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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地中海——落日(3)

    随着会师后的罗马人在阿普里亚的维努西亚开始修筑营垒,紧随而至的迦太基人也在距离数公里外的卢卡尼亚的班提亚安营扎寨。双方之间的分界线是一座草木丰茂的小山丘,站在山顶正好可以观察两方的阵营,汉尼拔与蒙华在第二天率领着几百名努米底亚骑兵前往这里侦察罗马人的虚实。

    “好像这次是马塞拉斯那个老冤家呢?看样子对方有打算再和我们来一次决战。”蒙华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罗马营垒说道。

    “求之不得,虽然我们兵力少于他们,但是再来一次坎尼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汉尼拔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假如能够顺利打通弗拉米尼大道的话就好了,也不知道现在小哈斯德鲁巴走到哪里了。”蒙华想着这位已经十一年没有见面的弟弟。

    “估计还没到阿尔卑斯山呢,最快他也要明年才能到达波河,现在罗马在那一线的防御比以前更强了。”迦太基统帅的视线越过了罗马营地,向着更远的北方望去。

    “统帅,有敌情。”杜卡利乌斯从山下快速飞奔上山说道。

    就在汉尼拔与蒙华侦察罗马人的时候,罗马的两位执政官也突然心血来潮,想亲自前往对面的那座小山上侦察一下迦太基营地的情况。马塞拉斯与克里斯庇努斯只带了五十人的卫队就离开了罗马大营,当弗拉库斯提醒他们有可能遭遇迦太基人时,“罗马之剑”完全不在意地说道:

    “那里离我们营地距离如此之近,对方应该不敢前来侦察,就算碰到了个别迦太基骑兵,罗马之剑正好可以试试剑锋。”

    望着远去的数十骑,弗拉库斯不以为然地想道:

    “哼,罗马之剑,未必可以斩断迦太基的长矛。”

    当这几十名大意的罗马人出现在汉尼拔等人的视野中时,两位执政官所特有的华丽装束一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巴力神保佑,居然来了两条大鱼。”迦太基统帅兴奋地说道。

    “我们分开埋伏,等他们进了伏击圈后再进攻。”蒙华悄悄对同伴说道。

    马塞拉斯完全没有注意到会有埋伏,自大的他甚至没有在前方派出前哨骑兵,当这几十名被死神选定的罗马人刚刚到达山丘顶部的树林中时,一声尖利的口哨声才划破了林中的寂静。马塞拉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从四面的阴影与缝隙处就杀出了数百名迦太基骑兵,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曾经差点要了他性命的麦勒卡特.蒙。

    “朱庇特大神啊,居然真有敌人埋伏。”

    马塞拉斯一句话还没喊完,蒙华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两马交错之间,一根长枪穿透了“罗马之剑”的胸膛。其他罗马侍卫刚刚反应过来便被四面杀来的努米底亚人斩于马下,只有位于队伍最后方的克里斯庇努斯反应迅速,在包围圈还没合拢前便快速拨转了马头,就在他快要逃离对方攻击范围时,汉尼拔在马上投出了一记精准的标枪,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锋利的枪头刺穿了克里斯庇努斯的后背,幸好身后的铠甲替他挡去了部分伤害,而没有立刻昏阙的执政官俯在马背上向着己方营地快速逃去。

    深夜中的萨拉比亚城一片漆黑,整个城市都已沉睡,只有城门处几个照明的火炬在发出微弱的光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碎了夜晚的宁静,城头上的罗马士兵警惕地注视着远处,只见黑暗中一队罗马军队打扮的骑兵正在向着城门飞驰而来,领头的人正是穿戴着罗马盔甲的蒙华。

    在早上的伏击战结束后,汉尼拔为马塞拉斯精心安排了一场葬礼,以纪念他多年来卓越的功绩。虽然是自己的敌手,但是汉尼拔和蒙华还是非常尊重这些勇敢无畏的罗马将领,这也是他们与罗马人最大的不同点,罗马人生性残暴,好勇斗狠,而迦太基人则更像是文质彬彬的商人,他们更愿意用头脑,而不是用力量解决问题。在葬礼结束后,汉尼拔将马塞拉斯的图章戒指递给了蒙华。

