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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70中:空王癫狂人更狂,一身柔骨作梭忙

    开化坊的牡丹原来也不怎么样,后来因着令狐綯之父令狐楚在坊中治了宅子,引着刘禹锡、白居易一班文人骚客在宅中吟咏唱和,借着这些篇什才将名发扬起来。后来令狐綯在宣宗朝久秉大政,又特意搜罗名品,花落种散,便带挈得一坊的牡丹也艳绝起来。

    杨复恭、田令孜都是识文墨的宦官,对这坊中的牡丹倒是情有独钟了。俩人闯入尼寺中,自自在在赏花吃酒吟诗,勾逗怀春卖俏的小姑子,好不快活。往复了几日,情意愈发相投了。

    一日一场短暂的暴雨过后,俩人在寺中罹香亭吃得有些醉意了,看着一地摇落的牡丹都不觉凄悲起来,一人一句唱着刘希夷《白头吟》,一个唤作妙清的姑子弹琴,唤作妙能的姑子弹瑟。唱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两人都哽住了,其实杨复恭也才三十六七岁、田令孜三十不到,可是他们宦官,毕竟对性命有着不同于常人的体认,而这种体认应该是远较常人更为深刻的。拼却残身事君王的他们,正好比这些牡丹,得用时便在青云,弃用时便在泥涂。

    俩人哭罢,田令孜便道:“哥哥,可知道了?路西川加了中书令!”(注:西川节度使路岩,中书令,正三品,中书高官官,在大多数情况下中书高官官以副官中书侍郎充)杨复恭剑眉一竖,嚷道:“如此中书令,有唐三百载,实未所闻!”田令孜点头,道:“却也没奈何的!”杨复恭愤然道:“不得其人罢了!祖宗制度,枢密使与翰林学士参掌内朝,定大政,外朝奉行,理杂务。内重外轻,以内制外!如今却只是一个韦相公,内则弟,外则兄,说是什便是什!我兄长虽在内,大气也不敢喘的,严遵美那乌龟,踩死没声!路岩之宠犹未衰,驸马之宠无极,今已如此,再往后哪还有北司之事?哪还有宦官之命?”杨复恭口不择言,叨叨不止,他是吃罪路岩才落得职,今番路岩无事加官,他就不敢去想什重赏重用了,三年积怨吃歌酒一浇,是一点就着,全不由人控制!

    田令孜不断点头应和,却道:“哥哥,未必便到此,但中尉掌着兵,谁也不翻了个儿!”杨复恭曳声冷笑道:“仲则,徒法不行,人亡政息!不是楚国公(仇国公)哪还有什北司?枢密是娘,中尉便是爷,爷不刚强,其家必亡!他刘行深、韩文约谁是做爷的?割了鸟便真拿自个当妇人了!”田令孜叹着点头,推过了一盏酒。

    杨复恭不接,抱了银壶便仰了脸,灌了一气,嚯地站了起来,过去将两个姑子强拽在怀里,鼓着鼻吭吭地喷着热气,在两张粉脸上作践了一番,便将一个往田令孜身上一推,自己压住一个,嗞的一声僧袍便扯剥到腰下,露出半身粉玉。姑子惊叫一声,扭挣不已。杨复恭回头看了一眼田令孜,便伏下身去,那双眼又炽热又阴冷。

    妙清很快就叫了起来,既有惨音,又有乐声。田令孜看得呆了,这厮竟一口一血地在姑子胸上啃吃,啃得姑子一胸的血牙印,同时手在下面动作不已。妙能唬得脸无血色,挣开田令孜,跌跌撞撞逃了去。田令孜坐着一动不动,倒不是怕,而是震撼,他今儿算是认识这杨复恭了!看了一会,他将了一盏酒凑过去。杨复恭抬起脸来,炽热成了癫狂,阴冷转了阴森,唇齿皆红,血往下糊了一颈子,不似人类,近妖似鬼。妙龄的小女尼玉体泛红,神色迷离,眉紧唇开,气喘吁吁,怪是可怜,怪是可恨!

    田令孜推了酒过去,杨复恭从女尼股间抽出沾着腥血的手来接了,吃了半盏,左手钳开姑子的嘴,将剩酒灌了下去。姑子被呛到,身子又吃压住了,砧上活鱼也似,起头摆尾挣个不已。杨复恭邪魅笑了起来,笑到尽情处,眉眼一敛,跳起来,狠踢姑子一脚,嚷道:“贱婢,滚!”女尼一身都是软的,连滚带爬,赤身裸体,狼狈而逃。

    这时,亮了的半边天吃狂风一扇,垂帘盖眼似的又昏暗下来。杨复恭、田令孜背靠着背坐着,一声不响的听着天边砰訇作怪地雷声,直到暴雨啪嗒啪嗒打开牡丹花上。许久,田令孜轻声问道:“哥哥,听说圣人病了?”杨复恭道:“好着来,兴冲冲的!”田令孜道:“那便是病了!圣人病没病,不是咱北司说了算?”话音未落,他便感到杨复恭的背脊颤了一下,却没有接话。于是又说道:“哥哥,那谏官说,宪宗迎佛骨,期年而弃天下!这话可有些影响?”杨复恭猛然就跳了起来,呵道:“你胡说什的?”田令孜斜着眼道:“哥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阿弟出不了头,哥哥也坐不了大榻!”忽的跪起,膝行过去,一把抱住杨复恭双腿,道:“哥哥,药到病除,你管两军,我做枢密,岂不是好?”以杨家之根脉,杨复璟之职,这件事是完全可以办到的!

