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师姐弟初试身手·一
“咚咚咚。”
“师弟起床了。”
“咚咚咚。”
“师弟快起来！”
这日天还未亮，谷内一片昏暗，镜湖边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惊得荧蝶四散。
子真从床上惊坐起身，匆匆穿上衣服开门，他甚至觉得若晚了半刻整间竹屋都得散架。
果不其然，门一打开，灵月的脑袋就探了进来，随即身子窜入屋内，走到子真身后推着他出去。
“你忘了？我们说好的，既然要参加太清试剑，就必需提前一年去太清峰留下拜帖。今日兰珞在玉清峰等我们，然后同去太清峰！”
子真这才想起那日四人偷溜下山，一起立的约定。近来他急心修行，居然将日子忘记了。
“等等，师姐。我们知道玉清峰的方位吗？”子真问道，由于背后推力，他只能不断加快步伐。
“兰珞告诉过我的，你放心吧。”
子真不放心，犹犹豫豫道：“大师兄最近不在谷内，要不我们还是跟二师姐说一声吧。”
“昨日已经说了，哎呀，你别磨蹭了！”
在灵月迎着晨曦练剑的时候，子真偷空补了一觉，随后又在她一声声催促中，跳上请游，拉住她衣衫以稳定身形。
这一套动作子真也算是驾轻就熟了，最近灵月经常带他到北冥附近兜风，虽然当日便返，也很有趣，可他无时不在想有一把自己的法宝。随着思绪飘飞，请游也飘起飞翔在云海中。
少年在少女身后左右张望，咽了咽口水，四下里除了云海还是云海。
“师姐，你确定知道方向吗？要不，我们下到云底看看？”
灵月道：“不可，兰珞说在云端上斜对着日光前行，若是下去被地势影响，就迷了方向了。”
子真似懂非懂，不再说话，只伸着脑袋茫然看着前方。
半日后。
日光已照在两人头顶，有些火辣辣的。
灵月手护眼额，眺望远方，只有一片白茫，她脚下请游渐行渐缓，最后悬浮在了云海上。
“子真，好像迷路了哎？”
子真似乎并不意外。
“子真，这该怎么办啊？”
“斜着日光飞行恐怕不行了。”他望着头顶，“我们应该还没走太远，不如下去看看，若遇到之前来过的地方，还能趁早找回山去。”
灵月心有不甘，也只得点头同意。
请游斜转向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载着两人穿入云层。
在云间下沉，酷烈的天光渐渐灰暗，两人手和脸越来越凉，衣衫也渐渐浸湿，等冲出云层，耳边立刻传来淅淅沥沥水汽拍打万物的声音，放眼望去，天地溟濛，远近山峰在朦胧烟雨之中。
见衣衫全都湿透，两人赶紧落下，降入一处江水边的斜崖下避雨。
小雨淅沥，打在树叶上，山石间，顺着青石的凹缝汇聚流下，直到崖边被苍岩隔开，分成数缕清流，断线珠似地落下，忽然的一阵轻风吹来，水线歪歪斜斜，如扰动的珠帘滴落地上，溅起飞花，浸湿了灵月的布鞋，有一些冰凉。
她往回挪了挪脚，晶莹断线外，是水雾弥漫，江面在一片朦胧之中。
“赶不到太清峰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太清试剑还有好久呢，不是非要今天去拜帖吧。”
子真见师姐有些低落，安慰道：“再说，我们不参加也无所谓，师兄师姐不都没有参加过吗？”
“如果我过了太清试剑，说不定，娘就会对我另眼相看了。”
细雨绵绵，江面雾气愈发浓盛了，两人坐在一起，静静看着。忽然，灵月转过头来，轻轻开口：“对不住，今日到不了太清峰了。”
子真知道灵月师姐平时英姿飒爽，但毕竟是女孩子，一提起娘就会心思敏感，忙拍拍胸脯道：“下次去就是了，我去请三师兄领路！”
“嗯。”灵月转头望着崖上水簇不断汇聚落下，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
“你饿了吗？我饿了。”
听师姐这么一说，子真也感到腹中空虚，早上两人走得紧，什么都没吃。
