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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瑕根岂蔽玲珑现 玉龙方赴满风楼

    次日清晨。

    暨生按着残枝的指示,出了城,向东行了五里。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一条小路,荒草萋萋,十分幽寂。暨生便寻了过去。又行一会,看到一处院落,石墙上生满了爬山虎。院口小木门半开着,木头有些腐朽了。门檐很低,暨生身形挺拔,不需低头就看得到那檐上木牌匾,牌匾终日不见光,生出了蘑菇,刻痕也不甚清晰。细细端详,隐约看得出是“枯木寺”三个字。

    暨生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没人回应,便弯下腰,蹑手蹑脚的窜了进去。步入中庭,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和尚,正拿着扫帚发呆。小和尚听到暨生的动静,转过头来,愣了一下,似乎许久未见生人,道:“施主有什么事吗?”暨生抱了抱拳,道:“我找败叶和尚。”小和尚道:”啊,他在后院。“说着一指佛堂:“从这里穿过去就是了。”“多谢。”“暨生按那小和尚的指示,上了台阶,跨过门槛,进入佛堂。

    佛堂似乎很久未打扫了,一尊石佛端坐于台上。屋顶缝隙打下一缕光,暨生能清楚的看到光柱中浮动的细小颗粒。古殿檐台布满罗尘。梁上一根银丝垂下,悬丝末端吊着一只白额巨蟹蛛,暨生“妈呀”叫了一声,心想这东西他前世见过的大了许多,他已看得清蛛腿上的花纹他从佛堂后门出去,来到后院,有一处年久失修的屋子。暨生从门口张望,有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坐在木桌前,翘起二郎腿,啃着左手手指,右手抠着脚,神色却有些慌张,想必就是那败叶和尚。暨生敲了敲门,大和尚似乎已经知道有人来了,向他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暨生进屋,却嗅得屋内一股荤香气,扫一眼和尚袖口,有明显的油渍,暨生一乐,心道:原来二哥是个花和尚。他掏出那卦签,道:“二哥,大哥让我来找你。”败叶看了看,细细打量起暨生,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叫我二哥?你与那老头拜了把子?”

    暨生称是,败叶一拂袖,让暨生坐下。二人对坐后,却见败叶从怀里一掏,将一物放在桌上,问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李丹书的佩刀。”暨生一摸腰间,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刀不知何时落入了败叶手中,心道:二哥好快的身手,他居然识得李丹书,这死胖子果然来头不小。和尚手指一划,缠刀的布料绷开,缕缕摊在桌上。

    暨生道:“他在北郊作恶,被我撞见,我便将他杀了。”败叶有些诧异,道:“你莫要骗我,李丹书江湖上口碑甚好,是北陆年轻一代的翘楚,流金刀法小成。我夺你刀只需一招,夺他刀却需两招。你杀不了他。”暨生听此言,却是心下一宽,知败叶和那李丹书没有深交,便将那事如实道来。

    讲毕,和尚许久未作声。暨生心下发怵,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这花和尚既然和大哥拜了把子,品行应该也不会太差。只是他身手太快,杀起我这个废物来定是不费什么力的。这时和尚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大哥眼光不会差,你既能得到他认可,必然品性极佳,且有过人之处。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暨生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二哥。“败叶道:”你来此所为何故?“暨生回道:”大哥说您是体修,我找您寻求煅体之法。“暨生便将身体的情况和败叶说了。

    败叶忽地喜上眉梢,道:”你在此住几日,我去寻些东西。“暨生心里一凉,感觉自己被下了套。这二哥难道要把自己当枪使?算了,能习武怎么都无所谓。想到此处,他从布包中取出几颗玉珠,交给败叶,道:”二哥若需钱财,可管小弟来要。“那和尚眼有些发直,道:”是那李丹书的?“暨生微笑不语,败叶心知肚明。说着喊来那小和尚,道:”逢春,这便是你五师叔了,他住在寺中,你要照顾些。“小和尚微微点头。

