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卜的鸩毒试验
室内一时间沉默下来。
“主当再拜而受赐。”高岩的心情是凌乱的。
他追随南脍，是因为南蒯的家资丰厚，给与家臣的报酬齐刀极多。
这本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没有想到盗贼们出现后，情形完全变了。
自己竟然被当成抵押做了盗跖之子的家臣，更加可笑的是，盗跖之子竟然成为泰山的受命者。
高岩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也只是……只是有些郁闷罢了。
他看到竹节在展彭手里不断摆弄着，这已经是不敬了。
当年晋文公重耳流亡诸侯之间，在卫国五鹿之野，向耕种的野人乞讨，野人扔给他一块土，狐偃说，这是天赐。于是重耳耐着性子向土块稽首，拉在车上继续赶路。
土块尚且如此，更何况天帝之受命。
他应当赶紧把这件竹节供奉到家庙内……不对，从盗跖起这一家就不敬祖先，怎么会有家庙？
那也应当恭敬地捧起，虔诚地收好，赶紧搞个祭祀，完成接受天命的过程！
这群家伙果真是盗贼出身，当真不晓事。
高岩黑着脸，脑中想着天命，又强行把心里嘲讽的话咽了下去。
“来人。”展彭大声喝道。
门外两名黑衣徒众立即进到房间，朝着展彭施礼。
展彭指了指亥和旦说：“把他们……带下去。”
众人惊骇莫名。
亥和旦恭恭敬敬地叩头，跟着黑衣武士退了下去。
“这种情况不是应当重赏吗？”
得不到想象的重赏，二人都觉得有些不解，面对展彭却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这就是受神明眷顾的好处了。
两人一路之上都在琢磨，是不是自己传达天命的环节处理的不好，导致跖之子完全不提及赏赐的事情。
“主欲受命？”等人离开后，高岩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
展彭却是摇了摇头。
“主欲辞命？”高岩吃惊地张大嘴巴。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慢待天命的人。
在周幽王时，周太史伯阳甫公然宣称，周之天命已尽。
既然天命不在周，那到底是在哪里？如今好二百多年了，人们依旧没搞清楚这个问题。
不过很多人以为晋国有天命。
当年周武王怀梦而生唐叔虞。
叔虞因此而被封建到唐地。
这几乎就是在说，晋的封建本身就是接受天命的样子。
无论哪一个诸侯，都不曾经有过这种幸运。
春秋时期的诸侯，是多么羡慕晋人的这段历史。
所以晋人说：我皇祖唐公，受大命。
晋国经过曲沃代翼、骊姬之乱之后，连续两代国君被弑，在位的晋惠公在诸侯眼中又是个昏君，和秦国打了一仗还败了，国势已经衰微的不像个样子。
然而重耳流亡诸国，所到之处，大都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其原因就在于诸侯们相信晋国是“诸姬之后衰者”。
后衰，就是最后一个完蛋的意思。
这种思想如此根深蒂固。
甚至连桀骜的楚成王都要忌惮三分。
现在展彭要是拒绝这份天命，这是该有多么愚蠢。
高岩双目圆睁，只等展彭说出“不要命”的混账话，他准备立刻以死相谏。
“小子，你知道这是多么不容易吗？你看看秦国，为了得到某位天帝的青睐，秦文公修建了祭祀白帝的鄜畤，秦宣公修建了祭祀青帝的密畤，好不容易等到秦穆公才等来天帝的第一道指示。这样的命，怎么能够说不要就不要。”
展彭起身道：“我说高先生，你也不要着急，我先去问问那位卜女。”
高岩面色稍缓，这还属正理。
他自是知道后院的药房住的那位卜楚丘的孙女。
想到此间，他忽然一个激灵。
这位卜楚丘的孙女忽然来到龟阴，一定是窥测到了什么天机。
难道这位盗跖之子，当真有什么时运不成？
高岩激动的浑身颤抖。
若是真的如此的话，那么自己屈身于此，就不是事贼。
得到老天认可的，怎么能够叫贼？
这也是天佑他高岩。
展彭完全没想到，高岩此刻已经脑补出一套明主培养计划，他正快步走向后院，准备和麻烦的制造者小卜女算算这笔账。
