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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格陵兰阴影(2)

    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一道水蓝色的身影轻飘飘地溜进来,从办公桌身边闪过,在玻璃窗上留下短暂的模糊的映像。施耐德头也不抬:“这是你这周第三次迟到了,Eva。”

    Eva停下脚步,摆出一张苦涩的表情:“实在是你给的作业太多了啊,老师。”

    “少来这套。我昨天给你的任务只是把那份89页的文献读了并且写个简要的报告,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你把那篇文章读两遍了。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五分,从你昨天五点离开研究所假设六点回到宿舍八点开始看那篇文献,那只是一篇普通的德语文献,以你的水平一小时至少能看四十页,算上写一篇读后感你十二点之前就可以睡觉了,还听不到学校钟楼的午夜钟响。”

    “老师你知道这种话从你嘴里平静地说出来有多恐怖吗,我是超人么?我还有别的课的作业要写。你工作到半夜不睡觉真的不会累吗?”

    “我不觉得。”施耐德平静地起身,到饮水机边去接了一杯热水:“以及那只能是因为你拖欠的平时作业太多了。”

    “你是去和你男朋友约会了吧。”

    “呃,居然被识破了,但是老师您是哪根爱情筋开窍了,这比你让我一晚上读90页文献还要写读后感还让人震惊。”

    “并不,我只是闻到了你手上的汗味,虽然很淡。”施耐德说:“你每次和芬格尔约完会右手上就都是这种味道,你用洗手液洗几遍都没法完全洗掉。”

    “喔。”Eva坐到旁边的位子上。她是来和施耐德做课题研讨的。施耐德有三个学生要管,然而现在只有一个坐在这里。

    施耐德喝了一口水,靠在椅背上,Eva开始看那篇没看完的文献。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施耐德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这个学生的时候。他从毕业到进入学院的龙文所工作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年,Eva是她的第一批三个学生之一,至于另外两个——施耐德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们能在期中考试前返校。

    Eva有两个导师,这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另外一个是这所学院的副校长,那是她和芬格尔共同的导师。然而副校长是甩手掌柜,只负责教自己的炼金术其余一律不管,他大多数时候都完全住在钟楼里,就像希尔伯特·让·昂热身为这所学院真正的校长一年里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学校。每次有事需要找他拍板的时候他要么是在夏威夷的海滩上给偶遇的美女抹防晒油,要么是在参加某个时装周、品酒节,或者见一个几十年没见的老朋友。昂热的岁数至少和这所学院一样长,他到底有多少朋友谁也不知道,所有人好像都只是他漫长生命的某一段时间的过客之一而已。然而每次回到学院他似乎都能带回一点有关龙族的消息,好像他无限制漫长的带薪假期里并没有去度假,而只是到某处探了个龙井,挖了某个墓穴,顺便喝了点酒买了几套衣服而已。在学生们的眼里他是风度翩翩的老绅士,受欢迎程度往往让人怀疑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神学和古文字博士而自己才是日薄西山的老头子。

    Eva第一次见到施耐德时,他正在图书馆的梯子高处查资料。施耐德以职业病的自我修养和她说:“我是助理教授冯·施耐德,研究方向是龙文解释,最近在做新出土的几件文物的文字解读工作,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是……”

    于是Eva背地里总说他是黑框眼镜文科男,她和芬格尔抱怨别人的暑期实习都是追杀失控混血种或者调查国际大宗走私贩运案,只有自己是论文研讨班和历史博物馆实习生,偶尔可以考考古,一般来说遇到的最危险的生物是老鼠。

    “文科生的实习真没趣!”Eva说。尽管论文研讨班可能可能就开在某个龙族古墓里,研究所平时一言不发的社畜脸们对着实地遗迹滔滔不绝,而且遇上正在复苏的龙类是常事,研讨班开到一半马上就变成特战队,学生和老师拿着冲锋枪和燃烧弹和苏醒的龙类生物搏斗,一边倾泻弹药让龙族感受自动火器的力量一边说看清楚了吗这标志着这条龙在族群内的地位是这样那样的!还有尽量不要毁坏墙上的壁画我们下一节课就讲那个!至于博物馆指的是学院地下的博物馆,里面养的一般不是可爱的白海豚或者蓝鲸鱼而是龙类亚种。老师和学生们隔着玻璃墙观察介绍它们的社会形态和日常生活。最大的危险来自于装备部的实验有时会把玻璃墙震裂,水族馆暑假游变成在水里游。

    施耐德知道Eva背地里叫他黑框眼镜文科男,但是施耐德事实上并不近视,他戴眼镜只是要和别人保持距离感,这能显著提高工作体验,就比如Eva一进办公室他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了,但是因为眼镜框的阻挡看起来他仍在低头工作。虽然是Eva的导师之一,但施耐德上个月才满26岁,只比自己的学生们大几岁而已,只是平时不苟言笑加上戴着一款很显老的黑框眼镜才像个年近四十的无欲望苦瓜脸社畜。不如说学院的研究人员除了装备部的疯子都是这样的,除了开会的时候所里完全就是一个养老院,安静得能听见一张纸掉在地上,还有Eva的手指正在无聊地轻叩桌身的声音。

