳娜应该是半夜才去的花园，可为什么没有携带手机呢？现如今的人可几乎是手机不离身的呢！”
“也许有人临时约她下楼，又是片刻即回，所以她没带手机。”
“可她虽说不上穿得多隆重，可好歹是穿得认真得体的。若是半夜临时受约，既然有时间把衣服穿好，顺手把手机塞进口袋也非难事呀。”
“的确有点说不通。”余敏杰垂头思索着，说道。“顾琳娜三更半夜会去花园，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而且她从一开始为何会来到这儿住下，也没有弄明白。”
“会不会是来找人的？毕竟她小时候是住这儿的。”
“若是找人，那照理来说应该常常往外跑嘛。可刘雅君却说，顾琳娜几乎没有出过门。”
“所以我们目前所知的是，顾琳娜小时候居住于此，准确说是一楼现在已沦为干洗店的房间。20年后，她又住了进这间旅社，目的不明。入住后没有离开过旅社。而昨天半夜，她衣着整齐又没携带手机的情况下去了花园。被人用钝器击打后脑致死，临死前留下了‘七十二’以及手指指向梧桐树的信息。”葛俊良总结道。
“正确。另外别忘了外接键盘和打印机。”
众人无补充，于是又把目光纷纷落到了床角附近地上一个打开着的行李箱上。
行李箱是白色的，如今正朝天张开大口。其腹中并不饱满，想必桌上的东西在搬运之时也是躺在箱中的。现下行李箱大部分的空间被衣服占领，而除此之外，只剩下一本吸引眼球的精装版《三国演义》。它引人入胜的原因并非是其豪华程度，而是出现在一堆女人衣服中间的不和谐感。
“《三国演义》！我知道她是谁了。”邱昊冷不防地说道，吓了余敏杰和葛俊良一跳。
“她？邱队是说顾琳娜？”余敏杰问道。
“对，我想起来了，冰冰前一阵采访过她。怪不得早上我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这么耳熟。”邱昊醒悟过来，“她是一个自主创业的女企业家，挺成功的，公司好像叫‘童梦’。冰冰采访时还问过她有什么爱好，她说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三国》。所以一见到这本《三国演义》，我才想起，当时冰冰回来跟我提及见了一个奇怪的女企业家。”
葛俊良见邱昊始终对着余敏杰在说，问道：“你们在说谁？”
余敏杰简单明了地对杜冰冰同邱昊的关系向葛俊良略作解释。
“原来邱队是那个专访就是嫂子做的呀。”听罢，葛俊良感叹道。
“我当时还以为掩护工作做的很到位，专访播出时没有指名道姓。结果，还是让你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来了，不是吗？”邱昊一边自嘲，一边掏出自己手机。他给杜冰冰发了微信，希望杜冰冰可以尽快找到顾琳娜公司的联系人电话。
三人随即又查看到屋内细小之处。葛俊良在书桌旁的垃圾桶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有的内容是：今晚三点见？
字条的字迹纤细，像是女人所写，问号下半的那一点被写成了空心，而且不是一个圆，而是一个三角形。令人不禁在意。
“三点很可能就是死亡时间。”葛俊良分析道，“可惜这儿没有顾琳娜写过的笔记，连入住登记也是同来的小姑娘填的。所以无法比对是不是死者所写。但通常来说，如果这是顾琳娜所写，而她又是为了约见别人，那这纸条理应在对方手中。”
“照这么说，这纸条应该是别人写的，为了约顾琳娜而给了她。那么写这纸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邱昊道。
“有这可能。”余敏杰附声道，“虽然看着像女人字迹，但也不保准是男人写出来的。反正昨夜能动手的人就这几个，字迹一一对比就知道了。”
邱昊将这字迹深深印入了脑底。
带着诸多疑惑，三人来到了203。他们看见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正襟危坐，一张国字脸，不带任何表情。他穿着夹克衫，显得很从容。可在邱昊眼中，这个叫乔亮的男人，有些过于从容了。
“请关门。”乔亮先众人一步，开口道。
葛俊良走在最后，便顺手将门关了起来。
