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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片·无应之乡,无影之光

    地球表面无人知道,童生落进巨大旋涡而误入地球内部——鹤渊。

    童生尚不知,她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类,但她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类。

    初到鹤渊时,童生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身体无法动弹。她努力睁开眼,但所见皆朦胧。童生就这样倚在一片说不清是什么的光里,不像阳光,也不是灯光。过了很久才慢慢看清四周,这是一个几近纯白的世界,头顶不是天空,而是一片辽阔“远海”,甚至能看到游动的大鱼,像极了白鲸遨游在头顶。童生满目尽是她未曾见过的植物,高过一米的白色且粗细不均的茎枝,密集的白色叶片薄如蝉翼。童生看到地面不是土,像是白雪,她捏了一点放进嘴巴,咸咸的,又像是盐。

    童生心中满是疑惑,自己是生是死?这到底是哪里?

    童生感到周围无比安静,即便碰到什么也不会发出声响,万物静止,没有一丝风。是的,这里没有风。童生突然能感觉到身体疼痛,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甚至还能够听到血液在流淌。她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可所在之处,除了她自己,万籁俱寂。

    过了很久很久,童生听到一阵风铃声,同时,她的意识逐渐恢复,听觉也开始趋于正常,不再能听到自己体内的各种杂乱声音,好像是这些声音被风铃声吓得藏起来了一样。

    童生下意识摸到谷丘,但无法开启无法使用,童生以为谷丘坏了,于是从耳骨上拿下谷丘,分明是用手指夹着,却什么都看不到,谷丘消失了一般。鹤渊没有灰色,而谷丘正巧通体灰色,所以此刻童生眼中的谷丘是透明的。此时的童生将谷丘攥在手心,尚能感受到谷丘的实物感。过不了多久,谷丘就会彻底消失,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存在着,以人类感官无法感受的形式存在着。

    童生继续看向四周,目光所及处是彻底的明亮,童生发现一切存在都没有影子,包括她自己。童生疑惑,没有太阳也没有灯,这光从何处来?

    这光,从万物本身来。鹤渊没有黑暗,永远光明,因为万物自生光芒,皆是光体,所以万物没有影子。

    风铃声越来越近,一时间将童生的思绪打乱,她看到一个四肢纤细且长着翅膀的人正向她的方向飞来,这人也是白色,像是天空飘下的一片洁白云朵。

    桼和看到了童生,于是落在不远处的白色树干上,长长的白发垂到翅膀下边,头发虽尽白,但面容是稚童模样。桼和的头发末梢处用叶片绾着一个松松的叶结,耳旁垂着未扎上的少许长发,这里没有风,但头发却像柳条遇见微风一般,轻轻摇曳。桼和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看起来薄薄的,不像布,倒极像云,是飘逸的但不会飘散。而散下的少许头发与纱衣之所以飘着,是因为它们极轻。

    桼和站在树干上问童生:“你,是鹤(鹤人)是人?”

    声音因传播的介质不同,所传出的音色便各异。鹤渊与地表的空气完全不同,所以此时童生听到的是一种空灵的声音,很好听,像百风铃的第七层音,是清澈的。童生没有力气回答,桼和见未回应便飞近些,这才看到童生被白色衣服的帽子盖住的黑色头发。同时,桼和发现童生没有翅膀。

    桼和:“你是人,可你为什么还活着?不,也许很快也死了。”

    童生想要说话,可她的气息过于微弱,以致依然发不出语音,桼和只能看到童生的牙齿与嘴唇在动,听不到声。桼和以为童生会死,可过了好一会,童生依然活着。

    桼和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欣喜,说:“你是我见到的唯一活着的人类。”

    桼和的耳朵贴近童生但依旧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桼和心想,既然活着那就捡走吧。

    桼和让童生等她,它要去找帮手。

    桼和带来四只白鹤,以及一片很大很大的叶子。如果童生不是那么虚弱,一只鹤就足以将童生载离,可童生力气尚未恢复,为了避免途中掉下去,所以桼和想了这个办法,就是将童生放在巨大的叶片上。

    这时的童生能听清桼和的话了,但她依旧虚弱着。

    童生:“这,是哪里?我......是在做梦吗?”因为四周与童生所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童生一直充满疑惑。

    桼和:“不是梦,这里是鹤渊。”

    童生:“鹤渊?”

    桼和:“地心,地球内部。”

    童生觉得一切都极其不真实,心想:也许就是梦,一定是梦,是梦......

    桼和:“有意思,你竟然能活下来,如此,就不用带你去卜沱,现在我带你回家。”

    卜沱是一个圆形小湖的名字,位于意窍山的一个洞内。湖中的水不可饮用,因为触则即溶,所以用以溶化尸体。死掉的生物都要投进卜沱,不然尸身很快就会腐烂发臭。这里的死亡,没有墓与碑,皆在卜沱终结一生。卜沱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就是不管投进多少尸体,卜沱的水都不会溢出,它的内部像是无底,而它的水面,就是生死分割线。

    自从第一个人类误入鹤渊,鹤渊的生物们便共同商议决定:如果是活的,不可伤害,可将其留下来。如果是死的,就与众生物的死亡一样,投进卜沱里。

    童生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类,在此之前,凡来到这里的人皆在坠落的过程中就已经死亡。

    童生:“回家?”童生以为是回自己在梨花镇的家。

    桼和:“不是你地表的家,是回我家。”

    童生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盯着桼和看。

    童生:“你是谁?”

    桼和:“桼和,你呢?”

    童生:“童生,我......”

    桼和:“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这里所有的生物都不会伤害你。你在担心什么,真的不用害怕......”

    童生被冻得根本做不出表情,她在好奇桼和怎么会知道她心中害怕。

    桼和看到童生冷得发抖,眉头结了霜,便将一只手上的冰晶手链取下,戴在童生手腕上,以冰治寒,童生很快就不冷了。

    鹤人出生时,两只眼睛流下的第一滴眼泪会结晶成冰,成为冰晶,再后来的眼泪就是宿白,不会成冰晶。鹤人会将两只冰晶分别串起,戴在两只手腕上。冰晶是至寒之物,戴上后就可以瞬间适应鹤渊的各种气候与环境,不论是冰境还是火境,都不会被伤及或影响。

    童生看着桼和给她的冰晶手链,觉得面熟,随后,她拉出脖子上串着从辞渊岛得来的冰晶的线,这才发现冰晶已经融尽消失,只剩空线。

    童生的身高在桼和肩部稍下位置,鹤人四肢与颈部纤长,如细竹,其身高一般长到三米就不再长。

    桼和与四只白鹤一起将童生放在叶子上,然后各自抓着边,向桼和的家飞去。飞的很快但极为平稳,童生丝毫未感到起伏颠簸。一路上,四处渐渐有了颜色但依然是白色居多。

    桼和的家是一棵白色树。

    鹤渊的树,不同于地表的树,这里,每棵树都是空心,没有年轮,而且奇形怪状,非常的粗,内部空间皆在二百平方米以上。

    桼和拿来一个白色圆形水果给童生。

    鹤渊的水果与地表的水果不同,因为内部是真的水,没有任何果肉的感觉。

    桼和:“童生,你试一下,看能不能吃得下去?”

