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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片·采雪晚晨,满浸瓮坛

    童生将最上层的雪推开,用采雪铲将雪铲进陶罐里。童一不紧不慢地也来到后院,抱起一个陶坛就向梨园走去,路过童生时,不忘抓一把雪洒童生头上。童生转过身,随即抓了一把雪扔向哥哥,手太小加上力气也小,雪都落到自己跟前了。于是,童生放下白瓷铲,团了几个雪球,用斗篷兜住,跑到离童一不远处,扔向童一。

    童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哥哥满身雪,童生开心地大笑起来。

    童一也团起雪球来,他的雪球比童生的要大两三倍,一时间兄妹俩打起了雪仗。於则从耳朵上取下耳骨条拍着视频,虽然几乎每年都会有这般场景,但她依然重复着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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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丘·片】

    耳骨条是通俗叫法,其学名为谷丘,意指:人生之路有谷有丘,才能听得更清远,看得更真切广博。

    谷丘的英文名是Coolqio,后来因为小孩子们经常说成Coolture,长此以往,谷丘也便多了层意思,就是:真实很酷。详解为:真实地活着,是件很酷的事情。

    谷丘是以投影的方式呈现手机及电脑的功能,已经完全替代了电脑、手机、相机等一系列电子产品。主要材质是“镍纶钛合金纸”,因初代佩戴在耳骨上,所以人们习惯称其为耳骨条。佩戴者需要在耳骨内嵌入“吸盘”,如此谷丘就可以吸附在耳骨上,远看像是精灵的耳朵。

    谷丘无法网购,需要本人前往规定地点进行购买,使用谷丘必须实名制,购买时要绑定身份信息,一个身份证对于一个谷丘。此外,还需要进行人体扫描、双耳埋音芯以及备案指纹与声音等,如此才能顺利使用谷丘的功能。当然,特殊人群也有相应的解决方法,比如四肢残缺、指纹缺失且哑者、失明等,可安装匹配的肢体或在其现有肢体上埋下特定“义指纹”。

    谷丘共有三个可触点,称为一谷二丘。一谷在底部,覆在耳垂的位置,是启合谷。一丘在顶部,是投影丘,二丘在中间偏上位置,是摄像丘。

    谷丘有两种开启与关闭的方式,就是用本人的声音或指纹,声音开启可自行设置语音“咒语”,指纹方面只需按在两个耳垂之一或者启合谷即可。开启后会在眼前出现两个屏幕,一个是竖直的垂屏,即呈现屏,一个是铺在双手下边的卧屏,即操作屏。屏幕的尺寸、远近、形状、角度等皆可自行设置调整,亦可将垂屏与卧屏合二为一。垂屏会一直跟着人的眼睛,若人转了身,垂屏也会来到转身后眼的前方。有的人会将垂屏设置成圆球形,还有的人会将垂屏设为圆柱形围住自己,总之,呈现方式可以随意千变万化。卧屏会一直跟着人的双手(也可设置为双脚),并会随着双手的位置自动调整大小远近,比如人将双手高高扬过头顶,那么卧屏也会出现在头顶。卧屏可隐形,也可收缩为一个五边形悬浮在垂屏中,如此,直接在垂屏操作即可。童一习惯用长80厘米,宽60厘米,距人1米的垂屏,卧屏则习惯设置为长30厘米,宽20厘米。

    因为购买时进行了人体扫描、双耳埋音芯以及备案指纹与声音等,所以只有本人的指纹与声音可以开启。而开启谷丘后,其呈现的两个屏幕中画面与声音只有本人的眼睛与耳朵可以看到与听到,叫做“可视听”。眼睛能看到屏幕是因为人体扫描时的位置。耳朵能听到声音一方面是因为位置,另一方面是因为埋在耳朵上的音芯,有了音芯,人类便无需耳机就能独享声音。谷丘持有者可设置视听权限,可设为所有人,也可设置为某一些人,设置后,获取权限的其它谷丘持有者就可看到屏幕或听到声音。若未给予权限,即便是别人的眼睛与耳朵凑的再近,谷丘也只认持有者本人的眼睛与耳朵。当然,也有无法自行给予权限的时候,比如付费内容,拿隔空演唱会来说,只有买“票”者可以获取演唱会身临其境的视听权限,这个权限需要售票方提供。也就是说,一个人获得权限虽然可视听,但他没有权限让别人也看到自己屏幕出现的内容及听到自己听到的声音。隔空演唱会不仅是身临其境,而且每个人都是最棒的视角。

    用谷丘拍照或摄影时,所拍即所见,也就是说谷丘镜头下记录的一切都是眼睛所看到的样子,没有美颜滤镜功能。拍摄时可视情况将其取下,比如自己也需要面对镜头时,或者拍摄范围不固定时等等,取下后依然只有持有者本人的指纹或声音可操控。目前,谷丘研发团队正在造谷丘的飞游摄像头,如此当使用摄像功能时,就可以选择让微型的飞游摄像头从谷丘上飞出,以拍摄各种角度与高度的影像。

    过去所说的手机内的APP、电脑内的软件、文件夹以及文件等,在谷丘内叫做路标,打开每个路标会出现广场,广场内大多时候会出现其它路标。所有路标被分配在“谷域”或“丘域”。丘域为外,可公开,谷域为内,是仅属于谷丘持有者本人的私密路标及广场。比如本人已经授权了其它谷丘持有者的视听权限,若期间本人打开谷域内的路标进入路标所通往的广场,依然只有本人可视听。

    谷丘可外物充电,但因构造内含有热电网,所以也可以吸收光与热为自身提供电量,且耗电量极低,如果一个人戴着谷丘正常生活,那么一年吸收的光热所储存的能量足够使用两年之久。谷丘拥有超强的硬度与弹性,防尘防垢,即便浸泡在各种液体中,依然不会影响使用。弯折后如想恢复,可在设置栏轻触复形,即可五秒还原。此外,升级后的谷丘还能够变换各种形状,亦可折为戒指戴在手指或手腕上,有些人会放入口袋或包中,也有些人会将其作为衣服的配饰、手环、项链等携带,总之随着更新换代不再局限于耳骨。最新版谷丘长度最短约6厘米,宽度为1厘米,厚度为0.3厘米。虽然现在的谷丘有多种佩戴形式,但依然有很多人喜欢放在耳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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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轴手机·片】

