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轻舞弄剑影 了却尘间事
东方现出鱼肚白的天空，消融了几点晚星，镇子上暮气仍未褪去，冥色苍苍。
“啊，睡的好好啊。”
李灵月伸了个懒腰，从台阶上站起，借着微光，环顾四周。
二师姐在远处的街市上，那是临时堆放遗体的地方，幽暗难明，依稀能见她往来走动，时而蹲下查看。
大师兄则找不见了踪影，不知又荡去了哪里。
身边的小男孩，此刻正侧枕在手臂上，背部微微起伏，看上去酣睡正香。
也不吵醒他，李灵月轻声走远，来到一处高大店铺前，突然快走疾驰，踏步上墙，手一伸，攀住屋檐，腰再发力，翻身上房。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着丝毫痕迹，除了墙上整齐划一的脚印，左右相间，从墙根延伸到房梁。
自顾得意，她拍干净双手，开始了今日晨课。
轻轻合上眼帘，悠悠吐纳调息，一双英眉渐渐舒展，她脚踏七星，演练起一套剑诀来。
剑诀轻灵飞扬，竟引得尘埃浮动，在熹微的晨光下，从小女孩身上斜拉出三道清影，在屋檐青瓦和街道砖石上舞动。
只见那三道清影：
飘渺婀娜，衣带蹁跹，以指代剑，剑舞空漾，
弯腰旋转似流风回雪，蹲身跃跳如飞凤游凰，
慢处沉稳舒柔，快时矫健利爽，
形似立鹤，势如初阳，真道是剑中仙子，清逸俊朗。
剑诀首尾相继，她愈演愈快，三道清影也愈发变幻模糊，越离越近，竟似交相起舞。
就在清影将要交会一处，融合为一之时，骤然间，剑舞戛然而止。
清影倏忽散去，青瓦上只有一道孩童的影子。
李灵月身形止住，横剑指于胸前，指尖上有蓝光凝聚，如江海凝碧光。
她往身前一指，但见蓝光一闪而过处，屋上飞檐应声而断，粉末纷飞之下，切口平整光滑，如刀削斧凿。
“呼”撤去剑指，李灵月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心下暗忖，今日演练剑诀格外畅快，必定功力有所精进！不禁喜形于色。
“不错，三清一气诀已有七分模样了。以后我练功时，你再从旁多加观摩，不出十年，便可修出本命仙剑。”
她循着声源望去，大师兄不知何时站在对面屋顶。
“那是自然，二师姐也夸我有天赋呢。等我修成御剑之术，就再也不坐你的破刀了。”
小女孩说着，双辫跳动，眼中放光，“那时候我就和二师姐一起行侠仗义，四海遨游！”
“啊~~”男子拍了拍嘴，不待她说完，手一扬，扔出一个包裹，接着转身离开了。
李灵月接过一看，里面是两张炊饼和一葫芦的清水。
她直接用包裹抹干额头汗水，随后在地上铺开，取出葫芦猛喝，又拿起炊饼大咬，嗯，皮焦里脆，还伴有芝麻胡椒的香味。
“嘿，真香。”
大快朵颐之后，初阳从东方升起，又是一日清晨。
李灵月纵下屋顶，发现二师姐已坐在了白布桌前，正在看诊新的病人。
今日前来问诊的病人少了许多，病情也不似昨日严重，二师姐应付起来颇为轻松。
只见银针上有丝丝真气汇聚，探入病人穴位，顺着经脉游走周身，滋补伤处，蒸去毒素。
只有二师姐才能如此精微！
她正看得过瘾，忽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两下，扭头看去，来人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
“昨日，多谢你们了。”
他望着脚下，语气低落。
“没，没事。”
李灵月讪讪道，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晌，挤出话来：
“你吃了吗？”
“哦，我是说你昨日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这样会吃不消的。所以，要记得好好吃饭！”
“嗯。我吃过了。”
子真说着指了指灶台一侧，那里有一个解开的包裹，里面尚有半张炊饼和一个葫芦。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李灵月点了点头，面对刚刚失去亲人的男孩，她有些无所适从，颇放不开。
“你知道我婶婶在哪吗，我想去看她。”子真望向不远处的街市，低声询问。
