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家臣中的败类
大概到了战国时期，阳虎得到了这样一个评价：“善于窃取别人的国政。”
在春秋的家臣中，阳虎的君臣关系论也是极为特别，他有句名言说的是：“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
这活脱脱的一个春秋曹操。
讙（huān）这个地方此时成为阳虎的领地，他的领地后来还有阳关、郓和龟阴，因为在后期阳虎叛乱失败后，阳虎逃亡齐国，这些土地就都在他献给齐侯的名单上。
这三块地方在夹谷会盟后被还给鲁国，成为孔丘的重要政绩之一。
展彭对这些的记忆都已经非常模糊，不过有一点他似乎比较肯定：建造讙邑恐怕就是阳虎经营自己势力的开端。
所以，这是阳虎在试探自己的新邻居是怎样的人，可不可以利用一下，龟阴之地可不可以图谋一下？
展彭丝毫不敢大意，略作思索即道：“夫子何必这样麻烦？夫子想让逃到龟阴的灾民修筑城邑，而这些灾民已经成为我展氏属民。
夫子赎回他们，所费不薄，修筑城邑，靡费更多。不如把城邑交给我们兴建，夫子只要照旧提供筑城的消耗即可。如此一来，展氏养活了灾民，夫子无奔波劳碌之苦，也可以完成季孙之命。夫子以为如何？”
阳虎一怔，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之间变得有些玩味。
若是展彭求名，虽然盗贼求名有些可笑，但是他可以满足；若是求利，那更是可以引诱之，利用之。
这次来到龟阴，不过是为了“隐民”。
别人不清楚，阳虎却知道，这些隐民存在，才是季孙氏最可怕的实力。
展彭这样的回答，让他都有些郁闷。
“子这是为难我啊，若是我让你来修城，恐怕城邑修好之后，不会有我的功勋，却会悬挂我的脑袋。”
让盗跖施工队来修城，自己可以不要面子，家主的面子还要不要？
再说了，城邑的目的之一不就是为了防盗，现在你们这活盗来给我修建，谁知道你们会整什么活，住在城里，那个人可以安心？
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哈哈。”这次大笑的却是展彭，“夫子以为盗贼靠不住，那么谁又能考得住呢？当年南蒯背叛季孙，要依赖公子慭，公子慭逃到晋国，要依赖国君，国君也躲到晋国，要依赖叔仲穆子，季孙一句话，穆子吓得不敢出门。还有竖牛，杀了叔孙豹的嫡子孟丙、仲壬，立叔孙豹庶子叔孙婼，叔孙婼第一件事情就是问罪竖牛。
南蒯如今就在龟阴为我的阶下囚，竖牛逃到齐国被仲壬的儿子杀死，脑袋扔进了荆棘丛中。
夫子要是合作的话，最靠得住的人，恐怕还是我们。”
一席话说的阳虎脸色大变。
他眯着双眼，冷笑着说：“虎为季孙家臣，岂是南蒯、竖牛两个叛逆可比，子要挑拨我和季孙氏的关系，怕是不能吧。”
展彭耸耸肩笑笑，却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在吐槽：“你和季孙氏的关系，还用得着挑拨吗？都是家臣中的叛逆，有一天你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可不信你没有仔细研究过南蒯和竖牛这两位前辈的成败。”
既然谈不拢，他就打算告辞。
可是阳虎似乎意犹未尽，听说南蒯在展彭手上，饶有兴致地问起南蒯近况。
“家父和和他的父亲南遗，算得上是知交。若是南遗知道其子落得这般下场，不知道作何感想。”阳虎很有感触，叹息了一声道。
这话说的很古怪。
作为季氏的家臣，阳虎不是应该谴责南蒯的背叛吗？要求展彭马上交出南蒯好认让季孙氏泄愤吗？听这话好像还很同情南氏似的。
这季孙氏的家风让人很担心啊。单单说家臣这块，春秋时期的家臣，很少能如季孙氏这样接二连三背叛的。
展彭为何佩服人家栾氏，除了家老州宾，基本上栾氏的家臣都是异常忠诚的。
其中有个叫辛俞的家臣，更加堪称春秋家臣的模范人物。
当年，晋平公派遣栾盈修建著邑，调开栾氏家主后，立即宣布栾书罪状，清除栾氏的势力。
辛俞在出逃中也被抓获，平公责备他为何不追随国君而追随栾氏。
他对平公说：“如果三世服侍一个家族，就视之为君，如果超过三世，就视之为主。辛氏的祖先历代服侍栾氏，早已经超过三代，所以不敢不奉栾氏为君为主。”
平公知道他不可能屈服，就释放了辛俞。
栾盈当时出奔到齐国，而齐庄公也是一位有野心的人。他早想着取代晋国的霸主地位，一见栾氏来投奔，他就想出了一个计划，晋国正要嫁女儿于吴国，各国都要送陪嫁的姑娘，齐庄公就计划利用送滕妾的机会，送栾盈回国，利用栾氏在曲沃的势力发起叛乱。