    在寺中住了几日,暨生每日练习从残枝处得来的两式招法,愈发纯熟。败叶和尚终日不归,暨生甚是无趣,这天他在寺中闲逛,忽地发现败叶那屋子似乎不大对劲,暨生在那门口进进出出,反复观看,却觉得这屋另有玄机。

    在院中观看,那屋子似是多出来一部分。暨生手探过那爬山虎,顺着外墙摸去,转了半圈,感觉到一丝凹陷,他恍然大悟。原来此处还有一屋。看来是久未有人来过,门竟被植被覆盖了。暨生撩开绿帘,往里面张望,这屋没有窗户,他便找逢春去要油灯。小和尚很好奇:“五师叔,天这么亮,你要灯做什么。”暨生一指那屋子,问道:“那里是做什么的。”小和尚道:“应该是师傅藏书的地方。前些年,他经常从里面拿些功法给我。”

    暨生奇道:“你没进去过?”逢春道:“我以前偷偷溜进去,被师傅赶出来了。他说我灵气不足,看过于深奥的功法会走火入魔。不过你既然是我师叔,那功力应该是很强的。”暨生心里苦笑:师叔的功力可能连你都不如,又按捺不住心里好奇,只得道:“那是自然,去寻灯来。“逢春取来油灯,暨生找到方才那处凹陷,拿着灯弯腰穿过绿帘,就着昏黄的灯光,他发现墙边有一简陋的架子。墙角有个木箱子,用石头垫着防潮。

    箱子没上锁,他往里一看,正如逢春所言,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些藏书。暨生小心翼翼,拿起一本,封皮上几个大字”擒叶拈花“,他将这书放在一边架子上,下一本是”裁雨诀“,似乎是一本精妙的剑谱。他一本一本拿出来,一边自言自语:“擒拿手,地镗刀,这是…春宵宴?”暨生想了想,要是只看名字,上层的书似乎是难练的。想到二哥的身手,他更加坚信自己是对的。便抱起一摞,放到架子上,从底层翻找起来。箱子最下面是一部罗汉棍法,一部拳术总纲,一本没有名字的破书。看来是没错了,暨生刚要翻那部拳术总纲,忽然觉得这箱子也有些奇怪。他把书都放在架子上,抬了一抬,入手颇为沉重,他弹了弹箱底,有“砰砰”的声音传来。那箱子下面似乎有夹层,暨生一掀,一阵迷迭香气袭来。

    那暗格里有一摞竹简,保存完好,年代似是不长。暨生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寻到那竹简右端。第一列刻着一行小字:“太平域古史,秋月红撰。”线条婉转,字迹娟秀。看到那标题,暨生不由得来了兴趣。他就着油灯,缓缓读来。

    “太平域通史,秋月红撰。”

    “卷一无根时代

    无根时代距今太过久远,可能是万年前,也可能是十万年前,许多传言编者已无从考证。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太平域没有修者,天地灵气充裕,植物在灵气滋养下自然生长,无根者以稻麦等植物为食,可以自给自足…”

    暨生粗略浏览了一下,此卷之后皆是介绍人类的生活情形,和前世农耕时代相似,他便将这卷收到箱子里,拿起第二卷。

    “卷二修者时代

    变数一银火树

    故事的发生和一种植物有关,南洲人称它银火树。银火树是上天赐给无根者的礼物,其存在可能比无根者更久远,就像月亮一样。在无根时代,银火树遍布昌火平原(如今的交界地)。该物以天地灵气为食,成熟时爆燃。与之伴生的是无根草。无根草燃点极高,将火树隔绝开,给银火树提供了天然的生长环境。某天,北陆边缘的原住民发现了银火树。初时人们采集果实,发现用它可以点燃木柴,人们便用它取暖。但不知何时,有人阴差阳错,用火焚烧兽类,发现火树烹过的动物似乎很好吃。而那时兽类充足,部分农耕者便成为了游牧者。注:另一说为银火树被发现之前游牧者已经出现,靠生食肉类存活。”