    出品谷丘的公司,是柳棘创办的“门缝糖”,门缝糖出品的第一部手机是卷轴手机,此手机名叫“䙹䙿䚅”。

    卷轴手机,外形是一根火柴,可像卷轴一样展开屏幕。

    火柴头向上拔或推五毫米,就是开,之后向下按五毫米归位就是关。火柴头向上五毫米后,火柴棒就可展开,展开后就是手机的样子。尺寸大小可做成多种,普通的就是手机大小,还有平板尺寸的,电脑尺寸的,或者整面墙尺寸的当电视机用。

    火柴头是摄像头与手电筒,用来拍摄与照明。顶部是照明,将顶部在指甲上划一下就会开,便可见光,放在手心包裹攥住,就会关,光灭。摄像部分是头侧整圈的,所以可以做到360度无死角拍摄。

    火柴棒底部有个半圆凹槽,是充电口,经多次升级后,卷轴手机可吸收光能转化电能提供电量,但所提供的的电量比较少,主要还是得靠底部凹槽充电,所以属于双重形式充电。

    卷轴手机,可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也可稍弯当做手环,也有人当做发簪插在头发里。当然,直接放在包里或衣服口袋里也很小只,不占空,使用以及收纳都非常方便。

    䙹,向未来的方向,开动想象力。

    䙿䚅,看见未来,想象力也是一种眼睛,看向未来的眼睛。

    肉眼即见,实目,可见真实存在的事物,看得见摸得着。

    想象力即見,灵目,可见不存在的事物,看不见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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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裤人·片】

    当大多数人拥有谷丘后,没有谷丘的人常被调侃为“秋裤人”,这是一个谐音梗,谷丘反过来就是丘谷,谐音秋裤。出处是一条视频中一对母子的对话,刚刚大学毕业的方肆对妈妈方疆说“世界在进步,你却还在穿秋裤”,意思是在说方疆落后没文化,追不上飞速发展的时代,有些蔑视看不起、觉得丢人的意思。

    方疆确实没什么文化,但她一直努力挣钱让儿子享受更好的教育,她对自己勤俭,对儿子慷慨。她用最廉价的护肤品,她穿二手平台买来的衣服,世界上有那么多美食美景,她也想尝尝,也想去看看,漂亮的家居与花瓶,她也想拥有......她本可以拥有,但从未拥有,因为她把一切给了方肆。方肆想要的她会不遗余力去满足,她不怕辛苦,可是慢慢地连靠劳力辛苦挣钱的资格都快没有。在她正面临失业时,一日,方肆隔着橱窗看到别的小孩正在机器人兴趣班上课,里面有各种机器人,方疆看到儿子那羡慕的目光,心头一颤。这目光对她来说无比沉重,代表她的肩上将要再多一座山。终于,方疆卖了三次血,并拿出近乎所有积蓄,方肆如愿以偿脚步轻轻走向机器人。

    父母对孩子的付出,在人们眼中是人之常情,可逐渐失去自己,一时又说不清对错。如果为自己而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才代表一个人真正活过,那么,成为孩子人生路的铺路人,也算是一些父母选择的生活。甘愿与奉献这两个词,听起来,有些伟大,也有些心酸,有些可敬,也有些可怜。可如果一个人开始思考生命存在的意义,将眼光看向自己,认清前路为自己而活,在别人看来多少会有些薄情。世间之所以有感情存在,就是让人无法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让人无法轻易去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当人不去想人生人情,只看自己的眼睛,只听自己的心声,且乐在其中,自己觉得值得便没有对错。可,人活着,大多有他人的附着,无几人能活得自在洒脱。方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活成了儿子的附着,看似儿子寄生在她的生命中,实则是她寄生在儿子鞋底。一步,一步,都是她甘愿选择的命,都在延续她的命,也都在吞噬她的命,都是她的梦。她的力气,日渐沉弱,她的心沸腾,她的家冷清,她的梦,离她越来越远。方疆视方肆为自己的命,而方肆的世界越来越辽阔,他心中方疆的分量渐渐轻。方疆在“返老还童”的时代迅速老去,她总是形单影只趴在自家阳台,四处无比地静。家中那熟悉的声,许久未得听,只剩空穴风不停。

    自从机器人取代了清洁工,方疆失去了做了十年的工作。当然,她的朋友们也大多未能幸免,交通工具的改变以及机器人修护工的出现,使得修了四十年车的卓洲坦失业;机器人理发师以及智能理发造型器具的出现,使得干了三十年理发师的泠痣失业;自助购物与结算的普遍以及智能导购的高能令服装店店员瞿道简失业......在这科技蓬勃发展的时代,方疆能做的工作越来越少。一直以来,她将收入都花在了儿子身上,为的是不希望方肆像自己一样被无知与无能局限。她做到了,方肆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享受了更好的生活,有学识有能力,而她,依然是那个平庸的妈妈。逐渐的,方疆跟不上方肆的新潮思路,听不懂方肆说的新词,方肆总说与她交流很费劲,很多心事与新事便不再向她说起。方疆意识到自己与儿子的差距,这无形的距离被时光慢慢拉远,于是,方疆开始学习新知识,了解新事物,虽然这对于初中未毕业的她来说简直太难,但她依然很努力,为的并非是让自己跟上时代的脚步,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与儿子像从前那样畅谈交流而已。可这个世界发展太快,她接受新兴事物的能力又太弱,刚刚懂得一点,很快就过时。她总是感到力不从心,而且像她这类靠体力而非智力进行工作的人,所能从事的工作几乎被淘汰至尽,以至于她又时常感到无力无望。

