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鱼、中鱼、杂鱼之论
段咎先分析了卫国的情况：“卫国的情况是这样的，卫国先君卫襄公娶妻齐国宣姜，人称小宣姜夫人，夫人一直没有生育，只有宠妾婤姶生育两子，孟絷和元。
孟絷患有腿疾，诸位大夫以为，有天疾者，不得入宗庙。十五年前，襄公去世，大夫孔成子和史朝同时梦见卫国始祖康叔说元必定会统治卫国，因此两人就立元为卫侯。元当时不过五六岁。
卫侯如今年长，孔成子和史朝皆死，孟絷为卿，孟絷对诸位大夫十分不满，首先罢免了大夫齐豹的司寇之位，剥夺了他在鄄地的封邑，因此齐豹来信，要杀掉孟絷。”
“魇怎么说？”盗跖问道。
“魇也说到，齐豹私下联络了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等人，还得到了宣姜夫人的支持，此事成功的可能极大。”
盗跖闭目沉思片刻，环视一下帐中诸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一：在外称呼盗跖为大人，在内称呼盗跖为主公。大人一词，出自易经的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诸人都沉默不语。
来自戎人的盗驹披散着头发，胡子也是乱蓬蓬的，他身材不高，一双胳膊却格外粗壮，胸脯半露，旺盛的胸毛颇为扎眼。
他眨着小眼率先打破沉默：“我是戎人，不大懂得其中的关节，不过，主公经营卫国已经有多年，如今倒是一个良机。”
盗辄中等个头，身躯很瘦，他出身于晋国的一个猎户，这些年晋国政事日非，横征暴敛不断，他一怒之下杀掉了采邑的家宰，投奔了盗跖。
他的话简洁明了：“卫国，很富。”
段咎也道：“齐豹在卫国担任司寇的时候，对待我们盗人也是不错的，他要是下去了，我们在卫国的人日子会很难过，我也不介意帮助他一次，况且，他许诺的报酬也是非常丰厚的。”
盗获也笑道：“卫国这尾鱼，我们终于可以吃一次了。”
左邵心中都惊呆了，他是想过盗跖明目张胆，但是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这真的是强盗们开会吗？
他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二：在盗跖大人面前，乱说话是要获罪的，当然，不说话也是要获罪的。】
左邵朝着大家行拱手礼，然后说道：“卫国的事情，我以为我们不应当介入。”
盗跖瞳孔一缩，问道：“这是为何？”
左邵又沉思了片刻，仔细斟酌了一下言辞才说道：“当今之世，有大鱼、中鱼、杂鱼，以我们目前的势力，威慑杂鱼有余可是操控中鱼不足。
卫国的背后有晋国、齐国，都是当世强国，对于卫国的政局变动极为关切，是绝不会让卫国脱离其掌控的。而卫国本身也是一条中鱼，实力不容低估。
最要紧的是，如果齐豹真的集结了如此多的大夫支持，足以对付孟絷，向我们求援，岂不是多余吗？
故而，齐豹假借的不过是我们的名声，借助盗人的名声铲除孟絷，然后回头再收拾我们。”
在左邵心中，卫国和眼前诸人，没一个好东西。
孔成子和史朝做的梦一模一样，这样的话也就骗骗鬼。
而他们做的梦更加让人恶心，他们的梦不是“康叔让元为卫国国君”，而是“康叔命孔圉和史苟辅佐元”。孔圉正是孔悝，正是孔成子的儿子，后来还是孔子的弟子，史苟正是史朝的儿子。
他们这是扶立一个五六岁的儿童，好让自己执掌卫国朝局，这样还嫌不够，还要让自己的儿子继续主政卫国。
卫国这帮人比眼前的群盗更加像盗贼。
成年的卫侯要信任这帮人，才是真的见了鬼。
帐中都沉默下来，除了段咎和获早已经习惯之外，其余诸人都看向左邵，显得很是惊讶。
段咎暗自看了盗跖一眼，见他的面容开始变得阴翳，心中暗自不安。
“卫国的事情是跖大人亲手确定的，和齐豹的合作也有很长时间，少主这样说，岂不是在说跖大人的决策是错误的？唉，少主还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盗驹也看了盗跖一眼，开口说道，“少主虽然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们是盗啊，有什么名声？假如以盗名可以换来一笔酬劳，卫国谴责我们，对我们有什么损害？至于讨伐我们，卫国还没有这样的胆量。”
盗跖的目光落在案上的帛书上，他拿着切肉的小刀，在帛书上比划，诸人又沉默下来，等待他的决断。
盗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声如乳虎：“卫国的收获不能放弃，卫国之事，就由老夫亲自负责，如果齐豹想玩，那老夫就陪他玩玩。”
