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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格陵兰阴影(3)

    “他们两个一向是这样。”贞女说:“很难说这次他们又会犯什么错误,希望是小一点的。以他们这种不服从校规和执行部手册的作风居然现在还没被开除真是奇迹啊。他们在执行部做的贡献和犯的错误一样多。难道这就是校长这两年在说的自由教育?”

    “对了,祭司这姑娘也在我旁边。”贞女说:“你说她为什么也要来?以她的性格和成绩做一个好学生然后做一个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模范专员我觉得更适合她,和我一样整天因为你们一起犯错误有什么好?这种姑娘真的会有人喜欢吗?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开始给她物色一个好男人免得她将来嫁不出去?”

    芬格尔在电话那头听着。她就是这样说个没完,好像永远有一万件事等着她操心和处理。没了她地球说不定还会转,但是他们这个团队肯定会功能受损。

    “我觉得不用担心。”芬格尔说:“总有和她一样傻的人会喜欢她。”

    “诶,我好像知道你在说谁了!”贞女和芬格尔都笑起来:“好了不和你说了,飞机马上起飞。记得替我向小Eva问好,已经一整个暑假没见到她了啊。希望她暑期实习的时候没有被晒太黑。”

    机舱外,分部的工程人员向贞女比了个OK的手势。分部人员临时把这架直升机的喷漆从校徽改成了救援队的标识,祭司坐在副驾驶:“准备起飞。”她说。

    ***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从昂热现在坐着的地方都能听得清窗外的某个远处里落叶在现在这个只有狂风雨幕的世界上漂流的声音,除了雨声、风声和什么东西被风吹起的声音,被雨敲打着的地面以外没有任何声音,好像这场雨已经下了几百万年。这样一个夜里他正躺在沙发上休息,显然是刚刚才从雨里归来,淋湿的雨伞停在门边,面前是一杯刚刚倒上的酒。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太过正式的黑色西装而是青箬笠绿蓑衣之类的装束的话这幅场景也许应该很符合“听雨归来叶满衣”之类的意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在寂默的雨夜里,这幅因为那身高级西装而显得有点不太和谐的画面似乎更不对味了,顿时变成了那种夜深雨重的时刻里功成名就的男人接到了远隔重洋阔别多年悄悄从地狱归来的朋友的电话的感觉。昂热掏出手机来看,上面是一个未知电话,甚至没有号码。昂热却毫不犹豫,按下了接通。

    “嗨嗨嗨我的老朋友,我猜现在你应该正为我的下落而着急。一年一度的校董会消失了它最大的支持者,这个无聊的屠龙机器的最高机构停止运转,就像卡住不动的机械表。而我们的希尔伯特·让·昂热校长同时也失去了来自庞贝·加图索和他的家族的无条件支持。一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你这样优雅有派头还很有屠龙英雄气质的朋友惦记着我,人生真是又充满了意义!”一个爽朗得有些聒噪的男声从电话那边传来,而且他的中文还带着些口音,显然还不如昂热熟练。

    “谁是你的老朋友!”昂热突然变得激动:“因为你我不得不重新规划我的日程,我现在本来应该往年一样在享受暑期顺便参加巴黎时装周!”那张虽然有皱纹却仍显得英俊的脸顿时变得有些狰狞,和这个意境旷远的雨夜很不搭配以致于有些滑稽,好像在一部压抑的都市情感剧里突然插入了无厘头元素。

    “如果耽误了你漫长到秋季的暑期带薪假或者巴黎时装周我深表抱歉,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很了解你绝不是那种会为了校董会这样的例行公事而放弃享受生活的人,你一边心里充满愤怒的同时也能一边点上一支雪茄欣赏风花雪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调子,这方面我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我和你这种淫贼没有共同语言!”