小卜的门前已经多了两名护卫，看着一袭青色葛衣，高大魁梧的两个壮汉守在药房门口。
那两名壮汉一起躬身道：“展子请入内，小主已经等待多时。”
展彭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又是装神弄鬼，这丫头搞的这一幕仿佛是算准自己一定要来……只要智商稍微正常，就能推断出此刻我一定会来找你好吧。
卜若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一味你吃下去是什么感觉？”
“腹中疼痛。”
“再加这一味试试。”
“不……”
展彭：“……”
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屋内多了不少陶制的瓮、盆、罐来盛放药草。
小卜女还找了两位侍女手持盂、盘，按照她的吩咐，正将不同的药草一味味塞进某个被捆着的人嘴里。
“展子……救我……”捆着的人一见展彭，立即有气无力地挣扎起来。
这不是南脍吗，怎么现在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嘴角还吐着白沫，手脚也在颤抖？
不对，南脍是我的囚犯，我下令严格看管的，这小卜女没有我的命令是怎么把他提取出来的。
“天呢，你在做什么呢？”展彭一手扶额，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卜若振振有词：“我听说鸩毒源于鸩鸟，鸩鸟以毒蛇为食，因而剧毒无比，鸩鸟的羽毛划过酒，酒即含有剧毒，就是鸩酒，饮之者立即毙命。我想鸩鸟既然为鸟，势必要在草木间停留，这些有毒的草木，说不定有一些就是鸩鸟曾经留驻过的，所以我想找出真正的鸩毒。”
展彭：“……”
展彭来到此世后，已经不止一次听说鸩毒。
这是宫廷杀人灭口必备的毒药。
鸩毒的第一次使用，还跟鲁国的三桓有关。
鲁桓公虽然死的窝囊，但是他的几个儿子，除了鲁庄公之外，庆父（三桓孟孙氏之祖）、叔牙（三桓叔孙氏之祖）、季友（三桓季孙氏之祖）三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季友有贤者的名声，而庆父和叔牙结党，则是人们眼中的恶人组合。
当年鲁庄公将死，季友担心庆父、叔牙作乱，就假传君命让叔牙到鍼巫氏待命，叔牙一到，鍼巫氏立即奉上鸩酒，说：“喝了这酒，你的后人能够继续呆在鲁国，不喝，你死的同时也不会有后人。”
平心而论，历代一直称颂季友的贤明，但是无视君命，率先杀戮兄弟而破坏礼法的，却正是季友。
叔牙感叹了一下季友的心狠手辣，仰头喝下毒酒，回家的路上到逵泉死亡。季友按照约定，立公孙兹继承叔孙氏。
其后，就是骊姬将鸩毒放在太子申生向晋献公奉献的胙肉中，诬陷太子申生有弑君之意图。
这次的鸩毒更加猛烈，根据尺牍的描述，试毒的狗和寺人，喝下去立即倒毙。
盗贼们提起鸩毒，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其实这是大可不必的，因为鸩毒是极其稀缺的资源，压根不可能对于贵族之外的人使用。
换句话说，鸩杀你，也得看你配不配。
展彭有些怀疑，鸩毒托名于鸩鸟，其实是鸩毒的制造就是某种植物，只是制造毒药的巫师们不能理解草木何以有如此大的毒性，所以才假借到某种不存在的鸟上。
哦，小卜女现在探索鸩毒的制造，这是打算干啥？
“这个南蒯是我的俘虏，你是用什么办法把他提出来的。”展彭一脸警惕地问道。
现在跟小卜女聊天，得多长一个心眼，这丫头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前天刚刚说起用梦术为自己解决谣言问题，自己还没答应，泰山的天帝就来了指示，一套受命程序直接启动。
再一眨眼，她已经开始做鸩毒的试验。
小卜女眨眨眼，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说道：“这个算不算。”
展彭接过来一瞧，脸色骤变。
这块木牌比他的命令还要管用，他怎么敢说不算。
卜若手持的，正是他那位便宜老爹，盗跖的令牌。
“主当再拜而受赐。”高岩的心情是凌乱的。
