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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起吃早餐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找中科院什么的官方机构?”我小心翼翼的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从航班起飞我就想问了。两个高中生,两个大学生,两个普通人。她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想要做稍微复杂一点的事情都很难。热心群众写的建议信,无论问题有多惊人尖刻,建议有多振聋发聩,都不如官方发个文件自查自纠有用。

    “我跟你讲了一路,你真的相信我吗?”随着飞机颠簸了一下,开始倾斜,进入盘旋下滑流程了。苏木再转回头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平静,只是脸上少了笑容,倒是更符合网文中高冷御姐的形象,“有没有一点点想法,认为我其实是在编故事演戏?”

    “这……”苏木的话戳中了我的痛处。准确的说应该是,我根本就不相信苏木故事的真实性,只是抱着采集素材的心态在倾听。这个故事虽然逻辑严密,但是没有任何的证据。何况聊到现在,池杉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还两说呢。放在小说里,结局甚至有可能是这位姐姐因爱生恨,自己臆想出来跌宕起伏的剧情。

    看到我的迟疑,苏木呵呵的冷笑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追杀我。“即便是验证了真实性,又能怎么样呢?碎片是不稳定的,什么时候出现,持续多久,对面是什么时间,都完全随机。又局限在同一个人身上,真的带着最先进的科技知识回到小学幼儿园,可能开头还没默写完碎片就结束了。再说了,池杉也不是什么绝世天才,就一个本科学历,还不如我呢。”

    看来苏木的语言习惯,总是需要一个被嘲讽的对象,我也行池杉也行,是个人就行。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池杉自己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碎片的特点决定了,干点正事很难,但是用来干坏事很容易。预言个天灾人祸,然后收点信徒,邪教不都是从装神弄鬼开始的吗?”苏木这个解释很合理,但不能算强大。

    苏木看到我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显然是有限度的赞成,又补充道:“如果1991年池杉告诉大家,拉斯维加斯那个开赌场都能开破产的商人,四十年后将当上美国总统,你觉得帮他东山再起的人多,还是趁他病要他命的人多?你要是还不明白,换到咱们身边……”。

    “打住!懂了!”我赶忙制止了苏木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这个理由足够杀人灭口的,甚至包括我这个听故事的。

    “总之,我们选择了继续只在我们两个之间保守这个秘密。并且我们决定,我们尽量不通过碎片改变历史,除非影响到我们自己。”似乎是在要给苏木的话烘托气氛,飞机重重的落在了跑道上,襟翼的减速板打开,噪音瞬间淹没了一切。等到飞机滑跑到航站楼前,机舱内恢复到可以谈话的程度,苏木已经开始整理衣物和围巾,恢复成了上飞机时的那个优雅女士。

    眼见着这个故事可能要太监,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读者,隐晦的发出了催更的提醒:“这本《重生九十年代世界首富》虽然你可能不太喜欢,但是还是送给你作为纪念吧,让你记得我这个十八流作家。”一边说,我一边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原本我想夹张名片,但是想想还是换成了直接写在书上。

    “那么我们再见了”,苏木提起了自己的手包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把我的书抱在怀里,看起来非常着急下飞机。我连忙站起来给她让路,并且询问是否需要我帮她拿行李,或者送她去酒店。

    “不用了”苏木优雅的笑了笑,她确实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就这么拎着包拿着本书,像是刚刚逛了一趟书店一样,第一个从客舱门离开了,甚至没有和我再寒暄几句。等我拿了行李一路小跑地追到候机楼停车场,只看到苏木坐进一辆黑色商务车,一个职业司机模样的男人正在殷勤的替她关门,然后商务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天晚上到酒店已经非常晚了,我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梦。

    一会是我的中学的物理课,物理老师一脸严肃的指着我,你背诵一下牛顿三大定律。

    一会是大学时代的前女友,搂着我的脖子在耳边轻声的说,你真的是第一次?