    方疆的上一份工作是保姆,只做了四个月,就被新一代机器人替代,机器人越来越贴近真人的存在,而想找真人保姆的雇主越来越少。一个真人保姆的岗位,有成千上万人参与竞争,其中不乏高学历年轻人,她自然无法与之相比,找工作真是越来越难。没有才学、没有能力、没有智慧,不断失去工作的方疆,无比希望自己是农村户口,毕竟如今最安稳的人就是拥有才能或者土地的人。

    多重压力下,方疆逐渐抑郁,她唯一的亲人,却不是她的依靠。方肆,要么离她十万八千里,要么对她诸多挑剔,听了太多抱怨,暗暗伤心不断,如此,相见倒不如不见来得舒坦,可是,心底又总希望相见。

    每当方疆听到秋裤人这个词,就会沉沉地低下头。

    秋裤人三个字火起来了,方肆因创了一个流行词而洋洋得意,这个词本身并没有错,令人难过的是造这个词时的蔑视心理。他并未意识到妈妈的失落与自卑,直到后来妈妈的一番话才令他醒悟,才开始反思。

    方疆说:“方方,你能够站在时代的前面,妈妈很开心。多希望也能像你一样啊,可是,妈妈太没用了。有时候倒希望这个世界发展地慢一些,也许那样......那样,我们的代沟就不会那么深,妈妈也不会一次次失业,从一个有点用的人变成无用的人。当你说对牛弹琴时,妈妈......妈妈其实......嘿......妈妈的价值,或许还不如一头牛......你看,妈妈至少能听懂对牛弹琴的意思,是不是代表没那么无知,没那么糟糕。这个没用的妈妈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只要看着你好,就好。”

    方肆看着妈妈低着头吞吞吐吐说完这些话,才意识到自己对妈妈的伤害有多深。曾经,妈妈像个巨人,可实现一切愿望,总是面带笑容温柔地看着他,现在却连头都羞于抬起。方肆深感自责,如今自己知识广博,眼界远阔,都是因为妈妈在不停地付出相助,自己才有机会拥有此时的一切。

    身为人子,很多人希望父母能将时间与精力给他们自己,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应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而身为父母,目光往往长在孩子身上,对他们而言,一切都是甘愿,从不会因孩子的拒绝而收回坚定的目光。

    方肆想到,谷丘的第一个广告:一个老太太右手的食指按在耳垂,像是念咒语一样说:谷~丘~,同时,左手在空中酷酷一挥,屏幕便出现在眼前。

    以前的方肆曾嘲讽这广告土俗无创意,如今,他哭了。

    方疆的一番话令方肆满生愧意,他开始看得到妈妈头上的白发,在此之前从未注意过,原来妈妈已经老了。他发现,真正拥有且使用谷丘的人中,老人仅占少数。他也终于明白,世界在进步,门确实一直敞开着欢迎所有人进来,可有的人站在门外望着门内的繁荣,想进去却寸步难移。这个世界本不想抛弃任何人,可一些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是被遗忘在过去,依然活在他们熟悉的时代。

    秋裤早已停产,所有人穿着新兴裤子,但一些人在里面依然穿着贴身的旧秋裤。没有人看到,少有人想到,他们想脱掉秋裤,可是心里会很空,会灌进冷风,只能继续穿着,为自己保暖,为自己守住熟悉的安全感。

    从此,方肆再未用过秋裤人这个词,而这个词依然流行着,所代表的意思也在增加。人们用以形容无知、文盲、落后、因循守旧、愚昧、蠢笨、看不到美好的事物、活在原始时代、古板、固执、不愿改变......

    文字有了新的故事,便多了新的意思,人有了新的故事,便多了新的样子。秋裤本是温暖,而今增了寒意,就像以前,白莲、圣母、绿茶,那么美的词却被用来讽刺。一个人,可以是白莲,也可以是白莲,一是自己选,一是他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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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多重片中片结束,下面连接之前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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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丘第一个广告的结束画面,是老太太取下耳骨条拍摄家人们玩乐的场景,像极了此刻於则拍摄的童生与童一打闹的样子。

    童卄深与空埃米吃完饭来到廊下,只见童卄深与空埃米也如从前那样冲进纷飞的雪中,与两个孩子一起打起雪仗,一时间充满了欢笑声与叫喊声。而童戟吃完饭则是先去到茶桌边,将沏喑里的茶水倒出,又倒入热水,待茶水稍减温后饮下一杯,而后也来到廊下。

    人的一生会做很多重复的事,拿起杯子喝水、将帽子戴在头上、挽着妈妈的胳膊走在路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春晚、拿起吹风机吹湿发......

    采雪,就是童家每年都会做的事,同样的,於则继续拍着同过去每一年相似的照片与视频,不同的是,孩子在长大,大人在变老。

    於则爱热闹,她想着过几天丫丫眠儿他们都回来了就更热闹了。丫丫即童涯,眠儿即童眠。

    玩玩闹闹一上午,午餐前,七个大陶坛与二十五个小陶罐皆已装满了雪,童卄深与童一一如往年将这些陶制容器埋进地下的“瓮坛臼”,待童戟需要煮茶时再随意取出。

    童戟在书房写个几字云篆,再来到走廊时,看到童一的围巾,于是唤童一。

    童戟:“书儿,围巾找着了,早上看到在梨树上挂着呢。”

    童一快步来到廊下,拿起围巾,手碰到了纸飞机的头,顺而拿出。低头的同时发现了廊围边的纸飞机残身,于是捡起。童一看到纸上有字,于是摊开飞机,发现是《太阳沸腾的众口:托马斯·萨拉蒙诗选》的最后一页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当时,童生在书房不停地放飞纸飞机,这个纸飞机飞着飞着就飞进了童生的帽子里。后来,她用围巾包叠好的纸飞机时,这个纸飞机才从帽子里掉出来。除了纸飞机自己,无人知道这一系列事。