他追随南脍，是因为南蒯的家资丰厚，给与家臣的报酬齐刀极多。
这本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没有想到盗贼们出现后，情形完全变了。
自己竟然被当成抵押做了盗跖之子的家臣，更加可笑的是，盗跖之子竟然成为泰山的受命者。
高岩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也只是……只是有些郁闷罢了。
他看到竹节在展彭手里不断摆弄着，这已经是不敬了。
当年晋文公重耳流亡诸侯之间，在卫国五鹿之野，向耕种的野人乞讨，野人扔给他一块土，狐偃说，这是天赐。于是重耳耐着性子向土块稽首，拉在车上继续赶路。
土块尚且如此，更何况天帝之受命。
他应当赶紧把这件竹节供奉到家庙内……不对，从盗跖起这一家就不敬祖先，怎么会有家庙？
那也应当恭敬地捧起，虔诚地收好，赶紧搞个祭祀，完成接受天命的过程！
这群家伙果真是盗贼出身，当真不晓事。
高岩黑着脸，脑中想着天命，又强行把心里嘲讽的话咽了下去。
“来人。”展彭大声喝道。
门外两名黑衣徒众立即进到房间，朝着展彭施礼。
展彭指了指亥和旦说：“把他们……带下去。”
众人惊骇莫名。
亥和旦恭恭敬敬地叩头，跟着黑衣武士退了下去。
“这种情况不是应当重赏吗？”
得不到想象的重赏，二人都觉得有些不解，面对展彭却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这就是受神明眷顾的好处了。
两人一路之上都在琢磨，是不是自己传达天命的环节处理的不好，导致跖之子完全不提及赏赐的事情。
“主欲受命？”等人离开后，高岩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
展彭却是摇了摇头。
“主欲辞命？”高岩吃惊地张大嘴巴。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慢待天命的人。
在周幽王时，周太史伯阳甫公然宣称，周之天命已尽。
既然天命不在周，那到底是在哪里？如今好二百多年了，人们依旧没搞清楚这个问题。
不过很多人以为晋国有天命。
当年周武王怀梦而生唐叔虞。
叔虞因此而被封建到唐地。
这几乎就是在说，晋的封建本身就是接受天命的样子。
无论哪一个诸侯，都不曾经有过这种幸运。
春秋时期的诸侯，是多么羡慕晋人的这段历史。
所以晋人说：我皇祖唐公，受大命。
晋国经过曲沃代翼、骊姬之乱之后，连续两代国君被弑，在位的晋惠公在诸侯眼中又是个昏君，和秦国打了一仗还败了，国势已经衰微的不像个样子。
然而重耳流亡诸国，所到之处，大都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其原因就在于诸侯们相信晋国是“诸姬之后衰者”。
后衰，就是最后一个完蛋的意思。
这种思想如此根深蒂固。
甚至连桀骜的楚成王都要忌惮三分。
现在展彭要是拒绝这份天命，这是该有多么愚蠢。
高岩双目圆睁，只等展彭说出“不要命”的混账话，他准备立刻以死相谏。
“小子，你知道这是多么不容易吗？你看看秦国，为了得到某位天帝的青睐，秦文公修建了祭祀白帝的鄜畤，秦宣公修建了祭祀青帝的密畤，好不容易等到秦穆公才等来天帝的第一道指示。这样的命，怎么能够说不要就不要。”
展彭起身道：“我说高先生，你也不要着急，我先去问问那位卜女。”
高岩面色稍缓，这还属正理。
他自是知道后院的药房住的那位卜楚丘的孙女。
想到此间，他忽然一个激灵。
这位卜楚丘的孙女忽然来到龟阴，一定是窥测到了什么天机。
难道这位盗跖之子，当真有什么时运不成？
高岩激动的浑身颤抖。
若是真的如此的话，那么自己屈身于此，就不是事贼。
得到老天认可的，怎么能够叫贼？
这也是天佑他高岩。
展彭完全没想到，高岩此刻已经脑补出一套明主培养计划，他正快步走向后院，准备和麻烦的制造者小卜女算算这笔账。
小卜的门前已经多了两名护卫，看着一袭青色葛衣，高大魁梧的两个壮汉守在药房门口。
那两名壮汉一起躬身道：“展子请入内，小主已经等待多时。”
