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科幻灵异 » 交易时光 » 遗憾的灵魂(26)

遗憾的灵魂(26)

    2025年1月28日天气:多云

    我躺在柔软的天鹅绒床上刷着手机。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半了,依稀地在外面还能听得到鞭炮的声音。还有十分钟,这里便燃放会绚丽的烟花。我们把它控制在了一个非常狭小的范围,不至于让燃放的烟火点燃不远处的树林。为了这场烟火盛会,我们提前几个月便请人在这附近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出来。与其说是盛会,不如说就是一场我们这些“老头老太”自发组织的活动,大家趁着过年的档口,来欣赏一次绚烂的烟火表演。

    我穿好厚厚的衣服准备下楼,在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拿着烟花箱子的李静珊。

    “哟!晓然才准备出门啊!大家伙儿早都在楼下等着了!说起来,咱们好像好多年都没欣赏过烟花了,这次咱们看个够!”

    珊珊洋溢着满脸的喜气,捧着硕大的箱子对着我,笑容灿烂。

    “是啊!难得放一次烟花,赶紧下来跟大家热闹热闹!”我应和着,跟珊珊一同来到了人群之中。

    楼下早就已经站满了人,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站在寒冷的风中。

    “要不等到十二点再放吧!打响新年的第一炮!”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叫嚷着。

    “你现在这身板儿,还能行了吗?在这胡说八道!”这段荤口让在场的人无一不捧腹大笑。随后便是两个“老顽童”在一起“扭打”的场面了。

    我看着他们在一起嬉笑打闹,突然回想起了自己上学的那段时光。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群人,在课间休息时尽情舞动着自己洋溢的青春。

    “现在嘛!也不算坏!”我看着他们,面带微笑。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同龄人之间的沟通显然是最有话题的。没过多久,我便跟他们打成了一片。大家都非常友善,也非常乐观。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我们都曾遇见了那个穿着黑色褂子的老人。也正是拜他所赐,我们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幸运的是我们虽然都是年迈的身体,但是心灵,或者说心态依然还是那个青年人的样子。对于这种非常令人沉痛的事情,大家似乎都看得很开,并没有因为自己失去了近四十年的时光而捶胸顿足。跟他们相比,或许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马上开始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捂好自己的耳朵!三,二,一!”

    随着乔云朗大声地倒计时,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几秒钟后,我们头顶的天空中绽放了一朵绚丽的花。

    “哇哦!”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新年快乐!哦耶!”柯林兴奋地舞动着自己的手臂,在不断腾空的烟花下,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绿。

    “新年快乐!”大家一同高声呐喊着,其中也包括我。我看着天空上不断升起的烟花,心里一阵感慨:“如果丽丽此时也能看到,那该多好啊!”

    那天,丽丽来到了我们的养老院,还带着她的男朋友。说实话,当我看到她来到这里做护工时,我心里的震惊不亚于一场惊涛骇浪。

    “她……真的是丽丽吗?”我站在楼上仔细分辨着她的模样。跟原来相比,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更漂亮了。“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听我的话,回去继续上学呢?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我的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但是我想了想自己的样子,还是决定算了。她现在也有自己的生活,而且她若是看到我如今的这副模样,想必也会嫌弃至极吧!”我露出了一丝凄然的微笑,安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或许,相忘于江湖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归宿。就像是我和彦辰之间一样。

    我不自觉地拿出手机,默默地看着手机上的屏保。那上面,是彦辰的照片。他站在篮球场,背对着夕阳,镜头里的他对着我笑容灿烂。如果不是那一年发生的事,或许我跟他之间,也许就不会有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告别。

    那是在22年12月24号晚上的事,那一天是平安夜,我记忆犹新。那是我这三十年来,过得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平安夜。

    当时我们在一座商场,我在为他挑选周年纪念日的礼物。然后我们开着车,来到了这处山脚下。那天下着雪,我们坐在路灯的长椅上,互相依偎着你侬我侬。我知道,他要对我求婚。但是我假装不知道,我喜欢看到他因为我的一脸惊讶而感到满足的脸。可是这家伙在关键时刻居然半路上厕所去了,真是煞风景!

    我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踢着双腿,我穿了一双肉色的丝袜,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妩媚动人。

    附近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以为是彦辰,刚要抬头说话,却猛然间看到了一张陌生而丑陋的脸!

    他突然上前捂住了我的嘴,我的心里瞬间便被恐惧所替代。我一边绝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疯狂地祈祷着彦辰能够快点回来。

    就在他把我按在地上后不久,彦辰终于循着声音找到了这里,他看到了被压在身下的我。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怒火,也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我并不是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是那晚的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在我的哭喊声中,他们扭打在了一起。或许是因为地上太滑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比较结实。总之彦辰被他打倒在地,那人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带着狞笑向我走来。

    我一边哭喊一边连连后退,就在他又摸到我的衣角时,那人突然对着我睁大了眼睛,随后嘴角流出了一丝红色的液体。随后就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漫天的雪花依旧在下着,这片广袤的山林,此时只有呼呼的风声。

    我坐在彦辰的副驾驶上,蜷缩着身体依然在止不住地颤抖。他发觉了我的异样,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晓然,晓然?没事的,不要怕,昂!过了今晚,一切就都好了,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我的双眼在那时已经失去了焦距,我茫然地看着正在开车的彦辰,嘴里发出似乎是无意识的呓语:“真的吗?”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在他的下巴上抹了一下。醒目的液体顿时变成了模糊的痕迹。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吓了一跳,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刚刚他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看来他也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我听从了彦辰的安排,费力地通过楼梯回到了他的家里。我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昏黄的灯,惊惧的颤抖终于是缓和了一些。

