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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裹挟

    自商代开始,人们认为“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人死之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而已,因此贵族为了在死后继续享有特权,殉葬制度也就应运而生。吴王阖闾最喜爱的小女儿死了,按殉葬制度只能殉几个随从,阖闾担心女儿到了下面没人照顾,于是阖闾令人舞鹤在前,引人注意,又令人抛洒钱财于后,引了数千百姓于身后,到了墓地一股脑赶紧去了墓室。

    上大夫范蠡死了,还死在了若耶溪边的山坡上,不必说,山下这几个村子就倒了大霉。

    施里正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一是这年代说大话的不少,骗子倒不多,二是想来没人敢拿范蠡的死来污蔑,除非不想活了。施里正如丧考妣,哪里肯放杨拙走人,“小拙子”能走,自己这一家想来也是能顺便带着的。

    施大叔是明白人啊,杨拙还没答应,他就打发听到动静、闻声赶来的一家人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他这一家子人不少,有四子一女,小的才刚学会走路,平辈的兄弟又有两个,兄弟家里又是好几人。一大家子人好生兴旺!一是国家鼓励生育,二是穷人翻身还是得靠多生儿子。这年头夭折的多,生少了不稳妥,很难保证活下来。吃绝户痛快,落到自家就凄苦~何况,只要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全家都翻身啊!这不,出了个里正,这村里谁家大事小事能越过施老头呢,一家子日子越过越好了。

    杨拙令分出两人警戒,三人去帮忙收拾行李。一时满院子鸡飞狗跳。

    里正是知道上大夫这样的大人物死在家门口的厉害的!不跑就是个死啊!施大叔惶恐不安,满脸焦急,拉着杨拙的手不肯松,杨拙只得连连应声。

    里正惊疑不定,问道:“你这是有了去处啊,这几个护卫是?”

    杨拙拱手道:“施大叔,实不相瞒,我乃是质越的杨国公子,今日遇难,越王要害我来讨好他人,偏巧又碰上范大夫死了,才不得不走啊~”

    施里正恍然大悟,恭敬作揖道:“见过公子!失敬,失敬!难怪公子器宇轩昂,气象不凡,今日才知晓真龙能隐能升,往日多有得罪!”又道:“公子,你是不知道厉害啊!上大夫是什么人呢?死在了咱们这个地方,哪里有人还敢收留我们?何况,这不是把灾祸带给朋友吗?老朽愿追随公子左右,公子莫要嫌弃啊!”

    一个鼻青脸肿,勉强能看到两只眼睛,另一个极力夸赞相貌非凡,二人竟无一个觉得不妥~

    杨拙越是说境遇艰难,越是推托,施里正反倒是言辞越恳切谦卑!

    “公子放心,小老儿一家绝不敢给公子添麻烦,谁敢不听公子的命令,老朽当场打死他,绝无二话!”

    杨拙当下只得答允,又道:

    “里正正当壮年,何必说老呢?况且,我们往日情分厚重,以后不必客气!只是,我等想走,只怕也难喊开了城门,我听说咱们村有不少在城门值守,你看我们如果一起带着这些人的家属,城门令总不好违了众意吧?”

    施里正终于放下心来,知道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当即一拍大腿,说道:“公子明见!这四里八乡就没有我不熟悉情况的,公子且稍坐,我这就喊来犬子引路。”

    里正当即喊来老大,又让侄儿随同,待出门,杨拙招来卫士,说道:“你们一路跟随几位兄长,切莫大意定要护得几位兄长安全。”

    里正只以为杨拙不放心,这是有监视之意,心下暗自赞许果然家学渊源,年纪虽小,做事倒细致。哪里知晓眼前这个猪倌私下里交待卫士一路鼓噪,就怕动静小了没人知道,恨不得卷了全城的人跑路~

    谈话间,杨拙寻机问道:“施大叔,阿青姐家都好吧?您稍后陪我一起劝劝,我担心阿青她阿母不肯走...”

    施里正摇摇头,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早走啦,哪里要劝离?今日太阳都快落山了,阿青带着她娘走了!我还纳闷呢,刚起了新房子怎地没住几天就走了,敢情是先得了消息!哎~”

    虽然一时没见到人,阿青姐终究还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的,人活着,将来总有见面的时候,杨拙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施家老大带着侍卫回来了,杨拙又道:“施大叔,我想再劳烦几位兄长跑一趟西施村。您对西施村也熟悉的吧,这样我们出城就更有把握了。”

    施里正乐见其成,当即令自家老大带着几个护卫再次出发。

    杨拙跟里正细细聊着诸暨城门人员构成,谁是本村的,谁是西施村的,谁家有女娃嫁到了本村,谁娶了本村的女娃,里正当真是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听得杨拙连连赞叹,这是个优秀的基层官吏,以后要大用!