子真立刻站身来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找找附近有什么野果，咱俩吃着玩！”他跟着四师兄学了些分辨野物的本领，此刻正好大展拳脚。
折一根树枝遮雨，他小跑出去，在崖壁间四处寻找，忽然瞥见江上雾气中，有一道孤舟显露头角，顺江而下。他忙跑到江边，高声呼唤，“船家！船家！”
“哎！”舟棚里窜出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影，应道：“客官可是在叫我？不知所为何事啊？”
子真喊道：“请问船家，这里是何处？”
那人眺目远望了一会儿，随即撑起一支竹竿，将小舟慢慢划靠岸边，及近了，原来是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人。
“这里荒郊野岭也没有名称，你在此地做什么？”那老人说道。
子真指了指身后的灵月，道：“我和师姐途径此地，一时迷了路，想打听一下方位，等雨停了就走。”
老人打量两人一眼，“这里是岷江上游，前面百里处便是灌江口，到了那就进入蜀中平原了。”
正说着，一个小女孩掀开船帘，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爹，娘让我问你，你在和谁说话呢？”
老人打开嗓子道：“孩他娘，你说奇不奇怪，在这儿碰到两个少年。”
片刻后棚帘再次掀开，走出来一个半老徐娘，打量了一下子真道：“哎呀，孩子快进来同行一程吧，随便吃点东西，总之别待在这儿了。当家的，你下去把他们请上来。”
灵月远远看在眼中，此时走出了斜崖，与子真相视一眼，随即向舟上妇人展颜一笑，道：“那就叨扰了。”
雨声在船篷上滴滴答答，子真和灵月挤在小火炉边烘烤身上衣物，渔人一家则挤在床上。灵月好奇打量着这一家，舟篷不大，五人简直将每一处空间都物尽其用了。
一旁子真边翻衣服边盯着小女孩看，女孩眉目俊秀，头扎双辫，他忍不住道：“师姐，她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灵月一愣。妇人笑道：“若这娃儿以后能像你师姐一样漂亮，那就是她的福气了。我们老来得子，就盼望着女娃儿以后嫁个好人家，将来有人照顾她！”
“尽说些有的没的。”老人瞪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笑意道，“还不拿些吃食招待客人？”
“看我这记性！”妇人道一声便挣扎着要起来，可空间狭小，她左挪右移，难以施展。床下两人只得先出篷来，腾出空间，等妇人收拾好了再进。
“出门在外只有些冷食，还请莫要怪罪。”妇人从一陶罐里捻了几张饼，用木碗乘了递给灵月，一旁小女娃也伸手要摸，被妇人打了回去，“才刚吃了怎么又吃？再吃明晚就没的吃了。”
女孩眼巴巴看着饼，也不哭闹，两人见状，分一张饼吃了。
饭毕，灵月看着妇人柔声道：“我来收拾吧。”
她随即弓着身子，毛手毛脚，在促狭的空间扭动，于妇人的指挥下将碗盘收拾了，两人配合得颇为默契，居然也没打碎。
“这是什么。”一旁小女儿看了灵月很久，指着她背后好奇道：
“这个啊，”灵月指着请游，笑着道：“这叫剑，姐姐我舞剑可厉害了，一会儿舞给你看好不好？”
她说着伸手去取背后请游，要递给女孩把玩，无奈船舱太小，众人连忙劝罢。
老人道：“你们背负武器，又以师姐弟相称，莫不是镖局的人？”
灵月正与妇人母女玩得开心，子真则挠挠头，不知从何说起。
老人以为两人默认了，接着道：“哎，你们镖局难道不事先打听打听，可是什么镖都能接的？派了你们两个年轻人来，差点人财两空。”
“为何这么说？难道这山中有什么危险？”子真见师姐心情好转，也宽了心，攀谈起来。
“哎，”老人摇摇头，打开了话匣子，“如今换了圣上，天下大不太平，听说新圣上连字都不识嘞，各地都乱了起来。”
“此地离蜀中颇远，又有群山阻扰，官家不管，近几年落了贼寇，我也是趁着下雨起雾才敢走水路过......”