    童一见此满是心疼,于是拿回书房,吹干后用透明胶小心翼翼粘合,又用胶水将纸粘在书中原来的位置。

    幸而是书中纸,若非如此,纸飞机的头并残身定皆被扔进垃圾桶。不幸是书中纸,纸飞机的头虽被粘回身子,但纸飞机不再是纸飞机,等到岁月将褶皱抚平,它便彻底失去自己。

    午饭后,童一脚踏“飞盘”在空中看雪景。

    飞盘是一种飞行工具,于去年面世,现在尚未大量生产,所以价格昂贵,一个飞盘最低价为50万,童家只此一个。童一脚下的飞盘长55厘米,宽34.5厘米,高6.6厘米,是两个月前预定,上周才收到。这款飞盘如同滑板一样是一体的,不可分开,需要双脚踩在上面,然后慢慢上升。如今才拿到一周,童一已经可以熟练地飞到十米以上。而童生呢,尚只能飞到离地约十厘米的高度,就这还总站不稳,摔了很多次。摔惨的童生很快就对飞盘失去了兴趣,她觉得电动车就很好,不仅不用自己操作,还更安全,于是,她迅速地放弃了学习使用飞盘。

    童一飞着飞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在泥潭中打架,飞近了细看原来是杜鸿玺和戴溦。童一知道童生最喜欢看热闹,特别是看人打架以及吵架,此时飞盘已飞了好一会,也需要休息了,于是向家飞去。

    童戟在看新闻,正播着不丹与尼泊尔的洪水灾情,救援直升机盘旋在半空,正在与天灾战斗。童生嘴巴里衔着棒棒糖,正在用电子纸板画画,画的是只大蜻蜓在云上飞。於则在给童生编辫子,她将扎好的高高双马尾分成一缕缕细条,编成一个个麻花辫。目前,已经编好了一边,另一边刚编完第二个麻花辫,正准备编第三个。

    童一在前院降落,大踏步走到厅堂来。这时的童生刚丢下画板,正抱着大自己两头的哈哈镜做鬼脸,空埃米正将酸奶脆片塞进童生嘴巴里,童生衔着酸奶脆片像耍牙一样用舌头玩起了酸奶脆片。童家有两个哈哈镜,童生拿着玩的是小的,大的那个在墙上。

    童一:“生生,你的好朋友又跟人打起来了。”

    童一话音刚落,童生瞬间满面欣喜,说了个二声调的“咩”,就抱着吃了一半的酸奶脆片,顺手将几支梨膏棒棒糖塞进口袋,然后掂起一个木质小板凳准备往外冲。

    於则叫童生:“正编着头发呢,编好再出去。”

    童生:“回来再编,不然架就打完了。”

    空埃米起身拉住童生:“回来,穿厚点再出去,呐,披上斗篷吧。”空埃米说完拿起斗篷,并问童一:“又是溦溦和鸿蒙吗?”

    童一:“这次是溦溦鸿玺。”

    空埃米正给童生的斗篷系蝴蝶结,童一看到童生拿着小板凳,问:“你拿板凳干嘛?”

    童生:“坐着看她们打架呀,不得打一会,站着多累。”

    童一笑了笑说:“你知道在哪吗就往外跑。”

    童生:“咩?”

    童一:“出了门右转直行,第二个路口右转就是。”

    空埃米:“那不就是杜续家嘛。”

    空埃米正说着,只见童生丢下小板凳,窜跑出门去。

    童生赶到时,看到垂眼的杜续小哥哥正坐在家门旁的石凳上端着木碗吃烤梨,此时泥潭中的杜鸿玺与戴溦已经满身泥污,三角眼的杜鸿玺与瑞凤眼的戴溦怒目相对。童生与平常一样穿着纯白的衣鞋,恰巧今天杜续也穿了白衣,两边鲜明对比,两个泥娃与两个白娃。

    童生穿白的是因为喜欢白色,但她吃东西总会沾到衣服上,所以她的衣服经常会有油污脏渍。杜续穿白的是因为爱干净,他简直是顶级洁癖,衣服脏一丁点都难受难耐,得赶紧换下。

    童生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将斗篷向后推了推后,顺即掏出一只棒棒糖递给杜续,杜续从圆形的硅胶“魔塔袋”中抽出“魔塔湿巾”包住棒棒糖。

    魔塔湿巾是一种万能清洁消毒湿巾,杜续一直都随身携带。

    当杜续为棒棒糖外壳进行全面清消的时候,童生的右鼻孔流出来一条鼻涕,她见杜续正准备将使用后的魔塔湿巾放进随身携带的“葡萄袋”。

    葡萄袋是一种弹性袋,可自由伸缩,其最小可缩成葡萄大小,最大可装进一头猪。

    童生顺手截获杜续手中的魔塔湿巾,擦完鼻涕后,自觉地跑到杜续家院中将湿巾扔进垃圾桶。童生回到小板凳上后开始吃脆片,两个人就这样边吃边看好朋友打架。

    杜鸿玺与戴溦两人在泥潭中一阵扑腾,真真成了两个泥塑娃,此时已经累瘫,双双停下坐着。童生与杜续边看边吃着,这时钟鳞皖经过,见此景大笑起来,将圆眼笑成了眯缝眼,由于笑声太大,疲惫的杜鸿玺与戴溦两人对看一眼,然后默契地抓起污泥扔向钟鳞皖。钟鳞皖虽胖,但也算得上是个灵活的胖子,她像只企鹅一样迈着小碎步哒哒哒跑到了童生与杜续身后,于是,污泥大半落在了童生与杜续衣服上,幸好童生穿着吉听羽斗篷,实际沾到衣服上的泥污并不多。

    对于童生来说,扔到衣服上倒没什么,可偏偏扔进了脆片袋中,顿时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跑到泥潭里,抓起泥巴就扔向杜鸿玺和戴溦。

    杜续身上与脸上也都是污泥,他见衣服被弄脏,就赶紧跑回家洗澡换衣服去了。

    钟鳞皖见形势不妙,留下恐被殃及,蹬蹬蹬跑回了自己家。

    钟鳞皖刚进家门,就看见妈妈姜隋推着婴孩车里的弟弟姜仰知正要出门,姜仰知正睁着圆溜溜的大圆眼玩着风车玩具。姜隋见女儿身上脸上都是泥,很是呆萌可爱,瞬间忘记要出门,围着钟鳞皖笑了起来。

    姜隋:“哈哈哈哈哈,我的皖儿,你这是去哪要饭回来了?”