    童生咬了一点,入口即化,微甜微酸,是喜欢的味道,便继续将整个果子吃完。

    桼和:“这下我放心了,能吃就好,死不了。”

    桼和说完,又拿来三个其它颜色的水果给童生,颜色都极浅,一个橙色、一个粉色,还有一个童生未见过的颜色。童生之所以未见过,是因为地表没有此色,这是鹤渊独有的颜色,名叫“清色”。虽然水果的外表颜色不同,但里面都同样是水色的水。虽同样是水,但味道又不同,橙色的有点咸,粉色的与白色的都是酸甜,清色的没有味道。

    最令童生感到惊诧的是水竟然还可以是果态,地表的水有气态、液态、固态,而这是果态,水竟然可以咬着吃,咬下,水就进到嘴巴里,直接咽下就像咽下水一样。水果被咬掉了一块,就算将其倒着放,水也不会洒出。

    童生晃着水果,问:“为什么不会流出来?”

    桼和:“它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童生:“是为什么呢?”

    桼和:“没有为什么,它就是这样的存在,就与你能拿住它以及咽下它是一样的,天生如此,自然而然。”

    童生用手指点进水果,确实是触到水的感觉,然后童生又咬下一口,吐在手里再用手捏,手指可以穿过水与另一个手指贴着,童生觉得神奇又有趣。

    童生:“还有其它吃的吗?有没有冰激凌、火锅、牛肉馅饼?”

    桼和:“这又不是地表,没有那么多食物。”

    童生:“好饿啊,好想吃冰激凌、葱油饼、水煎包......我快些醒吧,这个梦没有冰激凌,差评,快点醒快点醒,好饿,好饿。”

    桼和;“你就是醒着的呀,你现在在地球里面。”

    童生:“啊?真的不是梦吗?那,我要怎么回到外面去?”

    桼和:“你回不去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话末,桼和突然想到有件事要提前告知童生,接着说:“你将要面对鹤生,你不要害怕,它们有些长得你可能会觉得挺奇怪,但不要怕,不会伤害你。那些危险的恶兽都在它们自己的疆域内,基本不会出来,所以你放心,这还是很安全的。”

    童生:“鹤生是谁?”

    桼和:“就是生活在鹤渊的生物。”

    童生:“你为什么会说地球上的语言?而且说的还是汉语。”

    桼和:“并不是我会说人类的语言,可以说我与你是靠心灵感应交流,只要在传递表达,就能感应到。你说的语言传到我耳朵里,我听到的就是自己的语言,同样,我说的语言传到你耳朵里,你听到的就是你的语言。如果你看着我的眼睛,即便你不说话,你心里的想法我有时候也可能会感应到,但这个说不准,如果你内心排斥,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的想法,就算看着眼睛,我也不会有所感应。”

    心灵感应不只是言语,还有表情与情绪,以心灵感应交流者,只要眼睛对着眼睛,就无法撒谎。在鹤渊,一旦眼睛连接上,那么就等于进入意念传输状态,即便不言语,心中真实的想法与情绪,也会被一览无余。总之,只要不看着眼睛,交流就只能停留在心灵感应浅面,就算非发心,也不会被洞悉,但凡目光相接,交流便是心灵感应的深面。

    但对于鹤生来说,它们各自存在,没有需要掩藏与欺骗的事情,所以任何层面的交流都是一样的。虽然鹤生之间可以靠心灵感应进行交流,但一切交流能听懂的前提是愿意交流,如果此时桼和不想与童生交流,那么桼和说的话童生就听不懂。当然,也不是所有物种之间都可以凭心灵感应交流,也不是所有物种之间都能相互懂得。

    童生:“你说的有点像听则是,欸,那你是神仙吗?或者,有超能力。”

    桼和:“我不是神仙,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我与你唯一的不同就是这双翅膀而已。对了,我的祖先也是地表人,这个说来话长,等你精神状态完全恢复之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桼和看童生还有些虚弱,便说“你先休息吧,你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睡一会吧,醒来就有精神了。”

    桼和带童生来到一团像是云的东西旁,这其实是白色的水。童生睡在上面感觉像是睡在水面,也有点像雪融化成水,但依然是白雪色,总之软软的,极其舒服。

    童生闭上双目,心想,回不到地球上的话,家人找不到她一定很着急难过,该怎么办呢?一直以来倒床就能睡着的童生此刻难以入眠。没多久,童生又想到,也许这真的就是梦,醒来就不在这了,于是,童生不再胡思乱想,很快便睡着。

    童生呀童生,这不是梦,而且,就目前而言,你确实回不去。虽说鹤渊“有门有窗”,但并不是所有生物都有出去的能力。

    鹤渊有两个门,一个位于南极叫“南渊门”,一个位于北极叫“北渊门”(此处南北是以地表人类对方向的命名而译,只是指两个方向而已)。鹤渊还有多个窗口,位于火山、沙漠及大海深处。白鹤可以通过两个“渊门”飞到地球上,蛇、蚂蚁、蝙蝠、洞螈等都是通过窗口。鹤人也想过出去,曾试过各种方法,皆失败。鹤人所知外面的世界都是听这些可以去往地球表面的生物说的,所以有些鹤人知道不少地球上的事。

    童生醒来之后,一看还在“梦里”,不免有些失意。童生看到桼和抱着白色水果正啃着。这水果比桼和的头要大三倍有余,鼻头与两颊还沾了些白色、绿色、蓝色的水果表皮汁液,童生看到这可爱一幕不由得笑出声来。

    桼和听到笑声,转头看向童生,关切地问:“怎么样了,有力气了吗?”

    童生点头:“嗯。”

    童生说着便坐起来,伸展了下双臂,说:“你看,可以活动了。”

    童生凝视着桼和,她这才注意到,桼和瞳孔不是单调的圆,里面有一片雪花。

    桼和:“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不少鹤生都等着你,它们对你很好奇。”桼和摇了下脖子上挂的像花瓣的清色物件,童生初见她时那类似风铃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只白鹤闻声而来。

    桼和:“它叫宙儿,我的好朋友,它答应帮我载你。”

    童生:“你可以同鹤交流?”

    桼和:“鹤生们几乎都可以相互交流,有的靠心灵感应,就像我与你一样。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它们不以声音表达,就要靠识别他们的一些状态,从而进行交流。”

    童生:“我也可以吗?”