    暨生饶有兴味,鸡生蛋,蛋生鸡?他暂时想不大明白,总的来说火树出现前,农耕者还是占大部分的。

    “变数二修者的出现

    无根时代灵气充裕,人生而食无忧。但一个修者的出现打破了时代的泡影。几千年前,一个名叫萤的人诞生了,他就是我们熟知的修者,能够感受灵气,身体素质远远强于无根者。成年后,他感受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便开始以武力征服周围的部落。数年后,凭借远超其他部落的实力,他占领了一大块领地,奴役其他部族,让他们与野兽格斗,打猎,种植,自己享受成果。但萤的好景不长,一名叫镜的人,发现了铁矿石,将其用火煅烧,成功制造了铁器。萤部落和镜部落火拼时,萤的部族死伤惨重,最终萤死于镜部落的铁器之下。镜部落逐渐壮大,要吞并萤部落。

    萤留下了许多后人,奇怪的是,萤的第一代后人似乎都不能感受灵气。萤的儿子炀带着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蜗逃走了,逃亡时蜗和炀有了许多后代,这之中出了一位修者明。明盗来了铁器的制法。带着部落发展壮大,又吞并了镜部落,后来,萤的玄孙明统一了北陆。但不知怎么回事,相似的情况出现了,明的第一个儿子苏似乎并不能感受灵气,是个实打实的无根者。于是明又生了好多个孩子,其中只有和他表姐的儿子亥能感受灵气。

    苏知道王位非亥莫属,便悄悄溜走。亥执政后,将兄弟中的无根者屠杀殆尽,只留下女性亲属为他繁衍后代。亥得知苏逃走,并不打算放过他,他派人追杀,苏一路南下逃亡,来到银火树海,知自己没有退路,他便钻进树海,以求活命。亥派人搜索一番,未见踪影,料想苏活不久,便不了了之。但苏靠着吃凝脂草,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他横渡火树海,成为北陆第一个来到南洲的人。

    到南洲后,苏发现这里似乎还停留在农耕时代。苏便教他们使用银火树烹饪肉类,锻造铁器。很快便被当地人奉若神明。亥有个手下,叫高,高在搜寻苏时,发现了苏逃亡时拔除凝脂草的痕迹,便向亥禀报,亥大喜,便令高带着人一路寻来。高沿着苏留下的痕迹来到南洲,苏的手下发现了他们,将这一众人抓去带给苏,苏却热情接待了他,给他介绍南洲的情形。高被触动了,决定留在南洲帮助苏。

    另一边,亥见高迟迟不归,又派去了些人,但这些人也被苏和高收服了。亥便派去了自己的儿子,修者企,企来到南州,苏接待了他。但企不愿臣服于苏,苏没有为难他,要放他回去。企动了恻隐之心,他要来了苏的腰带。回到南洲后,对亥说火树海的边界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并把腰带给亥看,说他发现了苏的尸体。亥相信了他的话。”

    这一卷到此就结束了。暨生蹲久了,腿有些发麻,于是他换了个姿势,这时油灯燃尽了,他便喊道:“逢春!逢春!”小和尚听到吆喝,跑到屋前,问道:“怎么了,师叔?”暨生从绿帘后钻出,道:“没油了。”小和尚有些奇怪:“师叔,你为什么不拿出来看呢。”暨生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是啊,自己为什么不拿出来看呢。他转身回屋,把那部《春宵宴》塞在架子下面,免得小和尚看到,然后将那摞竹简收起,抱着箱子出了门。找了处光亮的地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继续翻看。

