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中不知岁·一
河湾处，两间翠绿的竹屋，一间是餐厅，一间是厨房。
因为还没有上菜，竹桌上只摆着一盏油灯。
他坐在末座，对面灵月正在专心听三师兄说书，他听不进去，默默看着那盏竹灯。
灯架是一根笔直的枯黄竹节，竹节上端穿了一对圆孔，一块打磨过的勺状石头从中穿过，盛着小块松脂油膏。
一根灯芯草插在上面，正昏浊燃烧，忽明忽暗。
他摸出腰间的竹壶，喝了一小口。
“吱呀”一声，竹门打开。
白衣女子走了进来，对书生微微点头，接着坐在了赵玄瑛对面，最上面的一排。
“洗漱后好看了许多呢，衣服也还合适。”她打量着子真道。
小孩连忙站起身子，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比我以前穿过衣服都要好看，多谢......”
女子摆了摆手，示意他请便。
“饭好啦~，大师兄和二师姐也要吃~！”
甜美的声音落下，壮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先在上首空位处摆了一碗一筷，随后又在几人面前各摆一副。
筷子自然也是竹子做的，碗中盛满了米饭，上面盖有一层他从未见过的青叶。
师兄妹们对着上首双手抱拳，齐声一拜，“师父请吃饭！”
随后各自埋首造饭。
子真举起双箸，挑了一筷子米饭，小口吃着，而后又夹起一片青叶，吞下腹中。
饭菜只有淡淡的香味，也没其他味道，虽然不沾半点荤腥，但是满满一大碗，也足够填饱肚子了。
“吭哧吭哧，”是大口咀嚼的声音。
他对面，李灵月正快速扒拉饭菜。
她一张嘴张大如盆，米饭混着菜叶被筷子不断赶进盆内，直到塞得满满当当。
接着嘴皮一和，腮帮子鼓得像两个馒头，脖子一挺便将饭菜吞下肚里。
接着继续张开大嘴扒饭，如此周而复始。
其间她还不忘扫视师兄们的饭碗，偶然碰到了子真惊异的眼光，便用筷子扮个鬼脸。
餐桌另一处，赵玄瑛瞪了一眼灵月，旋即低头扒饭，愈扒愈快，脸渐渐贴近了碗底，看上去十分严丝合缝。
接着他抬起头来，一边瞪着灵月，一边大口咀嚼，匆匆将食物吞咽，便低头扒饭，如此周而复始。
两人暗中较劲，吃得虎虎生风，整个竹桌都在隐隐震动。
常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人究竟谁吃得更快呢？子真在暗中观察。
就在两人渐入佳境，比试逐渐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打乱了比试节奏。
“四师弟，”
白衣女子放下了手中空碗，用绣帕擦了擦嘴，“那件袖子破了口的上衣我已经补好了，放你门口了。”
“二师姐~，这些针线活我都会做~，你别再麻烦了~。”壮汉连忙放下碗说道，单听声音倒像是少女在撒娇。
“会做，但不做。”
“放在那~，过段时间再补也是一样的嘛~。”
女子整理完仪容，将散落的秀发裹进头巾，起身走出门外，途中还拍了拍子真肩膀，
“这次出门耗费了不少精力，我先去休息了，你也要早点歇息，修养身体哦。”
女子最后一个来，头一个走，接着陆续有人吃完离开，待子真吃完，屋内只剩壮汉一人了。
“交给我就好~。”
壮汉将他碗筷收过，转身进了厨房。
他走出门来，天已经全黑了，远处几点烛光零落散布，在黑寂的山谷中撑出几处鹅黄色的小天地，勉强可以看出几间房屋轮廓。
除此以外的世界，便是全然的黑暗，他伸出看不见的双手，小心摸索前进。
走了不一会儿，黑暗中，一团若隐若现的蓝光忽然出现，映亮了些微前路，上下左右胡乱飞舞着，从不远处的黑暗中飞来，环绕在他身边。
子真有些不敢行动。
“那是荧蝶，这湖边独有的品种，每到晚上就会出来采食花蜜。”黑暗中传来书生的声音，离他不过数步之远。
“我还是头一次见，真是神奇!”
子真视线紧随着的光团移动。
“嗯，我初来时也跟你一样，”书生悠哉道：“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嗯，”子真点了点头，借着萤光，看向身边书生问道：“那哥哥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只见书生嘴角一翘，伸出四根手比划。
“四个月？”他猜测道。
书生摇了摇头。
“四年？”他小嘴微微张大。
书生神秘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四天？也不是，难道是，四十年？”他不可置信道。
“猜对了！”书生合起折扇，在他脑袋上一点，“奖励是明日随我同游。”
子真还是不敢相信，问道：“那你岂不是有四十多岁了？可你看着，看着......”
