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玄武门
因为小皇孙生在承乾殿，以殿赐名是无上的尊荣，再加之承乾二字有继承乾坤之意，也可见圣人对其期望。
没过几日，秦王和王妃就带着小皇孙回到王府安置府内事宜，我也一同回去了。秦王召我见面，见我时，他精神似乎不错，问我：“在王府过得还算舒心吧？”
我说：“仰殿下恩德，自然舒心。”
秦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以后只怕不能舒心了。”
我困惑。
他站起身，说：“承乾平安降世，是苍天有眼，赏给本王的大礼。王府里油头滑脑的老公公太多，做事是老道，但只怕他们那些手段教坏了承乾，败了君子之风。年纪轻的宫人里，唯你做事踏实些，又不整日捉摸着邀功发财，将承乾交予你侍奉，本王也安心。”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感觉真好像当初刘公公扇我第一个耳光的时候。秦王对我百般恩赏，要我在王府最忙乱时歇息，问我是否喜欢小孩，原来是策谋已久，要我对他，对整个李家感恩戴德，从而将他未降生的孩子托付给我侍奉。
我为秦王的深谋远虑而惊讶，也为自己竟然能胜任这样的职责。
秦王见我呆呆的不说话，于是道：“你不愿意？”
我看着他，这才磕头谢恩：“奴叩谢殿下信托，奴定当尽心尽力，不敢辜负殿下和王妃娘娘！”
秦王这才展颜，摆了摆手，一旁等候已久的宫娥便退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抱上来一团褥子，双手捧着，送到我面前。
秦王对我说：“看一看。”
我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褥子，褥子很厚，将里面的稚儿裹的严严实实，我揭开一角，里面正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孩，光打在他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乌黑而明亮，像装着无边的星夜。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
只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小小的一团，这柔弱的身体，他有一天会成为太子。就像我也没想到，这个众星捧月之下，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婴孩，会在他未来的人生中，经历怎样的苦难。
我还不知道秦王托付给我的是什么，但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孩子。
但当他真的那样躺在我怀里，眨着眼睛看着我，我心里却涌起一种柔软而虚幻的情绪。或许是早年丧父，或许是年少入宫，或许是经年的孤苦无依，让我有一种错觉，自己同襁褓里这个带着万千荣光降世的婴孩，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好像他真的是我的孩子一般。
我的寝屋搬离了原先的墙边，搬到了王府最华丽的地方，也是离小殿下最近的地方。小殿下最早总是由乳母纷娘抱着，我只能在一边，偶尔逗逗他，他抬头看见我，笑嘻嘻的又睡过去。
秦王每日都要上朝，朝堂正忙着巩固疆土，自然少不了秦王的事，而王妃再次遇喜之后，也不能整日看着小殿下，我和纷娘最初还能看好他，可等他再大一些，学会了走路，便整日往外跑，在秦王院中的花草里滚来滚去，我纵着也不是，强捉他回去也不是，只好跟着他滚来滚去。
再后来，小殿下学会说话了。最开始是咿咿呀呀的几个字，接着会说的越来越多，有一回秦王抱着他，喂他吃羊乳糕，他突然跳起来，大声说：“阿耶喂我！喂我羊乳……”
小殿下的舌头还不利索，说不出“糕”字来，于是咂巴着嘴，很苦恼的样子。秦王被他吓了一跳，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惊喜于小殿下能说这么多字。
我搬到新屋之后，我在旧屋里喂养的狸奴也跟过来了，我只是偶尔喂喂它，它吃饱喝足之后就在王府里四处转悠，我也未加注意。直到有一回，小殿下又在院子里乱跑，发现了它，大叫起来，我和纷娘都吓坏了，纷娘上前一把将小殿下抱了起来，我赶紧上去翻他的衣物，看有没有被狸奴抓伤，我正仔细看着，小殿下却咯咯的笑了，说：“狸奴……跑……比我跑……快……”
我松了口气，问他：“那你叫唤什么呀？”
小殿下扬着脸，说：“我叫……李承乾！”