展彭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又是装神弄鬼，这丫头搞的这一幕仿佛是算准自己一定要来……只要智商稍微正常，就能推断出此刻我一定会来找你好吧。
卜若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一味你吃下去是什么感觉？”
“腹中疼痛。”
“再加这一味试试。”
“不……”
展彭：“……”
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屋内多了不少陶制的瓮、盆、罐来盛放药草。
小卜女还找了两位侍女手持盂、盘，按照她的吩咐，正将不同的药草一味味塞进某个被捆着的人嘴里。
“展子……救我……”捆着的人一见展彭，立即有气无力地挣扎起来。
这不是南脍吗，怎么现在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嘴角还吐着白沫，手脚也在颤抖？
不对，南脍是我的囚犯，我下令严格看管的，这小卜女没有我的命令是怎么把他提取出来的。
“天呢，你在做什么呢？”展彭一手扶额，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卜若振振有词：“我听说鸩毒源于鸩鸟，鸩鸟以毒蛇为食，因而剧毒无比，鸩鸟的羽毛划过酒，酒即含有剧毒，就是鸩酒，饮之者立即毙命。我想鸩鸟既然为鸟，势必要在草木间停留，这些有毒的草木，说不定有一些就是鸩鸟曾经留驻过的，所以我想找出真正的鸩毒。”
展彭：“……”
展彭来到此世后，已经不止一次听说鸩毒。
这是宫廷杀人灭口必备的毒药。
鸩毒的第一次使用，还跟鲁国的三桓有关。
鲁桓公虽然死的窝囊，但是他的几个儿子，除了鲁庄公之外，庆父（三桓孟孙氏之祖）、叔牙（三桓叔孙氏之祖）、季友（三桓季孙氏之祖）三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季友有贤者的名声，而庆父和叔牙结党，则是人们眼中的恶人组合。
当年鲁庄公将死，季友担心庆父、叔牙作乱，就假传君命让叔牙到鍼巫氏待命，叔牙一到，鍼巫氏立即奉上鸩酒，说：“喝了这酒，你的后人能够继续呆在鲁国，不喝，你死的同时也不会有后人。”
平心而论，历代一直称颂季友的贤明，但是无视君命，率先杀戮兄弟而破坏礼法的，却正是季友。
叔牙感叹了一下季友的心狠手辣，仰头喝下毒酒，回家的路上到逵泉死亡。季友按照约定，立公孙兹继承叔孙氏。
其后，就是骊姬将鸩毒放在太子申生向晋献公奉献的胙肉中，诬陷太子申生有弑君之意图。
这次的鸩毒更加猛烈，根据尺牍的描述，试毒的狗和寺人，喝下去立即倒毙。
盗贼们提起鸩毒，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其实这是大可不必的，因为鸩毒是极其稀缺的资源，压根不可能对于贵族之外的人使用。
换句话说，鸩杀你，也得看你配不配。
展彭有些怀疑，鸩毒托名于鸩鸟，其实是鸩毒的制造就是某种植物，只是制造毒药的巫师们不能理解草木何以有如此大的毒性，所以才假借到某种不存在的鸟上。
哦，小卜女现在探索鸩毒的制造，这是打算干啥？
“这个南蒯是我的俘虏，你是用什么办法把他提出来的。”展彭一脸警惕地问道。
现在跟小卜女聊天，得多长一个心眼，这丫头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前天刚刚说起用梦术为自己解决谣言问题，自己还没答应，泰山的天帝就来了指示，一套受命程序直接启动。
再一眨眼，她已经开始做鸩毒的试验。
小卜女眨眨眼，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说道：“这个算不算。”
展彭接过来一瞧，脸色骤变。
这块木牌比他的命令还要管用，他怎么敢说不算。
卜若手持的，正是他那位便宜老爹，盗跖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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