    庞贝仿佛没有听见昂热的愤怒,继续自顾自地说:“我猜你现在正在和往年一样在度假,你的假期总是这么悠长,不像我还要管理家族。”

    昂热心说你哪里管理家族了都是你弟弟在帮你,你就像那个无道晏游的昏君,弗罗斯特就是那个鞠躬尽瘁的宰相。

    “希腊还是夏威夷?或者你还呆在波涛菲诺等那个无聊的会议?说真的连我都羡慕你的精力。其他像你这样年纪的人都已经只能在敬老院里扶着摇手椅晒下午四点钟的太阳了。”

    “你家族和你那个弟弟弗罗斯特这段时间疯了似的找你,只差没买一座金字塔来拆开看你有没有在里面了。而你现在看来和你预想中的我一样正在某个四季如春的海滩度假,还有闲心关心校董会是不是正因为你停转。你作为家主居然能从你们这种家族里失踪整整两个月没人找得到,我该说是你搞失踪熟能生巧还是你的家族也有不擅长的事务。”

    “因为我是家主嘛,”庞贝一股自豪的声音:“我是最了解这个家族如何运作的人,当然也最知道如何躲避它。这就是我厌倦了这个家族的原因,像一座电子钟一样精确,男人的生活应该充满了自由的不确定性!老朋友,你应该懂我意思的!”

    “如果现在你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在哪里的话我倒是会对你的话表示同意。”

    “我正在一处千年古墓组成的墓葬群中,宽阔的墓道和豪华的内饰彰显着墓主人生前的显赫地位,也许墓主人生前是某个公主或者贵妇也说不定。”

    “哦。”昂热挖苦地说:“难怪你的家族找不到你。他们再有头脑也想不到自己风流倜傥的家主居然会躲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古墓里做考古人员。”

    “这不是学院这两年推行中文教育吗,我看了很多中国文化相关的书籍,有一本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住在古墓里,两个人日久生情……”

    “停停停!这都什么和什么?你的口味已经从活人进展到千年古尸的领域了么?我没兴趣听你的人鬼情未了!”昂热突然意识到话题已经带偏了,问题是庞贝现在在哪里。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想关心这种事,但是因为他消失让自己不得不增加工作量重新准备今年的议题资料并且度假等一应休闲活动也要推迟就不能忍受了。

    “老朋友我觉得你这方面的品味有待提高,古墓能承载的东西远比你想的要丰富,早期基督徒们中就有很多是在墓地里集会,昏暗的墓穴里常常回荡着神圣的经文声。也许我应该考虑尝试一下古墓风家居或者把家族的教堂移到家族那些圣徒的墓园里。”

    “以我的品味不会把房间装饰的像古墓一样。如果我有墓我的墓也不需要那么豪华的墓道。”昂热说:“而且要我相信你这种人也会真心信教不如相信龙族会念阿弥陀佛。”

    “传统,这是传统!”庞贝无奈地说:“家族的传统即使是家主也不能违背啊。要怪只能怪加图索家并不像历代家主的名字一样是从罗马共和国时期就传下来的,否则我说不定还能以恢复祖先们的伟大传统为理由改回多神教信仰,不过罗马人的神实在有点多——但是加图索家的男人就是要挑战最难的事情!说不定我儿子将来可以完成这项壮举。对了我跟你说他可好玩啦,他……”

    昂热感觉自己处在彻底爆发的边缘:“如果你实在没有别的要说还是继续你的失踪大事吧。”

    “哎哎这不是挺久没见的所以想和朋友多叙叙嘛。”庞贝说:“你知道我的老朋友,每逢开会必定心绞痛……但是为了老朋友你我每年还是会参加这个会议,毕竟这是我们难得的叙旧机会,我为了这个也肯定会参加会议啊。假过得差不多了,我过几天就会回来的,现在只是和往常一样提前通知一下老朋友免得你假度的太悠闲来不及进入工作状态。”

    “我的状态不用你担心,但是你再不出现我不保证你那个弟弟会不会把地球挖穿看看你藏在哪一层里面。”

    “老朋友虽说你有好几个博士学位,但在地球物理学的领域里你还只是个在门外徘徊的学童。”庞贝说:“你忘了你的老朋友大学是什么专业了吗?”