    “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晓然一会你去卫生间准备好拖把,我不叫你,你千万不要进去,好吗?我怕会吓到你。”我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夜的他,显得是那么的陌生。“他,真的是我认识的周彦辰吗?”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我们才勉强地收拾好一切。期间我们还偷偷溜出去了一趟。在处理完这一切之后,他蹲下来,双手摩擦着我的脸:“昨晚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没有人会知道,明白吗?相信我,我永远爱你。我不忍心看到你受到任何的伤害,我这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仍然无法接受这一切,想走,你随时都可以走。”

    我看着他疲惫的眼神,没有说话,只是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不断地蹭着:“傻瓜,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已经……”

    说道这里,一股悲伤的情绪在我的心底蔓延,我忍不住抱着彦辰放声痛哭。

    再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彦辰给我带回来了两个包子和一碗小米粥。我强忍着吃了一口,包子是素馅的。想来他也是知道,在经历了昨晚的场面之后,或许我会成为一个坚定的素食主义者。

    “怎么样?好点了吗?”他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喝了几口粥后就又躺了下去。“我们……真的会没事吗?”我捏着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对着我郑重的点了点头:“相信我,晓然,我们会迈过这道坎的。”

    之后的几天过得很平静,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我们开始变得深居简出。那几天里是我最难熬的日子,吃饭的氛围也变得很沉闷。我们在饭桌上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夜里我经常会被他在噩梦当中的叫喊惊醒,我的精神状态在那段时间变得越来越糟糕。

    他看出了我的痛苦,提议要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等到我缓过来之后,再同他联系。我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他的建议。

    从他家离开之后,我确实感到了一丝放松,那里曾经发生过本应该在地狱发生的事情。我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前行。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手里细细地端详着。原来那天袭击我的人,叫钟定国。

    这是一张身份证,是我跟彦辰在那天晚上出门处理他的时候从他的身上掉出来的,我把它偷偷地捡了起来。如果放任它丢在地上的话,想必彦辰会有麻烦的吧!

    那张身份证上,印着的是一张丑恶的脸,我看着那张身份证,一股莫名的恨意涌上心头。我怒吼一声用力把它掰成两半,刚要把它丢出去。在要丢出去的一瞬间,我思索了一下。“这东西不能被别人发现!”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我把它放回了包里。

    过度的惊吓带来的过激反应便是让我在那段时间开始疯狂地购物。我频繁地出入各大商场,不停地买着各种名牌衣服,包包,化妆品之类的。我试图用这种方式去冲淡那天晚上对我产生的刺激。公寓里,那些买回来的东西被我堆的像小山一样。

    深夜,我躺在床上,电视机一直开着。我的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身边,是用那些精美的商品盒子堆砌的堡垒。我蜷缩着身子躺在角落,紧紧地抱着那个玩具熊。在不断播放的电视节目中,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沉沉地睡了过去。

    “彦辰,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走啦!还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烟花都放完了!”柯林拍了我一下。我这才猛然惊觉,大家都已经陆陆续续往回走了。

    “去电影院,晚上大家有节目,过去看看,可好看了!”梦芝招呼着我,跟随着人群走进礼堂之中。

    我一路跟随着人群走进了会场,此时这间大堂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了,偌大的场地灯火通明。首先上场的是穿着一身燕尾服的尧正云,他打着鲜艳的红领结,在一片掌声中走到了舞台中央。斯坦威钢琴的琴键缓缓按下,一首《春之声圆舞曲》在这间庄重的礼堂中悠然地回荡。

    大家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欣赏着他的演奏。

    一曲终了,在又一片喝彩声中,晚会开场。

    “接下来请您欣赏世界著名歌剧《茶花女》,选段。”

    随着梦芝的报幕,一袭白色蓬松长裙的戴雪走到舞台中央,在她身边跟随着的,是林永成。他们表演的是《茶花女》当中的经典段落,由第一幕至第四幕。《饮酒歌》到《及时行乐》。

    激昂又让人为之一振的旋律响彻在舞台中央,戴雪随着音乐跳动着欢快又轻盈的舞蹈。从她的嘴里发出难度极高的花腔,真的如同百灵鸟一样。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上面有如此的造诣。看得出来,今天的她确实是很开心。

    随着第四幕的结束,激昂的旋律戛然而止。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做了个经典的谢幕。掌声经久不息,舞台的幕布缓缓合上。

    或许真的如同这第四幕所言,我们现在,就是在及时行乐。

    所有人的节目都没有进行过任何彩排,即使是之后的节目在表演当中出了些小差错,大家也都是带着理解的笑容,伴随着掌声化解着舞台上的尴尬。按照大家的话来说,我们的人生,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最后,由路海生先生最后的一首歌曲《祝福》来结束我们今天的晚会,大家欢迎!”

    “朋友,我永远祝福你,朋友,我永远祝福你……”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嗓音传进我们的耳畔。

    是张学友的经典歌曲:《祝福》。这是我们从小就耳熟能详的曲子。随着熟悉的旋律响起,海生的独唱变成了大家的合唱。

    我们手拉着手,共同走到了舞台的中央,面对着空荡的大厅,每个人都在大声地歌唱。

    “几许愁,几许忧,人生难免苦与痛。失去过,才能懂得去珍惜和拥有……”

    别墅的后山上,那三座墓碑前的花,在这渐起的风中,散落下几片花瓣,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情难舍,人难留,今朝一别各西东。冷和热,点点滴滴在心头……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那些已经离去的,或终将离去的人。祝你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