几人围炉闲谈，船外雨声渐渐小了。
子真探头到帘外，雨停了，天也已黑了。他于是出了篷，独立船头，观望星空，江边冥暗熹微，船舱里不时传出说笑声，愈发衬得两岸寂静，天空一洗，漫天星辰悬浮寰宇。
“呵呵。”
一声清脆笑声，帘子掀开，女孩牵着灵月欢快跑到船头，拉她坐下，又将自己赤足伸进江中，示意灵月照做。
灵月便也坐在船舷上，褪了鞋袜，将一双玉足伸入江中，一瞬间，丝丝冰凉在趾缝间穿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就要起来，却被女孩拉住不让，旋即，那冰凉变成了轻柔，仿佛轻风拂过趾间，柔滑舒适，她惬意地眯上了眼睛，与小女孩一齐轻声欢笑。
她们已经玩得这么好了？一旁子真看得一愣，心中暗赞不愧是师姐，半日的功夫又结识了一位小友。
正想着，衣衫被轻扯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只见两只脑袋齐刷刷看着自己，上面两双眼睛光芒闪动，透出一股期待的目光。
他鬼使神差地坐下，三人一同泡起脚来。
“这星星你总是看不够。”灵月憋憋嘴，仰倒在船上，“原来和爹娘在一起是这样的感觉啊，不像我娘，对我一点都不上心，二师姐倒更像是我娘亲。”
“怎么会呢？你娘常来看二师姐，其实也是为了关心你啊。”
“真的吗？”灵月有些高兴，伸手抓住子真后衣领，将他拉倒在甲板上并排躺着，“你在看哪颗星星，指给我瞧瞧。”
“我也要看。”小女孩笑着躺下来。
子真一手枕头，一手指天，“北斗七星，围绕着紫微垣旋转，还有另外的称呼，分别为贪狼，武曲，破军......”
正说着，灵月忽然道，“你看见了吗？好像有道黑光从上边飞走了。”
“师姐，这黑夜中哪里会有黑光，就是有你也看不见啊。”
“轰！”
忽然一声巨大的轰鸣在夜空中炸响，震得两人一个激灵，齐刷刷弹起身子，只见两岸山间的树林不停摇晃，江面也被这巨大声音震碎，泛起无尽涟漪。
船帘掀开，渔老头赶出来安抚哭泣的女孩，慌忙询问发生了何事，两人不答，只是默默盯着远山外的夜空，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轰！”
又是一声炸响！老头吓得赶紧捂住女孩耳朵，哭声愈发大了，灵月回过头道：
“老伯，你快去熄了烛火，将船停在岸边。子真，你留在此地，护人周全。我去前面看看发生何事，很快回来。”
子真皱起眉头担心道：“师姐你可千万别逞强啊！”
灵月朝他笑笑，见老头进了舱，立刻御剑离去。那老头灭了烛火出来掌船，发现人不在了，自然惊疑一番，这不多说。
且说灵月御剑离去，按下剑光，贴着江面斜飞入岸边的阴影中，利用山林遮掩自己身形，迅速向声音方向飞去。
她早上刚尝了教训，因此时时留意四周景象，暗记返回之路，横跨几个山脚之后，忽然前方有两点光亮，灵月急忙缓住去势，悄悄飞至一处苍岩后，收了请游，探头张望。
今晚无风无月，群山间一片寂静与深暗，只能望见一座座漆黑轮廓，忽地，前方一处山腰上，两团淡淡烛光亮起，不久又悄然隐去，似乎正在林间行走，隐约还有窸窣说话声传到空旷的山外。
灵月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此处已开辟完毕，待装饰打扫一番，便是兄弟们自家的洞府了。以后耍乐，修行也有场子了。”
见身边人不答，那人又道：“说起修行，小弟愚钝，四十年来始终没有长进，实在佩服纪师兄，虽一同入门，、却进境神速，如今侍奉师父左右，还能请来吴公相助。”
“你们整日吃喝玩乐，如何修行？若不是师尊留下这神物助我等，想开辟得如此快也是不能。不如叫你的兄弟们安分些，还省得惹上麻烦。”
“纪师兄说的是。不过大家涂个乐嘛，这方圆百里还有敢找我们麻烦？”
灵月正听着，忽然感到脚下震动，连带着她身前的苍岩也微微晃动，只见微弱星光下，烛光亮起的那座山的漆黑轮廓上，竟盘栖着一条巨大如山岳的庞然巨影！
