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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伊比利亚(1)

    西沉的太阳将最后的霞光映射在了非洲最北端的海岬之上,混合着大西洋和地中海的海水仿佛在光线中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海浪轻轻抚摸着非洲之角的岩石,海鸥则在海峡上空一边地翱翔一边惊奇地俯瞰着海面上忙碌的船只。印着巨象风帆的战船正在一刻不停地来往摆渡,一支混杂着骑兵、战象和步兵的队伍正在排列有序地登船前往目力可及的白银国度。哈米尔卡的远征军在补给舰队的陪伴下,经过了非洲海岸长达一个多月的沙漠行军,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伊比利亚(西班牙)。

    伊比利亚半岛位于地中海世界的最西端,是当时人类已知世界的尽头。其东部、东南部毗邻地中海,而西部则面对着大西洋,半岛最南端距离非洲大陆仅有12公里之遥,赫拉克勒斯之柱成为进出地中海与大西洋的门户海峡。在很早以前希腊人和腓尼基人便航行到了这个遥远的大陆,并在沿岸建立了一系列的殖民地。随后迦太基人为了寻求锡矿和银矿来到了伊比利亚,他们在莫雷纳山脉发现了储量惊人的金属矿藏,其中维尔瓦地区和瓜达基维尔河上游的塔尔提索斯地区蕴藏着大量的黄金、白银、铜、锡、铅、菱铁等矿藏资源。于是迦太基人蜂拥而来,在沿大西洋至地中海的海岸线上建立了一连串的海港城市,其中最著名的要算是白银之城——加迪斯。

    汉尼拔和蒙华悠闲地站在山崖的最高处,兴致勃勃地眺望着对岸半岛的美丽风景,他们因为经历了长途军旅而晒得黝黑的脸庞在霞光的映衬下而显得神采奕奕。在他们的脚下,是哈米尔卡扎下的临时营垒,战象的吼叫和战马的嘶鸣伴随着从大西洋刮来的强劲海风,合奏成一曲奇妙的乐章。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赫拉克勒斯之柱吧,真是太壮观了。”蒙华看着脚下波澜壮阔的大军摆渡,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是的,对面就是伊比利亚,一个神秘而富裕的大陆。”汉尼拔凝视着远方,似乎冥冥之中感觉到那里将会是自己的未来。

    “为何这里要叫赫拉克勒斯之柱呢?我并没有看到柱子一样的东西呀。”蒙华东张西望地寻找着。

    “你还没有读过赫拉克勒斯的传奇故事吗?”汉尼拔惊讶地说道,要知道这个伟大的希腊英雄可是他从小心目中的偶像啊。

    “我知道赫拉克勒斯,但是他具体做过些什么不是太了解。”蒙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因为长途行军的疲惫,令正在长身体的他经常一到宿营地就困得想睡觉了。

    “那我就当一回索西洛斯老师,不过现在我饿了,等吃完晚饭再给你补补课吧。”汉尼拔得意地看了同伴一眼,索西洛斯是来自雷瑟戴蒙的一位希腊老师。哈米尔卡为了不中断汉尼拔的学业,特意将这位文学老师也带上了远征的旅途。

    “听说战象部队里有只大象快要生产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蒙华突然记起了这件有趣的事情,对着汉尼拔叫道。

    当两个人跑到战象部队的等待区时,只见一群人正围在一座简易象棚中讨论着什么。两个孩子挤进了人群中,看到一头名叫“帕特拉”的母象正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巨大的腹部如小山般上下起伏,象夫与兽医正在那忙地团团转。

    “怎么样了,小象出来了吗?”汉尼拔好奇地问道。

    “走开走开,别在这里添乱。”兽医正打算赶走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时,边上的军官对着他耳语了一下。

    大概是知道了汉尼拔的高贵身份,兽医立刻改变了态度,他尬尴地咳嗽了一声后,变了一种相对温柔的语气说道:

    “巴力神保佑,马上就要生出来了,这里气味很不好,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

    “放心吧,我们只是在边上看着,不会给你增加麻烦的。”蒙华赶紧补充道。

    经过众人一番折腾,一只细小的象腿终于从“帕特拉”的尾部伸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围观的人群惊喜地叫了起来。

    “住嘴,你们这些笨蛋,不要惊吓到大象了。”兽医一边阻止住人们一边轻轻安抚着痛苦的“帕特拉”。

    汉尼拔和蒙华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个神奇的场面,很快小象的另一条腿也出来了,紧接着是整个身子和头颅,最后当短小的象鼻也从母体内滑出时,整个生产程序终于顺利的完成了。刚出生的小象如同一团被粘液包裹着的肉团,眼睛还没有睁开便想挣扎地站起身来。汉尼拔见到小象艰难的样子想上前去帮忙时却被象夫所阻止了。

    “汉尼拔少爷,让它自己站起来,只有经历过磨练它才有能力应对这个世界的挑战。”象夫看着正在不断努力的小象说道。

    “加油,加油。”两个少年在边上为着刚刚降临世间的小象无声地打气。

    经过多次尝试之后,小象终于歪歪扭扭地站立了起来,汉尼拔开心地走上前去轻抚着它的象鼻,当小象的眼睛第一次睁开时,它的眼中映入的是少年的身影,这两个不同的生物就此将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汉尼拔少爷,你是它第一个看到的人,你就帮它起个名字吧。”象夫一边帮小象清理着身上的污物一边说道。

    “就叫它‘布塞菲勒斯’吧。”汉尼拔想了想说道,“希望它以后能像亚历山大的坐骑那样伴随着我征战沙场。”

    夜幕降临了,繁星重新统治了天空,赫拉克勒斯之柱被无数的火把所映红。由于夜晚无法进行安全的摆渡,所以两岸的人群都点燃了无数的篝火,在咸湿的海风中等待着黎明。哈米尔卡已经跟随着先头部队到达了海峡的另一端,而非洲之角则由蒙毅和哈斯德鲁巴负责。

    汉尼拔和蒙华依偎在篝火边上,虽然还没有入秋,但是夜晚的海风依然令人瑟瑟发抖。两个男孩抬头仰望星空,一条璀璨的银河横卧在头顶,仿佛无数星星编织成一个巨大的银色飘带。

    “你知道吗?那条天河可是天后赫拉的乳汁变成的呢。”汉尼拔一边着迷地看着夜空一边喃喃地说道。

    “和赫拉克勒斯有关吗?”蒙华没有忘记汉尼拔答应要补课的事情。

    “哈哈,当然有关啦,蒙华同学,现在汉尼拔老师要给你上课啦。认真听好哦。”汉尼拔摆出了一副索西洛斯的架子来,蒙华差点没笑出声来。

    赫拉克勒斯是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他是由宙斯与阿尔克墨涅所生之子,当阿尔克墨涅生下赫拉克勒斯后担心他在宫中安全没有保障,于是将盛放他的篮子放在田野中,这地方后来被称为赫拉克勒斯田野。一个神奇的机会,使雅典娜跟赫拉来到这个田野,雅典娜看到孩子生得漂亮,非常喜欢,心生怜爱,便劝赫拉给孩子喂奶。结果孩子吸得她生疼。赫拉生气地把孩子扔到地上。雅典娜同情地把孩子抱起来,带回城里,交给王后阿尔克墨涅代为抚养。阿尔克墨涅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她高兴地把孩子放进摇篮。阿尔克墨涅由于畏惧赫拉,遗弃了孩子,没想到满怀嫉妒的情敌竟用乳汁救活了自己的儿子,同时有一些奶汁溅洒在天空形成了银河。