    桼和:“当然,我教你,简单的应该很快能学会,比如有的鱼,可以看它们吐的泡泡、尾巴的摆动频率、方向等。这里很多生物都可以发出各种光,但不同生物发出不同颜色与频率的光表达的意思也大不相同,以后我慢慢教你。”

    在鹤渊生活,如果不懂得各种交流方式,就会遇见危险而不自知。沟通无碍能很快领会各种信号,比如一只白鹤发现一只恶兽从所在疆域踏出,便会立即发布信号,让大家赶紧藏起来。

    桼和要带童生去的地方叫“氹山”,那是鹤生遇到重大事件聚集商议的地方,重大事件指的是关乎所有鹤生的事。

    这里没有主宰者,存在皆平等,寻常大家都是各自生活,皆以独立个体存在,自己的事皆由自己决定。比如谁活够了想死,同大家告别或者不告别就只身跳进卜沱里,没有谁会有异议,虽然偶尔会有惋惜,但依然尊重每个个体对自己做的任何决定。是的,自己的事皆由自己决定,即便是死亡。这是鹤生共同生活在鹤渊,所以关乎整个鹤渊的事,就要共同商议,共同决定,谁都没有资格私自决定众鹤生的事。

    鹤渊就好像是一片平静的湖面,童生是突然落入湖心的石子,这个石子激起一片涟漪,这,就不再只是某一个鹤生的事,而是鹤渊的事。但这次,并不是让大家决定童生的去留,因为在第一个人类误入鹤渊时,大家已经商议出结果:活下来的可以留在鹤渊生活。

    这次聚集是为了让对人类感兴趣的鹤生认识童生。

    童生看了一路的鹤渊风景,与地球相似的是这里也有山,有水,有各种植物,可又大不相同。

    鹤渊的山与地球的山只是外形像而已,构成物完全不同。地球表面的山是由土石构成,而鹤渊的山共分为三种。一种是完全由雪盐构成的山,叫“白山”,白山非常多。“卜沱”所在的“意窍山”,就属于白山。另一种是完全由白玉构成的山,叫“逢山”。白玉山数量比白山稍少一些。第三种是冰山,顾名思义由冰构成,共四座,一座在南渊门,名为“终南山”。一座在北渊门,名为“终北山”。一座位于鹤渊的中心,名为“氹山”,氹山是最大的冰山。还有一座冰山在北渊门与氹山之间,比其它三座略小,名叫“一悄山”。

    此外,鹤渊地表以雪盐构成,深深的雪盐之下尽是被地表人类视为稀有的黄金以及各种宝石巨原石,若说鹤渊什么稀有?当属冰山。所以在鹤渊,黄金玉石金属皆尘土,冰山是无上至宝。

    鹤渊的众生极为爱护这四座冰山,特别是鹤人,它们的祖先就是从“氹山”来到了鹤渊,这座山救了近百人的命,所以对它们而言,冰山比自己的翅膀更重要,容不得一丝摧残。

    鹤渊的水倒是极为清澈,没有丝毫杂质,但除了这种与地表一样常见的水,鹤渊还有三种其它的水,一种是白色的水,一种是蓝色的水,一种是清色的水。

    童生还发现,鹤渊植物的叶子要么非常大,要么非常小,俨然两种极端。而且,极大多数都是白色,它们形状厚度质地各异,颜色是难得的相同之处。

    终于到了氹山,穿过冰帘,是一个巨大的冰洞,童生看到构成洞的不是石头,而是冰,但童生未感觉到冷。这里聚集着各种生物,其中,有在地球上见过的鹤、蛇、蚂蚁、蝙蝠、洞螈,各种鱼在头顶游着。还有十几个鹤人,它们同桼和一样,白色的翅膀,白色的长发。除此以外,其它的生物千奇百怪,见所未见。

    桼和给大家介绍:“她就是人类,名叫童生,我从南渊门捡到的,神奇吧,竟然能活下来。”

    介绍完之后,大家发出各种声音、各种光以及表现出各种动作,童生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桼和告诉童生,大家在欢迎她。

    这时,一只尼罗蓝色倒立扫把般的小家伙顶着一个新月状的蓝色水果来到童生面前。

    桼和:“你收下吧,它叫浮子,这个水果叫蓝针,是它送你的礼物,这可是一种很珍贵的水果,要很久很久很久才能结出一个。”

    桼和边解释边接过蓝针放到童生手上,此时此刻,童生手捧着蓝针,依然难以完全相信这奇妙境遇,甚至还觉得这就是场梦,只是时间比较长而已。

    童生回过神来,有一个白色不规则球状物吸引了童生的注意力,这只球飘在洞内,发出不同声调的“给给,给给给,给,给给给给给给给......”听着像弹簧。它没有鼻子眼睛嘴巴,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光滑的圆球,童生好奇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

    桼和笑着翻译:“它叫啊呜,在问我你是不是个傻子。不过,你刚才的表情与状态还真像傻子,哈哈哈哈哈哈。”桼和看着童生的样子,笑了起来。

    啊呜,通过各个方向飘动或跳动来进行表达,不懂的以为是一个发疯的球在乱跳乱窜,懂的就会根据动作的幅度与时间长短来理解它传递的意思,童生所听到的“给”就是用来代表时间的长度。只有当声音代表语言时,才能单凭声音明其意,但并不是所有声音都代表语言,所以即便啊呜发出声音,童生依然听不懂。

    桼和解释了啊呜的表达方式,童生惊奇,原来声音还能代表时间的长度,真是超乎她的想象。

    童生想到,自己一言不发,一副吃惊的面孔看着这里的一切,眼花缭乱的样子还真有些傻,便微微低下头也忍不住笑起来。

    童生突然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转过身看到了合欢红色的皮休,皮休的嘴巴正一张一合,童生觉着它应该在说话。

    皮休:“这真是生活在地表的人类吗?怎么与我们平常听到的不一样,花甲蛇不是说人类很精明吗?这只怎么呆呆的。”长得像挂式空调的皮休,从出风口般的大嘴巴里喷出自己的疑问。

    花甲蛇是一只蛇的名字,因身上有八朵绽放的山梗紫色花纹路而得名。它的住处与皮休离得近,经常同皮休分享自己在地表看到的人事物,但更多时候都是它自己瞎编的。它将人类描述的无比精明,而它瞎编的故事大多是自己与人类斗智斗勇且最终胜利的故事。其实它在地表特别胆小,一看到人类就吓得藏起来,所以人类至今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桼和:“她真的是人类,只是刚到鹤渊,一切都与地表不同,难免有些不适应而已。”

    一只不停左右晃着脑袋,像钟摆且身体如四节葫芦的果滋滋停在童生面前,越靠越近,近到童生看到果滋滋的眼睛,那是细如发丝的一条缝,童生觉得甚是可爱。这时果滋滋突然张开大口,一副特凶的样子,本来很萌突然又很凶,吓坏了童生。