李灵月回忆昨晚幕幕，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说完，两小孩一起向街市走去。
“原来你跟我同岁。我叫李灵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一路上，李灵月没话找话，刻意说个不停，子真心不在焉，偶有回应。
少倾，两人来到一间门户紧闭的糕点铺前，在写有桃氏的牌匾下，静静放着一具被褥裹着的遗体。
子真默默走到遗体前，拆开被褥，从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正安静沉眠。
委屈，自责，恐惧...各种情绪就像止不住的眼泪，不停地从心里涌出。
原本强撑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他哭了出来，起先还只是小声抽泣，随后哭声愈来愈大，逐渐嚎啕大哭起来。
“婶婶，我不该去出去的。”
“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
身后的男孩正哭得撕心裂肺，李灵月坐在铺子前的台阶上，双手撑着小脸，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也被这一哭给冲散了。
她回想起早上大师兄夸她天赋异禀，继而脑海中又浮现带着二师姐御剑遨游的系列情景，“咯咯”，憋抑的笑声止不住的从她喉咙里直往外冒。
“哗!”
这时，一声沉闷浑厚的声音响起。
李灵月循声看去，街市尽头的城门大开。
两排列队官差站在门口，一位头戴乌纱的官员从后走上前来，他看到城中景象，急忙转身挥手示意，随后官差们并成一排从街中央往城内走来。
经过糕点铺时，李灵月听见了队伍中不断传出的惊呼感叹。
她很少下山，从未见过官家行事，一时新奇，便下了台阶，跟在队伍身后。
走出街市，头戴乌纱的官员左右比划，随后官差们三人结成一队，或向附近的人打探消息，或向各个街巷深处探去。
那官员布置完任务后，径自向白布桌走去，环视众人一圈，语气凛然道：
“尔等何人？为何在此处聚集？可知城中发生了何事？”
周围人等急忙下跪行礼，将所知经过说了，自然也没个所以然来，末了，还不忘夸一嘴女子医术高明，如华佗在世。
官员默默听着，当听到女子医术高明，两日内就治好了这许多病人时，双眼一亮，连忙摆正衣冠，向女子施礼，言辞温和道：
“恕鄙人眼拙，不想竟遇上了高人。听周围人言，阁下真可谓有起死回生之能，又有救治百姓之心，乃真菩萨也。”
女子正在为身材干瘦的病人捻针。
“鄙官姓任字日孜，暂执林州知县，素来仰慕名人高士，不知阁下师承何处，能否屈尊到府上一叙？”
女子正在为身材干瘦的病人收针。
“吾衙内现正缺医师一位，鄙人苦寻良医未着，不想今日竟正好碰到。”
“若阁下愿意屈就，鄙人必定赤诚相待，将来阁下名誉一州，家产殷实，当可福荫子孙啊。”任知县摇头晃脑道。
女子施完针，方才起身向官员行礼。
“多谢任知县高看，只是眼下伤情严重，还请以大局为要。”
“街市上的尸体都携有疫病，需尽早火化，以免病情扩散。这便要劳烦任知县了。我们也会熬制汤药，供官人们服用，避免感染病情。”
任知县微微挺身，“官为民之父母，振民救灾本就是朝廷职责，本官定不会马虎。只是不知阁下能否......”
这人好不知趣！李灵月正想着，黑衣男子已双手抱胸横于白布桌前，挡住了任知县的视线。
任知县打量了一番，瞧他一身劲装打扮，背负刀器，耳有佩环，似是位少年游侠，知不好惹，加之周围许多病人正打量这里，只能将暂且作罢，自去指挥火葬事宜了。
李灵月走上前去站在师姐旁边，冲着官员的背影做了鬼脸。
“那个小子怎么样了？有什么异常吗？”男子忽然道。
“异长？”李灵月张开手比划道：他哭起来啊，一口气能有这么长！”
“嗯。”
男子沉默片刻，就要动身向街市走去。
“等等。”
女子眨了眨眼睛，“先把给官差们要喝的汤药煎好了，咱们一起去。”
“哎，”男子转身无奈道：“又要熬汤药了。”
李灵月这才反应过来，猛一下跳到男子肩上，胡乱揪扯他的头发。
“好你个赵玄瑛，竟然想开溜！”
......