    再后来是和一群陌生人穿越天山,导游和我并肩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远方说,前面就是冰川雪线。

    然后是在来西安的航班上,飞机正在用很大角度向一侧盘旋,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尖叫。很多行李箱舱门承受不住巨大的离心力而弹开,旅行箱和背包纷纷从行李架中掉了出来,乘客们的惊叫充斥了整个客舱。我惊恐的看向窗外,邻座的位置上,苏木正一脸平静的看着我,显得无比的诡异。

    突然我醒了过来,发现刚才尖叫的并不是飞机发动机,而是我的手机,时间是早上5点37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正在不断地尖叫着。按下接听键,听筒中传来的却是苏木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搅你了,如果你还有兴趣听我讲完昨天的故事,现在你就出门。后宰门和北新路的路口,有家老字号的水盆羊肉,我请你吃早餐。那里和你要去的地方不远,吃完饭你就可以直接去了。”

    苏木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店名,但是出租车司机直接就把我送到了那家店的门口,本地人吃的街坊馆子,司机都知道。

    苏木已经到了,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衫和淡蓝色的百褶裙,昨天那个优雅又干练的盘头,此时已经简单的扎成了一个马尾。我进门的时候,苏木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正在心不在焉的看着墙上电视里的早间新闻,远看还真有点学生的样子。

    “哎呦……这是要给谁一个重返18岁的惊喜吗?”我不由得调侃了一句。

    正在出神中的苏木居然脸略微红了一下,看来还真被我说中了。

    “老板,两个大碗的普通水盆,肥瘦,两个饼”,苏木显然是个资深吃货。

    “以前你们也经常来这里吧?”苏木说过她定居BJ,不大可能是这家店近期的常客。

    “没错,高中时候我们经常来,当时店面比现在小,格局……也差不多吧,就是破了点。”苏木向着几个方向比划了一下,大致描述了一下三十年前餐馆的样子。“后来上大学后,每个寒暑假他都要回深圳过,所以我们就很少有机会再一起来了。”

    “你们大学在一起四年都没有什么质变?”我选择了感情问题作为今天的切入点。眼前已经四十岁出头的苏木,身材依然保持的很好,没有中年妇女常见的臃肿,反而有了一点成熟的丰腴,画了淡妆的面孔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最打动我的是她的笑容,时而有少女的顽皮,时而是看透世事繁华后的超脱。年轻的风华正茂的苏木,一定拥有正常男人都无法抵御的魅力。

    “如果你说的在一起指的是山盟海誓花前月下,那真的没有,有很多次我们差点打破这层窗户纸,但最终还是没有。后来回想起来,我可能是因为矜持,总想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一天。而池杉,不知道为什么总在那层窗户纸前急刹车。但我们之间的默契和理解超越了言语的界限,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取对方的情感,无需多言就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也许应该这么形容,灵魂伴侣。”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昌平找政法大学的中学同学玩,晚上回来的时候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睡着了。司机没注意到我们,把车停在停车场熄火后自顾自走了。我醒来的时候,头枕在池杉抱在胸前的书包上,而他的胳膊环抱在我的腰上。黑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着。我想,下一刻如果他附身来吻我,我一定不会拒绝。然而池杉只是说,我们走吧。那天晚上,我们从新街口走回学校,我走不动了,池杉就拉着我的手,就这么拉了一路,赶在宿舍关门前返回了学校。”

    “还有一次,暑假我们一起爬华山。晚上10点开始爬山,4点钟到了北峰等着看日出。虽然是暑假,但是天气那个冷啊,加上我们都穿的有点少,简直要出人命了。山上有租军大衣的铺子,但是那天我不小心丢了钱包,两个人身上加起来也只有二三十块零钱。为了省钱,我们只租了一件军大衣,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池杉背靠着墙角坐在地上,我坐在他怀里,再把军大衣当作被子罩在两个人身上。在刺骨的山风中,在日出到来前最黑的夜,很久才能听到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的脚步声。我能感到身后池杉的呼出的热气,环抱着我的胳膊越来越紧,几乎要将我勒进他的身体。那天太冷了而我又太累了,池杉从身后透过来的热量让我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中,我感到他的嘴唇贴上了我的耳垂。在我的梦里,我微微侧头躲开,他的嘴唇又靠上了我的脸颊。在我的梦里,我转过身去抱住了池杉。在我的梦里,我和他激烈热吻,用尽浑身力气要和他融为一体。然而,这只是一个梦,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的亮了,池杉从我身后轻轻摇晃了一下我,并没有什么越线的行动。”

    “喂喂喂……你想什么呢?够得上扫黄的标准了哦”苏木突然从回忆里跳出来,嘴角因为陷入回忆的微笑还没有散去,立刻变身河东狮吼。不过被她这一喊,我也才意识到,我被她这两段话,弄的面红耳赤浑身发热。

    “两位的水盆”,服务员恰到好处的送来了苏木点的菜,每人一大碗和两个饼,还有几碟子小菜。

    随着服务员摆盘的动作,服务员大妈狐疑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转了几圈。胡子拉碴年轻男人,正瞪着血红的眼睛用目光非礼对面的美女大学……老师?这两人是到底是什么关系?见网友?好像也没有这么大清早的,难道是刚从对面的小旅馆里出来的?