    桼和扶住身体后倾的童生,皱着眉头对果滋滋说:“臭果子,你再这样吓童生,我以后就不陪你玩跳洼了。”

    跳洼是果滋滋最喜欢的游戏,大家都觉得没意思,而它总能乐在其中,全鹤渊只有桼和愿意陪它玩。

    果滋滋听完,把釉蓝色的头缩进润石蓝色的肚子里,又连着远天蓝色的肚子缩进最下面云山蓝色的肚子,本来四节的身变成了一个墩子。最终,果滋滋变成了云水蓝,滚到一个角落里,对着冰墙一动不动。它是在生气,它在想,它的好朋友有了新的朋友,以后还会总和它玩跳洼吗?越想越气,想和想着还哭了,只有一只眼睛的它,流下三行绿色的泪水。

    大家看到果滋滋这一幕,都乐坏了。

    桼和:“你别看果滋滋挺凶的,它其实......还真的挺凶,所以它的朋友很少,但你放心,有我在,它不会欺负你。”桼和拉着童生的手,童生瞬间安心许多。

    这时,又来了两个鹤人,它们快步走到桼和这边。

    啵嘚:“还好没来晚,都还在。”啵嘚说完便打量着童生,左手食指点着下嘴唇,剩下的手指托在下巴,说了句:“人类的衣服原来是这样的,有意思。”

    伏白:“大家都是来看人,你倒好,关注点在衣服上。”伏白目含笑意拍了拍啵嘚的头。

    啵嘚这才反应过来,昂着头说:“无非是比我们少双翅膀罢了,构造可以说几乎完全相同,你看,都是两只手,两个耳朵,一个嘴巴。但衣服就不是了,鹤渊可没有这样的衣服。”

    啵嘚说话时喜欢配着动作,比如说到两只手,就会摊开自己的双手,说到两只耳朵就会用手揪着自己的两只耳朵,说到衣服,双手便开花一样的动作,手心向上,对着童生自上而下比量一番。

    伏白:“你看不到吗,还有个很大的区别,人类的头发是黑色,我们都是白色。曾听稚翁讲过咱们祖先不是白色头发,到了这里这才变白的,这下终于见到真人类的头发颜色。”

    童生是伏白与啵嘚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啵嘚:“伏白,听你这么说......难道,难道,她是我们的祖先?”啵嘚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童生,说出一句很久以后依然被大家当做笑话流传的话。

    啵嘚一句话把大家都给逗乐。

    伏白:“果然,有你的地方就有欢乐。”伏白笑着对啵嘚说。

    啵嘚:“桼和,人类能吃果子吗?”

    桼和:“能,我给她吃了,可以吃。”

    伏白:“你真要将食物分给人类吗?那你不得少吃一半。”

    桼和:“既然捡来了,既然留下了,我就要负责。”

    啵嘚:“桼和,你如果果子不够了,就找我,我给你一些。”

    伏白:“你就算了,你是个不能饿的,还是我给一些吧。”

    ......

    就这样,童生与鹤渊的一小部分生物的初次会面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为什么是一小部分生物呢?因为并不是每个生物都对人类感兴趣,童生所见的,也只是一些因为好奇而来的鹤生。

    回到桼和的树后,童生觉得饿了,桼和给了她一个帛沥果。这是一种厚厚的波浪片状果子,绿色外皮,皮有些苦,需要掰去。里面是白色汁液与果肉,也是酸甜味道。

    童生:“为什么我们吃的都是水果?”

    桼和:“这里只有水果,鹤生都是以水果为食。”

    童生:“那你们吃不够吗?再好吃的东西,一直吃一直吃,也会烦的。”

    桼和:“不会,就算吃够了,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吃。”

    童生又开始想念冰激凌、大盘鸡、火锅以及各种糕饼,一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顿生难过。转念又想,这是梦,嗯,一定是梦,醒来就好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吃冰激凌。

    桼和:“我要睡觉了,你若是困的话也睡会,不困的话,就在这呆着,不要乱跑。每个鹤生都有自己的域界,你是人类,它们还不熟悉你的气息,以后我带着你去玩,你自己别踏出界。”

    童生:“嗯,知道了,你睡吧。”

    桼和入眠,鹤人一般趴着睡,偶尔也会躺在悬空的云纱上睡。

    童生百无聊赖,在桼和的树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不一会,童生又饿了,于是回到树内找吃的。童生找到桼和放水果的地方,果子大小与颜色深浅各异,童生坐在那里,打算将不同的果子吃个遍。无计时光(无法计算过了多长时间),童生连吃了十二个果子,但味道都很单调,要么没有味道,要么微咸,要么有些酸甜,好在有酸甜,不然童生真要痛苦死。

    很久很久以后,桼和依然未醒,于是童生继续在桼和的域界瞎逛,童生觉得鹤渊真是单调,不像地表丰富,地表有很多东西可吃,也有很多东西可玩。童生觉得无趣,坐在树外,甚是孤单。童生那么喜欢热闹一人,此时,只她一人,四处无比的静,童生又难过起来。

    不开心的童生又开始认为这是梦,并希望这个梦快些结束,这个梦简直无趣至极。此刻,童生正想办法让自己醒,她先是打自己,而后扯自己的头发,甚至拿头磕树,但都无济于事。童生一阵折腾,累得半死,头发蓬乱,精疲力竭躺在洁白的雪盐沙地上。躺了一会之后,她又饿了,于是回到树内吃水果,这次吃了七个。吃饱后童生又来到树外,她无目的地走着,看到一片水域,这水域比童家的童心湖稍大些,就依然称作湖吧。令童生感到新奇的是,这湖不在地面,而是竖着的,不是直挺挺地竖着,是有些倾斜有些卷曲弧度的竖着。见此,童生想起在地表时,站在海洋馆的巨大玻璃幕前看里面的鱼儿。童生欣喜,踏进湖里,本想着若是溺水可能就会醒来,没想到竟然无事,而且她像鱼儿一样,可以自由游在水里,不会感到呼吸困难。

    童生灵机一动:水不溺我我自溺。

    只见童生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放松身体......就这样,她睡着了。

    很快,童生被一条云峰白色的大鱼淞湳撞醒。

    淞湳吐着泡泡:“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域界里?”

    童生睁开眼看到大鱼淞湳,吓得赶紧游上岸去,到岸后慌张撒腿就跑,童生没有注意到从水中出来的自己身上竟无一滴水或湿迹。

    童生求“死”不成,眼看“醒”不了,无奈着走回桼和的树。童生看到桼和依然睡着,于是继续吃水果。童生心想,如今唯一的安慰就是有水果可吃,她不停地吃着。吃着吃着,童生突然想小便,于是四处寻厕所,但并未找到。童生急了,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随地解决吧。实在没办法了,童生来到树的尾端,一通卸货,自己的鞋子虽被尿液围住,但站起走后,鞋子上丝毫没沾到尿液。

    童生回到树的前端,桼和仍然在睡着。童生好奇桼和的睡眠时间为何那么久,于是她趴在桼和耳边叫桼和的名字,未醒,童生继而伸手推了推桼和,依然未醒。童生心想,竟然有人比自己睡觉还沉。

    童生索性躺下,打算也睡一会,很快便入眠。

    童生梦见自己在童心湖边放风筝,天上正飞着的是爷爷做的风焰。突然一阵疾风,风焰断了线,自由飞了一会后就落到童心湖上,童生打算回家拿长鱼竿救风筝......