诸人都拱手遵命。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三：在跖大人做出决断后，仍然有非议的必将被重罚。】
接下来又讨论郑国的事情。
郑国的事情段咎不愿意汇报，而是申请避席，盗跖笑着摇摇头，同意了他的要求。
段咎是郑国人，离开郑国投身盗跖团队的原委左邵并不清楚，但是从这一点来看，这位郑国的前贵族还保留了一些君子的风度。
盗跖就简单讲述了郑国发生的事情。
郑国的事情很简单，盗跖很久之前就想进入郑国，然而郑国由子产执政，对盗贼采取严防死守的态度，又多次破坏了盗跖的谋划，如今子产病重，游吉执政，为政以宽，郑国的盗贼行业迅速滋生起来。
盗跖趁机派遣盗猛进入郑国，聚集流民盗匪于雈苻之泽，抢劫生意越做越大。
盗猛来信说，子产命不久矣，郑国在天下之中，是楚国北上，秦人东进，晋人南下的必经之路，富庶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正是群盗奋起之时。
左邵：“……”
群盗一致通过决议，加大在郑国的投入。
左邵对此并不乐观，根据他的了解，游吉很快就会悔悟，而在郑国范围内开展严打，尤其是雈苻之泽，聚集在这里的倒霉鬼几乎全部完蛋了。
他无法提醒，心中也不大愿意提醒。
只是看今日的情形，盗跖似乎不大愿意老折腾小国，而一直在向中等强国渗透。
这恐怕会是盗跖衰落的转折点。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说完郑国的事情，段咎就回来了，他讲到了宋国送来的情报。
华定、华亥兄弟为首的华氏家族和向宁为首的向氏家族和宋公矛盾激化，宋公一直在收束华、向的权力，而两大家族也不打算束手待毙。
一场火并迫在眉睫。
群盗都不甚关心宋国的事情，华氏、向氏是晋楚两次弥兵会盟的策划者，在诸侯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网，他们也犯不着向盗贼求救。所以其中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向邵却是心中一动，如果此时去宋国，说不定可以见到一个自己非常想见到的人，自己的偶像之一。
他于是下跪请命道：“我愿意前往宋国。”
孟絷患有腿疾，诸位大夫以为，有天疾者，不得入宗庙。十五年前，襄公去世，大夫孔成子和史朝同时梦见卫国始祖康叔说元必定会统治卫国，因此两人就立元为卫侯。元当时不过五六岁。
卫侯如今年长，孔成子和史朝皆死，孟絷为卿，孟絷对诸位大夫十分不满，首先罢免了大夫齐豹的司寇之位，剥夺了他在鄄地的封邑，因此齐豹来信，要杀掉孟絷。”
“魇怎么说？”盗跖问道。
“魇也说到，齐豹私下联络了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等人，还得到了宣姜夫人的支持，此事成功的可能极大。”
盗跖闭目沉思片刻，环视一下帐中诸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一：在外称呼盗跖为大人，在内称呼盗跖为主公。大人一词，出自易经的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诸人都沉默不语。
来自戎人的盗驹披散着头发，胡子也是乱蓬蓬的，他身材不高，一双胳膊却格外粗壮，胸脯半露，旺盛的胸毛颇为扎眼。
他眨着小眼率先打破沉默：“我是戎人，不大懂得其中的关节，不过，主公经营卫国已经有多年，如今倒是一个良机。”
盗辄中等个头，身躯很瘦，他出身于晋国的一个猎户，这些年晋国政事日非，横征暴敛不断，他一怒之下杀掉了采邑的家宰，投奔了盗跖。
他的话简洁明了：“卫国，很富。”
段咎也道：“齐豹在卫国担任司寇的时候，对待我们盗人也是不错的，他要是下去了，我们在卫国的人日子会很难过，我也不介意帮助他一次，况且，他许诺的报酬也是非常丰厚的。”
盗获也笑道：“卫国这尾鱼，我们终于可以吃一次了。”
左邵心中都惊呆了，他是想过盗跖明目张胆，但是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这真的是强盗们开会吗？
他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二：在盗跖大人面前，乱说话是要获罪的，当然，不说话也是要获罪的。】
左邵朝着大家行拱手礼，然后说道：“卫国的事情，我以为我们不应当介入。”
盗跖瞳孔一缩，问道：“这是为何？”