    “卷三大灾变

    那是一场改变太平域的灾难。在北陆,亥死后,企继承了亥的位置,他善待无根者,鼓励修者和无根者通婚,帮助他们,在企的年代,北陆的修者越来越多,一派欣欣向荣。

    变数三仑

    企最小的儿子仑自小便表现出对权力的渴望,而且才智过人。企将王位传给了长子生,随后便离开人世。企死后,仑露出了獠牙,他多年经营,已有了自己的势力,拥护者不在少数。生没能斗过仑,一场腥风血雨后,仑夺得了王位。他从小便从父亲的记载中得知了南洲之事,上位之后,他将南洲的情况公之于世,并且亲自带领一众修者,要横渡银火树海,统一太平域,却没想到苏生前早有准备。苏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一直视北陆修者为大敌。在南洲初步建立统治后,苏做了多方面的准备。他令他的部下将靠近南洲部分的一些凝脂草拔除了,并在银火树海边缘堆满了木柴。经过几代继承发展,南州人研制出了银火树火种的保存方法。防御工事更加完善了。

    变数四凝脂草

    凝脂草是可以燃烧的。不过在那场灾难前,没人知道这件事。无论北陆人还是南洲人,都坚信凝脂草是天然的防火材料。苏的后人叫岩,他的部下发现了仑的远征军。岩知道南洲的力量远远无法与修者抗衡,待到远征军先锋快要进入南洲时,岩便启动了苏留下的防御工事。

    银火树接连爆开,点燃了满地木柴。仑的先锋队只得后退。南州的人不断添柴,北陆的人就驻扎在原地,等着木材燃尽。“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木柴越来越多,树海边缘的温度越来越高,第一株凝脂草被引燃了。凝脂草极其不易被点燃,但若燃烧,会释放大量的能量。北陆最有影响力的修者仑,与同他的一起南征的部下,全部葬身在第一株凝脂草的能量下。但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凝脂草释放的能量足以引燃相近的灵芝草,一传十,十传百,一阵链式反应后,交界地成了一片火海。。万千灵芝草释放的能量蔓延到北陆和南洲边缘,将两洲国土的五分之一吞噬,临近银火树海的人无一生还。“

    读到这,暨生放下竹简,叹了口气。万千生死,不过简上寥寥数笔。他站起身,用后背撞了几下大树,活动活动身体,树叶沙沙作响,落下了几片。他方才看得入神,不知何时逢春给他带了饭菜,放在草地上。暨生初时想把竹简放在地上,一边吃一边看,却又怕被虫蛀了。饭早已凉了,他便端起盘子,边扒拉边倒,不一会便吃完了。那青菜炒的恰到好处,入口甚香。暨生手上沾了些许素油,便在树叶上抹了抹,又去翻下一卷。

    卷四灾后时代

    “灾变后,凝脂草释放的灵气逸散在天地间。北陆存活下的人都成了受益者。灵气充足,北陆人口激增,逐渐演变成宗门鼎立,百家争鸣,修者遍地。此后南洲的情形,以我的手段就无从得知了。“第四卷在此处便断掉了,暨生看着最后一句话,有些不明所以。

    读完那太平域通史,已是日落。暨生躺在床上,思索秋月红是何许人也,有何通天手段才能知晓如此久远的历史。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暨生觉得自己变成了荧,在古战场上搏杀,一不留神却被别人砍了,头落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忽地又变成了亥,孤身一人,躺在火海中,却又有了灼热的刺痛感。暨生一惊,身体抽搐,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和洛雨词在酒馆喝茶。他心下一宽。这时洛雨词拿出一颗卤蛋,在桌上滚来滚去,随之酒馆剧烈摇晃起来。暨生不知所措,那卤蛋忽地口吐人言:“师叔,师叔,醒醒,醒醒!”