    童生一梦醒来后,桼和依旧睡着。

    鹤人每次入眠都要睡很久,大约相当于地表的一周。

    桼和沉睡的这段时间,童生也睡了几次,除了睡觉的时间,她几乎都在吃水果,她将桼和储存的水果吃掉大半。

    桼和醒来时,童生正在树外呆坐着。

    桼和见童生不在,于是飞着四处找童生,飞到树外后见童生正单手托腮坐在树根上。

    桼和:“童生。”

    童生终于听到声音,站起身开心地说:“你终于醒了!”

    桼和:“你饿了吗?”

    童生:“不饿。”童生继续说:“你也睡太久了。”

    桼和笑道:“确实比人类要就久许多。”

    童生:“我一个人太无聊,你醒了真好,有人陪我玩了。”

    桼和:“我饿了,先吃些水果,然后带你去玩。”

    童生:“嗯,你快去吃。”

    桼和飞回树内,看着所剩不多的水果,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它一言不发,呆呆地站在水果旁。

    童生等了一会,未见桼和出来,于是也回到树内。

    童生:“桼和。”

    桼和:“水果不见了。”

    童生:“不见了?”童生走上前去,说:“不是在这吗?”

    桼和:“数量不对,少了很多。”

    童生:“啊哈,被我吃了。”

    桼和震惊地看向童生,说:“你,你吃了?你吃了那么多?”

    童生:“不算多,如果能多些味道,我还能吃更多呢,你不知道,在地表,我的饭量可大着呢,就这些水果,对我来说就是小意思。”

    童生一股骄傲自豪劲,好像能吃很多东西是件多伟大多了不起的事似的。

    桼和无法淡定了:“童生,你不可以吃那么多水果。”

    童生:“为什么呀?这也没别的东西可吃,只有水果。”

    桼和:“每个鹤生的水果都有限,你是我捡来的,所以我要将自己有限的水果分给你,但是,你总不能让我没有水果吃吧。”

    童生:“啊?有限?”

    桼和:“你如果再这么吃,还没等到休眠期,我们俩就都得饿死,而且,就你这食量,鹤渊可没有别的鹤生敢要你。”

    童生:“那......要怎么......吃?”

    桼和:“我每次醒来至下次入眠前,共可吃十个果子,如今有了你,我们各吃五个。”

    童生:“那所有的水果都吃完了呢?”

    桼和:“以我的睡眠时间算,我住的这棵树,每次会结100个果子,也就是我入眠复醒十次,第十次醒来就可以摘新果子。其它鹤生也是如此,当然,并不是每个鹤生的睡眠时间都相同,毕竟不同植物结出果子的时间和数量不同,但最终的休眠时间是相同的。

    童生:“休眠?”

    桼和:“鹤渊万物休眠,就是摘第十四次新果子之后,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结新果子,吃完第十四次的果子,就到了旬末,也就到了鹤渊万物的休眠期。休眠醒来后,树上就会结满新果子,这,就是鹤渊的一旬。”

    若按地表的时间推算,桼和每次入眠会睡一周,然后醒四周,一个睡眠轮回,就是从醒到眠再到醒,共五周。十次睡眠轮回约350天,约等于地表的一年,十次睡眠轮回一结果,十四次结果就是十四年。每次万物休眠会长达一年,所以,从一次休眠醒来到下一次休眠醒来,鹤生的休眠轮回约为地表的十五年。也就是说,鹤渊一旬相当于地表十五年。

    十眠轮一结果,十四结果一休眠,一休眠轮为一旬。

    鹤渊计时,千旬为一羽,万羽为一叶,亿叶为一瞬,兆瞬为一眸,京眸为一井,垓井为一田,秭田为一申、壤申为一更、沟更为一向、涧向为一回、正回为一沉、载沉为一寂。

    以上是以桼和的睡眠时间来算,桼和住的树是翕树,每次皆100个果子,但并不是每个鹤生可食用果子的数量都相同,因次,饱腹感也各异。浮子送给童生的蓝针果,每次只结7个果子,每次休眠轮回也是结14次,所以浮子与桼和的睡眠时间与周期都是不同的。

    童生:“那下次结果是什么时候?”

    桼和:“还有八次睡眠轮回。”

    童生数了下,目前还剩34个水果,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时间里,桼和每次睡眠轮回,桼和与童生,每人只能吃两个水果。

    童生:“这可怎么办?会饿死吧。”

    桼和:“我应该在入眠前就告诉你的,唉,都怪我......不过,我倒不会饿死,两个也是可以的,曾这么吃过一次,只是会没有力气飞行而已,大不了在结新果子之前,不飞就是。可是,两个的话,我担心你可能挺不过去。”

    童生:“不是可能,是绝对挺不过去,我会饿死的。”

    桼和:“看来,只能求助了。”桼和决定向朋友救助。

    桼和突然想起蓝针果,于是问童生:“蓝针果,浮子给你的蓝针果吃了吗?”

    童生摸遍了衣服的口袋,皆无。

    童生:“没有吃,但我记得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呀,怎么没有?”

    桼和:“会不会是掉哪了?”

    童生与桼和在树内与树外皆未找到。

    桼和:“你再想想,还去了哪里,蓝针果吃一个,一个睡眠周期都不会饿,蓝针果能抵过我的十个翕果。”

    童生:“那可得好好找找,我想想啊......噢!水,我到过一个湖,就在这附近,也许是掉水里了。”

    桼和:“看来,你去的是淞湳的徙水。”

    桼和带童生来到徙水,刚到跟前就见淞湳拖着蓝针果游到岸边。淞湳发现童生掉的蓝针果后,一直在原地等着归还。

    淞湳:“终于来了,这是你的蓝针,还你。”

    桼和:“还真在这。”

    童生接过蓝针果。

    淞湳:“她就是你捡到的人类。”

    桼和:“是的。”

    淞湳:“那好吧,你告诉人类,下次再入徙水,我不赶她了。”

    童生:“你们是在对话吗?”

    桼和:“嗯,淞湳说你再入徙水,它不赶你。”

    童生:“第一次见它时吓死我了,狠劲地撞我,哈哈哈哈哈,现在觉得它真好,捡了蓝针果没有自己吃,还还给了我。”

    桼和:“鹤生都是这样,不是自己的果子,捡到定会原地等着归还。如果你捡到了果子,也要这样做。”

    童生:“哦。”

    桼和与童生作别淞湳。

    桼和;“童生,从此刻开始,我们可能就要挨饿了,你要忍着,不到极饿时候不要吃果子。”

    童生:“你刚不是说可以求助吗?求助谁呀,会给我们很多果子吗?”