“我们是......”邱昊刚想开口介绍，就被乔亮一个手势制止了。
乔亮收回做停止手势的手，旋即插入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小黑本。
这小黑本对三人来说都再熟悉不过，也各自拥有，是单位配发专门存放警官证的本子。三人都为之一怔。
“我叫乔亮，是真名，警号在上面有。”乔亮边说边把警员证递了过来，接着道，“我是岳东省缉毒支队的，来这儿有任务。你们可以先向上级汇报，并核实一下我所说的，避免我们彼此之间不信任。”
乔亮以平缓而低沉的声音说道，但眼中自带一种居高临下之态，让邱昊心里不怎么舒服。
邱昊向余敏杰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心领神会离开房间去核实情况了。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沉默在空中合拢，询问无法继续，邱昊便开始观察屋内。
这间203室，比201室来的小很多，似乎没什么冗余之地。203的进门口既然在走廊的西侧，意味着这是比之一楼要多出的空间。也就是说，此刻邱昊正处于干洗店的正上方。203中，四方皆无窗口，邱昊在脑中勾勒出二楼大致的平面图。想来这一间是四间中最小的了。
邱昊转而留心起空间中乔亮的私人物品。邱昊慢慢从观察中产生了某种共鸣，尽管对对方仍心存芥蒂，但邱昊的排斥感正在减弱。因为邱昊觉得，每当自己为任务出差时，下榻的住所，多半也是这幅光景。
余敏杰没去多久便回到屋中，点头向邱昊示意，并道：“都核实了，的确如乔警官所说。”
余敏杰又附耳到邱昊旁边，细声对邱昊说：“刘局的意思是，在不影响我们案子的前提下，尽可能为他提供帮助。”
邱昊明白了其中用意，继而对乔亮说：“乔警官的任务是什么？可以相告了吧。”
乔亮颔首说道：“我们接到线报，梧桐旅社是毒贩交易的据点。我被派到这儿来侦查，目前身份是个回来儿时住处怀旧的游客。”
邱昊一听，立刻想：是否顾琳娜的命案也与毒贩有所牵连，甚至说她可能就是毒贩之一。这么想也不无道理，不然谁会半夜里约了人去见面呢？
邱昊现下并不打算把纸条之事告诉乔亮，于是随口应和了一句：“回来儿时住所怀旧，真是个不错的伪装借口。”
“不，不全是伪装。”乔亮解释道，“我小时候的确住在这个小区。这也是为什么队里派我来完成这次任务的原因之一。”
“什么？！”邱昊、余敏杰、葛俊良三人面面相觑。
邱昊随即发问：“那你认识顾琳娜？”
虽是问句，但邱昊心中已然十分确认。因为他想到刘雅君说过，乔亮入住时看见顾琳娜名字后，才一再要求住202的。
“是的。”乔亮毫不避讳地承认，“当我登记入住时，发现了很久前熟悉的名字，顾琳娜。”
乔亮的眼睛泛出泪花，但他很快意识到并止住了它的下落。
他说道：“小时候我住在这个小区的第二排，而顾琳娜家就住在这儿的一楼，整个一楼都是顾家的，包括那个花园。那时候花园有另外一扇门。”
邱昊脑中浮现出花园中，那两根和余下柱子都不相称的柱子，想必那两柱之间便是原本门的所在。
“我有记忆时，就几乎天天来顾家的花园里玩。那时顾爷爷还健在，每天在那棵梧桐树下，给我和顾琳娜讲《三国演义》里的故事。”
“你说的那棵梧桐树就是现在花园里的那棵吧，原来那时候就在了。”邱昊道。
“对，那时候要比现在小一些，但形状倒是没什么变化。哎，睹物思人。”乔亮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顾琳娜比我更爱听她爷爷讲《三国》，再怎么翻来覆去地讲，她都不会厌烦。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我们成了同班同学，但成绩都不理想。她父母也觉得女孩子不该天天玩，误了学习。于是每天放学后就把女儿关在屋子里，逼她学习。我还是每天跑去花园里玩，但很少能见到她，只能偶尔透过她屋中和花园连通的那扇窗和她见面。”
“后来，我们建立了一个秘密联系方式。我们彼此把要说的话写在纸条上，放在她窗口的花盆下。她若看见我的纸条后便会收走。这样，只要我看到盆子下，我留的纸条不见了，就知道她看到了。而我看完她的纸条，会把它在原来基础上再对折放回，那她见到后也会知晓我已读过了留言。那时我们才一年级，好多字都用拼音写的。也正因如此，让我多记住了好多字怎么写。”