    钟鳞皖:“溦溦和鸿玺在打架呢,他们打得满身都是泥,就像两人泥人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姜隋用手从钟鳞皖身上沾了些泥,然后在钟鳞皖脸上画了几道,就成了一个小花猫。姜隋拉着钟鳞皖照镜子,两人看着镜子里的泥花猫一阵乐,笑得太大声把婴孩车里的小仰知给吓哭了。这时,钟端与修凤容从医院回到家,在院子里听到屋内笑声哭声相加,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快步进屋。当他们看到孙女钟鳞皖时,甚觉滑稽可爱,也跟着笑起来,大家都忘了婴孩车里被吵哭的小仰知。

    钟鳞皖:“笑够了吗~我要去洗洗换衣服了。”

    钟端拉住钟鳞皖:“先别,让你奶奶拍几张,哈哈哈哈哈哈。”

    钟端的摄影技术太差,修凤容的摄影技术好一些。

    姜隋:“多拍些,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就这样,钟鳞皖被妈妈、奶奶、爷爷三人围着拍了好些照片。之后,修凤容想起小仰知,于是把婴孩车推过来,给小仰知也画了个花脸猫,又是一阵狠拍。

    姜隋:“咱们的小知了也可爱。”

    修凤容的深窝眼似乎更深了:“可惜呀,策策不在。”

    钟端:“你发给钟策,让他看看他闺女儿子这傻样。”

    修凤容:“先别发吧,他看了不得又想家,一时也回不来。”

    钟端:“哎呀,想就想呗,不发就不想了吗,让他也乐呵乐呵。”

    钟鳞皖:“爸爸都去非洲一周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钟策现在做水果生意,此次去非洲是为了考察一种新物种果树“婆壤提树”,其所结的婆壤提果是湖蓝色与白色相间的水果,切开看起来像蓝天白云,所以又叫“天空果”。

    姜隋:“下周吧,下周应该就能回来了。对了,柴叔叔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柴嗑唠是个身高一米五年近九十的老人,用南天竹的小红果泡酒,饮后中毒,钟端与修凤容今天去医院就是去看他。

    修凤容:“命是救回来了,但身体还很虚弱。”

    钟端:“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南天竹泡酒能长个,一把年纪了差点送命。”

    姜隋:“那些传播偏方的人真该治他们的罪,一句话说地轻易,造成多大的祸患,听者也是,也不咨询一下医师,乱信乱操作。”

    钟鳞皖:“这都什么时代了,竟还有人信偏方?连我都知道南天竹有毒。”

    姜隋:“这是你们小孩子和年轻人的时代,想想你柴爷爷多大了?他从哪个时代来?”

    钟鳞皖:“也对吼,被骗的好像多是老人。”

    ......

    这边,泥潭中三个人打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有两个敌人,像是三只黑熊乱舞一般。

    后来,童生哭嚷着回到家,脸上挂着一滴没能流到下颚就夭折的小眼泪。进门后解下干净如初的斗篷,同时大吼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全家看到褪下斗篷变泥娃的童生,既惊讶又想笑。

    童一:“你这是从哪个下水道爬出来的?”

    童生本来就气得直跺脚,听此更气,在白墙上踢了几下,然后一跺一个泥脚印地跺到浴室。

    空埃米看着被童生踢脏的白墙,说:“书儿,你那一句话说地轻巧,白墙却遭殃。”

    童一走过来,思考片刻,说:“看我的。”

    童一说完拿来铅笔,在被踢脏处画了几个粗细不一的线条,如此看起来倒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瞬即美观。

    空埃米将干净的衣服拿给童生,童生依然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看来气还没消。洗完澡换好衣服,童生来到堂厅,插着腰狠狠地将自己砸在沙发上。

    童一笑道:“不是去观战吗,怎么也参战了。”

    童生抓狂着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发誓,再也不和戴溦、杜鸿玺,还有钟鳞皖这三个人玩了,我要和她们绝交,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平常,童生很少直呼钟鳞皖、戴溦以及杜鸿玺的名字,而是叫她们皖皖、皖姐姐、豌豆、胖皖、瘦溦、溦溦姐姐、溦溦溦、鸿玺哥、小喜子......一旦童生叫她们全名,就代表又要绝交了。

    空埃米:“总听你说绝交,耳朵都要长茧了。”

    童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生:“别笑了,看不到我很生气吗?”

    童一依然在笑,童生见势拿起茶几上的零食,看了一眼是喜欢的果蔬干,便放下,改拿起抱枕砸向童一,童一光着脚丫在厅堂四处逃躲。抱枕砸完了,而且根本砸不痛,于是童生拿着纸巾盒满屋追着童一跑。空埃米坐在沙发上,赶紧抱住花瓶以及护住里面的花,生怕被童生拿去。上次童生与童一打闹就误砸了一个“乂琞阁”出品的兰花花瓶,虽不是於则最爱的花瓶,因其价格昂贵,可把於则心疼坏了。童生这家伙从来不长记性,同样的错误总会连续犯,所以空埃米首当其冲奋力守护花瓶,免得再毁于童生之手。

    童生见再砸不到童一,一时气上加气,随手拿起一个水晶工艺树使劲胡乱扔,水晶树飞向了窗户,砸破了玻璃。

    空埃米:“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童生,你给我停下!”

    於则:“得,又得装新玻璃。”说着,於则开始联系安装玻璃的人,整个过程熟练流畅自然。

    空埃米:“童生,过来,你给我过来......”