    暨生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逢春的光头映入眼帘。方才是他在摇晃自己,让他从那光怪陆离之处脱身。逢春道:“师叔,你怎么睡了这么久?”暨生往窗外望去,天亮的有些刺眼,此时竟然已是午时。

    暨生用过饭,便打算翻看那些功法。他打开箱子,心道老子先看什么好呢?不如先看最简单的。他找到那部罗汉拳纲,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头如波浪,手似流星,身如杨柳,脚似醉汉,出于心灵,发于性于,似刚非刚,似实而虚,久练自化,熟极通神。”暨生心下一喜,知这是一系的武学纲领。这拳纲对他这小白来说颇为合适,便一页一页的翻将下去。

    七日一晃而过,暨生已将那拳纲反复读了几遍,只觉这书应是部武学经典,读来回味无穷。拳纲详细介绍了出拳准度,力度,灵气运用,穴位击打之间的系统关系,不限于招式拆解,拳法变化技巧,掌破兵刃等。但暨生经络未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将理论知识铭记于心,熟记招式,先得其形。等到经络全开时,才能用于实战。

    “逢春,和师叔练练。”暨生摆了个架势,逢春只道师叔要考教自己功夫,便扎了个马步,严阵以待。暨生一乐,道:“我们只拆招,不用灵气。”逢春心下感动,只道师叔怕伤到自己。暨生也没多解释,学着那拳纲上的招式,和逢春拆解起来。逢春见他使拳纲中的招式,便以拳纲应之。初时暨生还有些不适应,脑中知道如何应对,但身体不听使唤。几十个回合后,暨生出拳越来越得心应手,和逢春打得有来有回。他心下欢喜,出招渐渐快了起来。逢春心道:师叔这罗汉拳看来有些生涩。随后看暨生使得纯熟起来,他又恍然大悟:这等粗浅功夫,师叔虽会,平日定是不屑于使的。他心下感动,师叔竟然用如此粗浅的功夫给他喂招。殊不知暨生近日才学会这套拳法。

    暨生四指并拢,大拇指回扣,向逢春劈来。逢春右掌一格,卸去力道,左掌直奔暨生。暨生想起那拳纲中的招式,正统招法是身向左闪,右手擒对方小臂,左掌或推或打。暨生心念一动,身子往左一闪。逢春知他要干嘛,赶忙缩手。哪知这是一记虚招,暨生右手顺着逢春缩回的掌,打在他的肩头。小和尚坐在地上:“啊呦,你骗人!”

    暨生眯起眼,笑道:“我哪里骗人了?”小和尚道:“你这不是正招。身向左闪后,应用右手擒我小臂。”暨生笑道:“谁规定书上的便是正招了?打得到人才叫正招。”逢春想要辩驳,但又无话可说,只得继续与暨生练起招来。

    自此,暨生每日便与逢春练习拳法,初时,暨生忽施奇招,逢春被搞得手忙脚乱,连连吃亏。过了几日,他拆招时全神戒备,对拳法运用越来越熟练,虽有些手忙脚乱,但能够破解暨生的偷袭。又过几日,暨生已占不到逢春便宜。逢春知自己拳术有了长进,心下对师叔敬佩之心更甚。

    暨生对拳法的理解也是越来越深刻。这日,他一如既往,和逢春拆招。逢春见他招式缓慢,知道他要耍诡计,便戒备起来。果见暨生掌往右削,眼睛却往左看。这是暨生自创的招式。逢春从未见过,连忙护住左侧,暨生右掌却是实的,又打在逢春身上。逢春吃痛,叫道:“啊呦。“暨生哈哈大笑:”你为什么不躲,这次是正招吧?“

    逢春脸一红,没说话。二人又拆将起来,那油条暨生故技重施,掌往右削,眼睛又往左看。逢春又护住右侧。这招却是虚的,暨生忽地变招,逢春又被一掌打在左肩。逢春此时已经手忙脚乱,暨生不等他反应,梅开三度,又是相同的一招。逢春满脸疑惑,这五师叔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五六岁,不知这哪里来的这般诡计。他被打懵了,只得呆呆站着。暨生哈哈一笑,拇指与中指围了个圆,轻轻在逢春脑门弹了一下。

