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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众生苦

    一个笑里藏刀,一个假痴不癫,二楼大房的暗中较量一直持续。

    早听说大王心机深沉,手段花样百出,再这么下去早晚穿帮。衡量得失,拓跋燕改换说辞。

    “小的当时的确对去公子心生好感,但也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按令诛杀只恐反受其害,经小的多方试探,公子应该未经人事。所以小的才尝试色诱,公子激动之下,大方赠金七锭。送含君姊三锭不过信口一说,小的本打算如实回禀,可事关少主与休屠当户,故犹豫至今,还请大王恕罪……”

    “解释或有浮夸,但勉强还说得通。听闻你素来看重钱财,可要适可而止……”既予以敲打,又彰显王者大度,美妇皮笑肉不笑。

    “赠金乃缦胡缨仇敌所为,无论给谁都必须没收。但你不仅救治月儿,还为抓药而犯险,尤其不惜舍身为缦胡缨及时获取第一手军情机密,值得褒奖……”

    沉思片刻,釜底抽薪的阴狠对策新鲜出炉,大饼画得让人垂涎欲滴,“所有金子当场没收,但赏金七锭归你所有。我再奏请单于擢升你为封都尉,好好干,随时准备接任上郡城金缕楼楼主之职。眼下暂时离开中原,随我回王庭,专心对付伊墨和綦毋罗那两个逆贼。”

    “军情机密?小的什么时候做到的?”一下被弄糊涂,拓跋燕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的真没失身,这舍身又从何说起?”

    “你口中的公子提到即将领军出征,这就是第一手军情机密。再联系到酒泉与西河及居延驻军最新动向,汉军拟秋季出兵昭然若揭。李广利在酒泉集结兵马,公孙敖在西河练兵,驻居延边塞的路博德却率军赶赴西河,必为助战。蹊跷的是驻张掖的李陵部却进至居延边塞,动机实在可疑……”

    语气平淡,但分明隐含深意,美妇边说边暗中窥察,“凡此种种,我已派人飞报王庭,单于自有妥善应对。我们身为间者,舍身乃至舍命都可以,但千万不要动情,尤其决不能对仇敌动情。你此次寻机委身于敌收获巨大,封赏与褒扬必不可少。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召集全体楼主,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新任命,以表彰你的勇气与机智……”

    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如不出所料,这位滥情公子大抵早死透了。”

    神色骤变,吃惊的拓跋燕尽力不让自己失态,“谢大王赏识,小的一定继续努……努力!”

    狐疑目光稍纵即逝,急于赶路,美妇意味深长一笑,“此战我方绝对大胜,单于必予以重赏,你功不可没。好好干,争取再立新功,早日坐上楼主之位,我看好你!”

    对姊妹俩如法炮制,极力鼓吹阴谋论,淡化仇敌余孽赠金玉之举,绞尽脑汁的美妇尽全力扭转不利局势。

    麻利安顿好手中事务,连夜带众人离开幽州城,一行人马奔居庸关方向而去。

    秋深露重,寒霜满枝,清冷月,袅袅薄雾动。夜里闹腾不休,霸陵邑不得安宁,封锁线上的无情杀戮正当时。

    雾气翻涌不定,莫名冒出的软索犹如长了眼睛,轻巧掠过半空,不偏不倚扎入正杀入战团的阎婉云腰际。

    随着软索另一端有人催发巧力,铁质钝索头绕腰回卷并缠绕成结,长索瞬间绷直。夜色下,女子被强行拽离战团,如风筝一般平地倒飞。

    冷风过耳,醒悟的阎婉云本能拽紧救命长索,使出绝顶提纵术,人轻盈落在紧邻封锁线的低矮房顶上。

    “东南方有人接应,报‘阳陵大侠’!会骑马吗?前方巷口有四匹……”指明方位,解开绳结,蒙面黑衣男子催力故技重施。

    起初悚然,继而惊愕,围攻人群转眼回过神。一个个训练有素,两人合身扑上补齐空挡,另外三人联手截击再次奔袭而来的长索。

    三方合击,软索一下被削断,人群中眼尖者扯开嗓子告警,“对向低矮房顶上有人,快放箭——”