邱昊回忆，刚才201中那张纸条有自中对折的痕迹。但他没有打断乔亮的话。
“一年级下半学期时，顾爷爷离世了。再也没有人讲《三国》给我们听了。到了暑假，父母安排之下，我去了远方亲戚那儿过了个夏天。可当我回到这儿，顾家居然搬走了。而这儿也开始装修，听说要装成旅社。自此，我再也有见过顾琳娜了。不久之后，我也随父母搬去了岳东省。”
邱昊犹豫之下，还是决定保留纸条的事不说，只是问道：“那昨天，你到这儿后发生了什么呢？”
“昨天，看到顾琳娜的名字后，我本打算住在202的，这样可以靠她近一点。但是老板娘坚持202暂不出租，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了203这一间。入住之后，我第一时间敲了201的门。顾琳娜开了门，表情漠然，只问我是谁。说实话，一开始我感受不出她是20年前的顾琳娜。一来一别20年，相貌也好，声音也罢，无一有迹可循。二来，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我怕一时认错了人。于是我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乔亮顿了一顿，又道，“顾琳娜在门那头也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她露出微笑，开怀地向我道了一句‘好久不见’。虽然我从未想过今生会再次遇到她，但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仿佛她的模样就已然在我心中，眼前的她就是她本来应有的样子。”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眼中并没有神，目光空洞地将我看穿，落在我后方的地平线上。”乔亮失落地说道。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邱昊捕捉到关键点。
乔亮摇了摇头，道：“我很想问她怎么会回来的，但那样的话势必得到同样的反问。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告知她我真实的身份和目的。我又同样不愿欺骗她，所以只好不去探究她为何而来。”
“你有没有想过，顾琳娜可能就是毒贩呢？”余敏杰毫不顾及桥梁的心情，直接问道，“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这时出现了？”
乔亮哽咽了，泪水终于滴落下来：“这也是我无法相问其来由的原因之一。我担心她和毒贩有所牵扯。”
“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短暂沉默后，乔亮收拾情绪，又道：“当时寒暄之后。我回到了这儿203室。我想应该尽快把任务完成才好。这样就可以和顾琳娜说实话，不用遮遮掩掩。快到中午时，我准备下楼去周边转转，并把午饭吃了。可我来到楼下，一时兴起，想到儿时传条子的把戏，想着会不会顾琳娜还记着。于是便向花园角上的窗台走去。我心里一边自嘲，一边期待着。结果在花盆下，真有纸条，写的是：‘今晚三点见？’。”
余敏杰忍不住，刚想开口，邱昊立刻踩了他一脚。
乔亮也看到了这一细节，但也不点破，只是续道：“我当时兴奋至极，看完后便按儿时的规矩把纸再对折后放了回去，一如20年前一般无异。剩下的事是如何回应，可我仍苦于任务在身，一时无法做什么，便想不如先吃完饭再考虑这件事。当我从花园回到餐厅，正好看见顾琳娜从二楼优雅地慢慢往下走。也许她没有看见我，在我叫她名字时，她才微笑着向我看来，可其表情却不似长久不见的那种激动。我还心想：何以为我留留下纸条，却表现地如此平静呢？”