    此时听得院落中有鼓掌之声,二人回头一看。败叶不知何时已然归来,立在院中。败叶走近二人,学着暨生的模样,掌往右削,眼睛向左看,袭向逢春。逢春已然静下心来,右手按在腰间,左掌立于胸前,不去看败叶的眼神,只观察肢体的走向,以不变应万变。败叶左掌行至,逢春用手一推,便避开了这招。败叶和暨生相视一乐,又转头对向逢春点点头,眼神中有赞许之意。

    暨生一笑,对着逢春竖了个大拇指,逢春知道自己做的不错,脸一红,难掩喜色。败叶道:“莫要骄傲,若是和人死斗,你不知要死多少次。“逢春向暨生道:”五师叔,你能不能教教我。“暨生刚要答应,败叶道:”你五师叔七窍玲珑,招式亦正亦邪,变化多端,你若学他,如入魔道。”逢春闻言低头不语。暨生知他郁闷,便道:“师叔这都是些歪门邪道,你便照着师傅教的练,根基打好,才能变通。“逢春心道有理,便不再去想这事。

    败叶转向暨生,道:“东西我弄好了。”暨生一喜。逢春奇道:“什么东西?”败叶回道:“给你五师叔煅体的东西。”逢春恍然大悟:“原来五师叔是体修,怪不得不让我用灵气。”暨生老脸一红。败叶道:“你五师叔是气修,只不过功法特殊,要辅以煅体。”逢春也脸一红,原来五师叔还是让着自己。二人面色古怪,一前一后,跟着败叶进了屋。

    一阵药香气扑面而来,暨生深吸口气,这苦中带香的浓郁味道让他沉醉。他看见一口大锅,很大的锅。文火慢熬,锅上丝丝白气浮现。败叶道:“应该好了。”说着便将锅下火熄了,不知从哪寻来个网勺,顺着微微冒泡的药液表面划过,那漂浮的药渣便被收入勺中,又道:“吃了吧。可能会有点苦。”暨生不解:“啊?那这汤?”

    “汤不是用来喝的。一会还有用。”

    “怎么吃?”

    “直接吃就行。”

    暨生接过勺子,含了口药渣,很碎,可以直接咽下去。但他还是嚼了嚼,硬是挤出些汁水。他面部有些扭曲,刹那间,他不知为何想到了勾践。这味道让人有些痴迷。过了一会,败叶对暨生道:“衣服脱了,趁现在,泡进去。”暨生十分听话,脱下衣物,跳进锅中。药液已经凉了些许,但还是烫的他皮肤发红。他闭上眼躺着,一会便适应了水温。

    哪知身体越来越冷,他睁眼一看,水面还有丝丝热气,他望向败叶,败叶道:“觉得冷便是起效了。若此时出来,前功尽弃。”暨生打着冷战,不久便觉着如入冰窟,牙齿咯咯直响,颤声问道:“这是什么。”败叶看他痛苦,欲要分散他心神,便道:“我给你讲讲这药的来历。”顿了顿,又道:“江湖人皆知,武道巅峰,是一庄二苑三山剑,四绝峰上五谪仙。这药的配方便来自三山剑中的寒山剑宗。”说罢看向暨生,暨生此时牙关紧咬,已冻得说不出话,只得点点头,示意他在听。败叶继续道:

    “故事要从一个流浪汉说起。此人名叫朱爻,是个无根者,他无父无母。在街上流浪时,听别人说某地有座药园,无根者吃了那里的药可以延年益寿。朱爻年少无知,便跑去药园偷药。不料那药园有修者看守,他被抓住了。园长朱怀鉴也是个无根者,因为精于灵草灵药的培育,被当时大宗门看中管理药园。朱怀鉴看他可怜,便向修者求情,收了他做弟子。朱爻便和朱怀鉴学习药理,他天资聪颖,举一反三。朱怀鉴视他如己出,倾囊相授。朱怀鉴死后,朱爻学问大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到了当时大宗门的重用。”