    童生跑到奶奶身后,她知道只要奶奶在,妈妈就拿她没办法,她就是安全的。

    童一:“不就是搞一身泥嘛,要不要这么愤怒暴虐。”

    童生依旧气鼓鼓:“不是因为一身泥,我正吃着最爱最爱的酸奶脆片,她们就把泥扔到脆片上了,那可是酸奶脆片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近年,世界各地的奶牛不明原因集体患上“厌食症”,有人说是因为水质,有人说是草的负营养,还有人说是因为奶牛久居空调房......总之说法不一,具体原因尚未究明。奶牛患病,产奶量逐渐下降,以致牛奶制品数量有限,且价格不断升高。2033年一袋酸奶脆片的价格相当于九十年代一个电视机的价格,相当珍贵。童生极其爱吃酸奶脆片,空埃米虽不限制,无奈牛奶制品有限购条令。就拿酸奶脆片来说,每人每月只有买一袋的资格,且只限成人。即使将家里亲戚都算上,童生一个月顶多只能吃十袋。

    另外,童生以前最爱吃牛奶煮的玉米,自从牛奶涨价以及限量,家里也就极少用牛奶煮玉米,童生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白水煮的玉米。

    童一:“我给你买五包,你别追我了,我跑得快累死了。”

    童生:“二十包。”

    童一:“狮子大开口呀,五包已经够难买了。”

    童生:“我不管,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

    童一:“十包。”

    童生:“二十包。”

    童一:“十五包。”

    童生:“二十包。”

    童一:“行行行,就二十包吧。”

    童生终于因为二十包酸奶脆片停止追赶,乐呵乐呵地瘫在沙发。童一累得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空埃米:“不就是一包酸奶脆片,至于那么生气吗?”

    童生:“咩,那可是我最喜欢的。”

    童一:“没出息。”

    空埃米:“即便是很喜欢,也不能这样乱发火呀。”

    童生:“可我明明就是很生气很愤怒,为什么不能发火?难道我要憋着吗?”

    空埃米:“也不是要你憋着,你可以冷静一下,疏解一下心情,开开心心多好,再说了,为这么一丁点事就愤怒,不值得呀。”

    童生:“你不懂,你不懂,愤怒就要发火,就像开心大笑,难过大哭一样,这都是人该有的情绪。”

    於则:“那可不一样,愤怒是不好的情绪,开心是好的情绪。”

    童生:“反正我觉得都一样,开心、生气、愤怒......都是情绪,情绪就要释放出来。没有好坏,我就是不要憋着,为什么要冷静,有怒气就要发出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发火就发火......”

    童生开心的时候,会仰天大笑,难过的时候也会仰天大哭,不开心、生气愤怒的时候,就会抓狂撒泼。她的悲喜总是转变迅速,这会刚看到她张大嘴巴笑、手舞足蹈坐地上笑、趴地上笑、躺地上笑,甚或打滚笑。没过一会可能就会以同样的动作伴着另一种情绪,比如嚎啕大哭或者脾气暴躁耍性子。

    空埃米:“那你现在心情如何?”

    童生:“我的愤怒之兽已经放出来了,所以气消了,而且还多了二十包酸奶脆片,啊,二十包哎,我可太开心了。”

    空埃米:“真是气来的快,消的也快。”

    空埃米突然意识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大人们好像很少会将愤怒表现出来,或者几乎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们感到愤怒。

    童一:“一天天喜怒无常的,可怜了我了,二十包酸奶脆片呐。”

    童生:“咩,记住喽,全要青柠芝士口味的。”

    空埃米见童生准备出门,问:“你又去哪里?”

    童生:“去找胖皖、小续子和溦溦玩。”

    童一:“你不是刚和她们绝交吗?”

    童生:“咩(三生调)现在不绝交了,我能有二十包酸奶脆片,还得感谢她们呢。哥哥,你快点买哦,青柠芝士口味的,青柠,芝士,记住喽。”

    童生说完就蹦蹦跳跳跑出去,决定找好朋友们一起堆雪人。

    童生先来到钟鳞皖家,正巧修凤容在烤奶南瓜,于是打算等等吃了奶南瓜再走。

    戴溦回到家后,毫无意外又被奶奶邱皒训斥了一顿,每当这种时候,戴溦都会保持沉默。

    邱皒瞪着那双肿泡眼,恶狠狠地说:“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说多少遍了,你和她们不一样,人家都有爹有娘有钱有田,家里不怕没饭吃,你呢,你什么都没有。天天就知道玩,真是白养了你了,不听话,早知道就不把你接来,你再这样,我把你送回去。”

    戴溦低着头不做声。

    邱皒:“还得给你洗衣服,脏死了,全是泥,你见电费不要钱是吧,电不要钱,不得用洗衣机洗衣液呀,洗衣机也是有寿命的,天天洗你的脏衣服不得少活几年,到时候还得买新洗衣机,你有钱买呀?我都说了,你和别人不一样,不一样,你怎么就......能叫你气死,早晚被你气死,倒了八辈子霉了......我欠你们的,生了个孬种,孬种又生了你这个窝囊废,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戴溦将脏衣服用水冲去表面泥污,然后放进洗衣机里,但被邱皒从洗衣机里拿出来。

    邱皒:“你自己,用手洗,我看你长不长记性。”

    吃完了奶南瓜,童生与钟鳞皖手牵手去找戴溦一起堆雪人,童生喜欢牵着钟鳞皖的第六根手指。路上,钟鳞皖聊起自己的实验老师。

    钟鳞皖:“给你看看,像不像。”

    童生:“哇,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钟鳞皖:“这几天我们都叫他福星老师。”

    钟鳞皖的实验老师那由沓是一名少儿科学启蒙老师,工作就是带领学生做各种有趣的小实验,以让孩子们对科学产生兴趣。有时也会讲一些有趣的科学故事以及带学生参加各种科学赛事与展览。

    今年元旦晚会的一个小品中,扮演福禄寿三星中福星的演员沙渺与那由沓相貌极其相似。因为小品非常成功,三星的扮演者迅速火了起来,大家大多不知道他们的原名,都是直接称福星、禄星、寿星。

    这个时代的人,几乎都是无神论,人们深知世上无神,但因地球近几年经历太多灾难,没有人知道地球未来会如何,还能活多久,资源还够人类用多久,无神论的人们竟越来越喜欢神,他们不信神,知道世间无神,他们只是喜欢而已,就像喜欢一位明星一样。

