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命交易之辩
博邑。
阳虎、博邑宰冉舒、龙邑宰里婴等人用过朝食，商量筑城一事。
筑城并没有什么问题，阳虎从季氏带来大量的版筑之工。
季氏的筑城物资也在阳越的主持下源源不绝地北运，几天来已经在博邑堆积如山。
筑城所征之民均来自汶水北岸的诸邑，阳虎派人前往各邑，邀请诸邑宰和采邑的大夫们前来协商。
龙邑之西，还有铸邑。
铸邑宰不屑一顾，一句“非礼也”谢绝了阳虎的所有要求。
阳虎是季氏私家之臣，三邑都是鲁候之公臣，如今阳虎以家臣的身份驱使三邑公臣，确实说不过去。
阳虎听到行人的回禀只是冷笑，并未多说。
龙邑宰里婴陪笑道：“子瑜是个认死理的人，夫子莫要见怪才是。”
铸地原为鲁之附庸，封建于武王时，其君为黄帝之后，很早以前就被鲁国吞并。
如今的铸邑宰正是铸君后裔，以国名为铸氏，名起，字子瑜。
阳虎冷眼看了一眼里婴，比起脑袋如同岩石一样的铸邑宰，这个家伙更加讨厌。
自从筑城的消息传开后，里婴干脆放下了公臣的矜持，几乎每天都在阳虎眼前晃悠，寻求管理筑城的任务。
里婴太贪婪了，上次修建龙邑，他将国君安排的筑城物资侵吞大半，还利用征伐劳役的机会，为自己修建了奢华的私宅。
此次水灾后，里婴趁机向百姓放贷，向灾民出借谷物，半年之期，需要偿还一倍的谷物。
就这样，里婴还整天在阳虎面前哭诉，列举在此次水灾中自己家产的损失。
阳虎自是明白，里婴是在告诉自己，季氏可以借助筑城获得龙邑之民，然而自己的利益必须得到保证。
“贪心不足。”阳虎嘴角抽搐一下，给谄媚的里婴如此一个评价。
“铸氏何以赈济？”阳虎突然问道。
铸邑灾情严重，今岁夏麦丰收，然而鲁侯收走了大部分收获，丝毫没有顾及灾情。
在铸邑和龙邑之间，有一片鲁侯的苑囿，因为水灾受损严重，鲁侯有意征发百姓修建苑囿，以供游玩。
百姓闻听纷纷逃离到博邑一带，若不是阳虎趁机拦下他们，这些人恐怕也会逃亡龟阴，成为盗跖的属民。
虽然同为公臣，就连里婴都看不起铸氏阿附国君的行为。
一听到“赈济”二字，就连贪婪的里婴都冷笑道：“铸氏建议国君遣使前往晋国，召集诸侯会盟，同救鲁灾。”
阳虎：“……”
铸氏这是被洪水吓傻了？
此次洪灾，鲁国上下，没有一个人出这样的主意。
唯独铸氏，还以为是在齐桓晋文之时啊。
历次诸侯会盟的盟约中，都在强调，对各国遇到灾害时相互帮忙。
上一次会盟阳虎也不记得是啥时候了，反正盟约中一定有“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奖王室”这样的内容。
然而会盟后不久，宋国火灾，鲁国叔孙豹和晋国赵武、齐国公孙虿、宋国向戌、卫国北宫佗、郑国罕虎及小邾国的大夫，在澶渊会盟，商量怎么帮助宋国。
结果会盟进行了很长时间，各国没有赠给宋国一块贝或者刀。
各国互相救助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铸氏却还活在梦里。
阳虎不禁骂了一句“愚不可及”，就连和铸氏私交不错的博邑宰冉舒也暗自叹息一声。
三人正商议间，阳越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出大事了。”一进门，阳越就大声说道。
阳虎立即板着脸训斥起来：“大呼小叫，没有一点点君子的仪态，成何体统。”
阳越这才向各位邑宰行礼，见过礼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龟阴传来消息，天帝赐命给盗跖之子。”
室内立即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阳越。
阳越得意洋洋地抛出另一个大瓜：“那盗跖之子准备卖掉天命。”
在场的人仿佛没有听见，阳越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诸人都面面相觑，像木头一样惊呆了。
过了一会，大家都纷纷站起，一个个问题抛向阳越。
“这天命怎么回事？”
“是给盗跖之子？”
“诗云：‘上帝临汝，无贰尔心’，天命怎可以待价而沽？”
……
没有一个人怀疑天命的真实性。
狡猾如阳虎，也深信不疑。
阳越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诸人听完，都是齐齐吸了口凉气。