    施耐德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进研究所时的情景,那时正在开会,巨大的会议室里仿佛发生着诸神黄昏式的战争,吼叫声此起彼伏。只有一个眼神像是别人欠了他两个亿一样的中年男人听而不闻般地带他去档案室,好像在说我们研究所平时就是这样的请你尽快自行习惯。他和那个男人唯一的交流是领他到门口之后施耐德说了一声“谢谢”。

    Eva仍在低头看文献,而施耐德在思索着面前这个学生的学术前程,Eva无论是战斗还是研究的天分都算得上突出,但是仍旧无法阻挡她有点普通的成绩,和他的另外两个学生相比更是如此。甚至比他的男朋友芬格尔还更差一些,但是芬格尔是个纯粹的屠龙恐怖分子,不像他的另外两个学生是有学术梦想的屠龙恐怖分子。他和他的学生在执行部——应该说主要是他的两个学生——都属于人尽皆知的人物,还常常惊动纪律委员会的人,好像这个部门就是为他们两个开设的一样。施耐德刚才其实和Eva开了个玩笑,他的嗅觉并没有敏锐到能闻到她手上细微的味道的程度,否则他现在应该在做生物化学而不是龙文研究。只是因为芬格尔前段时间去打捞了某处海底遗迹,出土的东西早上刚运到研究所。Eva来之前会议室里正在对此发生日常诸神战争,施耐德则因为不感兴趣那东西所以才没有加入。

    芬格尔此时正在研究所大楼外的林荫道上,并不知道施耐德也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倒霉学生,他正在和“贞女”通话。

    “贞女贞女,我是亚当,你那边怎么样?”

    “我猜你是想问先知和僧侣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贞女爽快成熟的声音:“在他们的手机又一次坏掉之前我听见先知在大喊什么什么快上车。”

    芬格尔心说那是他们中国人的国骂,虽说学院新开的中文课上不教但是我很久以前认识他才一个星期的时候就学会了。

    芬格尔根本没试图去拨通那两个人的电话号码,因为大概率接不通。这两个人就算不是故意的然而确实也是经常被动性失踪。执行部的人员手机阵亡率本就遥遥领先其他部门,即使防水防弹高耐热的改装仍旧对此无济于事。而且因为他们的手机经常坏干脆直接每次用坏了就不买新的,直接去找装备部要了,按他们说好歹需要的时候能扔出去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装备部乐得有这样热心积极的人来试用他们的新产品。于是执行部配备的手机先后经历了闪光弹,照明弹,烟雾弹,手榴弹,燃烧弹,打火机等一系列新型改装。

    “他们这次又袭击了哪里?我希望听到的消息是撒哈拉沙漠,那样至少善后工作比较容易做。”

    “不知道,他们好像正在挖某个可能有龙族遗迹的古墓。好像是指望着这个考古发现能拯救他们的毕业论文呢,施耐德教授可不好糊弄,你应该也上过他的选修课的吧。”

    芬格尔摸了摸额头,想起了这两个人的导师和Eva一样都是施耐德。施耐德在本科部上古代龙族历史的课程,他们都上过那位年轻的助理教授的课。不同于斯文的外表,施耐德的声音低沉,颇有男中音歌手的浑厚,带着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尖细感。同样一门课换不同的老师来讲的内容可能南辕北辙。前几届上这门课的老师的研究方向是龙族历史和人类历史的交叉部分。那位老师在课上大谈各个出名的古代混血种——同时也是一般人类历史上的名人——的艳情史,那几届这门课无论是上座率还是好评度都达到历史峰值。自从前两年施耐德开始代这门课后又回复了一贯的无聊本性,因为施耐德的研究方向是龙文释读,大部分时候都在讲从对各种龙文的解读里推测出的古代历史,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龙文解释学和龙文对人类古代语言文字的影响,还经常带上当时时兴的各种哲学术语。这种艰深的理论课程大多数学生都听得昏昏欲睡,对龙文的解读要用到时空范围囊括广泛的各地域时代的文化知识,解读方法和步骤和神学的释经学一样复杂,而且大多没有什么定论。

    “我应该说什么?祝他们好运?”芬格尔说:“这两个人不把撒哈拉沙漠变成撒哈拉盆地就可喜可贺了。好吧我是开玩笑的,除非他们两个是大地与山之王才能把撒哈拉沙漠变成盆地。你那边顺利么?如果不是因为我前科太多本来应该我去救这两个惹事精。情况不对的话我随时可以出动。”

    贞女在电话那边咯咯地笑起来:“我已经向这边的分部借用了直升机,等到位了过几分钟就会起飞。他们的安全还不是值得担心的问题,我只怕他们捅出篓子来不好收拾。纪律委员会的那帮老头子可不是好惹的。大一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因为追杀某个五代种在五角大楼击落了美军正在试验中的新型战斗机,那次他们俩被罚连续做二十四小时特技飞行,除了加油的时候都在天上旋转和上下升落,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好像从古墓里爬出来的白面冤鬼,就像Eva去年万圣节时候的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