    左右方向箭雨应声而发,刹那间笼罩蒙面男所在屋顶。眼看避无可避,不料铁伞开花,箭矢纷纷无端坠下。

    藏身伞底,握伞发力飞旋,有恃无恐的黑衣男子厉声警告,“我乃阳陵大侠朱安世,凡亲手杀我弟子者,朱某誓灭其满门!转告田充小人,此仇必报——”

    瞅准箭雨稍歇,举伞飞离屋面,人斜斜落地。弃软索,收铁伞,蒙面黑衣男三两步赶至巷口。

    瞪一眼马背上倔强守候的女子,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走!”

    阳陵大侠无人不知,传闻神通广大,向来说一不二,灭门绝非虚言恫吓。不由得心头一紧,围攻人群不约而同罢手。

    紧张窥探屋顶方向,确信包围圈外面的黑衣男子已奇迹般全身而退,领头者打破现场沉默,“先绑起来,这样也能交差。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致命伤,谁身上带有金疮药?”

    众生度不尽。封锁线东北路上,死不瞑目的武安奎孤零零躺在干涸的血泊中,血肉模糊的身躯早已僵硬。

    师兄弟殊途同归。即便挟持两人闯关,宗汉依然被射成一蓬柴火,当场咽气。

    灞陵亭县尉府内人满为患,众多伤者陆陆续续被送入,奄奄一息的皇甫弘也在其中。人太多,众医匠忙个不停,浓烈血腥味四处弥散。

    匆匆赶回,斜睨黑衣伤者,田充不住冷笑,“哼哼……区区萤火,也放光芒……”

    不屑归不屑,神色却凝重,“落到我手里,不死也要脱一层皮,除非……来人——”

    秋夜枯寂,漠北霜冷,鞮汗山北山下人吼马嘶。众匈奴骑兵沿山脚一字排开,摆出大举搜山的架势。

    雊鸣突兀示警,去不得本能一惊。盯着下方星星点点的火把,默默审慎研判。

    匈奴人早上肯定忙于追杀李将军和韩校尉,同时集中兵力清剿汉军残部。

    因天山方向战事十万火急,主力骑兵必日夜兼程回援,只留下极少数兵马继续搜剿以扩大战果。从山下敌方异常举动来看,极有可能已发现己方人员行踪。

    瞠目而视,神情激愤,南宫昶一言不发。

    “有没有信心灭掉这支追兵?”脱口而出,去不得怒火满腔,“将其重创也行,不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干!”同样快憋成内伤,南宫昶积极响应,“我方共有一百四十九人,伤者虽高达九成以上,好在弓弩齐备。只要有充足箭支及给养,再占据有利地形,对战两三千敌骑也有足够胜算。”

    “以火把数量大致估测,这支敌骑至多不过千人。南面应该也有敌军,但无论如何,其主力绝不可能折返。即便吃再大的亏,匈奴人也不会一直纠缠……”

    做出大致预判,去不得坚定信心,“你带十人做诱饵,把敌方引向我们来时的方位,尔后找机会脱身。我与一人连夜取回箭支和给养,但还得有一名得力将领率兄弟们备战,这样,你推荐人选。行动中抓一两个生口,一定摸清匈奴人的底细。”

    “奚司马,请过来一下……”早有心引荐,南宫昶冲一旁人群招招手,“军司马久经战阵,相信比骠下更能胜任……”

    “你俩同为副将!”打断话语,去不得当机立断,“今晚口令:‘十八’,回令:‘敌骑’……”

    说话间,错落有致的一条条火龙向山上加快移动,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渐渐清晰可闻。

    示警雊鸣自右下方山坡再次飘出,几声聒噪随风而至,“汉军兄弟们,都别跑了,你们的李陵将军已经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