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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致命寿司

    一张木桌方方正正坐落于视野正中,暗淡的光线仿佛为其蒙上了一层薄灰。

    邱昊向旁一瞥,看见了蜷成一团久已失用的桌垫。记忆中,桌垫的面积大出桌子两圈,一旦铺上桌面便会四下垂落。桌垫在记忆深处无疑是绿色的,但具体是何样的绿,已然斑驳到了如种程度,邱昊已然无从把握。这些也并不重要,追究其作用无非是减弱麻将牌敲击木桌发出的声音罢了。

    邱昊先绕桌子转上一圈,顺次打开四个抽屉。期间,瓷杯碎裂声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邱昊又逐一将每个抽屉中的四枚面朝下的麻将牌取上桌面,依旧保持着面下背上,四个一排排成四列。他把四列排好的麻将顺次翻起,“三筒”、“六萬”、“九条”、“南风”,16张牌面整整齐齐,毫无错落的伫立着,一如国庆节走过天安门前的仪仗队。

    “滴滴,滴滴”

    奇怪的声音将邱昊从梦的深渊中唤醒,原来是杜冰冰新买的闹钟。

    她似乎对旧的闹钟的机械声有些不满,在没有告知邱昊的情况下便擅自更换了眼下这一个。如此一来,这几天邱昊每天便被这陌生的铃声吵醒,醒来时都无法立刻意识到现实的清新感。仿佛梦与醒之间多了一个短暂的断层,既非真实,亦非梦幻。

    杜冰冰倏然起身,走向衣柜,她的背影透着冰冷。

    邱昊触摸着方才女友还躺着的位置,明明是如此的温暖。

    邱昊不禁心想:冰冰她究竟怎么了?最近总是怪怪的。虽然她从不会阴晴不定,但总觉得这些天在生我的气,是我哪儿做错了?

    邱昊想说对不起,可又担心起女友的冰冷只是自己的错觉,万一问出口,对方又矢口否认,岂不更加尴尬?

    邱昊只得下床更衣。毕竟又做了梦,今天是要打起精神的。他无奈地看着新的长方形的黑框闹钟,总觉得这与以前的生活格格不入。

    “番茄炒蛋?”杜冰冰披上外衣,把长发向外一撩,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邱昊既担心今天无法按时下班,又想吃点好的,可一想到近来忽远忽近的女友态度,只好勉强“嗯”了一声。

    两人从卧室走到门口,一路下楼到车上都一语不发。像是横徊在两人之间的空间突如其来地隔绝了声音一般。邱昊把注意力集中于前路,力图让胡思乱想从脑海中排除。

    “你到底要想到几时?”无疑是杜冰冰的声音从旁传来。

    “想到几时?”邱昊咀嚼着字面意思,摸索其究竟代表了何意。是闹钟的款式合不合适?她要不要烫成卷发?近来《都市之声》的变化是好是坏?或是晚上除了番茄炒蛋还吃点什么?

    “冰冰,你问的是哪件事?”邱昊一脸茫然地问道。

    “什么哪件事?!你是不是根本不上心?!”杜冰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纯白小包,面带愠色道,“还是说,你压根不打算结婚,就这样一直同居?”

    原来是结婚的事!

    邱昊脑海中闪过一个月前,女友撒娇地说着结婚的事。当时邱昊觉得太过突然,于是推诿说再想一想。之后,一来工作太忙,二来杜冰冰也未再提及,久而久之,邱昊以为女友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加之他自己也对此事有些迷茫,便这般不了了之了。自己已然把这事抛之脑后,没想到杜冰冰竟又问起。看来这些日子她心中愤懑也源于此。

    邱昊并非对此事毫无考虑,他觉得两人情投意合,相处合拍,同居也近半年,生活细节上一些棱角也磨的差不多了。杜冰冰人又漂亮,气质也好,工作也优秀,何况还烧的一手好菜,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完美伴侣。然而内心深处,邱昊总有一份抗拒,或是害怕,他觉得自己高攀了杜冰冰。可无论怎么想,邱昊都觉得一旦结婚,似乎自己曾经的生活会彻底颠覆,一去不回。