正午，打发走了拜谢的病人，三人收拾好行李，将桌椅笔砚物归原处，熄了灶火，动身向街市走去。
身旁，官差们往来穿梭，忙着往城外搬运柴鑫和遗体，当然，也有装满金银地契的宝箱。
三人来到糕点铺前，小男孩正望着来往繁忙的众人愣愣发呆。
“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女子出言安慰道。
眼中恢复神采，子真从迷糊中醒来，待看清来人，忙起身向着三人一人一鞠躬，
“多谢姐姐。”
“多谢大侠。”
“多谢妹妹。”
“我不是妹妹！”
李灵月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冲动了，改口道：“应，应该不是。”
“多谢姐姐。”子真又鞠了一躬。
小孩正常了许多。
男子与女子相视一眼，开口说道：
“昨日见你从城外回来，你是何时出城的？”
“昨日清晨天还未亮，我就出城了。”
“昨日清晨？”男子寻了一个石柱倚着，“似乎并未见过你。”
“未见过？”子真疑惑地挠挠脑袋，一不小心又碰到了肿包，
“嘶，”他强忍着疼痛说道：“也许是我走得很早。”
“为何这么早出去？”男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裤腿上的鲜红血迹。
“因为我要去找仙人，婶婶生病了，郎中治不了。”
他说着又揉起了眼睛。
灵月忙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玉果子，想了想，用力掰成两半，自己留了一半。
“很好吃的，就剩这一个了，一人一半。”
她说完自顾自吃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有人正瞪着眼睛看她。
子真接过果子，轻嗅香气，小口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补述自己听来的仙家传说，“我听说，自共工开天以来，女娲怒触不周山……后来又有尧帝炼七彩石造人，再是……”
听得三人连连摇头，这真是东拉西扯，七拼八凑，除了完整的故事外什么都有。
男子轻扶额头，他居然指望从一个孩子身上问出些什么。
“看来此事与他无关。”
他和女子对视一眼。
“嗯。”
这时一个官差走进来行了个官礼，“赶紧把尸体运到城外，要集中焚烧了。”
女子叹息一声，转身向小孩解释：“尸体上有毒，需要焚化，不然......”
“我知道的。“子真小声道。
火光熊熊，映红了子真的面庞，浓密的黑烟从燃烧的遗体上升起，染黑了小片天空。
望着跃动的火焰，活下来的人们，或哭泣，或无言。
任知县趁机找到白衣女子，不辞辛苦，继续苦口婆心，好言相劝。
“莫非阁下真不在乎名利？即便如此，也该为身边之人着想才是，”他说着，看了黑衣男子一眼，然后掷地有声道：
“若来我府中任事，身边之人就不会再受这清贫之苦了。”
特别是“身边之人”和“清贫之苦”八字，他发音极重。
男子瞪着身前火焰，并不理他，低声询问子真道：
“你还有亲人吗？”
“还有一个伯伯。”
“在哪里？”
“梁州。”
“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
子真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听我的，先随我回山修养，再送你去找伯伯。”说完，男子伸手去蒙子真眼睛。
子真忽地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双脚离地，似乎被抱入了怀里。
紧接着身子一阵失重，似腾空而起，又回落而下。
随后有疾风扑面，耳旁风声凌厉，猎猎作响。
起初还能听见有人高呼“神仙”，“菩萨”，但慢慢地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散在风中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风声渐渐平息。
“到了。”
随着男子话落，子真感到双脚踏在了地面上，眼前的手也已经撤去。
他于是缓缓睁开眼睛。