    “也许这东西可以让我们暂时利用一下。”迦太基小狐狸对同伴说道。

    “如果要用那就一定要在今晚,明天估计全罗马人都知道马塞拉斯的死讯了。”蒙华拿着沉重的黄金做的戒指边说边欣赏着,戒指正面铸有马塞拉斯家族的徽章与拉丁文缩写。

    “可惜让那个克里斯庇努斯逃回去了,不然就是一次完美的伏击。”汉尼拔略带遗憾地说道。

    “没有完美的事情,何况你也重伤了对方,我估计他是活不过今晚的。”蒙华安慰同伴道。

    “那我们就马上行动,我们拿着这东西去夺取萨拉比亚,那里离我们只有三十公里的距离,今晚就能赶到,希望罗马人没有抢先一步通知对方。”汉尼拔打算赌一把运气。

    而与此同时,在位于维努西亚的罗马大营中,奄奄一息的克里斯庇努斯正躺在他的执政官大帐中,边上环绕着焦急万分的弗拉库斯和许多将领。从这位垂死的指挥官口中,大家知道了那场伏击战的具体情况,现在罗马人突然变得群龙无首。

    “昆……昆杜斯,可惜我们没有听你的建议。”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克里斯庇努斯脸色苍白地看向站在边上的弗拉库斯说道。

    “别说话,亲爱的提图斯,医生说你需要休息。”弗拉库斯安慰着对方,其实大家都明白他已经没有希望了,冥界之神哈迪斯正在将他召唤走。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现在由你来暂时指挥全军。”濒临死亡的罗马执政官开始交待后事。

    “你放心吧,亲爱的提图斯。”资深执政官握着对方的手说道。

    “还有一件事,马塞拉斯的戒指现在落……落到了汉尼拔的手中,那个家伙肯定不会错过这样……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你记得一定要提……提醒附近的罗马城镇。”克里斯庇努斯说完最后一句遗言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火炬微弱光线的照耀下,萨拉比亚的守军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罗马人”。

    “我们是马塞拉斯执政官的部下,受统帅的命令前来协助防守萨拉比亚城。”城外为首的骑士大声用拉丁语冲着城上喊道。

    “有什么证明吗?”城头上的哨兵回应道。

    “这是马塞拉斯大人的手令。”骑士说完就将印有马塞拉斯图章的手令放在了从城门坠下来的一个箩筐之中。

    “我们要找长官核实一下,你们等着。”城楼上的士兵在收到手令后回答道。

    接下来是一片长时间的沉寂,时间仿佛在黑暗之中凝固了一般。就在蒙华觉得情况有点不妙的时候,面前的城门吱呀呀地缓慢打开了,露出了如同巨兽嘴巴一样黑漆漆的门洞。蒙华犹豫了一下,战场第六感让他觉得有点不安,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冒险一搏,率领着手下一百名装扮成罗马人的骑兵向着黑暗中的城市走去。

    城门洞内有一队守卫等待着他们,经过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领头的值星官便领着蒙华向着城内走去。四周寂静的吓人,只有清脆的马蹄声与罗马士兵手中火把燃烧时发出声响。蒙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只是太过于安静了。就在所有的骑兵都进入到了城内之后,城门上方的铁闸门毫无征兆得突然落下,在巨响声中,蒙华与手下人全都大吃一惊,

    “他们全是迦太基人假冒的!”城门上的罗马军官高声喊道。

    喊杀声四起,城门附近的街道上突然涌出了无数的守军,火把将城门口照得如同白昼。与此同时,城墙上投下了无数的标枪,毫无防备的迦太基士兵来不及躲闪,纷纷中枪后从马上摔下。蒙华急忙夺过身边守军的长枪与幸存的手下向外突围,但是他们已经被早有准备的敌人团团围住,狭窄的空间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双方混战成一团,坐在高处的骑士反倒成为了黑暗中最好的目标。

    在城外不远处等待接应的汉尼拔一见闸门落下,便知道大事不妙。他立刻指挥手下冲到城下,通过闸门可以看到城内正在激烈地交战中。担心蒙华安全的他试图冲破闸门,但是如此坚固的防御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破坏的,而城头上罗马人开始用各种武器招呼城外的迦太基军队。无奈中,汉尼拔只好稍微后退,让部下全体高喊战斗口号,分散守军注意力的同时声援城内的同伴。

    蒙华此时正在城内左冲右突,想要杀出重围,但是罗马人实在太过密集,眼前全是如林的长矛,而身后的部下已经伤亡待净。激战中蒙华的坐骑被一支长矛刺中,在痛苦地嘶鸣中倒地。就在要摔落在地的前一刻,蒙华一个飞跃,借助马匹的身体跳到空中,同时手中的长枪划做一道闪电,将前方两名罗马士兵串成了糖葫芦。蒙华刚一落地,宝剑便已经出鞘,在黑暗中不断舞出雪亮的剑花,杀得前方的罗马人纷纷落慌而逃。这时有人在火光中认出了头盔掉落的蒙华。

