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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关于未来

    93年的暑假,我们进行了文理分班,我和袁丽萍都选择了文科班,而池杉和尹涛选择了理科班,在那个暑假后我们将分开了。因此,我们在考试和放假之间,组织了一次郊游活动。

    我们一大早在学校集合再出发,接近40公里的路程,由于地形处于缓慢上坡,因此整整骑了4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沣峪口转盘。峪,在古文里面差不多就是山岭的意思,慕田峪长城这个地名就很好的诠释了峪的定义。作为对应,峪口就是山谷的意思。沣峪口的直接解释,就是沣河所在的山谷。

    沣河从秦岭进入关中平原的蜿蜒河道,以及沿着河道修建的消防公路,连个路名都没有,就叫消防公路。公路的坡度不算太大,但也不是适合骑行了,特别是我和袁丽萍两个女生,都不属于身强体壮类型的。我们向山里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感觉山风明显比山外凉了下来,但是阳光依然很晒。于是我们离开公路,在河道的转弯处找了个阴凉,展开了自带的食品野餐。

    沣河的河道里全是大石头,我们挑了一块大的作为餐桌,旁边还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池塘,足有两米多深,成了两个男生的游泳池。我和袁丽萍都没有下水,尽管我很想下去游泳,但是人太多难免有点矜持。

    两个男生游泳技术都有限,但都有在女生面前显摆的想法,一会比赛速度一会比赛潜水憋气。我们把小零食丢向他们,就会引起一阵争夺和水花四溅,就像动物园的狗熊一样滑稽。这个游戏很无聊,但是那天我们乐此不疲。

    以今天的视角来看,那一次野餐堪称简陋至极,有用赌球赢的不义之财买来的腊牛肉和八珍烤鸡等熟食,其他都是都是各家搜罗来的小零食,无花果干、干脆面、麦丽素、太阳锅巴……大部分也就是我们平时吃的。

    腊牛肉是池杉提前一天买好带来的,但是八珍烤鸡可是尹涛早上5点钟去大差市买的,用一件旧衣服裹的严严实实,拆开包烤鸡的荷叶,居然还热乎着。冰峰汽水是在路上买的,用一个布包裹装着,用几块石头压在了小池塘的底部,打开的时候居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冰镇的感觉。

    我和袁丽萍躲在石头后的阴影里,池杉和尹涛由于游泳浑身湿透了,故意暴露在午后的阳光下,男女生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阵营,但笑得同样青春。吃完饭,就地展开牌局拱猪,输了的人要用鼻子把黑桃Q从一摞牌里面挑出来,其他人一边笑一边用学猪叫的方式来给输家配音。

    这顿七拼八凑的午饭,在凉爽的山风和群山的加持之下,竟然让我记忆了很多年。

    拱猪并没打多久,如此光天化日光明正大的打牌,少了自习课上打牌那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快感。没打多久,大家就开始抓着牌聊起天来。既然文理分班在即,话题自然是从高考开始的。

    在没有互联网没有移动通讯的九十年代,信息传播的速度比撒哈拉沙漠的扩张还慢。高中学生能够叫得出名字的大学,无非是清华北大复旦等一些经常上电视报纸的传统名校,还有西工大西安交大这些本地院校,全都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个。因此,距离高考还有一年的准高三学生,其实对未来大学的选择相当的迷茫。绝大多数高中生是在填报志愿前几天,才开始通过一本叫做《XXXX年全国高校招生指南》的书来选择未来的命运。为了今天的活动,尹涛贡献了一本从亲戚家借来的往年招生指南。

    这本名字很大的书,实际上只有不到一百页。每个学校的介绍,多的有两三百字,少的只有几十个字。学校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院系专业列表,还有招生人数。具体这个专业是干什么,那就是一个字都没有了,全靠从专业名字推测。校园有多大?哪些专业比较强?就业方向是什么?这些今天看来非常基础的信息,当年绝大多数学生和家长都是无法获取的。

    现在往回看,1994年参加高考的时候,我们虽然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但那时候高校改名的潮流还没有开始,少数改名的学校,大多还在可理解的范围内。

    比如BJ工学院和BJ钢铁学院几乎同时争夺BJ理工大学这个名字,最后BJ工学院获胜,BJ钢铁学院选择了BJ科技大学。

    不过BJ理工大学这个看起来的赢家,在当时的学生和家长眼里,根本分不清BJ理工大学、BJ工业大学和北方工业大学的区别。因此,BJ科技大学在那段时间是更加热门的选择。

    后来高校也发现了起个好名字的重要性,因此引发了一阵席卷全中国的高校改名潮,不知道坑了多少无知家长。

    这个风潮到后来离谱到什么情况?离谱到不仅学校改,专业也要跟着改。最玄幻的是某学校的制药工程专业,怎么听都是医药行业,实际上这个药指的是炸药。

    总之,那天我们几个人把这本没有封面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招生指南翻了个遍,挑选着自己感兴趣的学校。