“骗你作甚，你来到此地不也是很离奇吗？”书生边说边向湖边走去，示意子真跟上。
两人一边聊一边来到了湖边，四周荧蝶逐渐多了起来，在湖上聚团成簇，似秋风卷落叶般席着水面飘过，将整片镜水湖面都映成了靛青蓝色。
看着这奇异和梦幻的一幕，子真心里渐渐相信了书生所说。
“那大姐姐和大侠呢，他们是什么年纪？”
书生料想他说的是二师姐和大师兄，于是道：
“嗯，我虽比他们晚入门十多年，但年龄是差不多的，都是一甲子的年岁了。”
“那岂不是六十多岁了！”
两人的面貌在子真脑海里浮现，可是怎么也与六十岁联系不起来，他摇了摇头，愈发困惑了，
“那我应该叫他们奶奶，不，祖奶奶，祖爷爷？”
书生闻言一笑，折扇敲了敲小孩的脑袋，“千万别！”
“山中清修，数十年如一日，不可用世俗的年龄来裁量山野之人。
更何况常人的婚嫁生子我们也没甚经历，我尚不习惯被人叫祖爷爷，想来二师姐也是如此。”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子真忽地站住，话锋一转，匆匆闻道：
“山中清修？清修就能不老，就不会死吗?”
书生摇摇头，悠然道：“清修是为了抛去俗学杂念，澄澈心灵，复见本性。
养生即是本性之一，所以修行之人大多长寿，但不老不死却是痴心妄想了。”
“还是会死吗？那，那仙人呢？”子真又将听闻的仙家传说胡乱说了一通。
“哈哈，哪有什么仙人，你说的这些故事我也听过，可故事大多都是编篡的，不能轻信。”
书生笑了笑，又道：“自我修行之后更觉这些故事之荒谬。”
“那有其他办法让人不死吗？”子真不待他说完，便急着追问。
书生拍了拍他肩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还请节哀顺变。”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人就一定要死吗？”子真不由握紧了双手，胸闷难受。
见他如此模样，书生仔细思考着措辞，又道：
“人活一世，若能随真我而动，体验了本该体验的，自然也就满足了，几十年的岁月本已足够。
可若是随俗浮沉，为外物所迷，那么离大限之期越近，生死也就会越恐怖。”
“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从来不曾活过。”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怅然。
见子真似懂非懂，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潇洒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挥手的背影。
“前面就是客房，早些休息，明日见！”
因为还没有上菜，竹桌上只摆着一盏油灯。
他坐在末座，对面灵月正在专心听三师兄说书，他听不进去，默默看着那盏竹灯。
灯架是一根笔直的枯黄竹节，竹节上端穿了一对圆孔，一块打磨过的勺状石头从中穿过，盛着小块松脂油膏。
一根灯芯草插在上面，正昏浊燃烧，忽明忽暗。
他摸出腰间的竹壶，喝了一小口。
“吱呀”一声，竹门打开。
白衣女子走了进来，对书生微微点头，接着坐在了赵玄瑛对面，最上面的一排。
“洗漱后好看了许多呢，衣服也还合适。”她打量着子真道。
小孩连忙站起身子，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比我以前穿过衣服都要好看，多谢......”
女子摆了摆手，示意他请便。
“饭好啦~，大师兄和二师姐也要吃~！”
甜美的声音落下，壮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先在上首空位处摆了一碗一筷，随后又在几人面前各摆一副。
筷子自然也是竹子做的，碗中盛满了米饭，上面盖有一层他从未见过的青叶。
师兄妹们对着上首双手抱拳，齐声一拜，“师父请吃饭！”
随后各自埋首造饭。
子真举起双箸，挑了一筷子米饭，小口吃着，而后又夹起一片青叶，吞下腹中。
饭菜只有淡淡的香味，也没其他味道，虽然不沾半点荤腥，但是满满一大碗，也足够填饱肚子了。
“吭哧吭哧，”是大口咀嚼的声音。
他对面，李灵月正快速扒拉饭菜。
她一张嘴张大如盆，米饭混着菜叶被筷子不断赶进盆内，直到塞得满满当当。
接着嘴皮一和，腮帮子鼓得像两个馒头，脖子一挺便将饭菜吞下肚里。
接着继续张开大嘴扒饭，如此周而复始。
其间她还不忘扫视师兄们的饭碗，偶然碰到了子真惊异的眼光，便用筷子扮个鬼脸。
餐桌另一处，赵玄瑛瞪了一眼灵月，旋即低头扒饭，愈扒愈快，脸渐渐贴近了碗底，看上去十分严丝合缝。
接着他抬起头来，一边瞪着灵月，一边大口咀嚼，匆匆将食物吞咽，便低头扒饭，如此周而复始。
两人暗中较劲，吃得虎虎生风，整个竹桌都在隐隐震动。
常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人究竟谁吃得更快呢？子真在暗中观察。
就在两人渐入佳境，比试逐渐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打乱了比试节奏。