“我上前说了句‘感谢你还记得我20年前的游戏’，之后便出门吃饭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回到旅社，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那窗口。我本想好了如何回应，可意外地见到了第二张纸条，写着：计划取消。我大失所望，可也无能为力。心想可能顾琳娜临时有事改变了计划。于是我回到房中，之后也再未见到她。直到今天早饭收到了噩耗。”
邱昊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怎么确定这两张纸条都是顾琳娜所写的呢？”
乔亮一怔，想了想说道：“百分百的把握是没有。如我所说，我同她20年未见，记忆中她的字，还停留在拼音阶段。所以我也不能确定这是顾琳娜的笔记。不过，花盆藏纸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她两人知道，我想大概率不会错。”
“既然你认为都是她写的，那至少两张纸条上的字迹是一致的吧？”
“当然，这一点我可以确定！百分百确定！”乔亮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说第一张纸，你在对折后放了回去。那第二张呢？有保留下来吗？”邱昊问。
乔亮摇头道：“没有保留，我也同样对折后放了回去。”
拾级而上时，脚下木板如反抗被人踩过般地发出沉闷而干涩的呼叫。邱昊想象着若在噤若寒蝉的夜里，有人通过这楼梯，发出的这般声响，多半会被人听见，但前提是有人得醒着。
到了二楼，正对面就是死者顾琳娜的房间，201室。推门而入，阳光一下子就充满了四周。朝北的窗外，远洋路上的车流已渐渐成形。对面的办公大楼中，依稀看得见有人的走动。那家网红奶茶店，已由穿着如蜜蜂般的店员开启了大门。店员们一边准备着开业的事务，一边不时朝街这边看来。毕竟有一群众包围的地方，就有是非热闹可看。
201的房间不大，约莫20平米，陈设相当简单。窗下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而其上还挂着一个外接的键盘和另一个设备，没有鼠标。
余敏杰近身凑过来，看了一眼那个设备，回头道：“这是个袖珍打印机。怎么会有人带这种东西？”
葛俊良也走到电脑边，不解的问道：“外接键盘也显得很奇怪。笔记本本身就具备键盘，为何要外接一个？而且没有外接鼠标。笔记本的设计是为了方便自带键盘和可触摸鼠标的使用，所以这两者是靠在一起，可以单手操作的。而如今这个笔记本，单单外接个键盘却没接鼠标，反而又让自带鼠标的使用变得极为不方便。”他边说边模拟一手使用外接键盘，一手操作鼠标的样子，的确如其所言，相当别扭。
除了书桌外，房间大多保有原本的状态。床上枕边有一部苹果手机，邱昊等人没有密码，自然无法打开。
“顾琳娜应该是半夜才去的花园，可为什么没有携带手机呢？现如今的人可几乎是手机不离身的呢！”
“也许有人临时约她下楼，又是片刻即回，所以她没带手机。”
“可她虽说不上穿得多隆重，可好歹是穿得认真得体的。若是半夜临时受约，既然有时间把衣服穿好，顺手把手机塞进口袋也非难事呀。”
“的确有点说不通。”余敏杰垂头思索着，说道。“顾琳娜三更半夜会去花园，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而且她从一开始为何会来到这儿住下，也没有弄明白。”
“会不会是来找人的？毕竟她小时候是住这儿的。”
“若是找人，那照理来说应该常常往外跑嘛。可刘雅君却说，顾琳娜几乎没有出过门。”
“所以我们目前所知的是，顾琳娜小时候居住于此，准确说是一楼现在已沦为干洗店的房间。20年后，她又住了进这间旅社，目的不明。入住后没有离开过旅社。而昨天半夜，她衣着整齐又没携带手机的情况下去了花园。被人用钝器击打后脑致死，临死前留下了‘七十二’以及手指指向梧桐树的信息。”葛俊良总结道。
“正确。另外别忘了外接键盘和打印机。”
众人无补充，于是又把目光纷纷落到了床角附近地上一个打开着的行李箱上。
行李箱是白色的，如今正朝天张开大口。其腹中并不饱满，想必桌上的东西在搬运之时也是躺在箱中的。现下行李箱大部分的空间被衣服占领，而除此之外，只剩下一本吸引眼球的精装版《三国演义》。它引人入胜的原因并非是其豪华程度，而是出现在一堆女人衣服中间的不和谐感。