    “是麦勒卡特!”混乱的战场上有人发出刺耳地尖叫。

    守军全都听过麦勒卡特.蒙的大名,一时之间对蒙华的攻击突然停止了,没有人敢上前送死。蒙华怎会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他猛冲向包围圈最单薄的地方,手执长枪的守军吓得不敢阻拦,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蒙华飞速地突破了包围,向着城市的黑暗处冲去。

    城外的汉尼拔正在焦急等待之中,却听到城内的交战声逐渐平息。不久之后,一具具尸体被守军从城墙上抛下,夺城计划彻底失败了,而最让迦太基统帅难过的则是好友目前生死不明。

    黑暗中的蒙华已经顾不得方向,只是向着无人之处拼命奔跑,渐渐身后追赶的声音变小,而前方的巷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在转过几个岔道口之后,蒙华已将追兵甩掉,但是他自己也迷失了方向,不知道现在的具体位置。经过一番激战后的他现在疲惫不堪,口渴难忍,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蒙华靠在墙边稍事休息,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好在有铠甲保护,并没有伤到要害处。这时远处又隐约传来了罗马追兵的动静,对方正在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搜索而来。

    “看样子必须先找个藏身之所。”蒙华心中想着,面前就有一幢独立的宅院,看外观应该是一个富人的住所,此时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蒙华不得已只能上前去轻轻地敲门。不一会儿,门后的院子中传来动静,烛光闪现中门开了一条小缝。蒙华急忙贴近说道:

    “你不要害怕,我是迦太基的将领,正在被罗马人追捕,能否让我暂时躲避一下。”

    蒙华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收留他的风险实在太大,万一被罗马人发现就会全家抄斩。他隐约听到门后的人似乎和里面的人商量了一下,大门很快便开了一个能容纳他进入的空间。蒙华来不及细想,急忙闪身进去,身后的大门马上轻轻关闭,将危险暂时隔离在了外面。蒙华正要感谢,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女性所特有的淡淡的体香,仔细一看才发现救他一命的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虽然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是从外形判断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副希腊少女的装扮,手中正举着一盏油灯上下打量着自己。此时街上的罗马人已经搜索到了附近,少女对蒙华使了个眼色,用希腊语轻轻说道:

    “不要出声,快随我来。”

    蒙华紧跟着女孩穿过中庭,走进了房后一间堆放杂物的隐蔽小屋中。这时候一个老者也跟了进来,看面容和女孩有着几分相似,估计是她的父亲。这对父女让蒙华暂时藏身此屋中,他们先出去观察情况。

    “千万不要出来。”女孩走之前叮嘱道。

    蒙华在这间黑暗的小屋里终于能够暂时放松一下时刻紧绷的神经,他快速回忆了一下晚上发生的事情,判断出罗马人应该是提前收到了警告,已经知道了马塞拉斯的死讯。蒙华有点惋惜那一百名跟随自己走入陷阱的随从,现在自己身陷囹圄,只能先在这里躲避几日,再想办法逃出城去,希望汉尼拔不会为了营救自己而冒险攻城,要是那样损失可就太大了。蒙华边想着边卸去身上的盔甲,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好在都是皮肉伤,没有流太多的血。正在思索中屋门开启,原先那个少女举着灯走了进来。

    “感谢姑娘救在下一命。”蒙华赶紧施礼道。

    “你是麦勒卡特.蒙吧。”少女盯着眼前衣冠不整的蒙华问道,语气中带有一丝的惊喜。

    “在下正是蒙华,姑娘是如何知道蒙某的身份?”蒙华决定不对这个救命恩人隐瞒身份。

    “我在两年前就见过蒙将军几次,当时你和汉尼拔统帅不是在我们这里过冬吗。刚才因为夜色太暗,我不敢确认,后来听外面搜寻你的罗马人说的话才确定是你。”少女有点激动地解释道,清脆的声音犹如黄莺在歌唱。

    “实在是给姑娘增加危险了,等罗马追兵一走,我就离开这里。”蒙华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心中一暖的同时又深怕给对方惹上麻烦事。

    “蒙将军只管在这里好好休息,不用太担心,现在罗马人正在满城搜捕你,出去必然是自投罗网。”少女说完为了让对方安心补充道,“其实城里同情迦太基的人很多,前两年萨拉比亚被罗马人收复后,他们处决了很多当年支持过你们的市民,其中就包括我的哥哥。”

    蒙华听完顿时觉得愧对这些希腊移民,由于迦太基与罗马之间无休止的战争,已经不知道间接损害了多少当地人的生命和财产。见对方情绪低落、沉默不语,少女反而安慰蒙华道:

    “将军不用放在心上,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罗马人奴役我们这么多年了,能被你们解放是一种幸运,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们多少也算是享受过了自由的感觉。”

    “蒙将军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拿些食物和水过来。”少女说完正准备离开时,忽然转身说道,“对了,我叫庞培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