那巨大的阴影如蟒蛇般死死缠绕住整座山峰，无怪乎她初看时竟没有注意到它！阴影轻微一动，便有山石树木卷落，造成一片动静，脚下的震动便是因此而来的。
灵月英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从未见过的庞然巨物，心想赶紧回去报信。她一边盯着巨大黑影，一边悄悄后移两步，祭出清游，就要御剑离开。
骤然间，那巨大黑影突然动了，在山体轮廓外迅速蜿蜒蛇形，盘旋而上，速度之快势如闪电，所过之处巨石，树木纷纷被碾成粉碎，簌簌而落，轰隆声中还隐隐有金戈相鸣。
心念电转之间，黑影整个盘踞在山头上，像是在空中悬浮了一座大山。
灵月心中漏了一拍，死死盯住巨大黑影，不敢再有任何妄动，但见空中亮起了八盏鲜亮如血的大红灯笼，冥冥夜色被晕染上一股妖异的血红。
她只看了红光一眼，便恶心欲吐，当下紧贴藏身岩石，小心将衣角悄悄挪进阴影中，不敢出来。
红光照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便慢慢暗了下去。
“轰！”
又一声炸响，接着传来一阵钻地破土的声音，待最后一声结束，山间又安静了下来，寂静异常。
子真望向巨大动静的方向，那里一片暗黑，什么也瞧不出来。江风夜凉，他一人守在船头。
师姐不会遇到麻烦吧？再等一会儿若还不回来，自己就去寻她！子真正自担心，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他高兴欲喊，又马上意识到不对，声音是从后方来的。
他立刻捂住嘴，蹲身观察，那脚步声只远远响了一阵，便再无动静，黑暗中又寂静下来。
想是有人路过而已，倒是自己莫名地紧张了。子真如是想着，松了口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扑通”一声，船舷边一只大手破水而出，朝子真双脚抓去。子真一个机灵，被吓了一跳，正好躲了过去。
那手见没抓找，在船舷上一撑，于水中窜出来个赤条大汉，一身湿发下满是刺青和腱子肉。随着他踏上甲板，小舟左右摆动不已。
“船里还有谁？有女人吗？”他手握一只朴刀，第一眼就瞄向了舱帘之内。
子真暗道糟了，遇到书中说的贼寇了，于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挡住大汉的视线，刻意压低嗓门道：
“这里不欢迎你，还请离开。”
大汉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你就不错，老子喜欢！”
“师弟起床了。”
“咚咚咚。”
“师弟快起来！”
这日天还未亮，谷内一片昏暗，镜湖边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惊得荧蝶四散。
子真从床上惊坐起身，匆匆穿上衣服开门，他甚至觉得若晚了半刻整间竹屋都得散架。
果不其然，门一打开，灵月的脑袋就探了进来，随即身子窜入屋内，走到子真身后推着他出去。
“你忘了？我们说好的，既然要参加太清试剑，就必需提前一年去太清峰留下拜帖。今日兰珞在玉清峰等我们，然后同去太清峰！”
子真这才想起那日四人偷溜下山，一起立的约定。近来他急心修行，居然将日子忘记了。
“等等，师姐。我们知道玉清峰的方位吗？”子真问道，由于背后推力，他只能不断加快步伐。
“兰珞告诉过我的，你放心吧。”
子真不放心，犹犹豫豫道：“大师兄最近不在谷内，要不我们还是跟二师姐说一声吧。”
“昨日已经说了，哎呀，你别磨蹭了！”
在灵月迎着晨曦练剑的时候，子真偷空补了一觉，随后又在她一声声催促中，跳上请游，拉住她衣衫以稳定身形。
这一套动作子真也算是驾轻就熟了，最近灵月经常带他到北冥附近兜风，虽然当日便返，也很有趣，可他无时不在想有一把自己的法宝。随着思绪飘飞，请游也飘起飞翔在云海中。
少年在少女身后左右张望，咽了咽口水，四下里除了云海还是云海。
“师姐，你确定知道方向吗？要不，我们下到云底看看？”