    桼和:“怎么可能很多,你忘了吗,每个鹤生的果子都是有限的,给我们一个,它就要少吃一个。我只能向啵嘚、伏白、鸧颉、皮休、果滋滋、花吉、冬籁它们要一些。”

    童生突然又想去厕所了,于是问:“厕所在哪?”

    桼和摇头:“没有厕所。”

    童生:“那你们在哪解决大小便?”

    桼和:“鹤生没有大小便。”

    童生满脑疑问:“那吃的果子都留在肚子里吗?”

    桼和:“会从皮肤析出,你看我脸上手上,羽毛里也有,这些白色的小片,就是吃到肚子里的水果,它们出了皮肤会慢慢自然掉落,也可以自己擦掉,它们被植物吸收,最后又变成水果。如果想快一点让小片掉落,可以在水里泡一下,皮肤上的白片瞬间就会全部被水吸走。”

    童生:“噢,这就叫能量守恒吧。”

    童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能量守恒这个词,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童生在地表时学过能量守恒的概念,而她记忆力极差,那些不被记住的记忆会被分配到潜记忆领域,此时,童生的潜记忆被叩醒,所以才会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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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记忆·片】

    意识有潜意识,记忆也有潜记忆,人所见所听所感所学等,有一小部分会成为明记忆,绝大部分会藏于潜记忆。明记忆有时候会流向潜记忆,也就是遗忘。潜记忆并不是密封的,它与明记忆一样是流动的,有时候是梦为引子,有时候是特定的情境为引子。虽然潜记忆可流动,但人类绝大部分的潜记忆都会一生被封住,甚至明记忆流到潜记忆中后也有被终生封住的可能。潜记忆虽可流向明记忆,但不代表会成为明记忆,大多时候,只会被瞬间记住,或者在流动的过程中就自行折返回了潜记忆。最常见的,潜意识与梦,就是人的潜记忆流向明记忆的固定通道。

    创造力,大多时候源于潜记忆,完全靠明记忆与潜记忆的创造可以称为复刻力、复造力。完全脱离明记忆与潜记忆的创造力,是开创力。

    开创力,在地球上极其少见。

    一切记忆都会被保存在基因中,人类虽然看似在进步,但其实在不停的退步。不止人类,地球万物皆是如此,因为它们几乎没有开创力,而开创力决定其在宇宙中的地位。地球与地球万物,之所以微乎其微,就在于此。

    无生命态的木偶,无记忆也无意识,它被无意义的线绑住了手脚。有生命态的脑生物,被记忆绑住了大脑,以致意识的活动范围受限。地球上的脑生物就像活在一片记忆之海,记忆造意识,但也限制了意识。非得离开这片海域,创出崭新的意识,才不会成为记忆这条线的木偶。脱离记忆之外的意识,就是开创力的引子。而地球上的脑生物,别说无法摆脱记忆,就连想象力也被记忆提线,根本无法想象创出意识。

    无论明记忆还是潜记忆,都是生命存在所需的记忆,也是囚住生命的记忆。

    童一之所以记忆力超强,学什么都能全部记住,就是因为他几乎没有潜记忆,一切对他而言全都成了明记忆。也因此,童一的梦比童生少,而他的梦也与拥有潜记忆的人的梦不同,他的梦全是明记忆中无解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想象。明记忆越多,生存能力就越强。

    童生的记忆力极差,但她好奇心极强,所以童生经常做一些天马行空的梦。像童生这种明记忆极少的人,若无外物支撑,其生存能力便是极弱的。

    大脑越空,潜记忆就越容易流向明记忆。

    此刻,童生大脑是空的,毕竟鹤渊无事可做,她也基本无事可想。无新事,旧事就会慢慢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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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片中片结束,下面连接之前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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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桼和:“也许过段时间,你也会像鹤生一样不需要厕所。”

    童生开心:“那也挺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计时光,桼和再次入眠复醒之后,啵嘚与伏白送来六个“翕果”,皮休送来一个“沫果”,果滋滋送来三个“沓子奔果”、士口送来一个“粉果”、冬籁送来两个“兜果”,隙隔送来一个“流果”,忽然送来一个“染果”,沏悟送来一个“子果”,六碎送来一个“片果”。

    鸧颉准备了三个翕果,但要晚些才能送到。

    不同鹤生因为所住的地方不同所以所食水果不同,鹤人都住在翕树,所以都吃翕果。

    果滋滋送来果子时,对桼和说:“桼和,你干脆别要人类了,这也太能吃。”

    桼和:“难道要把它丢掉吗?”

    士口:“你可以问问,看有没有鹤生愿意要人类,也许果子多的鹤生有愿意要的呢。”

    皮休:“我看无鹤生会要,就她这食量,再多的果子也不够。”

    士口:“嗯,说得对。”

    果滋滋:“那就扔进卜沱吧,省得浪费果子。”

    六碎:“就是,桼和得少吃多少果子,还是提早扔了吧。”

    沏悟:“先别扔,看看人类以后的食量,如果减了,那就还可以留下。”

    忽然:“人类也太能吃了。”

    隙隔:“外面的人类都是这样吗?”

    桼和:“不知道,以后可以问问白鹤,也许人类就是吃的比较多呢。”

    ......

    此时,童生正在睡梦中,又梦见自己在放风筝......

    童生醒来时,鸧颉刚好到。

    鸧颉:“和桼,有两个家伙来看人类了。”

    鸧颉喜欢把桼和的名字反过来叫,同鸧颉一起来的两个家伙是鬓鬓与餹狞。

    鬓鬓是一只全身长着深紫长毛的五爪兽,满口獠牙洁白如雪,有一只很大的竖眼睛,比童生的拳头要稍大一些。鬓鬓这顶得上三个童生的庞然大物是鹤渊力气最大的鹤生。

    餹宁没有身子,只有一颗圆溜溜的梧枝绿脑袋,三只亚丁绿的竹竿般修长的爪触非常灵活,在鹤渊走兽中速度算是极快的。

    鸧颉与桼和一样,都是鹤人,鸧颉对人类本没什么兴趣,大家聚在氹山的时候,它正在极火海边捡火晶。鬓鬓与餹狞因为终生不可以靠近氹山,但又因好奇想看看人类,于是就死缠烂打让鸧颉带它们过来,鸧颉这才出现在桼和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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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色花蕾·片】

    为什么鬓鬓与餹狞不可以靠近氹山呢?这就要从一朵粉色花蕾说起。

    很久以前,鬓鬓在鹤渊溜达着玩,偶然发现一朵粉色的花蕾,虽说鹤渊有粉色的叶子,但从未有过粉色的花。鬓鬓因从未见过,所以特别好奇,之后就一直守在花蕾旁,等待它绽放。等了很久很久,结果就睡着了。