    “某天,朱爻受人之托,配制一味珍贵的救命药方。配药时却出了意外。他向雇主表示有一味药的分量出了问题,这配方需要一种天材地宝,名叫覆雪草,生长于北方寒冷之地,短时间难以配置第二副。那雇主叫岳浮休,是金刀苑下属的无根者。岳浮休却没怪罪他,表示自己命该如此。死马当活马医,将那副药喝了,却意外发现病好了,甚至体魄增强,这种依靠药物得来的力量甚至可以与一般的修者抗衡,朱爻从此与岳浮休成了好友,浮休将他的儿子托付给朱爻,让他学习药理。在浮休的支持下,朱爻带着一家老小,一路北上。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就是今天的寒山。借浮休的资源,他在此培育覆雪草。”

    “但好景不长,金刀苑修者得知了手下无根者体魄增强之事。他们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人虽是无根者中颇有能力之人,但难以与修者抗衡。金刀苑的修者抄了他的家,没有什么发现,便将他囚禁。浮休被折磨至死,也没说出朱爻的事。”

    败叶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朱爻得知好友之死,却无能为力。只得倾心培养其子岳桓温。岳桓温来寒山时尚幼,自幼便食了煅体药物,学习药理。桓温长大一点后,朱爻利用自己和浮休留下的积蓄,将桓温送去当时的钟山剑宗习剑,桓温的体魄那时已和修者无异,心怀仇恨至深,练剑极为刻苦勤奋,而且天赋卓绝。堪堪二十,不惑之下无敌手。成为了钟山剑宗那一代的大弟子,有望继承掌门之位。”

    “此时岳桓温却不告而别,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年后的某天,金刀苑门口出现了三根竹子,上面挂着金刀苑上任苑主和两个长老的人头。苑口地上洒着一行血字:“太平历一六零年八月廿九,桓温替父浮休报仇,杀金刀苑三寇。”

    “后来岳桓温回到寒山,潜心研究,发现了一种培育覆雪草的方法,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覆雪草的生长数量。他便开创了寒山剑宗。寒山剑宗是江湖上唯一一个收无根者做弟子的宗门。但因覆雪草数量终究是有限的,无根者中只有天赋卓绝者和财力丰厚者才可入寒山剑宗习剑,成为体修。”冷意渐渐褪去,暨生此刻神志清醒了一点,问道:“二哥…便是出自那寒山剑宗?”败叶微微点头,又继续讲下去。

    “再说说这药的事,岳桓温怕自己死后药方失传,便撰了一本《覆雪方》,详尽记载了煅体药物的炼制方法,原料组成和比例。又写了一本《育草诀》,记载了覆雪草培育的方法。《覆雪方》和《育草诀》一脉单传,只传下代宗主,宗主未接任前称为承剑士,代代宗主皆是无根者。”

    “寒山剑宗仇敌皆知,杀了承剑士和宗主,剑宗便断了立宗根本。但承剑士皆是无根者翘楚中的翘楚,代代皆有经天纬地之才。直到四年前武道大会,几大宗门联合布局,上一代宗主神木剑皇论剑时被暗算,当时只有折柳在他身边。剑皇临死前将宗主之位和《覆雪方》和《育草诀》托付给折柳。”

    暨生心想这不是我老婆夺魁的那次武道大会,此时刺痛感已完全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之感,如同脱胎换骨。他看向败叶,道:“我能出来了吗?”败叶没理他,而是继续说道:“折柳成名甚早,世人皆知他是个气修。初时,为避免寒山剑宗力量出现断层,折柳尽心尽力培育下一代。但当下一代修者成长起来时,他却在寒山剑宗高层中饱受非议。有些流言蜚语,说他用《覆雪方》和乌山剑宗换了一本绝世剑谱,用《育草诀》换来了钟山剑宗的绝剑,为己所用。”

