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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入梦

    奈利绪蹲坐在东区某块闪烁的招牌下,拉了拉领口,试图把自己的脸遮住。

    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绚丽的霓虹,醉醺醺的酒鬼栽倒在垃圾堆里,又突然一只手撑起身子,呕吐起来。

    街上的人都像在节日狂欢中,酗酒,暴食,淡漠生死,像失去什么一样疯狂地追求欢愉。

    这种情况在那两栋大楼里尤盛,听说有个五百斤的胖子暗中统治着这一切,其势力甚至比白塔会更强大。

    但奈利绪无所谓。

    那场浓缩灾难瓶导致的已经停下,这是一个晴朗的星夜。

    浓缩灾难,奈利绪曾在不同渠道获得过这种奇术物品的使用记录,那种原始,粗犷的力量让他着迷。

    这究竟是旧文明的产物,还是灾难艺术家协会某个高级奇术者的得意之作?

    奈利绪想问问旁边的理查德,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里是云乡最繁华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美食和香水的气味,不像其他城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淡淡的腥气。

    但这也说明四周有不少走来走去的潮人,还有那些在现实世界就大富大贵的家伙。

    奈利绪看看自己普通到平庸的装扮,又按住脑袋上的海军帽,身体缩得更小。

    进入云乡并接触到奇术后,他以为自己终于摆脱无用的人际关系,只需要和这个世界的本质对话就好。

    然而事与愿违,现在他正作为灾难艺术家协会的新晋会员被考核。

    ……

    理查德站在铁架上,目光越过一道矮墙,死死盯住矮墙后的小巷。虽然没有灯光,但他知道,小巷尽头放着半块脑髓,制作出一个简易陷阱。

    他随意向下一瞥,发现奈利绪蹲在那块写有“精品玉米酒”的招牌下,身上散发出一种疏离,充满敌意,令人生厌的气息。

    这个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的小家伙似乎还不太适应人际交往,明明想问自己很多问题,却始终说不出口。

    不像傅珂,短短半个月就和他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熟络。

    ……

    “来了。”

    后巷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某个生物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二人步步逼近。

    奈利绪悄悄扒上矮墙,好奇地看上一眼,顿时吓得帽子都要落下来。

    赤裸着身体的女人,几乎像一座小山,身上挂着不知属于自己还是属于他人的肢体,松弛的皮肤向下坠着,在肮脏的巷子里拖行。

    她一边走,一边从身上撕扯血肉,不断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肮脏的脓血从她嘴里流出,流经正在极快愈合的伤口,在地上淌出小小的河流。

    “一个近乎失控的生命三型,实力大幅衰减,几乎失去战斗力。已经出现自食现象,神志不清。”理查德压低声音,对耳机另一头报告着。

    “她已经接近绿妖的脑髓。”

    “她开始食用…速度极快…我已准备好启动声源。”

    被艾丽卡·罗塞充当“器官”的男人已经被盖戈和拉胡尔解决,现在前来寻找绿妖脑髓的就是艾丽卡本人。

    理查德从奈利绪手中接过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装置。

    这是一个放大无数倍的喇叭状物体,无数管道和电线遍布表面,花费了奈利绪近十天时间,能够产生巨大的噪音,并将声波控制在既定的路径上而不向外扩散。

    最初奈利绪还纳闷这种东西的用处,现在看来,那个把自己笼罩在风衣中的消瘦男人能够预知到很多事情,提前做出准备。

    滋滋滋……

    滋滋……

    奇术装置开始预热,一股澎湃的能量在其中涌动,巨大的蜂鸣声一度让理查德差点脱手,但他坚持着将其稳定,并按下开关。

    奇术喇叭,启动!

    嗡——

    艾丽卡迷惘地抬起头,夸张到极点的噪音已经震碎她的耳膜,却又在瞬间修复。

    她只觉得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刚才吃下的东西,此时正让她变得脆弱。

    陷阱!美味的陷阱!她突然意识到真相,下意识往巷子外面跑去,全然忘记自己是刚刚晋升的生命Ⅲ型。

    她的姿势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向前,一边跑呕吐。

    先是没有完全咽下的脑髓,然后是今晚的牛排,还有那个不好好侍奉自己的帅小伙,那个不听话的厨师……

    她曾经咽下的,已经消化的,转化成身体一部分的,全部都从喉咙里涌出。

    恍惚间,艾丽卡仿佛看见最初收养的小猫小狗,它们一度是自己唯一的慰藉,只是最后都成为培养圣骸的容器,被自己全部吞下。

    她看见一个面容消瘦的高挑男人走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墨绿色的风衣。

    何掀金戴着特质的耳罩,但位于声波路径中央,仍让他快要失去听觉,只能靠破财消灾的秘法勉强支撑。

    何掀金冷冷看着彻底失去平衡的艾丽卡,顺手扔下一个玻璃瓶,冷冷说道:

    “灾难艺术家协会,向你致意。”

    艾丽卡没有听见这句话,她的听觉每时每刻都在被摧毁,又在生命领域近乎无赖的恢复力下重塑。

    这时刺骨的寒风混合风雪,从瓶口喷薄而出。

    艾丽卡只觉得自己处于一片四面白茫茫的莽原,极致的严寒穿过她那厚厚的脂肪,冻彻骨髓。

    她挣扎着伸出手,往风雪外攀爬,却发现几根胡萝卜粗的手指全都被冻得发紫,一碰就掉。

    她想要调用奇术,发挥自己自愈的能力,却发现身体里无数颗小小心脏都被寒冷限制活力,难以使用。

    最后,极致的寒冷冻脆了她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僵硬,彻底失去活性。

    浓缩灾难·暴雪。

    何掀金总共消耗近十万块,才勉强抵消声波和寒冷的双重灾难。

    几分钟后,他捏着鼻子,用小刀在艾丽卡僵硬肥厚的肚子上划出布匹破碎的声音。

    无数小巧玲珑的心脏吸附在身体内侧,像蚂蝗一样收缩蠕动,往外迸发着专属于生命领域的活力。

    “你还挺有想象力。”

    何掀金在心里鄙夷这种折磨小动物获得劣质圣骸的方式,一边从腔壁上无数血蛭般蠕动的小心脏中取出一颗,装进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罐。

    这种劣质圣骸的问题很大,作为进阶“生命”Ⅰ型的材料还行,想要堆砌出一个生命Ⅲ型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并非想培育一个高级奇术者?”何掀金喃喃说道。

    接着他向前几步,从一地的呕吐物中找到一件破破烂烂的披风,用两只手指拈起,交给刚刚赶来,站在一边的盖戈。

    盖戈面露嫌弃地接过风衣,调用奇术,奇异的光辉顿时覆盖在破烂披风上,让其失去特殊,尽显宁静,好像再过上千百年,也不会再有变化。

    这也是帷幕之母的力量表现之一。

    何掀金右手撑住下巴,继续自言自语:

    “这件袍子就是炸梦事件的起因,有人用它完善“虚像”领域,现在已经得到成果了,以后的旧民冲击只会更强烈。”

    “这件事肯定有生命学派和其他组织的参与,艾丽卡·罗塞只是某种牺牲品,他们要谋求更强大的力量。”

    “这说明云乡的各方势力已经按耐不住,准备最后收割一次遗产。最重要的遗产,包括概念武器和那几位的尸体……”

    最后他得出结论。

    “盖戈,我们要先去一趟“血原”。”

    感觉不如福尔摩斯……推理。盖戈站在一边胡思乱想,突然被喊到名字,猛地说道:

    “哦!血原,好……”

    “啊?!”

    ……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具石像失声痛哭,尽管没有眼泪能够流下。

    它并非为艾丽卡·罗塞的死感到悲伤,而是悲伤于这件事的后果。

    “神啊,神啊,您的祭品死了!请原谅我!我会尽快准备,迎接你的到来!”

    另一个

    ……

    何掀金。

    胡安·马丁列斯坐在一张豪华到夸张的皮革沙发上,努力回想有关这个名字的一切。

    在雪茄升腾的缕缕青烟中,他渐渐合上双眼。

    摆在桌上的巨大立体书突然自动张开,在略过几页后,展开云乡的模型。

    胡安猛地睁眼,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书还在那里,只有雪茄的灰烬越来越长。

    幻觉?

    他摇摇头,咽下一口龙舌兰酒,试图刺激自己逐渐变得迟钝的神经。

    …

    傅珂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浓厚的睡意传来。

    去他妈的,死也是死在梦里。他本想硬气说道,但他实在太想活下去了。

    他开始翻看脑海里那些丢脸,愤怒,无能为力的瞬间,用强烈的刺激防止自己入睡。

    很快他脸涨得通红,牙齿咬紧。

    然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脑海那颗深红心脏突然缩小,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不仔细找都难以发现。

    结束了?这种感觉就像走在上学路上,突然被狙击枪击毙,来得太不真实。

    结束了?傅珂退出意识深处,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不再有死亡威胁,可以好好睡觉,甚至醒来还能尝试成为奇术者…回家…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在梦幻般的喜悦中,轻微的鼾声很快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