    神的存在,虽不真实,但有意思。不用非得以现实角度去看去分析,否则会错过许多乐趣。

    童生与钟鳞皖到戴溦家时,戴溦正在晾衣服。

    童生:“溦溦,堆雪人去。”

    溦溦:“好呀。”

    钟鳞皖:“去我家堆,雪多。”

    戴溦将冻青的手放进棉衣口袋里,蹦蹦跳跳说:“走喽~”

    路上,听到坐在路边的几个人在谈论。

    充伦:“啊,对了,卓越大叔病重住院了,得了可怕的肠生瘤。”

    杜参力:“我知道我知道,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得亏邻居把他送医院。”

    范啼经:“唉,我妈妈说不少人都劝他不要生食海鲜,多少年了愣是没劝住,他还说没事吃不死。”

    王仞枝:“以前的海鲜,有的是可以生吃,可现在不比以前。”

    纪靓:“这不,比死了还痛苦。”

    范啼经:“治愈前什么都不能吃,每天还要忍受折磨。据说送医院前,肠生虫都爬进眼睛里了,那得多难受呀,想想都痛苦。”

    ......

    童生问:“哪个卓越?”

    戴溦:“妻离子散那个,李卓越。”

    钟鳞皖:“镇北那个,程棱既的邻居。”程棱既是童生的同学。

    梨花镇有两个卓越大叔,一个是镇南的从卓越,一个是镇北的李卓越。

    十九年前,好吃懒做的李卓越见镇上的陈营被撞后打官司得了些钱,便经常去各大路上碰瓷讹钱。他的老婆甄涔与儿子李换糍觉得丢人,让他不要去,他不听反训斥妻儿。有次李卓越又想讹钱,被李换糍当众拆穿,李卓越便暴打了李换糍,致其一只眼睛瞎掉。此后,李卓越每不顺心就会殴打妻儿......一年后,妻抛子弃皆离开了他。不知道实情的人见他孤寡一人,觉得可怜,实际他活该。

    李卓越是梨花镇的反面教材,而从卓越是梨花镇的正面教材,甚至可以说是楷模。从卓越生于梨花镇镇南涌毡村,是梨花镇第一个考入BJ名校的人,他本可留在BJ工作,丰厚的薪资以及绝优的条件没能吸引他,他选择回乡,用自己所学带村民们致富。

    当选择留在BJ的同乡人问:“回去干啥?城市多好,有高楼,路面还没土,家那边穷乡僻壤的,好不容易出来了,回去干啥?走惯了城市的干净路,乡下的土路怎么下得去脚,好好的鞋子出趟门都是泥灰,我可受不了。乡下人也都没文化,和他们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去,那些人啥都不懂,傻子似的,我嫌他们烦,后来回去我都懒得跟他们讲话。你为什么就执意回去呢?你留在这,咱俩也能有个照应......”

    看到他乡好,有人留下再不回故乡,有人学成本领回去建设家乡。

    从卓越说:“这里是很好,我也实在喜欢,但我还是想回去建设家乡,让家乡也变得越来越好。我想给农产品打通销路,让相亲多赚些钱,我希望家乡的人也能住上好房子,也能踏上没有泥泞的路......”说到路,从卓越想起太奶奶贶春席,当初贶春席骨折,从卓越的爷爷从伞拉着板车载着她去医所,但因乡路崎岖不平,有的地方甚至凸出了些石头,就这样一路颠簸,未到医所就骨散而亡。

    从卓越回到家乡了。他为人和善爽直,刚正无私,在大家心中无可挑剔。从卓越严于律己,对家人也很严格,比如,儿子从腔幼时调皮,放了不少人的自行车车胎气,本无人知是从腔所为,此事被从卓越发现后,便带着从腔一家一家去道歉。

    因从卓越之善名正名,李卓越也沾了些光,毕竟两个人都叫卓越大叔或卓越大哥。但大人们都明白,若是赞美的话,肯定说的是从卓越,若是不好的话,肯定说的是李卓越。小孩子们大多不知这些,一些小孩一开始甚至误以为李卓越是个很好的人,不过,随着年龄渐长,因切身感受而见分辨,会慢慢懂得人的不同。

    戴溦:“我看他没几天活头了。”

    钟鳞皖:“他现在一定痛苦,还没有家人照顾。”

    童生:“唉,真可怜。”

    戴溦:“可怜?他哪里可怜?病了就可怜吗?如果那病是与生俱来或者无妄之灾而得,还真叫可怜,但如果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何可怜之有,只能说自作自受。”

    钟鳞皖正想说话,被戴溦打断:“再说了,他这一住院,得浪费多少资源,器材、药物、人力......现在资源那么重要,更何况治疗肠生瘤的药物又不是寻常的便宜药。我看呀,他不仅不可怜,反而可恶,为贪口欲而造成麻烦,他干脆别治了,死了最好。”

    童生听着,顿时觉得戴溦说的有些道理,怜悯之心被这洪流般的话语冲走大半。

    钟鳞皖听着,想到药物昂贵,开始担心不富裕的李卓越大叔没钱看病。

    钟鳞皖:“虽然那病确实是贪吃而得的,但也毕竟是条生命,怎么......怎么能......我记得,前年他还帮我们从树上拿下来过风筝。”

    戴溦:“摘个风筝就大恩大德了?随手的事亏你记那么久,就算他不帮忙,我们也一样拿得下来。”

    钟鳞皖:“可是......唉,好好一个人突然就......”