    由于被宙斯的妻子赫拉所憎恶而遭到诅咒,导致赫拉克勒斯在疯狂中杀害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赎罪,他自我放逐到欧律斯托斯王国,而国王嫉妒他的伟大名声,便让他去完成十二项艰巨的任务并开始称他为赫拉克勒斯,意为“赫拉给予光荣的人”。这十二项任务就是——“剥下尼密阿猛狮之皮、杀死九头蛇海德拉、生擒赤牝鹿、活捉厄律托斯野猪、打扫奥革阿斯的牛棚、杀怪鸟、驯服克里特岛上的公牛、驯服食人马群、夺取亚马孙女王希波吕忒的腰带、牵回巨人革律翁的牛群、从巨龙拉冬那儿摘取赫斯珀里得斯的金苹果、带回冥王的三头犬刻耳柏洛斯”。

    而在完成其中的第十件任务,即牵回巨人革律翁的牛群时。由于革律翁住在大地的最西端,赫拉克勒斯抵达后发现那里有一个极窄的海峡。于是,他在海峡两岸竖起两根巨大的石柱,并在上面写上“此外之外,再无一物。”表明这里是世界的尽头。而他所立石柱的地方就是地中海和大西洋的交汇处,并被后人称其为“赫拉克勒斯之柱”。

    “哦,原来如此啊。”蒙华看着一脸得意的汉尼拔,“可是哪两根石柱是赫拉克勒斯当时立的呢?”

    这下轮到汉尼拔抓脑袋了,蒙华看汉尼拔在那抓耳挠腮,就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那条银河真美,不过不像天后的乳汁,倒是更像艾丽莎的眼泪。”蒙华想起了分别时艾丽莎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忍不住又有点难过了。

    “唉,小丫头就是麻烦,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嘛,我都说过了以后我还会再回去看她的。”汉尼拔虽然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但是他的内心不知道为何也有一些涩涩的感觉,毕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呀。

    “你知道吗?蒙华同学,赫拉克勒斯从伊比利亚去亚平宁半岛是从陆地上走的呢。”为了不再想这些伤心事,汉尼拔赶快转移了话题,“他赶着巨人革律翁的牛群穿过了伊比利亚,翻越比利牛斯山,又经过高卢,再翻过阿尔卑斯山,最后到达了波河平原。”

    “那一定很艰辛吧,要走这么远的路,还要爬这么多的山。”蒙华想像着当年赫拉克勒斯如何赶着牛群在崇山峻岭中跋涉。

    “他可是半神哦,听说现在那些山里还留有赫拉克勒斯走过的小径呢。”汉尼拔看着蒙华说道,“现在大海已经被罗马人霸占了,说不定哪天我们就会跟随着赫拉克勒斯的脚步从陆地上进军罗马。”

    说完这话,两个孩子都不再作声,只是安静地凝望着星辰大海,想像着未来自己可能面对的征途。

    白银之城——加迪斯,腓尼基语意为“被墙围绕的城市”。加迪斯是腓尼基人在伊比利亚半岛建立的最早的定居点,据称比迦太基人染指伊比利亚还要早上数百年时光。这座古老的腓尼基城市一侧凝视着大西洋,另一侧面对着瓜达莱特河的入海口。随着莫雷纳山脉那蕴藏巨大的矿脉被发掘和开采,来自塔尔提索斯地区的白银都在这里转运并提炼。加迪斯迅速发展繁荣了起来,人口不断增加,逐渐成为在伊比利亚颇具规模和影响力的城市和商业中心。

    当迦太基接收这座城市之后,为了提高加迪斯的贸易与冶炼能力,在当地投资建设了大量的基础设施,并改善了交通运输能力,还设置了商贸机构,负责管理各地金属原料的冶炼与运输。同时由于对莫雷纳银矿的开采和运输使迦太基垄断了地中海地区的银矿贸易,加迪斯便成为地中海通往大西洋最重要的贸易通道并成为迦太基在伊比利亚最重要的商埠和港口。

    哈米尔卡在顺利地渡过赫拉克勒斯之柱后,全军立刻马不停蹄地向着加迪斯而去。为了尽快地了解和控制伊比利亚,加迪斯的贸易和莫雷纳山脉的丰富矿藏都是哈米尔卡必须第一时间掌握到手的。