辛俞又劝阻栾盈道：“晋国不怜悯栾氏历代的忠诚和辛劳，让主人在外糊口，晋国上下谁不怜惜，迟早有返回晋国的日子，可是一旦与齐国勾结而叛乱，栾氏又凭借什么在天地间立足。”
栾盈拒绝了他的意见，于是辛俞当场自杀。
“吾主此行，必不免！俞当以死相送！”这是他在临死前留下的话。
这才是正常的家臣之道，才是春秋时期家臣该有的想法。
像南蒯这样说：“臣欲张公室也。”这在当时的人眼中就是不臣，所以连齐国人都嘲讽他：“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
而像阳虎这样说看看君是贤还是不肖，这等言论更加骇人听闻。
他们不仅仅是君主的叛臣，在家臣体系中更是败类一般的存在。
鲁国这样一个整天吹嘘礼制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奇葩的家臣，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子为何庇护灾民？”在闲聊中，阳虎看似漫不经心地又一次提到灾民的时事情。
“天下使人不安，我想做的，不过自保而已。”展彭淡淡说道。
阳虎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略一沉思道：“展子果真聪慧啊。”
集众而自保，这是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在做的事情，田氏在做，季孙氏也在做。这样做的理由就是，一旦有人想动他们的时候，能够震慑于“他们的隐民众多”，在真正动他们的时候，他们随时能够拉出更多的人来。
说完之后，阳虎再也没有提及灾民一事情，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尬聊一会，展彭就起身告辞。
……
龟阴的一切工作终于开始步入正轨。
想到办法的是高岩，他说道，要是安定人心，需要进行盟誓。
展彭一手扶额，的确这样啊。
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
如今盟誓在贵族中越来越廉价，就比如季孙和叔孙关于中军的盟誓，季氏在二十多年后就背弃了约定。
这几年情形更加严重。
早上做的盟誓，到了晚上就可能背岂。
可是贵族们为了取信彼此，仍然不得不接着宰杀牲畜，在一块块玉片下写下自己的誓言。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平民更加容易遵守盟誓。
他立即请来各乡、丘的长、老，安排盟誓的内容。
到了今晚，难民的营地果真一片寂静，再也没有辱骂、斗殴，偷窃的消息传出。
夜色已深，蟋蟀犹不知疲倦地鸣叫在堂外，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棱照入屋内。
豆灯的微弱光芒下，展彭在案上，拿着毛笔不停勾画。
桑萱已经把葛衣缝好。
她一手托腮，想着想着便开始打起盹来；另一只手里，却依旧拿着一根乳白色的骨针。
展彭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样一不小心，小姑娘的脑袋都能撞到在针头上。
“你早些去休息吧。”展彭轻轻推搡一下她。
“哦……不必……”听见展彭的声音，小姑娘的立即坐的笔直，骨针也攥的更紧，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杏目圆睁，眼神中满是警惕。
展彭：“……”
他盯着桑萱清秀的脸庞，叹息起来。
唉，这丫头的心结，总是没有办法消除，宰胜让她来照顾自己，对她实在是一种折磨。
“少主。”门外的徒众低声说道，“有人从博邑来，求见少主。”
展彭吃了一惊，他一脸疑惑地挥挥手，不一会，黑衣徒众就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进到屋内。
他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身穿白色的深衣，一头的汗水。
一进门，他略微打量一下展彭，不等他问话，就说道：“阳越见过盗跖之子。”
阳虎的弟弟深夜来访？
展彭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看起来，自己白天靠得住靠不住的一番话。阳虎是真的动心了。