    “我居然忘了你这个淫棍也上过大学,还从那么困难的专业以优异成绩成功毕业。”昂热说:“但是很可惜你不懂政治。你的弟弟当然挖不穿地球,但是他确实会这么做,而你也藏不了那么深。如果他知道你现在在那种地方的话那座古墓即使在地下一公里你的弟弟也会日夜用挖土车和导弹轰击然后把你解救出来。如果你现在在月球他会劝说欧洲政府加快制定登月计划。如果你在火星他会游说美国政府再发射一辆火星车以便看看你在哪个位置。”

    “别啊,老朋友你可不能出卖我!我好不容易才爽快这么一回还不想回去体验日理万机的皇帝生活!我这几天才认识了一个新欢,现在是箭在弦上啊。”

    “你该不会真的结识了什么古墓派传人吧。”昂热说,他自然知道庞贝说的是一部武侠小说,刚才只是讽刺他而已。

    庞贝没有回答。

    “喂?喂?”昂热一看手机,庞贝居然已经把电话挂了。这时昂热才想起来庞贝依旧没有说他在哪里何时回来,而是又讲了一大堆无关的废话。昂热倒是没试图去追踪那个电话打出的位置,庞贝说的没错,他是最了解自己家族的人,而他的家族身为世界上隐藏的顶级家族之一他自然也很了解这个世界如何运作,追查的结果必然是徒劳无功,就像那个没有号码的电话一样。而且他充满诗情画意的格调的雨夜生活顿时变成了无厘头搞笑下饭剧,他则是剧里那个板着一张脸却总是被二货朋友把本来正常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冷漠人。

    昂热放下手机,他确实并不在希腊的爱琴海或者巴黎的时装周,他的眼前倒是有一个躺在椅背上的啤酒肚老男人。如果不提前知道谁也想不到这个人是这间卡塞尔学院的副校长,实在是他的模样和精英的差距太大了,尤其是和昂热对比之下。昂热是个温文尔雅的老绅士,副校长看起来则像中年油腻大叔,还是废宅属性的。

    “认识你们我要倒一辈子霉!”昂热显然还被气的不轻,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你款待老朋友能不能用点好酒。这瓶酒的价格能有几十美元吗?”

    “我没请你喝罐装啤酒已经是我最大的敬意了。”副校长指了指这间房间,一张乱糟糟的床,一张单人沙发,一套电脑桌和转椅,还有码满了西部片的DVD的大书架,这就是这间房间的全部布置。“你指望这种人能有什么好酒?另外你已经一百多岁了,我和那个家主加起来都没你大,别把你的倒霉事都怪我身上。”

    “没有你的好学生芬格尔你甚至房间都不收拾。”昂热无语地看着地面,满地是空酒瓶和翻开的成人杂志。“你这是收了个学生还是收了个儿子。”

    “如果我有儿子,希望我的儿子不会这么没有幽默细胞。”

    “那是因为你没有儿子。”昂热摇晃着空酒杯:“如果你有儿子即使他和那个施耐德一样是个黑框眼镜文科男你也会觉得那和你年轻时候穿牛仔服驰骋西部的时候很像。他会和你一样有一个同生共死又损你到死的损友,而且这个损友大概率和你一样是个大半夜穿着睡衣和他西装革履的朋友说废话喝廉价啤酒的怪老头。”

    “你要损我可以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我大半夜不睡觉难道还要穿着牛仔服二十四小时等候你的大驾吗?就算你非要在这种时间和天气来找我你来之前好歹打个招呼吧。”副校长说:“我的老朋友只剩下你了,我也没交什么新朋友。到了这种年纪朋友都是越来越少的,虽然我不爱去见你但是你要来我也不是不欢迎。正常的中老年男人不会像你一样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生龙活虎,每年都能在数不清的宴会和度假胜地结识各种新朋友。正常人都是新朋友多了就忘了老朋友,只有你这个老怪物越老越念旧。”

    “我不想认识什么新朋友。”昂热放下手里的酒杯:“我认识的人已经够多了,认识的人越多死亡就越多。”

    “喂喂,大半夜的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啊。至少你朋友我还能活很久,说不定到时候还是我给你送终呢。”

    昂热没有理他,身子在沙发上坐直起来,脸上又恢复了一开始冷淡的表情。

    “你说的对,死亡确实已经让我麻木了。”他随手把肩头的树叶拿下来,好像之前是故意把那东西留在那里似的:“可是总是有些人有些事,住在记忆里,像雨里沾在光鲜衣服上的落叶,总也去不掉。那就是你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