灵月道：“不可，兰珞说在云端上斜对着日光前行，若是下去被地势影响，就迷了方向了。”
子真似懂非懂，不再说话，只伸着脑袋茫然看着前方。
半日后。
日光已照在两人头顶，有些火辣辣的。
灵月手护眼额，眺望远方，只有一片白茫，她脚下请游渐行渐缓，最后悬浮在了云海上。
“子真，好像迷路了哎？”
子真似乎并不意外。
“子真，这该怎么办啊？”
“斜着日光飞行恐怕不行了。”他望着头顶，“我们应该还没走太远，不如下去看看，若遇到之前来过的地方，还能趁早找回山去。”
灵月心有不甘，也只得点头同意。
请游斜转向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载着两人穿入云层。
在云间下沉，酷烈的天光渐渐灰暗，两人手和脸越来越凉，衣衫也渐渐浸湿，等冲出云层，耳边立刻传来淅淅沥沥水汽拍打万物的声音，放眼望去，天地溟濛，远近山峰在朦胧烟雨之中。
见衣衫全都湿透，两人赶紧落下，降入一处江水边的斜崖下避雨。
小雨淅沥，打在树叶上，山石间，顺着青石的凹缝汇聚流下，直到崖边被苍岩隔开，分成数缕清流，断线珠似地落下，忽然的一阵轻风吹来，水线歪歪斜斜，如扰动的珠帘滴落地上，溅起飞花，浸湿了灵月的布鞋，有一些冰凉。
她往回挪了挪脚，晶莹断线外，是水雾弥漫，江面在一片朦胧之中。
“赶不到太清峰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太清试剑还有好久呢，不是非要今天去拜帖吧。”
子真见师姐有些低落，安慰道：“再说，我们不参加也无所谓，师兄师姐不都没有参加过吗？”
“如果我过了太清试剑，说不定，娘就会对我另眼相看了。”
细雨绵绵，江面雾气愈发浓盛了，两人坐在一起，静静看着。忽然，灵月转过头来，轻轻开口：“对不住，今日到不了太清峰了。”
子真知道灵月师姐平时英姿飒爽，但毕竟是女孩子，一提起娘就会心思敏感，忙拍拍胸脯道：“下次去就是了，我去请三师兄领路！”
“嗯。”灵月转头望着崖上水簇不断汇聚落下，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
“你饿了吗？我饿了。”
听师姐这么一说，子真也感到腹中空虚，早上两人走得紧，什么都没吃。
子真立刻站身来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找找附近有什么野果，咱俩吃着玩！”他跟着四师兄学了些分辨野物的本领，此刻正好大展拳脚。
折一根树枝遮雨，他小跑出去，在崖壁间四处寻找，忽然瞥见江上雾气中，有一道孤舟显露头角，顺江而下。他忙跑到江边，高声呼唤，“船家！船家！”
“哎！”舟棚里窜出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影，应道：“客官可是在叫我？不知所为何事啊？”
子真喊道：“请问船家，这里是何处？”
那人眺目远望了一会儿，随即撑起一支竹竿，将小舟慢慢划靠岸边，及近了，原来是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人。
“这里荒郊野岭也没有名称，你在此地做什么？”那老人说道。
子真指了指身后的灵月，道：“我和师姐途径此地，一时迷了路，想打听一下方位，等雨停了就走。”
老人打量两人一眼，“这里是岷江上游，前面百里处便是灌江口，到了那就进入蜀中平原了。”
正说着，一个小女孩掀开船帘，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爹，娘让我问你，你在和谁说话呢？”
老人打开嗓子道：“孩他娘，你说奇不奇怪，在这儿碰到两个少年。”
片刻后棚帘再次掀开，走出来一个半老徐娘，打量了一下子真道：“哎呀，孩子快进来同行一程吧，随便吃点东西，总之别待在这儿了。当家的，你下去把他们请上来。”