“四师弟，”
白衣女子放下了手中空碗，用绣帕擦了擦嘴，“那件袖子破了口的上衣我已经补好了，放你门口了。”
“二师姐~，这些针线活我都会做~，你别再麻烦了~。”壮汉连忙放下碗说道，单听声音倒像是少女在撒娇。
“会做，但不做。”
“放在那~，过段时间再补也是一样的嘛~。”
女子整理完仪容，将散落的秀发裹进头巾，起身走出门外，途中还拍了拍子真肩膀，
“这次出门耗费了不少精力，我先去休息了，你也要早点歇息，修养身体哦。”
女子最后一个来，头一个走，接着陆续有人吃完离开，待子真吃完，屋内只剩壮汉一人了。
“交给我就好~。”
壮汉将他碗筷收过，转身进了厨房。
他走出门来，天已经全黑了，远处几点烛光零落散布，在黑寂的山谷中撑出几处鹅黄色的小天地，勉强可以看出几间房屋轮廓。
除此以外的世界，便是全然的黑暗，他伸出看不见的双手，小心摸索前进。
走了不一会儿，黑暗中，一团若隐若现的蓝光忽然出现，映亮了些微前路，上下左右胡乱飞舞着，从不远处的黑暗中飞来，环绕在他身边。
子真有些不敢行动。
“那是荧蝶，这湖边独有的品种，每到晚上就会出来采食花蜜。”黑暗中传来书生的声音，离他不过数步之远。
“我还是头一次见，真是神奇!”
子真视线紧随着的光团移动。
“嗯，我初来时也跟你一样，”书生悠哉道：“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嗯，”子真点了点头，借着萤光，看向身边书生问道：“那哥哥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只见书生嘴角一翘，伸出四根手比划。
“四个月？”他猜测道。
书生摇了摇头。
“四年？”他小嘴微微张大。
书生神秘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四天？也不是，难道是，四十年？”他不可置信道。
“猜对了！”书生合起折扇，在他脑袋上一点，“奖励是明日随我同游。”
子真还是不敢相信，问道：“那你岂不是有四十多岁了？可你看着，看着......”
“骗你作甚，你来到此地不也是很离奇吗？”书生边说边向湖边走去，示意子真跟上。
两人一边聊一边来到了湖边，四周荧蝶逐渐多了起来，在湖上聚团成簇，似秋风卷落叶般席着水面飘过，将整片镜水湖面都映成了靛青蓝色。
看着这奇异和梦幻的一幕，子真心里渐渐相信了书生所说。
“那大姐姐和大侠呢，他们是什么年纪？”
书生料想他说的是二师姐和大师兄，于是道：
“嗯，我虽比他们晚入门十多年，但年龄是差不多的，都是一甲子的年岁了。”
“那岂不是六十多岁了！”
两人的面貌在子真脑海里浮现，可是怎么也与六十岁联系不起来，他摇了摇头，愈发困惑了，
“那我应该叫他们奶奶，不，祖奶奶，祖爷爷？”
书生闻言一笑，折扇敲了敲小孩的脑袋，“千万别！”
“山中清修，数十年如一日，不可用世俗的年龄来裁量山野之人。
更何况常人的婚嫁生子我们也没甚经历，我尚不习惯被人叫祖爷爷，想来二师姐也是如此。”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子真忽地站住，话锋一转，匆匆闻道：
“山中清修？清修就能不老，就不会死吗?”
书生摇摇头，悠然道：“清修是为了抛去俗学杂念，澄澈心灵，复见本性。
养生即是本性之一，所以修行之人大多长寿，但不老不死却是痴心妄想了。”
“还是会死吗？那，那仙人呢？”子真又将听闻的仙家传说胡乱说了一通。
“哈哈，哪有什么仙人，你说的这些故事我也听过，可故事大多都是编篡的，不能轻信。”
书生笑了笑，又道：“自我修行之后更觉这些故事之荒谬。”
“那有其他办法让人不死吗？”子真不待他说完，便急着追问。
书生拍了拍他肩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还请节哀顺变。”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人就一定要死吗？”子真不由握紧了双手，胸闷难受。
见他如此模样，书生仔细思考着措辞，又道：
“人活一世，若能随真我而动，体验了本该体验的，自然也就满足了，几十年的岁月本已足够。
可若是随俗浮沉，为外物所迷，那么离大限之期越近，生死也就会越恐怖。”
“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从来不曾活过。”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怅然。
见子真似懂非懂，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潇洒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挥手的背影。
“前面就是客房，早些休息，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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