在春秋的家臣中，阳虎的君臣关系论也是极为特别，他有句名言说的是：“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
这活脱脱的一个春秋曹操。
讙（huān）这个地方此时成为阳虎的领地，他的领地后来还有阳关、郓和龟阴，因为在后期阳虎叛乱失败后，阳虎逃亡齐国，这些土地就都在他献给齐侯的名单上。
这三块地方在夹谷会盟后被还给鲁国，成为孔丘的重要政绩之一。
展彭对这些的记忆都已经非常模糊，不过有一点他似乎比较肯定：建造讙邑恐怕就是阳虎经营自己势力的开端。
所以，这是阳虎在试探自己的新邻居是怎样的人，可不可以利用一下，龟阴之地可不可以图谋一下？
展彭丝毫不敢大意，略作思索即道：“夫子何必这样麻烦？夫子想让逃到龟阴的灾民修筑城邑，而这些灾民已经成为我展氏属民。
夫子赎回他们，所费不薄，修筑城邑，靡费更多。不如把城邑交给我们兴建，夫子只要照旧提供筑城的消耗即可。如此一来，展氏养活了灾民，夫子无奔波劳碌之苦，也可以完成季孙之命。夫子以为如何？”
阳虎一怔，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之间变得有些玩味。
若是展彭求名，虽然盗贼求名有些可笑，但是他可以满足；若是求利，那更是可以引诱之，利用之。
这次来到龟阴，不过是为了“隐民”。
别人不清楚，阳虎却知道，这些隐民存在，才是季孙氏最可怕的实力。
展彭这样的回答，让他都有些郁闷。
“子这是为难我啊，若是我让你来修城，恐怕城邑修好之后，不会有我的功勋，却会悬挂我的脑袋。”
让盗跖施工队来修城，自己可以不要面子，家主的面子还要不要？
再说了，城邑的目的之一不就是为了防盗，现在你们这活盗来给我修建，谁知道你们会整什么活，住在城里，那个人可以安心？
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哈哈。”这次大笑的却是展彭，“夫子以为盗贼靠不住，那么谁又能考得住呢？当年南蒯背叛季孙，要依赖公子慭，公子慭逃到晋国，要依赖国君，国君也躲到晋国，要依赖叔仲穆子，季孙一句话，穆子吓得不敢出门。还有竖牛，杀了叔孙豹的嫡子孟丙、仲壬，立叔孙豹庶子叔孙婼，叔孙婼第一件事情就是问罪竖牛。
南蒯如今就在龟阴为我的阶下囚，竖牛逃到齐国被仲壬的儿子杀死，脑袋扔进了荆棘丛中。
夫子要是合作的话，最靠得住的人，恐怕还是我们。”
一席话说的阳虎脸色大变。
他眯着双眼，冷笑着说：“虎为季孙家臣，岂是南蒯、竖牛两个叛逆可比，子要挑拨我和季孙氏的关系，怕是不能吧。”
展彭耸耸肩笑笑，却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在吐槽：“你和季孙氏的关系，还用得着挑拨吗？都是家臣中的叛逆，有一天你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可不信你没有仔细研究过南蒯和竖牛这两位前辈的成败。”
既然谈不拢，他就打算告辞。
可是阳虎似乎意犹未尽，听说南蒯在展彭手上，饶有兴致地问起南蒯近况。
“家父和和他的父亲南遗，算得上是知交。若是南遗知道其子落得这般下场，不知道作何感想。”阳虎很有感触，叹息了一声道。
这话说的很古怪。
作为季氏的家臣，阳虎不是应该谴责南蒯的背叛吗？要求展彭马上交出南蒯好认让季孙氏泄愤吗？听这话好像还很同情南氏似的。
这季孙氏的家风让人很担心啊。单单说家臣这块，春秋时期的家臣，很少能如季孙氏这样接二连三背叛的。
展彭为何佩服人家栾氏，除了家老州宾，基本上栾氏的家臣都是异常忠诚的。
其中有个叫辛俞的家臣，更加堪称春秋家臣的模范人物。
当年，晋平公派遣栾盈修建著邑，调开栾氏家主后，立即宣布栾书罪状，清除栾氏的势力。
辛俞在出逃中也被抓获，平公责备他为何不追随国君而追随栾氏。
他对平公说：“如果三世服侍一个家族，就视之为君，如果超过三世，就视之为主。辛氏的祖先历代服侍栾氏，早已经超过三代，所以不敢不奉栾氏为君为主。”
平公知道他不可能屈服，就释放了辛俞。
栾盈当时出奔到齐国，而齐庄公也是一位有野心的人。他早想着取代晋国的霸主地位，一见栾氏来投奔，他就想出了一个计划，晋国正要嫁女儿于吴国，各国都要送陪嫁的姑娘，齐庄公就计划利用送滕妾的机会，送栾盈回国，利用栾氏在曲沃的势力发起叛乱。
辛俞又劝阻栾盈道：“晋国不怜悯栾氏历代的忠诚和辛劳，让主人在外糊口，晋国上下谁不怜惜，迟早有返回晋国的日子，可是一旦与齐国勾结而叛乱，栾氏又凭借什么在天地间立足。”