灵月远远看在眼中，此时走出了斜崖，与子真相视一眼，随即向舟上妇人展颜一笑，道：“那就叨扰了。”
雨声在船篷上滴滴答答，子真和灵月挤在小火炉边烘烤身上衣物，渔人一家则挤在床上。灵月好奇打量着这一家，舟篷不大，五人简直将每一处空间都物尽其用了。
一旁子真边翻衣服边盯着小女孩看，女孩眉目俊秀，头扎双辫，他忍不住道：“师姐，她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灵月一愣。妇人笑道：“若这娃儿以后能像你师姐一样漂亮，那就是她的福气了。我们老来得子，就盼望着女娃儿以后嫁个好人家，将来有人照顾她！”
“尽说些有的没的。”老人瞪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笑意道，“还不拿些吃食招待客人？”
“看我这记性！”妇人道一声便挣扎着要起来，可空间狭小，她左挪右移，难以施展。床下两人只得先出篷来，腾出空间，等妇人收拾好了再进。
“出门在外只有些冷食，还请莫要怪罪。”妇人从一陶罐里捻了几张饼，用木碗乘了递给灵月，一旁小女娃也伸手要摸，被妇人打了回去，“才刚吃了怎么又吃？再吃明晚就没的吃了。”
女孩眼巴巴看着饼，也不哭闹，两人见状，分一张饼吃了。
饭毕，灵月看着妇人柔声道：“我来收拾吧。”
她随即弓着身子，毛手毛脚，在促狭的空间扭动，于妇人的指挥下将碗盘收拾了，两人配合得颇为默契，居然也没打碎。
“这是什么。”一旁小女儿看了灵月很久，指着她背后好奇道：
“这个啊，”灵月指着请游，笑着道：“这叫剑，姐姐我舞剑可厉害了，一会儿舞给你看好不好？”
她说着伸手去取背后请游，要递给女孩把玩，无奈船舱太小，众人连忙劝罢。
老人道：“你们背负武器，又以师姐弟相称，莫不是镖局的人？”
灵月正与妇人母女玩得开心，子真则挠挠头，不知从何说起。
老人以为两人默认了，接着道：“哎，你们镖局难道不事先打听打听，可是什么镖都能接的？派了你们两个年轻人来，差点人财两空。”
“为何这么说？难道这山中有什么危险？”子真见师姐心情好转，也宽了心，攀谈起来。
“哎，”老人摇摇头，打开了话匣子，“如今换了圣上，天下大不太平，听说新圣上连字都不识嘞，各地都乱了起来。”
“此地离蜀中颇远，又有群山阻扰，官家不管，近几年落了贼寇，我也是趁着下雨起雾才敢走水路过......”
几人围炉闲谈，船外雨声渐渐小了。
子真探头到帘外，雨停了，天也已黑了。他于是出了篷，独立船头，观望星空，江边冥暗熹微，船舱里不时传出说笑声，愈发衬得两岸寂静，天空一洗，漫天星辰悬浮寰宇。
“呵呵。”
一声清脆笑声，帘子掀开，女孩牵着灵月欢快跑到船头，拉她坐下，又将自己赤足伸进江中，示意灵月照做。
灵月便也坐在船舷上，褪了鞋袜，将一双玉足伸入江中，一瞬间，丝丝冰凉在趾缝间穿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就要起来，却被女孩拉住不让，旋即，那冰凉变成了轻柔，仿佛轻风拂过趾间，柔滑舒适，她惬意地眯上了眼睛，与小女孩一齐轻声欢笑。
她们已经玩得这么好了？一旁子真看得一愣，心中暗赞不愧是师姐，半日的功夫又结识了一位小友。
正想着，衣衫被轻扯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只见两只脑袋齐刷刷看着自己，上面两双眼睛光芒闪动，透出一股期待的目光。
他鬼使神差地坐下，三人一同泡起脚来。
“这星星你总是看不够。”灵月憋憋嘴，仰倒在船上，“原来和爹娘在一起是这样的感觉啊，不像我娘，对我一点都不上心，二师姐倒更像是我娘亲。”
“怎么会呢？你娘常来看二师姐，其实也是为了关心你啊。”
“真的吗？”灵月有些高兴，伸手抓住子真后衣领，将他拉倒在甲板上并排躺着，“你在看哪颗星星，指给我瞧瞧。”
“我也要看。”小女孩笑着躺下来。
子真一手枕头，一手指天，“北斗七星，围绕着紫微垣旋转，还有另外的称呼，分别为贪狼，武曲，破军......”