我和纷娘四目相对，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这之后，小殿下学会了喂狸奴，他还给狸奴取了个名字，叫做团球，因为王妃总说小殿下胖的像一只团球。
等小殿下说话利索了，就更不安分了，秦王亲自教他背诗，他趴在案上，不待秦王开口，就哇哇的背起来，背的是一字不差。圣人听过小殿下背诗之后连声叫好，极力称赞，还赏赐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其中一个是南海进贡的夜明珠。小殿下仗着聪明，整日淘气，秦王也束手无策，每当小殿下躲起来，我和纷娘翻遍了秦王府也找不到时，只好通报秦王，秦王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不管他，莫闹出大事就罢了。”
小殿下虽然淘气，但却十分讨喜，常常逗得客人大笑不止。就连王妃也笑，说：“这孩子，就不是个主子命，这么会讨好人。”
客人们一笑而过，我和纷娘听了也跟着笑，长安的风吹着，桃花落了满地，我以为小殿下的一生便应如此，如这春日，暖阳高照，在欢愉和安稳中过去。
那时我没想到，王妃说的玩笑话，却真的成为了笼罩小殿下终生的阴霾。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烈日滚滚，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玄武门之变。
秦王的军队杀进了皇宫，玄武门之上，他亲手起箭，射杀了太子建成和上柱国李元吉。之后二人的军队士气大减，兵败如山倒，很快秦王就包围太极宫，将圣人软禁起来。
小殿下在王府里逗团球，突地问我：“阿耶去做什么了？”
我答不上来。
纷娘尝试跟小殿下解释，话还没说完，小殿下就打断她：“那是谋反！”
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同年六月七日，圣人被迫立秦王为皇太子。紧接着昭告天下：“自今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奏闻。”十二日，诏定太子宫属，二十二日，圣人退位，秦王登基为帝，册王妃长孙氏为皇后。
第二年，小殿下被册为太子，时年八岁。
没过几日，秦王和王妃就带着小皇孙回到王府安置府内事宜，我也一同回去了。秦王召我见面，见我时，他精神似乎不错，问我：“在王府过得还算舒心吧？”
我说：“仰殿下恩德，自然舒心。”
秦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以后只怕不能舒心了。”
我困惑。
他站起身，说：“承乾平安降世，是苍天有眼，赏给本王的大礼。王府里油头滑脑的老公公太多，做事是老道，但只怕他们那些手段教坏了承乾，败了君子之风。年纪轻的宫人里，唯你做事踏实些，又不整日捉摸着邀功发财，将承乾交予你侍奉，本王也安心。”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感觉真好像当初刘公公扇我第一个耳光的时候。秦王对我百般恩赏，要我在王府最忙乱时歇息，问我是否喜欢小孩，原来是策谋已久，要我对他，对整个李家感恩戴德，从而将他未降生的孩子托付给我侍奉。
我为秦王的深谋远虑而惊讶，也为自己竟然能胜任这样的职责。
秦王见我呆呆的不说话，于是道：“你不愿意？”
我看着他，这才磕头谢恩：“奴叩谢殿下信托，奴定当尽心尽力，不敢辜负殿下和王妃娘娘！”
秦王这才展颜，摆了摆手，一旁等候已久的宫娥便退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抱上来一团褥子，双手捧着，送到我面前。
秦王对我说：“看一看。”
我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褥子，褥子很厚，将里面的稚儿裹的严严实实，我揭开一角，里面正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孩，光打在他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乌黑而明亮，像装着无边的星夜。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
只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小小的一团，这柔弱的身体，他有一天会成为太子。就像我也没想到，这个众星捧月之下，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婴孩，会在他未来的人生中，经历怎样的苦难。