    暨生忽地茅塞顿开:“他叫折柳?那是我三哥?还是四哥?这药是从他那来的?”败叶微微点头:“是你三哥。”暨生抓住这个机会,又问:“那我四哥?”败叶道:“她的情况要更复杂。”暨生不语,四哥似乎是遇到了比三哥还大的麻烦,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他意识到,这锅药不是白送的,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败叶心道大哥没看错人,这小子反应很快,道:“《覆雪方》和《育草诀》是寒山剑宗的立宗之本,掌握这二者便是掌握寒山剑宗。高层长老都知传言是假,但可以借此机会夺得两本隐秘。他们便联合给折柳施压。迫于压力,折柳召集高层开了个会,决定三个月后寒山剑宗论剑,选定宗主继承人,现在消息还没公开。”

    暨生忽觉不妙,看向败叶。败叶也看向他,面色平静,道:“你去夺个魁首,成为承剑士,继承《覆雪方》。”暨生突然感觉一座大山落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扭过头,苦笑道:“你觉得我是翘楚中的翘楚?”

    败叶喝了口茶,云淡风轻,道:“你是。”

    “我并不是。”

    “不,你就是。”

    “我真不是。”

    “那你把药吐出来。”

    “二哥,我才习武一个月,你让我去打一帮老江湖?还要拿魁首?这不是赶鸭子上架。”

    败叶冷笑:“你比贼还贼,不然你杀得了李丹书?还有三个月给你准备呢。逢春武道悟性甚高,他习拳三月,便能见招拆招。你来我寺中不过一月,招式上便胜得过逢春。最重要的一点,大哥说你是自己人。”暨生心下一暖,但还是有些奇怪:“我修为尚浅,杀李丹书全靠偷袭。为何不让逢春去。”

    败叶道:“本来是要让逢春去的,但是你来了,我们三兄弟都觉得你更为合适。你的花花肠子多,逢春去了不知要吃多少亏。”

    此时暨生出了锅,穿好衣服。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但他还是问败叶:“体修和气修运气时外在表现有什么区别?”败叶道:“体修运功时灵气沿身体流动,气修则是沿经脉。行功时如出一辙,根本无法辨识。”

    暨生眉头一皱,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了。问道:“明面上只有体修能参加论剑?”败叶听他一语切中要害,暗自赞许,道:“对,此次论剑参与者要求是入宗五年以上的体修,且必须掌握寒山剑诀。五年前神木还在,这帮人不会有太多内鬼。待到正式放出消息时,折柳便会封闭宗门,禁止任何弟子出入。”

    暨生松了口气,此时也只能祈祷那些长老和弟子心全都向着寒山剑宗,但似乎不太可能。想了想,道:“剩下的一山一苑和五谪仙是怎么回事。”

    “三剑山中最后一个是乌山剑宗,以重剑为长,一力降十会;一苑名为蚕刀苑,刀法细腻,精巧连绵,如同蚕丝,以巧破千斤。至于五谪仙,是江湖人评选出来的。太平域钟灵毓秀,代有才人出,五谪仙不是只有五个人。每四年的武道大会,江湖人评出登峰造极的五位绝世强者,被称为五谪仙。折柳便是三年前的五谪仙之一。”

    暨生深知这次论剑水很深,万事都得问详细了,又道:“我进寒山剑宗论剑要用什么身份?”败叶回道:“剑宗有个体修和尚,叫病树,是我们的人,平时深居简出,没什么人认识,寒山弟子册里有他的名字。你把头剃了,到寒山之后你就是病树了。”

    暨生又问:“像病树这样的人我们有多少?”

    “可以换的就一个,剑宗长老对付折柳可谓是同气连枝,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脚可不容易。不过折柳剑道卓绝,也没亏待过体修,心向他的无根者也不在少数。”

    “寒山剑诀呢?我们多久能到?”

    “那是基础功法,以你悟性不出几日便可练熟。我们得快些入宗,明日动身,四五日便到了。上山后折柳会传你高等剑术。”

    暨生点头应下。败叶便让逢春收拾东西,准备北上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