    即便他心里明白这种担忧是无稽之谈,纯属杞人忧天,但只要不用直面问题,便拖一天是一天了。

    “你平时的果断都去哪儿了?别闷着不说话呀!”杜冰冰又催促道,她心中既着急又忐忑。

    “总不好在这半路上边开车边草率决定吧,让我好好想想。”

    邱昊不说还好,这一说,杜冰冰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想好吗?”

    杜冰冰转而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委屈巴巴地说道:“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每天睡觉、上班、回家吃饭,不就这些琐事吗?那你说,在什么情况下才算不草率呢?还是说你在逃避?”

    这一下戳中了邱昊的命门。

    是啊,再怎么掩饰,说到底就是自己在逃避。连邱昊也不明白为何在这个事上,自己变得这么有肉怪段,没有担当了,而且是对待自己心爱的人。

    绝不能这样!邱昊坚定了决心,说道:“对不起,是我太忙了。冰冰,结婚的事可以全权拜托你来筹备嘛?银行卡你知道在哪儿,密码是你的生日。所有的事,你定就行。有要我参与的,提前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什么嘛,你又当甩手掌柜?”杜冰冰嘴上揶揄,心中早已如万马奔腾在无垠的草原上这般欢欣雀跃了。

    “可你若要询问我的意见,势必会碰到两个人思想不一样的时候,听谁的呢?不如全听你的。”

    杜冰冰嫣然一笑道:“好吧,那我全权做主了。不过问你意见的时候可不能敷衍我!”

    “臣妾领命。”

    今天《都市之声》主持人的声音充满朝气。也许普通听众并没有嗅出差别,但对于邱昊而言,他能从每一个标点符号中听到幸福。

    这份幸福感不断侵染着邱昊。他坐在办公室中沉思,自己未来的生活究竟会被如何转变,他无从知晓。也许一成不变,也许要搬去火星。这会儿杜冰冰又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已然行动起来了呢?她可是个行动派。兴许一切已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稳步推进着。邱昊恨不得报案早些来到,可以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报案科的电话终于在下午一点响起。

    “死者叫江枫。‘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小葛说道,“是个老板,死在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公司叫‘枫火’,‘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枫火。”

    枫火集团位于一栋双子办公楼A栋的33楼顶层。此刻通向江枫办公室的楼道中噤若寒蝉,仿佛整个楼面已然停止了运作。

    办公室门口虽有警员站岗,但即便没有,也可以轻易分辨出是老板的办公室。一扇对开的皮心雕纹木门挡在眼前,在邱昊记忆中,只有在电影院见过这般巨硕的门。其厚重感会给人以断层式的压迫。

    有了门的铺垫,走进办公室后,邱昊没有被门后办公室的若大的空间吓到,反而觉得若非如此,便配不上这扇门了。办公室中有书桌、椅子、沙发、茶几、书柜、陈列柜,还有高几、盆栽、金鱼缸、衣帽架、书画,这些东西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的物件,红木、陶瓷、书画等装饰品都是邱昊说不上名目的。鱼缸里的鱼在自由自在的漂荡,高几上鸟笼中的鸟在上下蹦跳,似乎房中发生的事都影响不了它们。

    除了警员之外,办公室中还有两个当事人,他们目睹了江枫的死亡。江枫的秘书纪嫣然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而售后部的部长倪永孝则在鸟笼不远处,背靠墙站着。两人既不对视,也不将目光投向沙发上的尸体。

    江枫双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倒坐在中间的沙发上。而他面前的茶几上置放着大大小小很多日料外卖盒,这些外卖盒每只基本只能装下两枚寿司,而现下绝大多数已然成了空盒。一双一次性筷子掉落在尸体身前。