光线刺眼，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从指缝间落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上蓝下白，两种颜色构成的纯净世界。
“啊，睡的好好啊。”
李灵月伸了个懒腰，从台阶上站起，借着微光，环顾四周。
二师姐在远处的街市上，那是临时堆放遗体的地方，幽暗难明，依稀能见她往来走动，时而蹲下查看。
大师兄则找不见了踪影，不知又荡去了哪里。
身边的小男孩，此刻正侧枕在手臂上，背部微微起伏，看上去酣睡正香。
也不吵醒他，李灵月轻声走远，来到一处高大店铺前，突然快走疾驰，踏步上墙，手一伸，攀住屋檐，腰再发力，翻身上房。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着丝毫痕迹，除了墙上整齐划一的脚印，左右相间，从墙根延伸到房梁。
自顾得意，她拍干净双手，开始了今日晨课。
轻轻合上眼帘，悠悠吐纳调息，一双英眉渐渐舒展，她脚踏七星，演练起一套剑诀来。
剑诀轻灵飞扬，竟引得尘埃浮动，在熹微的晨光下，从小女孩身上斜拉出三道清影，在屋檐青瓦和街道砖石上舞动。
只见那三道清影：
飘渺婀娜，衣带蹁跹，以指代剑，剑舞空漾，
弯腰旋转似流风回雪，蹲身跃跳如飞凤游凰，
慢处沉稳舒柔，快时矫健利爽，
形似立鹤，势如初阳，真道是剑中仙子，清逸俊朗。
剑诀首尾相继，她愈演愈快，三道清影也愈发变幻模糊，越离越近，竟似交相起舞。
就在清影将要交会一处，融合为一之时，骤然间，剑舞戛然而止。
清影倏忽散去，青瓦上只有一道孩童的影子。
李灵月身形止住，横剑指于胸前，指尖上有蓝光凝聚，如江海凝碧光。
她往身前一指，但见蓝光一闪而过处，屋上飞檐应声而断，粉末纷飞之下，切口平整光滑，如刀削斧凿。
“呼”撤去剑指，李灵月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心下暗忖，今日演练剑诀格外畅快，必定功力有所精进！不禁喜形于色。
“不错，三清一气诀已有七分模样了。以后我练功时，你再从旁多加观摩，不出十年，便可修出本命仙剑。”
她循着声源望去，大师兄不知何时站在对面屋顶。
“那是自然，二师姐也夸我有天赋呢。等我修成御剑之术，就再也不坐你的破刀了。”
小女孩说着，双辫跳动，眼中放光，“那时候我就和二师姐一起行侠仗义，四海遨游！”
“啊~~”男子拍了拍嘴，不待她说完，手一扬，扔出一个包裹，接着转身离开了。
李灵月接过一看，里面是两张炊饼和一葫芦的清水。
她直接用包裹抹干额头汗水，随后在地上铺开，取出葫芦猛喝，又拿起炊饼大咬，嗯，皮焦里脆，还伴有芝麻胡椒的香味。
“嘿，真香。”
大快朵颐之后，初阳从东方升起，又是一日清晨。
李灵月纵下屋顶，发现二师姐已坐在了白布桌前，正在看诊新的病人。
今日前来问诊的病人少了许多，病情也不似昨日严重，二师姐应付起来颇为轻松。
只见银针上有丝丝真气汇聚，探入病人穴位，顺着经脉游走周身，滋补伤处，蒸去毒素。
只有二师姐才能如此精微！
她正看得过瘾，忽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两下，扭头看去，来人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
“昨日，多谢你们了。”
他望着脚下，语气低落。
“没，没事。”
李灵月讪讪道，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晌，挤出话来：
“你吃了吗？”
“哦，我是说你昨日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这样会吃不消的。所以，要记得好好吃饭！”
“嗯。我吃过了。”
子真说着指了指灶台一侧，那里有一个解开的包裹，里面尚有半张炊饼和一个葫芦。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李灵月点了点头，面对刚刚失去亲人的男孩，她有些无所适从，颇放不开。