这盗跖之子，竟然真的收到了天命！而他竟然还真的不受！
展彭和自己的家臣、盟友争论的话语，也通过阳越之口传入众人耳中。
盗跖之子道：
“在尧舜的时代，天命通过禅让来传递，尧禅天下，虞舜受之，舜传天下，大禹受之；而至于近世，天命却通过杀伐来获取，所以才有商汤败夏桀于鸣条，武王逐帝辛于牧野。
这说明，命是可以在不同的人之间转让的。
可以以禅让转让，可以以兵戈争夺，为何就不能通过交易来转让呢？
若是桀、纣知道天命的变化，将天命交易给汤、武，鸣条、牧野又何至于血流漂橹？
桀、纣通过交易而获得财富，可以安享富贵，桀何至于被放逐于南巢？纣何至于自焚于露台，连心爱的妻子头颅都要被武王砍下，悬挂在大白的旗帜上？
甚至于汤、武，也可不必因为有背叛君主的行为而被人非议。
这难道不是至善吗？这难道不是至德吗？
诸位想想，我说的有道理吗？
栾叔说，‘上帝临汝，无贰尔心’，说我不接受就是怀疑上天的用意，会招致大祸。
栾叔您老别生气，这话我实在不敢苟同。
诗还说，‘天命靡常’‘命之不易’。
侍奉天帝让他高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非我等财力、物力、人力可及，与其勉力为之，还不如交给更能够满足天帝需要的人？
若……尔尚年幼，卜筮之道未精，就不必胡言乱语。
高岩先生，尔以为齐国哪一个家族有意贾此天命？
如何交易？
周公不是已经示范过了吗？
当年武王病重，周公不是写了道册命，愿意代替武王服侍鬼神。
我们只需要一道册命，告诉上天，让它不必担心，我已经选择了一个更适合执行天命的人选。”
阳虎等人听了阳越惟妙惟肖的模仿，都给雷的半晌无语。
听起来似乎很好笑，不对，天命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够笑场？
阳虎思索半晌。
他忽然明白了展彭的用意。
这个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难怪孔丘这么忌惮他。
这分明是将天命当成笑料，今后若是其他人再有受命者，恐怕需要好好掂量一下。
不过，我跟此人的合作，似乎也应该开始了。
阳虎、博邑宰冉舒、龙邑宰里婴等人用过朝食，商量筑城一事。
筑城并没有什么问题，阳虎从季氏带来大量的版筑之工。
季氏的筑城物资也在阳越的主持下源源不绝地北运，几天来已经在博邑堆积如山。
筑城所征之民均来自汶水北岸的诸邑，阳虎派人前往各邑，邀请诸邑宰和采邑的大夫们前来协商。
龙邑之西，还有铸邑。
铸邑宰不屑一顾，一句“非礼也”谢绝了阳虎的所有要求。
阳虎是季氏私家之臣，三邑都是鲁候之公臣，如今阳虎以家臣的身份驱使三邑公臣，确实说不过去。
阳虎听到行人的回禀只是冷笑，并未多说。
龙邑宰里婴陪笑道：“子瑜是个认死理的人，夫子莫要见怪才是。”
铸地原为鲁之附庸，封建于武王时，其君为黄帝之后，很早以前就被鲁国吞并。
如今的铸邑宰正是铸君后裔，以国名为铸氏，名起，字子瑜。
阳虎冷眼看了一眼里婴，比起脑袋如同岩石一样的铸邑宰，这个家伙更加讨厌。
自从筑城的消息传开后，里婴干脆放下了公臣的矜持，几乎每天都在阳虎眼前晃悠，寻求管理筑城的任务。
里婴太贪婪了，上次修建龙邑，他将国君安排的筑城物资侵吞大半，还利用征伐劳役的机会，为自己修建了奢华的私宅。
此次水灾后，里婴趁机向百姓放贷，向灾民出借谷物，半年之期，需要偿还一倍的谷物。
就这样，里婴还整天在阳虎面前哭诉，列举在此次水灾中自己家产的损失。
阳虎自是明白，里婴是在告诉自己，季氏可以借助筑城获得龙邑之民，然而自己的利益必须得到保证。
“贪心不足。”阳虎嘴角抽搐一下，给谄媚的里婴如此一个评价。
“铸氏何以赈济？”阳虎突然问道。
铸邑灾情严重，今岁夏麦丰收，然而鲁侯收走了大部分收获，丝毫没有顾及灾情。
在铸邑和龙邑之间，有一片鲁侯的苑囿，因为水灾受损严重，鲁侯有意征发百姓修建苑囿，以供游玩。
百姓闻听纷纷逃离到博邑一带，若不是阳虎趁机拦下他们，这些人恐怕也会逃亡龟阴，成为盗跖的属民。
虽然同为公臣，就连里婴都看不起铸氏阿附国君的行为。
一听到“赈济”二字，就连贪婪的里婴都冷笑道：“铸氏建议国君遣使前往晋国，召集诸侯会盟，同救鲁灾。”
阳虎：“……”
铸氏这是被洪水吓傻了？
此次洪灾，鲁国上下，没有一个人出这样的主意。
唯独铸氏，还以为是在齐桓晋文之时啊。
历次诸侯会盟的盟约中，都在强调，对各国遇到灾害时相互帮忙。