    老贺简单看了一眼尸体情况,附耳对邱昊说道:“应该是中毒,像是氰化物。”

    邱昊示意老贺继续收集,然后同余敏杰打算从两个当事人的问询开始开展调查。为避免串供,干警先将倪永孝带出了办公室。

    纪嫣然身穿一套深红色西装短裙,上身丰腴,把白衬衫的扣子勒得很紧。她年轻貌美,比江枫的年纪小恐怕一轮有余。很难想象,若江枫对这个秘书没有非分之想,会允许她在公司这般穿着诱人。

    “请把江枫死前的经过说一下。”邱昊面如平湖地道。

    纪嫣然似乎还没完全从惊愕中恢复,对邱昊的询问多少有些抵触。她身子稍稍后倾,双手不自然地环抱上身,显然没有什么安全感。

    她缓了一下,轻声道:“江总今天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还没忙完。于是他说就在办公室吃午饭,让我订‘一味’寿司的外卖。”

    “‘一味’寿司?”余敏杰打断了纪嫣然的话。

    纪嫣然略有不快地斜了余敏杰一眼,答道:“对,是家不错的日料店,名字叫‘一味’。他们家寿司很独到,之前江总有吃过,比较满意。所以今天指名要点这家,他给了我要点的菜品,一共7种寿司。江总还让我把我要吃的也一起点上,在办公室一起吃,公司报销。外卖到了后,我就下楼去取,回来时发现倪部长也在办公室。江总示意我没事,让我准备,我就把东西一一摆到茶几上并打开。”

    邱昊把手往茶几那儿一指,问道:“这就是那儿的寿司盒嘛?”

    纪嫣然边点头,边向反方向扭头,似乎不愿朝尸体看去。她续道:“那时候倪部长在汇报工作上的事,江总听得很认真。等我这儿备齐了,江总就从座位上移步到了沙发那儿坐下。倪部长也跟了过来,站在旁边继续汇报。江总就边听边吃起来。”

    “江枫到了沙发后,就在现在的位置了吗?”

    “对,就现在的位置。”

    看来江枫到死也没有移动过位置,尸体现在还是头朝一边倒去。

    “那纪小姐,你当时坐在什么位置?”

    纪嫣然露出心有余悸的眼神,说道:“我就坐在靠近这侧的单个沙发上。然后吃着吃着,江总就突然这样了。”

    邱昊觉得“吃着吃着”通常是形容饭吃到一半,可看一茶几的空寿司盒,或许用‘风卷残云’更加合适。

    “所以,茶几上的食物是你和江枫两个人吃的?倪永孝一口也没有动过?”余敏杰问。

    “没有。”纪嫣然很果断地摇头,“他一直在汇报,没有碰过食物。”

    “你确定他没有接触过食物?”

    “确定。”纪嫣然毫不含糊地颔首道,“百分百确定。”

    纪嫣然出了办公室,换入了倪永孝。后者穿着白衬衫,土黄色的西装马甲,头上大概抹了半斤发油,仿佛顶着个黑色的果冻。

    “不,不,这是江总的位置,我站着回答就好。”倪永孝似乎对江枫有着天然的敬畏,即便人已燕晏驾西归,他依然不敢坐下。

    “好吧,那你说下中午的情况。”

    “我本来准备去吃午饭了,江总突然来电,叫我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说实话,这种情况很少见。”倪永孝回忆着说道。

    “你是说江枫主动要求你来?”余敏杰以不解的语气问道。

    这一点也正是邱昊奇怪的:从时间上来说,江枫找来倪永孝,是在纪嫣然下楼取外卖的间隙。但既然已经叫了外卖,又是不会花太久就能吃完的寿司,那江枫何不等吃完了再听汇报,而非把人叫到办公室来边汇报边看自己吃呢?而且倪永孝也说,这是很少见的事儿,那江枫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了件既不合理又不常见的事呢?