“你知道我婶婶在哪吗，我想去看她。”子真望向不远处的街市，低声询问。
李灵月回忆昨晚幕幕，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说完，两小孩一起向街市走去。
“原来你跟我同岁。我叫李灵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一路上，李灵月没话找话，刻意说个不停，子真心不在焉，偶有回应。
少倾，两人来到一间门户紧闭的糕点铺前，在写有桃氏的牌匾下，静静放着一具被褥裹着的遗体。
子真默默走到遗体前，拆开被褥，从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正安静沉眠。
委屈，自责，恐惧...各种情绪就像止不住的眼泪，不停地从心里涌出。
原本强撑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他哭了出来，起先还只是小声抽泣，随后哭声愈来愈大，逐渐嚎啕大哭起来。
“婶婶，我不该去出去的。”
“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
身后的男孩正哭得撕心裂肺，李灵月坐在铺子前的台阶上，双手撑着小脸，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也被这一哭给冲散了。
她回想起早上大师兄夸她天赋异禀，继而脑海中又浮现带着二师姐御剑遨游的系列情景，“咯咯”，憋抑的笑声止不住的从她喉咙里直往外冒。
“哗!”
这时，一声沉闷浑厚的声音响起。
李灵月循声看去，街市尽头的城门大开。
两排列队官差站在门口，一位头戴乌纱的官员从后走上前来，他看到城中景象，急忙转身挥手示意，随后官差们并成一排从街中央往城内走来。
经过糕点铺时，李灵月听见了队伍中不断传出的惊呼感叹。
她很少下山，从未见过官家行事，一时新奇，便下了台阶，跟在队伍身后。
走出街市，头戴乌纱的官员左右比划，随后官差们三人结成一队，或向附近的人打探消息，或向各个街巷深处探去。
那官员布置完任务后，径自向白布桌走去，环视众人一圈，语气凛然道：
“尔等何人？为何在此处聚集？可知城中发生了何事？”
周围人等急忙下跪行礼，将所知经过说了，自然也没个所以然来，末了，还不忘夸一嘴女子医术高明，如华佗在世。
官员默默听着，当听到女子医术高明，两日内就治好了这许多病人时，双眼一亮，连忙摆正衣冠，向女子施礼，言辞温和道：
“恕鄙人眼拙，不想竟遇上了高人。听周围人言，阁下真可谓有起死回生之能，又有救治百姓之心，乃真菩萨也。”
女子正在为身材干瘦的病人捻针。
“鄙官姓任字日孜，暂执林州知县，素来仰慕名人高士，不知阁下师承何处，能否屈尊到府上一叙？”
女子正在为身材干瘦的病人收针。
“吾衙内现正缺医师一位，鄙人苦寻良医未着，不想今日竟正好碰到。”
“若阁下愿意屈就，鄙人必定赤诚相待，将来阁下名誉一州，家产殷实，当可福荫子孙啊。”任知县摇头晃脑道。
女子施完针，方才起身向官员行礼。
“多谢任知县高看，只是眼下伤情严重，还请以大局为要。”
“街市上的尸体都携有疫病，需尽早火化，以免病情扩散。这便要劳烦任知县了。我们也会熬制汤药，供官人们服用，避免感染病情。”
任知县微微挺身，“官为民之父母，振民救灾本就是朝廷职责，本官定不会马虎。只是不知阁下能否......”
这人好不知趣！李灵月正想着，黑衣男子已双手抱胸横于白布桌前，挡住了任知县的视线。
任知县打量了一番，瞧他一身劲装打扮，背负刀器，耳有佩环，似是位少年游侠，知不好惹，加之周围许多病人正打量这里，只能将暂且作罢，自去指挥火葬事宜了。
李灵月走上前去站在师姐旁边，冲着官员的背影做了鬼脸。
“那个小子怎么样了？有什么异常吗？”男子忽然道。
“异长？”李灵月张开手比划道：他哭起来啊，一口气能有这么长！”
“嗯。”
男子沉默片刻，就要动身向街市走去。
“等等。”
女子眨了眨眼睛，“先把给官差们要喝的汤药煎好了，咱们一起去。”
“哎，”男子转身无奈道：“又要熬汤药了。”
李灵月这才反应过来，猛一下跳到男子肩上，胡乱揪扯他的头发。
“好你个赵玄瑛，竟然想开溜！”
......