栾盈拒绝了他的意见，于是辛俞当场自杀。
“吾主此行，必不免！俞当以死相送！”这是他在临死前留下的话。
这才是正常的家臣之道，才是春秋时期家臣该有的想法。
像南蒯这样说：“臣欲张公室也。”这在当时的人眼中就是不臣，所以连齐国人都嘲讽他：“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
而像阳虎这样说看看君是贤还是不肖，这等言论更加骇人听闻。
他们不仅仅是君主的叛臣，在家臣体系中更是败类一般的存在。
鲁国这样一个整天吹嘘礼制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奇葩的家臣，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子为何庇护灾民？”在闲聊中，阳虎看似漫不经心地又一次提到灾民的时事情。
“天下使人不安，我想做的，不过自保而已。”展彭淡淡说道。
阳虎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略一沉思道：“展子果真聪慧啊。”
集众而自保，这是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在做的事情，田氏在做，季孙氏也在做。这样做的理由就是，一旦有人想动他们的时候，能够震慑于“他们的隐民众多”，在真正动他们的时候，他们随时能够拉出更多的人来。
说完之后，阳虎再也没有提及灾民一事情，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尬聊一会，展彭就起身告辞。
……
龟阴的一切工作终于开始步入正轨。
想到办法的是高岩，他说道，要是安定人心，需要进行盟誓。
展彭一手扶额，的确这样啊。
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
如今盟誓在贵族中越来越廉价，就比如季孙和叔孙关于中军的盟誓，季氏在二十多年后就背弃了约定。
这几年情形更加严重。
早上做的盟誓，到了晚上就可能背岂。
可是贵族们为了取信彼此，仍然不得不接着宰杀牲畜，在一块块玉片下写下自己的誓言。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平民更加容易遵守盟誓。
他立即请来各乡、丘的长、老，安排盟誓的内容。
到了今晚，难民的营地果真一片寂静，再也没有辱骂、斗殴，偷窃的消息传出。
夜色已深，蟋蟀犹不知疲倦地鸣叫在堂外，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棱照入屋内。
豆灯的微弱光芒下，展彭在案上，拿着毛笔不停勾画。
桑萱已经把葛衣缝好。
她一手托腮，想着想着便开始打起盹来；另一只手里，却依旧拿着一根乳白色的骨针。
展彭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样一不小心，小姑娘的脑袋都能撞到在针头上。
“你早些去休息吧。”展彭轻轻推搡一下她。
“哦……不必……”听见展彭的声音，小姑娘的立即坐的笔直，骨针也攥的更紧，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杏目圆睁，眼神中满是警惕。
展彭：“……”
他盯着桑萱清秀的脸庞，叹息起来。
唉，这丫头的心结，总是没有办法消除，宰胜让她来照顾自己，对她实在是一种折磨。
“少主。”门外的徒众低声说道，“有人从博邑来，求见少主。”
展彭吃了一惊，他一脸疑惑地挥挥手，不一会，黑衣徒众就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进到屋内。
他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身穿白色的深衣，一头的汗水。
一进门，他略微打量一下展彭，不等他问话，就说道：“阳越见过盗跖之子。”
阳虎的弟弟深夜来访？
展彭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看起来，自己白天靠得住靠不住的一番话。阳虎是真的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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