“《三国演义》！我知道她是谁了。”邱昊冷不防地说道，吓了余敏杰和葛俊良一跳。
“她？邱队是说顾琳娜？”余敏杰问道。
“对，我想起来了，冰冰前一阵采访过她。怪不得早上我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这么耳熟。”邱昊醒悟过来，“她是一个自主创业的女企业家，挺成功的，公司好像叫‘童梦’。冰冰采访时还问过她有什么爱好，她说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三国》。所以一见到这本《三国演义》，我才想起，当时冰冰回来跟我提及见了一个奇怪的女企业家。”
葛俊良见邱昊始终对着余敏杰在说，问道：“你们在说谁？”
余敏杰简单明了地对杜冰冰同邱昊的关系向葛俊良略作解释。
“原来邱队是那个专访就是嫂子做的呀。”听罢，葛俊良感叹道。
“我当时还以为掩护工作做的很到位，专访播出时没有指名道姓。结果，还是让你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来了，不是吗？”邱昊一边自嘲，一边掏出自己手机。他给杜冰冰发了微信，希望杜冰冰可以尽快找到顾琳娜公司的联系人电话。
三人随即又查看到屋内细小之处。葛俊良在书桌旁的垃圾桶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有的内容是：今晚三点见？
字条的字迹纤细，像是女人所写，问号下半的那一点被写成了空心，而且不是一个圆，而是一个三角形。令人不禁在意。
“三点很可能就是死亡时间。”葛俊良分析道，“可惜这儿没有顾琳娜写过的笔记，连入住登记也是同来的小姑娘填的。所以无法比对是不是死者所写。但通常来说，如果这是顾琳娜所写，而她又是为了约见别人，那这纸条理应在对方手中。”
“照这么说，这纸条应该是别人写的，为了约顾琳娜而给了她。那么写这纸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邱昊道。
“有这可能。”余敏杰附声道，“虽然看着像女人字迹，但也不保准是男人写出来的。反正昨夜能动手的人就这几个，字迹一一对比就知道了。”
邱昊将这字迹深深印入了脑底。
带着诸多疑惑，三人来到了203。他们看见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正襟危坐，一张国字脸，不带任何表情。他穿着夹克衫，显得很从容。可在邱昊眼中，这个叫乔亮的男人，有些过于从容了。
“请关门。”乔亮先众人一步，开口道。
葛俊良走在最后，便顺手将门关了起来。
“我们是......”邱昊刚想开口介绍，就被乔亮一个手势制止了。
乔亮收回做停止手势的手，旋即插入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小黑本。
这小黑本对三人来说都再熟悉不过，也各自拥有，是单位配发专门存放警官证的本子。三人都为之一怔。
“我叫乔亮，是真名，警号在上面有。”乔亮边说边把警员证递了过来，接着道，“我是岳东省缉毒支队的，来这儿有任务。你们可以先向上级汇报，并核实一下我所说的，避免我们彼此之间不信任。”
乔亮以平缓而低沉的声音说道，但眼中自带一种居高临下之态，让邱昊心里不怎么舒服。
邱昊向余敏杰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心领神会离开房间去核实情况了。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沉默在空中合拢，询问无法继续，邱昊便开始观察屋内。
这间203室，比201室来的小很多，似乎没什么冗余之地。203的进门口既然在走廊的西侧，意味着这是比之一楼要多出的空间。也就是说，此刻邱昊正处于干洗店的正上方。203中，四方皆无窗口，邱昊在脑中勾勒出二楼大致的平面图。想来这一间是四间中最小的了。
邱昊转而留心起空间中乔亮的私人物品。邱昊慢慢从观察中产生了某种共鸣，尽管对对方仍心存芥蒂，但邱昊的排斥感正在减弱。因为邱昊觉得，每当自己为任务出差时，下榻的住所，多半也是这幅光景。