    其实池杉和尹涛两个理科生,选择还是比较容易的,总有个感兴趣的方向。我和袁丽萍就比较抓瞎了,所有文学类专业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名字,外语、文学、历史、师范、财经、法学、管理等。关键是除了师范专业以外,其他专业我们有限的生活经验,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些专业毕业以后能干什么。

    看着我和袁丽萍越来越迷茫的眼神,池杉和尹涛搜肠刮肚的从生活中寻找文科专业的成功人士,某个学历史的亲戚在某个局做了局长秘书,某个学文学的长辈在报社做到了知名编辑。但是我一想到,在办公室里揣摩上意的生活,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父母都是临床医生,他们嘴里的院办秘书,那简直就是旧社会地主狗腿子的翻版。

    除了个人的成功案例,池杉发挥他奇怪知识的作用,还是尽可能地吹捧了一下金融行业的大好前景,教师职业两个假期的实际价值,现代企业管理岗位是多么的缺少人才。尽管我们无法判断这些话里面吹捧的成分有多少,但池杉有一点还是打动了我和袁丽萍:随着改革开放,中国和外国的接触越来越多,外语的重要性肯定是不断增长的,最起码也是个重要的实用工具。我们两个女生,后来都选择了外语专业,可能多少都受到了他这句话的影响。

    太阳开始有点斜了的时候,风突然凉了起来,我们觉得可能是要下雨了,连忙收拾了野餐剩下的垃圾准备下山。我们四人骑上车排成一字纵队,才过第一个转弯,我的自行车就掉了链子,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三个人借着下坡呼啸而去。

    按说修理掉链子这种事也是当年学生的必备能力,我的平均成绩也在两三分钟以内,但是今天链条卡在了花盘和轴承之间,一时半会怎么都拉不出来。过了半小时,池杉气喘吁吁的骑着车回来了,他们在山下等不及我,只好分成两路,一路直接回家一路回来找我。

    就算有了一个帮手,但是今天这个链子卡的实在结实,足足又花了半小时才拉出来重新装好。还没等我们坐上车,山雨就下来了,我们只好躲到了公路的涵洞里暂避。

    涵洞里阴暗潮湿,雨水从洞口滴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涵洞里,我们仿佛与外界隔绝开来,只有雨水的声音陪伴着我们。我和池杉并肩坐在涵洞里,池杉递给我耳机的一只耳朵,耳机里传来了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池杉是交响乐的爱好者,极力推销给我们三个,但我一直觉得听不出好坏来。但在这个场景下,悠扬的旋律一瞬间就征服了我。

    很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河流、游船、欧洲乡村建筑……那些我们在图书馆一起看过的欧洲游记中的画面从我眼前飞驰而过。这感觉很熟悉又很遥远,似乎在遥远的过去,也像是在仲夏夜的梦里。我坐在多瑙河上的游船里,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天空的蓝和云朵的白。河岸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木繁茂,绿意盎然。风吹起了我的头发,让我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而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磁带的一面听完了,我们谁都没有去翻面,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我们就这么看着刚才裸露出来的河床被河水逐渐填满,对面山坡上的有几只落单的羊,咩咩的呼叫着羊群。我不再担心外面的天气,也不再担心时间的流逝。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点。

    沉默是气氛的调味品,或调出尴尬,或调出暧昧。如果换成多年以后的我们,也许这时候我们应该自然的靠在一起,牵手,接吻。但那时候我们都只有16岁,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错过了什么。

    后来我们谈起了碎片,先聊了些具体的碎片信息,然后把话题转向了碎片的规律,气氛从暧昧转向了学术,再也没有回到青春应有轨道上来。

    到那个夏天为止,我们接触碎片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我们从遇到的碎片里面,已经可以总结出一定的规律:

    在这一年里面,池杉一共进入过二十多个碎片,绝大多数碎片时长只有几分钟。仅有的一次长时间的碎片就是那次吊桥事故,最短的只够看清楚身边的景物,甚至不足以判断时间长度。

    碎片内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中快很多,但是吊桥事故那次碎片,池杉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碎片中时间流速降低到了正常水平,从而获得行动能力。

    碎片来自历史和未来的比例大约三比一,总直觉来看,未来碎片时间都不长,历史碎片相对就比长一点。我有个猜测,历史碎片感觉更长,可能是熟悉剧情所以对时间流速更适应一些。

    碎片有一定的重复出现概率,如果碎片出现过一次,很一定概率会出现第二次。除了楼观台碎片出现过两次以外,还有其他两个碎片出现过第二次。但没有任何一个碎片出现第三次。

    池杉在碎片中的“自己”,就是池杉本人,无论是历史还是未来,从未出现过他站在其他人视角的情况。关于这一点,池杉专门解释了一下,他的右手拇指上有一处烧伤痕迹,是初中化学课上玩红磷硝酸钾的结果。不是很明显,但是他自己是能看得出来的。即便是在几次转瞬即逝的未来碎片中,他都注意观察了自己的手指,就能判断出来这是长大后的自己。

    那场雨下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我们的聊天从浪漫开始,最终却发展成了一场学术讨论会,等到雨停风住,我们已经总结出了碎片的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