    后来,餹狞路过,正好粉色花蕾轻轻绽放,餹狞看着毛茸茸的粉色花朵很是可爱,于是伸出一只爪子想摸一下。就在这时,鬓鬓突然醒来,猛地睁开大眼睛,吓了餹狞一大跳,当餹狞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因受到惊吓不小心将这朵粉色的花给摘掉了。

    鬓鬓看着餹狞手中握着粉色的花朵,瞬间火冒三丈,餹狞见此,迅速逃跑。鬓鬓追赶了一会,看追不上,便捡起脚边一块极大雪盐石砸向餹狞。餹狞机灵闪躲,但因鬓鬓的力气非常大,所以雪盐石继续飞了很远,最终砸到了氹山上,并砸下了几块小碎冰。

    砸到什么不好,偏偏砸到鹤渊至宝氹山,因此,鬓鬓与餹狞终生不可靠近氹山,这个惩罚虽然苛刻,但效果是极好的,因为从此,再没有其它鹤生伤害过氹山丝毫。

    当然,粉色的花也再没出现在鹤渊,就好像鬓鬓发现的那朵只是粉色的花出于对生存安全性的试探,可刚刚盛开就被摘去,于是,再无粉色的花敢钻出鹤渊的雪盐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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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片中片结束,下面连接之前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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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鬓鬓与餹狞相貌又凶又丑,童生第一眼看到它们时差点吓晕过去,此刻,她正躲在桼和翅膀下。

    鬓鬓:“她怎么了,为什么要在你身后?”鬓鬓看童生躲起来,不解的“嗷嗷嗷嗷嗷嗷”问桼和。

    餹狞:“当然是被你吓的,你那么丑。”餹狞一本正经的“咚咚咚咚咚咚”告诉鬓鬓。

    鬓鬓:“怎么会呢?我多可爱呀,分明是被你吓的,你才丑。”

    餹狞:“你看你那牙齿,看着就是让人肉疼骨头疼的样子。”

    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面部狰狞的拌起了嘴,它们都长得奇丑,但又都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很可爱萌。虽然童生在氹山见到的鹤生也有不少长相丑陋者,可这两只真是丑到极致,丑到出神入化,童生实在没眼敢看。

    鬓鬓发出的声音代表心情,童生不懂鬓鬓在表达什么。餹狞发出的声音是它的语言,所以童生能听懂餹狞在说什么。童生心想,它们应该在争吵。

    鸧颉:“停停停,你们两个够了啊,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别吵了。”

    鸧颉赶紧制止,当初好不容易才将这两个冤家劝和,可不能再打起来。

    桼和对童生说,:“别怕,别怕,它们是鸧颉的朋友,呐,它是鸧颉,与我同发生。我们是同生。”

    桼和说同发生时看向鸧颉,童生并不知道“同发生”具体是什么意思,因为在她的意识里目前还没有“头发生人”的概念,所以未能理解桼和语言的意思。这就好像翻译,虽然能用语言译述出来,但因为文明文化的差异,并不是所有表述都能被精准理解与完全懂得。桼和对人类有所了解,但人类对鹤渊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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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生·片】

    “同发生”的意思其实是指桼和与鸧颉的生命来源于相同的鹤人的头发,属于“同生”的一种方式,类似地表的父母。但鹤人并不像人类那样从妈妈肚子里出来,而是从“只壳”中出来。

    只壳,就是空间与吴维初见时那场艺术境展中的“声壳”,人类只知道它能保存声音,并不知它能孕育生命。任何生物,只要从自己身体上随便取下什么,比如毛发、细胞组织、表皮、眼泪、甚至唾液等,放进只壳后,都可以生成新的生命。就拿鹤人来说,它们一般将头发或者羽毛放进只壳中,历时半旬即可成鹤人形,打开后一个约六厘米的生命就诞生了。若是时间不足半旬就打开只壳,生命便会夭折。只壳生命,当然只需要一个鹤人提供一根头发就可以,但也有些鹤人,同时放两个或更多个鹤人的头发进去。当只放了一个鹤人的头发,那么新生命将与这个鹤人一模一样。当放进两个鹤人的头发,新生命就会中和这两个鹤人的模样......比如,桼和将自己的一根头发放进只壳,那么当它打开只壳时,所见的生命与它最初的样子一模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大后会与长大的桼和一模一样。再比如,啵嘚与伏白各将一根头发放进只壳,那么新生命就会与它们两个相像,因为中和了两个鹤人,所以样子会是新模样。三个鹤人亦同理。

    鹤渊的生命皆由只壳生,但并不是可以随便生,只有当一个生命死亡时,才可有新的生命降生。也就是说,如果桼和想要打开自己的只壳,那么就要等一个生命死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鹤渊的资源有限,每个生命所能拥有的食物有限,只有当一个生命死去时,才能有一个生的名额。

    鹤人的数量,需要永远维持在75个。

    每个鹤生的只壳都在排着队,比如鹤人的只壳,当有鹤人死亡时,就会按照队序打开一个鹤人的只壳。当这个鹤人新生命活到半旬时,它就可以将自己的头发或其它放进只壳,每个鹤人新生命的只壳都在鹤人只壳序列的队末。鹤人如此,其它鹤生也是如此,每个类别的生命皆有自己的固定数量。所以,桼和愿意将食物分给童生,等于是分出自己半条命换童生的一条命,基本可以认为,从此桼和与童生同生共死。如果桼和死了,若没有其它鹤生愿意将自己的食物分给童生的话,那么童生也会死。

    鹤人最普遍的是“发生”与“羽生”,“同生”并不多见。

    同生的鹤人一般也是“同发生”或“同羽生”,同发生是由同一鹤人的头发而生,这是同生鹤人最常见的生命始点。其次就是同羽生,由同一鹤人的羽毛而生。同一鹤人的同生形式极少见,毕竟一个鹤人只有一个生命资格,所以同发生或同羽生的其中一个鹤人不是纯粹只用一个鹤人的头发,因此,桼和与鸧颉只是有些像,并不是完全长得一模一样。

    桼和生于荒的一根头发,而鸧颉由荒的一根头发与勿丙的一根头发共生。

    桼和属于单生,就是由一个鹤人单生,用的是头发,所以叫单发生,归于发生。

    鸧颉属于共生,共生又分二共生、三共生、四共生......鸧颉是二共生,即二鹤人共生。用的都是头发,所以叫二共发生,归于发生。

    伏白由泠这的一根头发与苍啼的一根羽毛共生,所以伏白是二共发羽生,归于发羽生。

    啵嘚由睐的一根羽毛生,所以啵嘚是单羽生,归于羽生。

    桼和独自,可称为发生。

    鸧颉独自,可称为二共发生或发生。

    桼和与鸧颉一起,则称为同发生,归于同生。

    所以,桼和与鸧颉,合属: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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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片中片结束,下面连接之前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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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生看着鸧颉,对桼和说:“你与它有点像。”

    桼和:“那当然,我们可是同生呀。”

    桼和拉着童生的手,向她继续介绍:“它是鬓鬓,它是餹狞。虽然我只见过两次,但它们都很可爱的。”

    (总之,后来经过了很长时间,童生才习惯鹤渊生物的相貌。)

    鸧颉带着鬓鬓与餹狞走后,桼和看到童生在笑。

    桼和:“刚刚还在惊吓中,这却笑起来,你笑什么?”