    “可不是?害得我到现在饭还没吃。”倪永孝埋怨道,“我们售后部算不上什么大的部门,就算闲散的时候,他都很少关心我们,更别说这样废寝忘食地听我报告了。我接到电话时吓了一跳,还以为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呢。”

    “实际上呢?你来了后具体讲了什么?”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江总只是让我把季度规划细则讲一遍。烦是烦琐了些,我也只好一五一十地讲。讲了一两分钟,纪秘书就进来了,拿了好多外卖。”倪永孝吞了口口水,“我一看还以为里面有我的份,可谁知江总压根没有给我准备。他们俩在那儿吃着,我只好一个人站在旁边,饿着肚子汇报。然后你们也看到了。”倪永孝把头转向沙发。

    “纪嫣然从进办公室到江枫死之间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一直盯着她?”邱昊问。

    倪永孝惊愕地摇摇头,忙不迭说道:“我可对纪秘书没兴趣。”

    余敏杰无奈道:“我们的意思是,这期间她有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有没有机会对食物动手脚?”

    倪永孝恍然大悟,舒了口气道:“我想是没有。虽然我开始的位置是在书桌侧面,不能百分百看到。但江总始终是对着纪秘书的,如果纪秘书有什么不轨动作,江总肯定会看到。”

    “那这整个过程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好像没有。”倪永孝习惯性地抬抬手,不知是在捋顺还是扶正金光油亮的发冻,“硬要说的话,一开始几乎是纪秘书一个人在吃。江总时不时问我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但过了一会儿,江总开始疯狂地吃了起来,像是生怕被纪秘书抢先了一样,随后就死了。”

    “那从江枫真正开始吃到他身亡,中间大约多久?”

    倪永孝思索了一下,道:“既不短,也不长,可能两三分钟吧。也许更长些,但不会超过五分钟。”倪永孝说罢也离开了。

    邱昊和余敏杰围着茶几开始观察。

    “这事儿透着古怪啊。”余敏杰道。

    “哦,你也觉得?说说看。”邱昊问向搭档。

    余敏杰四指握拳,伸直大拇指,将下巴搁在拇指和拳窝形成的90度角上。邱昊顺势看去,才发现余敏杰下巴上参差的胡茬儿。邱昊脑中搜索了半天,不记得自己搭档曾经会这般不顾形象。

    余敏杰并没有感受到邱昊目光中的异样,开口道:“既然多半是毒杀,先考虑是谁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怎么下的。江枫在吃饭当中毒发,自然先想到是食物中下了毒。纪嫣然和倪永孝都说,倪永孝没有接触过食物,自然不可能下毒。那么只剩下纪嫣然有机会,她有两段时间,一是进办公室的路上,二是进办公室后。先说前者,在食物进办公室前,本应是最有利的下毒时机,可是看这个外卖袋,这种袋子非常特殊,封口后再度打开,势必大幅破坏,就如现在看到的样子,俨然是无法在这种状态下携带物品的。而且这些寿司盒关上后,两侧以订书器订上,所以在开启前无法下毒。再说后者,进了办公室后,纪嫣然的行动又被江枫和倪永孝看着,也没有机会下手。何况倪永孝的出现是在纪嫣然的预料之外。这样推想,无论是纪嫣然还是倪永孝,都没有下毒的可能。”

    “那是否是毒下在别处,而非食物中呢?”邱昊心中早有答案,只是在考较余敏杰。

    “我也想过,比如筷子上或者江枫手指可触之处,所以刚才特意问了江枫从开始吃到身亡的时间。若真是氰化物,几乎入口即亡,所以也不符合毒下的其他物品上的特点。”余敏杰越讲越自信,“我判断毒应该就下在他最后入口的食物中。”这与邱昊的想法如出一辙。

    “既然在外卖袋封口后,没有谁有下毒的机会。那在封袋之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