余敏杰没去多久便回到屋中，点头向邱昊示意，并道：“都核实了，的确如乔警官所说。”
余敏杰又附耳到邱昊旁边，细声对邱昊说：“刘局的意思是，在不影响我们案子的前提下，尽可能为他提供帮助。”
邱昊明白了其中用意，继而对乔亮说：“乔警官的任务是什么？可以相告了吧。”
乔亮颔首说道：“我们接到线报，梧桐旅社是毒贩交易的据点。我被派到这儿来侦查，目前身份是个回来儿时住处怀旧的游客。”
邱昊一听，立刻想：是否顾琳娜的命案也与毒贩有所牵连，甚至说她可能就是毒贩之一。这么想也不无道理，不然谁会半夜里约了人去见面呢？
邱昊现下并不打算把纸条之事告诉乔亮，于是随口应和了一句：“回来儿时住所怀旧，真是个不错的伪装借口。”
“不，不全是伪装。”乔亮解释道，“我小时候的确住在这个小区。这也是为什么队里派我来完成这次任务的原因之一。”
“什么？！”邱昊、余敏杰、葛俊良三人面面相觑。
邱昊随即发问：“那你认识顾琳娜？”
虽是问句，但邱昊心中已然十分确认。因为他想到刘雅君说过，乔亮入住时看见顾琳娜名字后，才一再要求住202的。
“是的。”乔亮毫不避讳地承认，“当我登记入住时，发现了很久前熟悉的名字，顾琳娜。”
乔亮的眼睛泛出泪花，但他很快意识到并止住了它的下落。
他说道：“小时候我住在这个小区的第二排，而顾琳娜家就住在这儿的一楼，整个一楼都是顾家的，包括那个花园。那时候花园有另外一扇门。”
邱昊脑中浮现出花园中，那两根和余下柱子都不相称的柱子，想必那两柱之间便是原本门的所在。
“我有记忆时，就几乎天天来顾家的花园里玩。那时顾爷爷还健在，每天在那棵梧桐树下，给我和顾琳娜讲《三国演义》里的故事。”
“你说的那棵梧桐树就是现在花园里的那棵吧，原来那时候就在了。”邱昊道。
“对，那时候要比现在小一些，但形状倒是没什么变化。哎，睹物思人。”乔亮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顾琳娜比我更爱听她爷爷讲《三国》，再怎么翻来覆去地讲，她都不会厌烦。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我们成了同班同学，但成绩都不理想。她父母也觉得女孩子不该天天玩，误了学习。于是每天放学后就把女儿关在屋子里，逼她学习。我还是每天跑去花园里玩，但很少能见到她，只能偶尔透过她屋中和花园连通的那扇窗和她见面。”
“后来，我们建立了一个秘密联系方式。我们彼此把要说的话写在纸条上，放在她窗口的花盆下。她若看见我的纸条后便会收走。这样，只要我看到盆子下，我留的纸条不见了，就知道她看到了。而我看完她的纸条，会把它在原来基础上再对折放回，那她见到后也会知晓我已读过了留言。那时我们才一年级，好多字都用拼音写的。也正因如此，让我多记住了好多字怎么写。”
邱昊回忆，刚才201中那张纸条有自中对折的痕迹。但他没有打断乔亮的话。
“一年级下半学期时，顾爷爷离世了。再也没有人讲《三国》给我们听了。到了暑假，父母安排之下，我去了远方亲戚那儿过了个夏天。可当我回到这儿，顾家居然搬走了。而这儿也开始装修，听说要装成旅社。自此，我再也有见过顾琳娜了。不久之后，我也随父母搬去了岳东省。”
邱昊犹豫之下，还是决定保留纸条的事不说，只是问道：“那昨天，你到这儿后发生了什么呢？”
“昨天，看到顾琳娜的名字后，我本打算住在202的，这样可以靠她近一点。但是老板娘坚持202暂不出租，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了203这一间。入住之后，我第一时间敲了201的门。顾琳娜开了门，表情漠然，只问我是谁。说实话，一开始我感受不出她是20年前的顾琳娜。一来一别20年，相貌也好，声音也罢，无一有迹可循。二来，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我怕一时认错了人。于是我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乔亮顿了一顿，又道，“顾琳娜在门那头也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她露出微笑，开怀地向我道了一句‘好久不见’。