    “伊比利亚真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富得流油吗?”蒙毅在路上好奇地问哈米尔卡。

    “很早以前希腊的移民中有过一个很有趣的传说。”帅哥哈斯德鲁巴没等哈米尔卡说话就直接接过了话题,“他们发誓说亲眼看到,有一次在莫雷纳山上发生森林火灾时被大火融化的白银如小溪般从山腰流下来。”

    “真的假的?”蒙毅瞪大了眼睛。

    “这只是个传说,但是根据我前一段派出的侦察人员的报告里写。”哈米尔卡眯着眼睛说道,“他们亲眼看见莫雷纳山区的图尔德塔尼人使用银质的食槽和酒坛。”

    “看来真是银子多得流成水了。”蒙毅啧啧地感叹道。

    “是的,我们一定要在罗马人意识到这里的价值之前完全地掌控住一切,不但迦太基需要这里的白银,我们也需要把这里建设成为将来向罗马复仇的基地,这里人口众多,资源丰富,我们很快就能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哈米尔卡已经在脑海中描绘好了未来的发展蓝图。

    在如宝石般镶嵌入海湾的白银之城,哈米尔卡这支来自母邦的军队受到了热烈地欢迎。面对陆地一端的城门大开,城楼上悬挂着代表节日庆典的彩旗和彩带,热情的迦太基移民和当地被同化的塞尔特伊比利亚人拥挤在进城的大道两侧,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欢呼着并向着队伍抛洒鲜花和代表和平的橄榄枝。相比普通市民,加迪斯的总督阿多尼巴则没有那么开心了,虽然他依然竭尽全力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来。

    阿多尼巴带着一群下属和私人卫队在总督府门口的台阶上迎接着哈米尔卡和他的大军。在看到哈米尔卡身后源源不断的战象和骑兵时,这个加迪斯总督开心的外表下越来越不安起来,他相当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权利,尤其是这个名声在外、战功卓著的巴西德家族的领袖。而当人群中有人认出蒙毅,并且喊出“麦勒卡特.蒙”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哈米尔卡在总督府门口的广场下马接受了麦勒卡特神庙祭司祝福后,阿多尼巴只能硬着头皮,露出笑脸走下高高的台阶。

    “巴力神在上,伟大的巴卡统帅,尊敬的巴西德家族的领袖,我代表加迪斯城的全体官员和公民热情的欢迎您的到来。”

    “巴力神保佑你,我的老朋友,好多年没见了,阿多尼巴议员,自从我去了西西里,就没再见到过你。”哈米尔卡一边热情地拥抱着阿多尼巴一边在心底里暗暗地笑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的身体还好吧。”

    “还好还好,就是工作太操劳了。”阿多尼巴无奈地附和道,“我一接到元老院的通知,知道是你来了,真的是高兴坏了。”

    “是啊,迦太基这几年遭受了一连串的灾难,国家财政已经快要破产了,所以我才不得不来这里呀。”哈米尔卡直奔主题。

    “哦,我都听说了,那些卑鄙的拉丁人,他们本来还打算在我这扎个钉子呢,还好被我赶走了。”阿多尼巴吹完牛后看着哈米尔卡身后的众人。

    “这位是我的女婿,哈斯德鲁巴议员。”哈米尔卡介绍道。

    “啊,巴力神在上,哈斯德鲁巴,你已经长大啦,现在是议员啦,果然越长越帅气呢。”阿多尼巴虚伪地奉承道,随后他就看到了威风凛凛的蒙毅,“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麦勒卡特.蒙。”

    蒙毅向着阿多尼巴做了一个揖以示还礼。

    “哦哦,实在是幸会呀,你的大名早就传到加迪斯了,你知道吗?麦勒卡特可是我们加迪斯的守护神呢,所以刚才大家对你表现出无比的热情。”阿多尼巴拍完蒙毅的马屁接着再和其他追随哈米尔卡而来的元老们一一问好完,最后说,“大家快进屋里说话吧,在下已经备下了酒宴,给远道而来的贵客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