正午，打发走了拜谢的病人，三人收拾好行李，将桌椅笔砚物归原处，熄了灶火，动身向街市走去。
身旁，官差们往来穿梭，忙着往城外搬运柴鑫和遗体，当然，也有装满金银地契的宝箱。
三人来到糕点铺前，小男孩正望着来往繁忙的众人愣愣发呆。
“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女子出言安慰道。
眼中恢复神采，子真从迷糊中醒来，待看清来人，忙起身向着三人一人一鞠躬，
“多谢姐姐。”
“多谢大侠。”
“多谢妹妹。”
“我不是妹妹！”
李灵月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冲动了，改口道：“应，应该不是。”
“多谢姐姐。”子真又鞠了一躬。
小孩正常了许多。
男子与女子相视一眼，开口说道：
“昨日见你从城外回来，你是何时出城的？”
“昨日清晨天还未亮，我就出城了。”
“昨日清晨？”男子寻了一个石柱倚着，“似乎并未见过你。”
“未见过？”子真疑惑地挠挠脑袋，一不小心又碰到了肿包，
“嘶，”他强忍着疼痛说道：“也许是我走得很早。”
“为何这么早出去？”男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裤腿上的鲜红血迹。
“因为我要去找仙人，婶婶生病了，郎中治不了。”
他说着又揉起了眼睛。
灵月忙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玉果子，想了想，用力掰成两半，自己留了一半。
“很好吃的，就剩这一个了，一人一半。”
她说完自顾自吃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有人正瞪着眼睛看她。
子真接过果子，轻嗅香气，小口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补述自己听来的仙家传说，“我听说，自共工开天以来，女娲怒触不周山……后来又有尧帝炼七彩石造人，再是……”
听得三人连连摇头，这真是东拉西扯，七拼八凑，除了完整的故事外什么都有。
男子轻扶额头，他居然指望从一个孩子身上问出些什么。
“看来此事与他无关。”
他和女子对视一眼。
“嗯。”
这时一个官差走进来行了个官礼，“赶紧把尸体运到城外，要集中焚烧了。”
女子叹息一声，转身向小孩解释：“尸体上有毒，需要焚化，不然......”
“我知道的。“子真小声道。
火光熊熊，映红了子真的面庞，浓密的黑烟从燃烧的遗体上升起，染黑了小片天空。
望着跃动的火焰，活下来的人们，或哭泣，或无言。
任知县趁机找到白衣女子，不辞辛苦，继续苦口婆心，好言相劝。
“莫非阁下真不在乎名利？即便如此，也该为身边之人着想才是，”他说着，看了黑衣男子一眼，然后掷地有声道：
“若来我府中任事，身边之人就不会再受这清贫之苦了。”
特别是“身边之人”和“清贫之苦”八字，他发音极重。
男子瞪着身前火焰，并不理他，低声询问子真道：
“你还有亲人吗？”
“还有一个伯伯。”
“在哪里？”
“梁州。”
“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
子真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听我的，先随我回山修养，再送你去找伯伯。”说完，男子伸手去蒙子真眼睛。
子真忽地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双脚离地，似乎被抱入了怀里。
紧接着身子一阵失重，似腾空而起，又回落而下。
随后有疾风扑面，耳旁风声凌厉，猎猎作响。
起初还能听见有人高呼“神仙”，“菩萨”，但慢慢地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散在风中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风声渐渐平息。
“到了。”
随着男子话落，子真感到双脚踏在了地面上，眼前的手也已经撤去。
他于是缓缓睁开眼睛。
光线刺眼，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从指缝间落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上蓝下白，两种颜色构成的纯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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