正说着，灵月忽然道，“你看见了吗？好像有道黑光从上边飞走了。”
“师姐，这黑夜中哪里会有黑光，就是有你也看不见啊。”
“轰！”
忽然一声巨大的轰鸣在夜空中炸响，震得两人一个激灵，齐刷刷弹起身子，只见两岸山间的树林不停摇晃，江面也被这巨大声音震碎，泛起无尽涟漪。
船帘掀开，渔老头赶出来安抚哭泣的女孩，慌忙询问发生了何事，两人不答，只是默默盯着远山外的夜空，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轰！”
又是一声炸响！老头吓得赶紧捂住女孩耳朵，哭声愈发大了，灵月回过头道：
“老伯，你快去熄了烛火，将船停在岸边。子真，你留在此地，护人周全。我去前面看看发生何事，很快回来。”
子真皱起眉头担心道：“师姐你可千万别逞强啊！”
灵月朝他笑笑，见老头进了舱，立刻御剑离去。那老头灭了烛火出来掌船，发现人不在了，自然惊疑一番，这不多说。
且说灵月御剑离去，按下剑光，贴着江面斜飞入岸边的阴影中，利用山林遮掩自己身形，迅速向声音方向飞去。
她早上刚尝了教训，因此时时留意四周景象，暗记返回之路，横跨几个山脚之后，忽然前方有两点光亮，灵月急忙缓住去势，悄悄飞至一处苍岩后，收了请游，探头张望。
今晚无风无月，群山间一片寂静与深暗，只能望见一座座漆黑轮廓，忽地，前方一处山腰上，两团淡淡烛光亮起，不久又悄然隐去，似乎正在林间行走，隐约还有窸窣说话声传到空旷的山外。
灵月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此处已开辟完毕，待装饰打扫一番，便是兄弟们自家的洞府了。以后耍乐，修行也有场子了。”
见身边人不答，那人又道：“说起修行，小弟愚钝，四十年来始终没有长进，实在佩服纪师兄，虽一同入门，、却进境神速，如今侍奉师父左右，还能请来吴公相助。”
“你们整日吃喝玩乐，如何修行？若不是师尊留下这神物助我等，想开辟得如此快也是不能。不如叫你的兄弟们安分些，还省得惹上麻烦。”
“纪师兄说的是。不过大家涂个乐嘛，这方圆百里还有敢找我们麻烦？”
灵月正听着，忽然感到脚下震动，连带着她身前的苍岩也微微晃动，只见微弱星光下，烛光亮起的那座山的漆黑轮廓上，竟盘栖着一条巨大如山岳的庞然巨影！
那巨大的阴影如蟒蛇般死死缠绕住整座山峰，无怪乎她初看时竟没有注意到它！阴影轻微一动，便有山石树木卷落，造成一片动静，脚下的震动便是因此而来的。
灵月英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从未见过的庞然巨物，心想赶紧回去报信。她一边盯着巨大黑影，一边悄悄后移两步，祭出清游，就要御剑离开。
骤然间，那巨大黑影突然动了，在山体轮廓外迅速蜿蜒蛇形，盘旋而上，速度之快势如闪电，所过之处巨石，树木纷纷被碾成粉碎，簌簌而落，轰隆声中还隐隐有金戈相鸣。
心念电转之间，黑影整个盘踞在山头上，像是在空中悬浮了一座大山。
灵月心中漏了一拍，死死盯住巨大黑影，不敢再有任何妄动，但见空中亮起了八盏鲜亮如血的大红灯笼，冥冥夜色被晕染上一股妖异的血红。
她只看了红光一眼，便恶心欲吐，当下紧贴藏身岩石，小心将衣角悄悄挪进阴影中，不敢出来。
红光照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便慢慢暗了下去。
“轰！”
又一声炸响，接着传来一阵钻地破土的声音，待最后一声结束，山间又安静了下来，寂静异常。
子真望向巨大动静的方向，那里一片暗黑，什么也瞧不出来。江风夜凉，他一人守在船头。
师姐不会遇到麻烦吧？再等一会儿若还不回来，自己就去寻她！子真正自担心，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他高兴欲喊，又马上意识到不对，声音是从后方来的。
他立刻捂住嘴，蹲身观察，那脚步声只远远响了一阵，便再无动静，黑暗中又寂静下来。
想是有人路过而已，倒是自己莫名地紧张了。子真如是想着，松了口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扑通”一声，船舷边一只大手破水而出，朝子真双脚抓去。子真一个机灵，被吓了一跳，正好躲了过去。
那手见没抓找，在船舷上一撑，于水中窜出来个赤条大汉，一身湿发下满是刺青和腱子肉。随着他踏上甲板，小舟左右摆动不已。
“船里还有谁？有女人吗？”他手握一只朴刀，第一眼就瞄向了舱帘之内。
子真暗道糟了，遇到书中说的贼寇了，于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挡住大汉的视线，刻意压低嗓门道：
“这里不欢迎你，还请离开。”
大汉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你就不错，老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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