上一次会盟阳虎也不记得是啥时候了，反正盟约中一定有“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奖王室”这样的内容。
然而会盟后不久，宋国火灾，鲁国叔孙豹和晋国赵武、齐国公孙虿、宋国向戌、卫国北宫佗、郑国罕虎及小邾国的大夫，在澶渊会盟，商量怎么帮助宋国。
结果会盟进行了很长时间，各国没有赠给宋国一块贝或者刀。
各国互相救助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铸氏却还活在梦里。
阳虎不禁骂了一句“愚不可及”，就连和铸氏私交不错的博邑宰冉舒也暗自叹息一声。
三人正商议间，阳越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出大事了。”一进门，阳越就大声说道。
阳虎立即板着脸训斥起来：“大呼小叫，没有一点点君子的仪态，成何体统。”
阳越这才向各位邑宰行礼，见过礼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龟阴传来消息，天帝赐命给盗跖之子。”
室内立即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阳越。
阳越得意洋洋地抛出另一个大瓜：“那盗跖之子准备卖掉天命。”
在场的人仿佛没有听见，阳越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诸人都面面相觑，像木头一样惊呆了。
过了一会，大家都纷纷站起，一个个问题抛向阳越。
“这天命怎么回事？”
“是给盗跖之子？”
“诗云：‘上帝临汝，无贰尔心’，天命怎可以待价而沽？”
……
没有一个人怀疑天命的真实性。
狡猾如阳虎，也深信不疑。
阳越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诸人听完，都是齐齐吸了口凉气。
这盗跖之子，竟然真的收到了天命！而他竟然还真的不受！
展彭和自己的家臣、盟友争论的话语，也通过阳越之口传入众人耳中。
盗跖之子道：
“在尧舜的时代，天命通过禅让来传递，尧禅天下，虞舜受之，舜传天下，大禹受之；而至于近世，天命却通过杀伐来获取，所以才有商汤败夏桀于鸣条，武王逐帝辛于牧野。
这说明，命是可以在不同的人之间转让的。
可以以禅让转让，可以以兵戈争夺，为何就不能通过交易来转让呢？
若是桀、纣知道天命的变化，将天命交易给汤、武，鸣条、牧野又何至于血流漂橹？
桀、纣通过交易而获得财富，可以安享富贵，桀何至于被放逐于南巢？纣何至于自焚于露台，连心爱的妻子头颅都要被武王砍下，悬挂在大白的旗帜上？
甚至于汤、武，也可不必因为有背叛君主的行为而被人非议。
这难道不是至善吗？这难道不是至德吗？
诸位想想，我说的有道理吗？
栾叔说，‘上帝临汝，无贰尔心’，说我不接受就是怀疑上天的用意，会招致大祸。
栾叔您老别生气，这话我实在不敢苟同。
诗还说，‘天命靡常’‘命之不易’。
侍奉天帝让他高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非我等财力、物力、人力可及，与其勉力为之，还不如交给更能够满足天帝需要的人？
若……尔尚年幼，卜筮之道未精，就不必胡言乱语。
高岩先生，尔以为齐国哪一个家族有意贾此天命？
如何交易？
周公不是已经示范过了吗？
当年武王病重，周公不是写了道册命，愿意代替武王服侍鬼神。
我们只需要一道册命，告诉上天，让它不必担心，我已经选择了一个更适合执行天命的人选。”
阳虎等人听了阳越惟妙惟肖的模仿，都给雷的半晌无语。
听起来似乎很好笑，不对，天命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够笑场？
阳虎思索半晌。
他忽然明白了展彭的用意。
这个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难怪孔丘这么忌惮他。
这分明是将天命当成笑料，今后若是其他人再有受命者，恐怕需要好好掂量一下。
不过，我跟此人的合作，似乎也应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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