    戴溦:“好好一个人不代表就是好人,他以前给玲玲的瞎子哥哥引路,故意把人家引沟里去,太坏了,就是恶人一个。还有,这不是突然,已经有很多人制止他生食海鲜,他不听劝阻,这才得了病,不是突然不是突然!是有因有果,就是他长久以来的坏习惯坏喜好累积而成的。”

    听戴溦这么说,童生不仅不再同情李卓越,反而有些厌恶他。而钟鳞皖,则是想起李卓越从前做过的好事,虽然都是些很小的事,但这些小事使得他没有那么讨人厌,也证明他并非绝对的恶人。

    在钟鳞皖的心里,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再坏再差劲糟糕的人,钟鳞皖也能发现其好的可圈可点的一面。钟鳞皖有着菩萨心肠,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钟鳞皖与戴溦都是向美好之人,只是对丑恶的看法不同而已。戴溦意在,遇丑恶者不问缘由,皆斩尽杀绝。钟鳞皖意在,遇丑恶者探究起因,想出对策净化其心,使其改邪归正。所以,若是见到坏人,戴溦会想不留余地杀之后快,最好是让他痛苦地死去。而钟鳞皖会想如何去改变他、感化他,如何去将他引上正途。

    至于童生嘛,没心没肺的她才不会忧虑那么多,想都懒得想,她只会觉得什么好人坏人的,与我无关。我玩我的,我吃我的,我乐我的,管它呢,天塌下来我也要吃掉这口冰激凌再死。哪怕刀架脖子上、枪子飞向我、巨石砸向我,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呗。无知者无畏,无心者无情,童生确实无知,不过心还是有点的,但是不多。她的这点心,一半给了自己,一半给了周身这几人,至于旁人,丝心无付。

    钟鳞皖:“他确实不能算好人,但也不能断语为坏人,只能说不好不坏,时好时坏......”

    戴溦:“反正在我这里,非黑即白,他就是坏人,他得病就是报应,不值得同情。”

    童生:“哎呀,管他干嘛,我们玩我们的,快到皖皖家喽,哈哈哈哈哈哈。”

    钟鳞皖是个以平视目光去看世界的孩子,属于最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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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的孩子与最后的孩子·片】

    孩子眼中的世界,是不全的,是美好的,是大人心中的理想世界。活得幸福没有城府的人,很难看到更难理解且极易宽容原谅他人的恶。一个骗子给小孩一颗糖,即使骗子将恶意言明“我给你糖是要拐走你”,小孩也不会惧怕,因他尚不知拐走的意思。最初的孩子听不懂恶语,在他们的语系里,没有对恶语的释译。小孩吃着甜甜的糖,对骗子甜甜地笑着,他眼中的骗子只是个人,如同遇到的所有人一样,都只是人,没有任何标签与差异。每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会因教育而学到恶这个词,可即便学到,也未必完全理解恶的本质。直到孩子因教训长大了,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一样,那些人确实都是人,但他们本质不同。

    最初的孩子,是唯一昂着头用仰视目光去平视世界的人。

    人什么时候会长大呢?当他不再平视世界时。反之,即便这个人垂垂老矣、白发苍苍,但他依旧在满身伤痕后平视世界,那他仍然是个孩子,是最后的孩子。

    最后的孩子,是唯一满目沧桑用俯视目光去平视世界的人。

    最初的孩子与最后的孩子,一个站在大地上充满好奇在看天,他会看到很多新的东西,一个在云上面容平静在看大地,他会看到很多新的回忆。两个孩子,总能看到彼此,总能四目相视,而这,是人间无比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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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片中片结束,下面连接之前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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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生说着蹦蹦跳跳跑起来,向积雪,向玩乐。

    很快,三人开始堆雪人,掬雪团雪,心里眼里只有雪人,其它一切都在九霄外。

    傍晚,童生回到家,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空埃米:“又怎么了?”

    童生:“我发誓,这辈子都不和钟鳞皖玩了。”

    空埃米:“这是又要绝交呀。”

    童生:“绝交,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不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童卄深:“又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鸡毛小事?。”

    童生委屈地撇着嘴巴,眼睛里的泪珠命悬一线即将掉下。

    童生边喘着哭气边说:“我们堆雪人,一人堆了一个,我的雪人好不容易堆成了,打雪仗的时候,被钟鳞皖一屁股给坐塌了,坐!塌!了!气死我了!!!”

    童一:“哈哈哈哈哈哈,皖皖那么胖,不得压成大雪盘子,哈哈哈哈哈哈。”

    童生:“把我的雪人......呜呜呜呜......给压成雪饼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童生越说越委屈,很快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上楼去。

    天又亮了。

    一觉醒来,那个昨日被气哭的小孩在新的一日又去找好朋友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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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

    物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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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的诗,写给天空一角

    晚风流过云的间隙

    如往常一样,将太阳送回西山

    天空依然被风卸去一角

    我坐在那里等大地苏醒

    在黑夜里,太阳无法管东管西

    自由的大地,总是很调皮

    风儿又跳起舞来,比日出还要娴熟

    房子们闭上眼睛,被人类的梦逗得笑不停

    金鱼和蝴蝶飞向大树头顶

    大树也贪玩,变成了更大的树

    小蚂蚁转晕在石块下

    眼睛冒星星,嘴巴在问:是谁掀起所有的动?

    草儿摇摆,花在开

    有个小孩正在钓月亮

    这小孩是个偷时光的贼

    用指甲轻轻剥开大地的缝隙,就像剥开一颗花生

    一脚落在星空,一脚落在光芒里

    身后挂着深蓝幕布

    眼前阳光普照如昼

    小孩踏进白日又疯玩一宿

    回来时,大地眯着眼尚未全醒

    我依旧坐在天空一角,看远方的鸟儿飞离山头

    我知道,那是太阳的必经之路

    太阳再次升起

    小孩再次醒来

    晨风将天空一角补了回来

    我也就回到我的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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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肆的诗,写给方疆

    你将肩膀与目光给了我

    我踩在你肩上,看到树篱外山海辽阔

    我在大千世界,而你目光一直在我

    我眼中缤纷,你眼中欢欣

    当我终于将目光落向你

    我看到柔弱双肩,支撑着我

    我看到深情眼眸,只有我

    当我看到大千世界,却在嘲笑你的眼界

    我有何资格将你奚落

    树篱内外,两个世界

    树篱内外,一种心声

    纵然肩薄贫瘠,谁都可以嫌弃

    唯肩上站立的双足,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