    童生:“我在想,我真是幸运,如果遇见的第一个生物不是你,也许我就被吓死了。”

    桼和:“照你这么说,之前来到这里的人类,可能是被吓死的喽,哈哈哈哈哈。”

    童生:“有这个可能,哈哈哈哈哈。”

    桼和:“那真是万幸了,还好你遇见的是我,貌美如花的我。”

    童生:“对呀,真是万幸,还好我遇见的是你,近似于人类的你。

    ......

    这会,童生饿了,她吃掉了蓝针果,本以为吃了这果子会饱久些,但并不是。

    童生:“怎么吃着与其它果子一样,还是会饿。”

    桼和:“为什么呢?浮子每次吃了之后至少一个睡眠轮回都不会饿。”

    童生:“是呀,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那么快饿?”

    童生之所以不会如浮子那样吃一个蓝针果就能保持一个睡眠轮回不饿,是因为它们的消化能力不同,浮子因为长期以来皆如此进食,它的“胃”已经被驯化了,所以食量极小,一个蓝针果吃很多次才能吃完。

    桼和:“真是奇怪。”

    童生:“桼和,你吃过蓝针果吗?”

    桼和:“没有。”

    童生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说:“我知道了,我记得浮子很小,还没有我的胳膊长,而我比它大那么多,所以它吃很少就能饱,也许,吃几口蓝针果就饱了呢。”

    桼和:“嗯,有道理。”

    鹤渊无事可做,时间就是用来吃水果与入眠,循环着,单调着......时间一瞬瞬过去,童生只知道时间在流逝,但不知道过了过久,几天?几月?总之,童生在鹤渊,一无所有,满是时间。

    眠眠醒醒,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

    此刻,又到了桼和入眠的时间,童生想知道桼和会睡多久,于是开始数数,1、2、3、4、5......77、78、79......数到507时,童生停下。

    童生心想:这个梦好长呀,这,真的是梦吗?也许不是梦,也许......这就是现实世界。地球内部?真的是地球内部吗?那地表现在怎样了?家人们怎样了?他们应该在找我吧,怎么办?会不会以为我死了?怎么办呢,可我出不去呀,我要一直活在这里吗?我好想家,好想他们啊......

    童生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童生又梦到自己在放风筝。

    梦境一如来到鹤渊后每次入眠后的梦境:

    一只白色小虫被风从梨树枝干送到梨花花瓣......

    童涯看到白色小虫落在梨花花瓣上,她正拿起放大镜对着梨花,想要看个清楚......

    童戟与於则陪童生放风筝,风筝飞起来后突然断线,它飞啊飞,在空中回旋,向着云朵,但最后却落在湖面。童生正奔跑在梨园中,打算回家拿爷爷的长鱼竿救风筝......

    空攸米正在拍天空,白云在流动,变幻着不同形状......

    童生跑太快,加之本就有风,如此被她搅乱的空气加速流动着绕过梨花与枝干。突如其来的天灾使得花瓣们用力抓紧花托,终有脆弱者无法承受忽然的风急,天旋地转被坠落......

    吉听鸟天阙与赤先在一棵梨树的树干上休息,赤先看到梨花飘落,它顺而张开嘴巴迎接正飘向自己的美味。花瓣落进赤先长喉,随即融化,化作一缕清香扑向赤先的腹腔,又透过皮肤钻进羽毛中。而后,香气四散,搅进空气缝隙,空气便有了新的香气......

    奔跑的童生路过童涯时,看到一朵梨花正在燃烧,随即停下脚步。童生额头的汗珠因步停而恍惚躲进眉毛,伺机前往上眼皮,以待与另一颗水珠在眼角重逢......

    童涯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看着梨花在眼底燃烧,蓝色火焰像是柔软冰尖,在细长枝干化形翅膀飞舞着,又始终飞不走。童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觉得冷,仿佛这是一座冰川在燃烧。阳光明媚四月里,跳动的冰焰,刺骨的寒......

    空攸米将梨花燃烧的画面拍了下来,她觉得美不可言,美到心都要融化了。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在心中久久盘旋缠绕,绕着每一寸肤骨与细胞,渗透进时间的血管,好像燃烧的不是梨花,而是她自己。此前,她最爱拍天空与画天空,此刻,她想画一幅燃烧的梨花......

    童生:“花儿这么美,为什么要烧了它?花瓣里住的小生命得多痛呀。”

    突然的声音令童涯回过神来,她转头看了看童生,而后又看向燃烧后的枝干废墟。

    童涯:“花瓣那么小,怎么会住着生命呢?”

    童生:“地球这么小,不也住着我们吗。”

    灰烬消失,整个世界瞬间漆黑一片,梦结束。残存的意识“延续”着梦,在漆黑空间萌发生长。延梦意识中,童生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童生:“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小姨......”

    童生向左前方挪了两步,那是童涯站的位置,童生双手摸黑企图抓住童涯,可什么都抓不到,世界好像空了。

    童生:“姐姐,涯姐姐,你在哪里?小姨......你们在哪里?你们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

    ......

    无人回应,无人回应......

    空荡荡的漆黑世界里,童生停下脚步,不再发声......

    童生于梦中闭上眼睛,同时,于现实中睁开了眼睛,这才目及光明。

    童生醒了,桼和依然熟睡着。自从童生来到鹤渊,每次入眠后都会做这个梦。在地表时,童生梦见未来,在鹤渊时,梦见过去。

    醒来的童生,什么都没想,安静了很久,四周与她一样,极致静谧。

    突然,童生昂着头大声的喊叫道:“我要回家,我想回家,如何能回到家?地球表面的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回答我,回复我一声好不好,怎样才能回去?告诉我,怎样能回地表?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童生无比期待地表的回音,她声嘶力竭拼命呐喊着,始终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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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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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生的诗,写给鹤渊

    无风过

    无雨落

    无阳光洒灼

    满世界光,无影之光

    无事做

    无趣乐

    无丰食可享

    尽是时间,无钟之时

    无家人

    无朋友

    无熟悉万物

    满目陌生,无路之生

    无飞天身

    无智策脑

    无回音助归心

    万籁俱寂,无应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