我还不知道秦王托付给我的是什么，但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孩子。
但当他真的那样躺在我怀里，眨着眼睛看着我，我心里却涌起一种柔软而虚幻的情绪。或许是早年丧父，或许是年少入宫，或许是经年的孤苦无依，让我有一种错觉，自己同襁褓里这个带着万千荣光降世的婴孩，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好像他真的是我的孩子一般。
我的寝屋搬离了原先的墙边，搬到了王府最华丽的地方，也是离小殿下最近的地方。小殿下最早总是由乳母纷娘抱着，我只能在一边，偶尔逗逗他，他抬头看见我，笑嘻嘻的又睡过去。
秦王每日都要上朝，朝堂正忙着巩固疆土，自然少不了秦王的事，而王妃再次遇喜之后，也不能整日看着小殿下，我和纷娘最初还能看好他，可等他再大一些，学会了走路，便整日往外跑，在秦王院中的花草里滚来滚去，我纵着也不是，强捉他回去也不是，只好跟着他滚来滚去。
再后来，小殿下学会说话了。最开始是咿咿呀呀的几个字，接着会说的越来越多，有一回秦王抱着他，喂他吃羊乳糕，他突然跳起来，大声说：“阿耶喂我！喂我羊乳……”
小殿下的舌头还不利索，说不出“糕”字来，于是咂巴着嘴，很苦恼的样子。秦王被他吓了一跳，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惊喜于小殿下能说这么多字。
我搬到新屋之后，我在旧屋里喂养的狸奴也跟过来了，我只是偶尔喂喂它，它吃饱喝足之后就在王府里四处转悠，我也未加注意。直到有一回，小殿下又在院子里乱跑，发现了它，大叫起来，我和纷娘都吓坏了，纷娘上前一把将小殿下抱了起来，我赶紧上去翻他的衣物，看有没有被狸奴抓伤，我正仔细看着，小殿下却咯咯的笑了，说：“狸奴……跑……比我跑……快……”
我松了口气，问他：“那你叫唤什么呀？”
小殿下扬着脸，说：“我叫……李承乾！”
我和纷娘四目相对，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这之后，小殿下学会了喂狸奴，他还给狸奴取了个名字，叫做团球，因为王妃总说小殿下胖的像一只团球。
等小殿下说话利索了，就更不安分了，秦王亲自教他背诗，他趴在案上，不待秦王开口，就哇哇的背起来，背的是一字不差。圣人听过小殿下背诗之后连声叫好，极力称赞，还赏赐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其中一个是南海进贡的夜明珠。小殿下仗着聪明，整日淘气，秦王也束手无策，每当小殿下躲起来，我和纷娘翻遍了秦王府也找不到时，只好通报秦王，秦王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不管他，莫闹出大事就罢了。”
小殿下虽然淘气，但却十分讨喜，常常逗得客人大笑不止。就连王妃也笑，说：“这孩子，就不是个主子命，这么会讨好人。”
客人们一笑而过，我和纷娘听了也跟着笑，长安的风吹着，桃花落了满地，我以为小殿下的一生便应如此，如这春日，暖阳高照，在欢愉和安稳中过去。
那时我没想到，王妃说的玩笑话，却真的成为了笼罩小殿下终生的阴霾。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烈日滚滚，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玄武门之变。
秦王的军队杀进了皇宫，玄武门之上，他亲手起箭，射杀了太子建成和上柱国李元吉。之后二人的军队士气大减，兵败如山倒，很快秦王就包围太极宫，将圣人软禁起来。
小殿下在王府里逗团球，突地问我：“阿耶去做什么了？”
我答不上来。
纷娘尝试跟小殿下解释，话还没说完，小殿下就打断她：“那是谋反！”
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同年六月七日，圣人被迫立秦王为皇太子。紧接着昭告天下：“自今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奏闻。”十二日，诏定太子宫属，二十二日，圣人退位，秦王登基为帝，册王妃长孙氏为皇后。
第二年，小殿下被册为太子，时年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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