左邵又沉思了片刻，仔细斟酌了一下言辞才说道：“当今之世，有大鱼、中鱼、杂鱼，以我们目前的势力，威慑杂鱼有余可是操控中鱼不足。
卫国的背后有晋国、齐国，都是当世强国，对于卫国的政局变动极为关切，是绝不会让卫国脱离其掌控的。而卫国本身也是一条中鱼，实力不容低估。
最要紧的是，如果齐豹真的集结了如此多的大夫支持，足以对付孟絷，向我们求援，岂不是多余吗？
故而，齐豹假借的不过是我们的名声，借助盗人的名声铲除孟絷，然后回头再收拾我们。”
在左邵心中，卫国和眼前诸人，没一个好东西。
孔成子和史朝做的梦一模一样，这样的话也就骗骗鬼。
而他们做的梦更加让人恶心，他们的梦不是“康叔让元为卫国国君”，而是“康叔命孔圉和史苟辅佐元”。孔圉正是孔悝，正是孔成子的儿子，后来还是孔子的弟子，史苟正是史朝的儿子。
他们这是扶立一个五六岁的儿童，好让自己执掌卫国朝局，这样还嫌不够，还要让自己的儿子继续主政卫国。
卫国这帮人比眼前的群盗更加像盗贼。
成年的卫侯要信任这帮人，才是真的见了鬼。
帐中都沉默下来，除了段咎和获早已经习惯之外，其余诸人都看向左邵，显得很是惊讶。
段咎暗自看了盗跖一眼，见他的面容开始变得阴翳，心中暗自不安。
“卫国的事情是跖大人亲手确定的，和齐豹的合作也有很长时间，少主这样说，岂不是在说跖大人的决策是错误的？唉，少主还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盗驹也看了盗跖一眼，开口说道，“少主虽然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们是盗啊，有什么名声？假如以盗名可以换来一笔酬劳，卫国谴责我们，对我们有什么损害？至于讨伐我们，卫国还没有这样的胆量。”
盗跖的目光落在案上的帛书上，他拿着切肉的小刀，在帛书上比划，诸人又沉默下来，等待他的决断。
盗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声如乳虎：“卫国的收获不能放弃，卫国之事，就由老夫亲自负责，如果齐豹想玩，那老夫就陪他玩玩。”
诸人都拱手遵命。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三：在跖大人做出决断后，仍然有非议的必将被重罚。】
接下来又讨论郑国的事情。
郑国的事情段咎不愿意汇报，而是申请避席，盗跖笑着摇摇头，同意了他的要求。
段咎是郑国人，离开郑国投身盗跖团队的原委左邵并不清楚，但是从这一点来看，这位郑国的前贵族还保留了一些君子的风度。
盗跖就简单讲述了郑国发生的事情。
郑国的事情很简单，盗跖很久之前就想进入郑国，然而郑国由子产执政，对盗贼采取严防死守的态度，又多次破坏了盗跖的谋划，如今子产病重，游吉执政，为政以宽，郑国的盗贼行业迅速滋生起来。
盗跖趁机派遣盗猛进入郑国，聚集流民盗匪于雈苻之泽，抢劫生意越做越大。
盗猛来信说，子产命不久矣，郑国在天下之中，是楚国北上，秦人东进，晋人南下的必经之路，富庶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正是群盗奋起之时。
左邵：“……”
群盗一致通过决议，加大在郑国的投入。
左邵对此并不乐观，根据他的了解，游吉很快就会悔悟，而在郑国范围内开展严打，尤其是雈苻之泽，聚集在这里的倒霉鬼几乎全部完蛋了。
他无法提醒，心中也不大愿意提醒。
只是看今日的情形，盗跖似乎不大愿意老折腾小国，而一直在向中等强国渗透。
这恐怕会是盗跖衰落的转折点。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说完郑国的事情，段咎就回来了，他讲到了宋国送来的情报。
华定、华亥兄弟为首的华氏家族和向宁为首的向氏家族和宋公矛盾激化，宋公一直在收束华、向的权力，而两大家族也不打算束手待毙。
一场火并迫在眉睫。
群盗都不甚关心宋国的事情，华氏、向氏是晋楚两次弥兵会盟的策划者，在诸侯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网，他们也犯不着向盗贼求救。所以其中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向邵却是心中一动，如果此时去宋国，说不定可以见到一个自己非常想见到的人，自己的偶像之一。
他于是下跪请命道：“我愿意前往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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