    杨复恭微仰着身子,脑袋向右肩斜着,冷笑起来。田令孜抱紧了道:“哥哥,好不好?我不做枢密,还做我的小马坊使也罢的!”杨复恭劈头便是几个巴掌,踹上几脚,恶狠狠道:“恶奴!灭了你族!”便往亭外走。田令孜急忙捞住杨复恭后脚,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杨复恭挣不脱,踢踹起来。田令孜不撒手,呜咽着道:“哥哥,我便是恶奴,断了根的谁不是恶奴?没了子孙,积个鸟的阴德阳德!上刀山也罢,下油锅也罢,我便要做一个现世的恶鬼,吃人享富!吃人享富!”嚷着,竟一口咬在了杨复恭脚脖上。杨复恭吃痛,发了狠,一脚踢在头上。田令孜脑袋一沉,全身瞬间都软塌下来。

    昏昏沉沉中,田令孜耳畔又响起琴曲《万年春》——万年春,何人见。北风又折南归燕。垂髫儿郎飞泥丸,豆寇轻衫拾花钿。梅花开,桃花艳。衔泥孤燕绕空殿。垅上新坟飞白练,宅内儿孙尽欢宴。万年春,何人见…

    听了两遭,田令孜完全将眼睁了开来,只见杨复恭将琴搁在双膝上,弹得如痴如醉。田令孜哎哟着挣起来,吃了几盏酒,嚷道:“哥哥,别弹了!”杨复恭全不理会。田令孜怒了,便咣咣啷啷砸起酒具来。杨复恭兀自将曲弹完,起来举琴便往亭子栏干上砸,断成两截,往栏外一抛,拍手道:“仲则,寻个说话之所!”田令孜一振,跳起来,携着杨复恭径直回了宅。

    雨后夜静寂寥,鸟静兽安,宅内没有一丝杂响,田令孜与杨复恭合门促膝谈了一宿,什么都谈到了,却什么也没有定议,事情最难者不是如何“药到”,而“病除”后无人喧嚷,要得如此便得中尉首肯,不然“病除”之后谁也得不着好!可是杨复恭并不想出面,他也不宜出面。

    送走杨复恭后,田令孜便有了主意,这事也只能在韩文约的养孙身上打主意了!立即使人去唤牛勖、罗元杲,需得他俩设个套。没想房间空空的,竟是一夜未回。在宅中等到日头窝趴在树上了,也没见到人影,耐不得,骑了马便往芳林门一带去。

    刚出了辅兴坊坊门,迎头拦出个穿团花衫子的大汉,这厮捧住马头嚷道:“骠骑,一向不见!”田令孜定睛看时,却是左街副巡使齐克让的从弟齐克俭,流矢叉手唤道:“六郎,又去哪里快活?”齐克俭拍着马头嘿嘿地笑道:“快活——哪不是快活?骠骑还识得我齐六哥子,便是快活事了!”俩人笑了一回,田令孜又问了他从兄的好。齐克俭道:“骠骑,牛三、罗大郎的事了了没?”田令孜诧异道:“他们有什事?”

    齐克俭跺着脚,将胸擂了一拳道:“坏了!昨儿我便要来相告,走到路上给一群混赖闲汉拖进了酒窑里,便忘了!牛三、罗大郎昨儿在韦家废庙子里,(注:唐中宗皇后韦氏为其父修的祭庙,韦氏事败后庙被废,庙在芳林门之西的修德坊)赌鹅争球,惹恼了几个右军军校,那厮们发了恶,将着拖进右军营里去了!”叹了叹,又道:“哎,这不是奉天地面,我也争不得!又想他们兄弟既是托了骠骑的福荫,有什大的事?吃点小苦头便出来了。看来,要坏!”

    田令孜不由地哎哟了一声,道:“六哥,可识得那些个军校?”齐克俭道:“识得时也劝开了!牛三、罗大郎见利不让,也着实恼人的!”齐克俭见田令孜蹙着眉头不说话,知道田令孜吃夺职一事是不虚了,便道:“骠骑,不嫌猪嘴长兔尾短的话,这事我倒有个门路!”田令孜大喜,跳下马道:“六哥,佛前无讹语,兄弟我宫中的职事如今也没了!正他娘所谓死了爷又跑了娘,想哭也没的腿抱!可牛勖、罗元杲这两个,我割身肉也得让他们有气喘。你可怜我时,扶扶我,一世也不忘!”齐克俭听了将身也伛下半截道:“骠骑,如何这般说话!好铁都是捶出来的,富贵都是捱出来的!”便让他随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