    正谈得热烈,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随之传来“嘭嘭”的叩门声。

    “里正,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死活啊!好歹带着我家啊,我家人少!~”

    “施大哥,咱从小一起玩到大啊,你要走了,我怎么办哪?你能忍心看着我去死?你侄女才4岁啊~”

    “里正,你发达了不认人啦?你莫忘记了?你还吃过咱的奶!”

    劲爆!

    杨拙差点笑喷出来~竭力忍住笑,神色惊惶地看着门外,乌压压挤满了人!

    施里正被团团包围,连连作揖,解释说出去躲个风头而已,过几天就回来,奈何没人信!

    有人高喊,“里正,莫要隐瞒,我们都知道了!上大夫死在咱们这了,咱们都没活路了!你要跑可以,把我们一起带着!”

    “对!要走一起走!”

    “说的对,大家都围住了,要死一起死,不能放跑了他!”

    施里正心里暗骂,急得满头大汗。他家老二、老三拼了命拦人,哪里能拦住,眨眼间自家老父就被人拽住了袖子~

    里正也急了,大声喊道:“想走的,不想死的,赶紧让条道来,我这就回屋恳请贵人开恩!再拉着我,都死这里吧~都让开,让开!”

    众人这才让出了道,有细致的跑去他家的小门,团团围住。

    进了屋,里正一头就跪在了地上,痛哭不止,说:“小老儿有罪啊,想必是老大、老二动静太大,惊动了外人,现在全村都知晓了!小老儿愿意以死谢罪!只求公子给犬子留条活路!”

    杨拙气急,来回转了好几个圈,这才说:“罢了,罢了,形势紧急,若不答应怕是连我也逃不脱这小院子啊~”

    施里正,急忙摇头,说:“这不能,公子好心来报信,小老儿拼得满门性命,也得护住公子周全!”

    杨拙苦笑,说:“施大叔,你是个好人,我信你!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眼看着大家被殉了。那就一起带着吧,不过也得答应我一事。”

    施里正大喜,连连点头,说:“公子放心,莫说一件,十件都成!”

    杨拙这才说:“大家要约法三章,一路要听我安排,到了地头,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总要藏匿一段时间,劳烦里正和大家言明,不能到时候闹出不愉快,说我做了恶人,不让大家回家!”

    里正一口答应,走到门前,大声喊道:“都听好了!你们都知道,上大夫范蠡死在咱们这里,你们不知道的是像上大夫这样的人死了,陪殉的就得数千人!把我们村子都拉上也不够填坑的!”

    众人这才明白厉害,喊得越发急了,“里正,我们跟你走,现在就回去收拾,你可不能丢了我们跑了!”

    “都安静!好在,贵人心善,在老汉苦口求告下,允了大家,愿意救了大伙性命。不过,有话在先,我们这一跑路,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什么时候能回来得看贵人安排,不愿意的就不要走啦!不瞒大家,老汉已经在路口安排了人,不走,想偷偷报信的,直接打死。一起走的,这也是掉脑袋的活计,可不能反悔!谁路上后悔了,谁到了地头又想走的,老汉我一刀劈死他!现在,你们赶紧回去收拾,我等大家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到,立刻出发。都抓紧啊,散啦,散啦!”

    见还有几个在门口转悠,施里正也不管,走入屋内,当头拜下,道:“公子仁慈!老朽感激不尽!”

    杨拙一把扶起,说道:“施大叔,客气了。往日大叔待我极厚,日后还要大叔多帮衬,不然这许多人闹哄哄的,我真是不知怎么处置~”

    施里正谢过,说道:“公子谦虚,刚才我未及禀报,就安排了家中侄儿带着人手把守路口。请公子责罚!日后但有用得着的,尽管吩咐,老朽绝无二话。”

    杨拙看不出里正这番话有几分出自真心,满满的赞许说:“里正周到!等我们安顿好了,还要请你做里正,不要推辞啊!东施村都这样了,西施村想必也不安生。干脆,劳烦施大叔遣人通知,有愿意走的,一起带着吧。”

    里正神情振奋,一口应诺。缓了缓,忧虑地说:“禀公子,现在人这么多了,再带上西施村的,怕是难以走脱啊!”

    这就是自家的里正初上任的奏对了,杨拙点头,说道:“按照原来的计划怕是难了,不瞒你说,我原来打算收买城门令出城。现在我们这么多人要一起出城,城门令怕是不敢放行。”

    里正关切的请示:“想来公子是有了主意?”

    杨拙说:“要说这个办法,还要感谢施大叔,按你刚才所说,我盘算了一下,诸暨城门卫士里面大概有一小半的家属愿意跟随我们出城。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城门令如果不愿意开关,你说这些卫士能同意吗?”

    里正寻思难怪要带上西施村的人呢,人越多了越容易跑路啊,大腿一拍,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啊!城门令他不同意,我们干脆杀出城去!”

    这年代,国家的概念实在浅薄啊~

    杨拙赞许,说:“往常,大家都以为跑路嘛要乔装打扮,偷偷地跑。其实这人多了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这官差也不敢轻易靠上前来拿人。再者,人多了,大家过日子相互也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