虽然我从未想过今生会再次遇到她，但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仿佛她的模样就已然在我心中，眼前的她就是她本来应有的样子。”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眼中并没有神，目光空洞地将我看穿，落在我后方的地平线上。”乔亮失落地说道。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邱昊捕捉到关键点。
乔亮摇了摇头，道：“我很想问她怎么会回来的，但那样的话势必得到同样的反问。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告知她我真实的身份和目的。我又同样不愿欺骗她，所以只好不去探究她为何而来。”
“你有没有想过，顾琳娜可能就是毒贩呢？”余敏杰毫不顾及桥梁的心情，直接问道，“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这时出现了？”
乔亮哽咽了，泪水终于滴落下来：“这也是我无法相问其来由的原因之一。我担心她和毒贩有所牵扯。”
“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短暂沉默后，乔亮收拾情绪，又道：“当时寒暄之后。我回到了这儿203室。我想应该尽快把任务完成才好。这样就可以和顾琳娜说实话，不用遮遮掩掩。快到中午时，我准备下楼去周边转转，并把午饭吃了。可我来到楼下，一时兴起，想到儿时传条子的把戏，想着会不会顾琳娜还记着。于是便向花园角上的窗台走去。我心里一边自嘲，一边期待着。结果在花盆下，真有纸条，写的是：‘今晚三点见？’。”
余敏杰忍不住，刚想开口，邱昊立刻踩了他一脚。
乔亮也看到了这一细节，但也不点破，只是续道：“我当时兴奋至极，看完后便按儿时的规矩把纸再对折后放了回去，一如20年前一般无异。剩下的事是如何回应，可我仍苦于任务在身，一时无法做什么，便想不如先吃完饭再考虑这件事。当我从花园回到餐厅，正好看见顾琳娜从二楼优雅地慢慢往下走。也许她没有看见我，在我叫她名字时，她才微笑着向我看来，可其表情却不似长久不见的那种激动。我还心想：何以为我留留下纸条，却表现地如此平静呢？”
“我上前说了句‘感谢你还记得我20年前的游戏’，之后便出门吃饭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回到旅社，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那窗口。我本想好了如何回应，可意外地见到了第二张纸条，写着：计划取消。我大失所望，可也无能为力。心想可能顾琳娜临时有事改变了计划。于是我回到房中，之后也再未见到她。直到今天早饭收到了噩耗。”
邱昊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怎么确定这两张纸条都是顾琳娜所写的呢？”
乔亮一怔，想了想说道：“百分百的把握是没有。如我所说，我同她20年未见，记忆中她的字，还停留在拼音阶段。所以我也不能确定这是顾琳娜的笔记。不过，花盆藏纸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她两人知道，我想大概率不会错。”
“既然你认为都是她写的，那至少两张纸条上的字迹是一致的吧？”
“当然，这一点我可以确定！百分百确定！”乔亮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说第一张纸，你在对折后放了回去。那第二张呢？有保留下来吗？”邱昊问。
乔亮摇头道：“没有保留，我也同样对折后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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