    我被服务员大妈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把目标转移到水盆羊肉上。不得不说苏木真的很会吃,她选的这家馆子,比起洒金桥那些开给游客馆子,真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吃饭过程很无聊,苏木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简单指导了一下月牙饼应该怎么吃。看我吃的飞快,又去叫了一份羊头肉,教我用月牙饼夹着羊头肉和油泼辣子吃。这会苏木又换上了一套慈祥的笑容,仿佛是探望儿子的年轻母亲,配上她这套清纯路线的装扮,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等我把桌上所有东西塞进肚子里,发现苏木早就停了筷子,正靠在椅背上看着我身后的收银台出神。刚才给我们端菜的服务员大妈,正在和另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说话,两人眉宇间的神情和笑容都有诸多相似之处。

    “认识?”我看了看前台的两人,用后脑勺问苏木。

    “你会封炉子吗?”苏木的问题总是这样的没头没脑,我已经有点适应了,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不会”,封炉子这个词我都没有听说过,别说会不会了。

    “我上小学那会,教室的条件不好,没有暖气,到了冬天特别冷。坐在窗户边上的同学,会把用过的试卷作业揉成一条,塞在窗户的缝隙里面阻挡冷风。教室的后排角落里,有一只可怜的蜂窝煤炉子,只能维持着教室里面的温度不到零下。每年入冬前,每个同学都要带几块蜂窝煤去学校,摆放在教室最后一排,这就是一冬天的取暖物资了。每天的值日生除了打扫卫生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照顾炉子,主要是加煤和清理炉灰。每天放学后要封炉子,这个是技术活,通常是班主任自己来做。在正在燃烧的蜂窝煤上面,放上一块新煤。新煤要稍微转一下,让上下两块煤的孔错开一点,这样燃烧的速度就会降低,可以坚持到第二天上午。”苏木一口气说了一大推的陈年旧事,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我一点都没发现这件事和我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苏木感应到了我的疑惑,嘴角微微的翘了一下,稍微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班的封炉子工作不需要班主任,而是一个女同学常年包办了。她好像比其他人都要大两岁,也更高大一点,一副大姐姐的样子。她可能在家就要干很多的家务,所以学校里面的劳动,她都干的驾轻就熟。但是她上完小学就失踪了,后来听说没有继续上中学。高中的时候,我和池杉在这里吃饭,又看到了她。一如既往麻利的收拾碗筷,端菜倒水。只不过背后多了一个小婴儿。”

    说这话的时候,苏木的眼神一直在跟着什么游走。我也随着苏木的眼神望去,服务员大妈正在给另一桌客人端上羊肉汤。

    “那就是你同学?”我有点不可置信,服务员大妈臃肿的身材,白帽子边缘露出来的白头发,还有粗糙的皮肤,怎么看都至少比苏木大了十岁以上。

    “是的,我已经忘了她叫什么。不是现在忘了,而是高中时候就忘了。”苏木略微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和她一起上学的事情也许压根就不存在。小学的那些事情,好像是被强行塞进我的记忆里。”

    这段很有年代感的回忆,又让我赶快掏出了笔记本。

    “你说?”

    “什么?”

    “如果她在上小学的时候,能够从碎片中看到今天的自己,她会作何感想?”苏木双手托腮看着我,眼神有些空洞,“平淡还是平凡,艰辛还是辛勤,囚笼还是堡垒,无奈还是安全?”

    “这……”冷不丁苏木来这么深奥的一个问题,我还真有点为难。

    看着我的迟疑,苏木呵呵的笑出了声,引得那位服务员大妈同学也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在未来降临之前,未知是一种幸运”苏木坐直了身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丝毫不顾及形象。

    我们又坐了几分钟,苏木说她来买单,我没有客气就直接出门去凉快一下。喝了一大碗羊肉汤,需要散散身上的热气。听到身后的苏木在付款的时候向服务员大妈同学说,“这我儿子能看出来吗?”

    我差点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